自從開府之後,莊煜便過上了每日上朝,每旬休沐一日的極有規律的生活。退朝之後,莊煜先去兵部處理公務,午飯不是進宮陪皇后一起吃,便是去忠勇郡王府蹭上一頓,再不然就是偶爾做東請同僚下館子吃飯。漸漸的,莊煜的同僚們發現他從來不接受晚上的邀約吃請,下午離開兵部之後,莊煜一定第一時間回睿郡王府,這些兵部的同僚們很是不解。
這一日剛交午時,莊煜正盤算是是進宮陪母后用膳還是去忠勇郡王府蹭一頓,門外響起了貴喜的聲音:“小的請公爺安。”
“貴喜,五皇兄可在裡面?”莊烴的聲音響了起來。
莊烴如今被分派到禮部學着辦差,而禮部是基本上與兵部不會發生直接關係的不相干部門。故而自開府那日之後,莊煜除了在朝堂上見過莊烴之外,便再沒和他說過什麼話。
“回公爺,我們王爺還在房中,小的這便爲您通報。啓稟王爺,敬肅公爺來訪……”貴喜抻着脖子向房中叫了一聲。
“知道了,請敬肅公進來吧。”莊煜淡淡說了一句,便將面前的卷宗合了起來。他正在看今科中舉的武舉子名冊,準備將他們分派到軍中任職。
莊烴壓下心中恨意,每一次他聽到自己被人稱爲敬肅公爺,莊烴都有種想殺人的衝動。“該用午飯了,怎麼五皇兄還在忙麼?”莊烴臉上掛着誇張的笑容大步走進房中。
莊煜擡頭笑笑道:“我正打算回府用午飯,六皇弟今兒倒是清閒,有空到兵部來走走?”
莊烴笑道:“小弟是專程來請五皇兄吃飯的。”
莊煜微微挑眉,淡笑道:“哦,貴喜進來……”
貴喜趕緊跑進房中躬身道:“請王爺吩咐。”
“貴喜,如何敬肅公送了帖子你也不來回本王?你越發大膽沒有規矩了,回府後自去管家處領罰。”莊煜皺眉說道。
貴喜漲紅了臉,委屈的看了莊烴一眼,跪下說道:“回王爺,小人並不曾收到敬肅公爺派人送給王爺的帖子。”
莊煜聞言雙眉皺的更緊了。正經請客的規矩是請客之人至少要提前半天來送貼子,然後被邀請之人再根據自己的情況決定去還是不去,不論去與不去都要送回帖,若沒有這一來一去的帖子,便不是正經請客的路數。
莊烴被莊煜主僕一席地話說的臉上一陣陣發燙,他趕緊上前躬身說道:“原是小弟疏忽了,並不曾給五皇兄下帖子,還望五皇兄恕罪。”
莊煜聽了這話眉頭方纔鬆開,對貴喜道:“原來是本王委屈你了,不必回府領罰,你先下去吧。”貴喜忙退了下去,他是莊煜身邊頭一等得力的小太監,自然知道剛纔不過是做戲給敬肅公莊烴看的,所以剛纔的臉紅委屈之情都是他硬憋出來的。
“六皇弟今日怎麼想起來請我吃飯了?”莊煜淡笑問道。自從北巡歸來之後,莊烴除非必要便不再與莊煜說話,所以今日他突然提出要請莊煜吃飯,莊煜心中自然生出戒備之意。
莊烴突然撩袍跪倒在莊煜的面前,唬的莊煜趕緊站起來避到一旁,他可不想平白無顧就被人強加一個威逼弟弟的惡名。“六皇弟有話便說,何必行如此大禮?”
莊烴跪在地上不起來,極爲誠懇的說道:“五皇兄,小弟知道錯了,請五皇兄原諒小弟吧。”
莊煜雙眉緊鎖,沉聲道:“六皇弟此言本王聽不懂,若然六皇弟覺得自己有錯,也該去父皇面前認錯,如何反到我這裡來說,你如今也是堂堂公侯,怎麼能說跪就跪,起來說話吧。”
莊烴這才站了起來,對莊煜說道:“五皇兄,小弟一直嫉妒你養在母后的跟前,受盡父皇母后的寵愛,所以纔會一時糊塗,在漠南關之後做下種種錯事,五皇兄大人有大量,請原諒小弟一回吧。”
莊煜心中越發覺得不對勁兒,隨扈北巡已經是去年的事情了,怎麼莊烴這會才突然如此誠懇的道歉,這個道歉是不是也太晚了些。
莊烴見莊煜並不說話,心中很是着急,追到莊煜面前又跪了下來,急急說道:“五皇兄若是還怪罪小弟,小弟便不起來了。”
莊煜皺眉道:“父皇已經爲漠南關之事罰了六皇弟,六皇弟並不需要向本王道歉,六皇弟你還是起來吧。”
莊烴立刻擡頭道:“這麼說五皇兄並不怪罪小弟了?”
莊煜沉聲道:“如果六皇弟一定要這麼說,本王便算是不怪罪了吧。”莊煜也看出來了,若他不鬆口,莊烴還真的能一直跪下去。這樣莊烴固然失了臉面,可對他的影響也不好。不管內裡如何,莊煜還是得維持兄友弟恭的表象,免得落人口實。
莊烴也不是真心來請原諒的,因此便站了起來,苦笑道:“五皇兄心裡還是怪罪小弟的。不管五皇兄相不相信,小弟今天是真心誠意來向五皇兄道歉的,爲了表示小弟的誠意,小弟特意在京華樓定下酒席給五皇兄賠罪。”
京華樓是京城最好的酒樓,一桌尋常的席面也要六十兩銀子,最上等的席面一桌更是高達五百兩紋銀,便是達官貴人想吃上一回都不是很輕鬆的事情。五百兩紋銀都能買到一個三四十畝地的小莊子了。
莊煜挑眉笑道:“六皇弟何必如此破費?”
莊烴忙說道:“小弟誠心誠意向五皇兄賠罪的,自然要在最好的酒樓擺最好的席面,還請五皇兄務必賞光。”
莊煜笑笑道:“六皇弟勝意拳拳,本王若便卻之不恭了。”
莊烴暗暗鬆了口氣,笑着說道:“五皇兄請。”
莊煜與莊烴走出兵部,各自上轎前往京華樓。京華樓位於京城最繁華的朱雀大街,離王公大臣府第與六部衙門的距離都不遠,坐着轎子從兵部出發,不過一刻鐘的工夫也就走到了。
下轎之後,莊煜擡眼看了看眼前極氣派的三層樓房,微微笑了一下。莊烴上前笑道:“五皇兄裡面請。”
莊煜邁步走到京華樓的大門,立刻有兩個面容清秀衣着乾淨的利落小廝迎上前來,躬身道:“歡迎兩位爺光臨鄙店。”然後直起身子向店中亮開嗓子喊道:“兩位貴客到……”
莊煜微微一笑,心是暗道:“這京華樓果然有些特別之處。”
進入京華樓,又有兩個身着青色細布夏衫,肩上搭着雪白帕子的小廝迎上前來,笑着問道:“兩位貴客可否預定了房間?”
莊烴立刻說道:“訂了大江東去。”
兩個小廝立刻伸手笑道:“請兩位爺這邊走。”
莊煜和莊烴進了門上寫着大江東去四字的房間,小二先沏上一壺嚇煞人香,然後便退下傳菜。
莊煜掃了房間一眼,見這間屋子竟是個三進的小小套間,每進以垂幔雕花月洞門相隔,第一進就是下人服侍之所,酒席擺於第二進的大廳之中,第三進想來是酒後小憩之所,因第三進的雕花月洞門是閉着的,門後又垂着數層紗幔遮住視線,所以莊煜並沒有看到第三進月洞門都有些什麼。
看是看不見的,可是莊煜的耳力很靈敏,他似乎聽到第三進垂紗雕花月洞門內有細細的呼吸之聲。這些日子莊煜連番遭遇女色算計,所以他此時便有些猜出莊烴爲何突然要請自己吃飯了。
莊煜知道自己只要保持靈臺清明,莊烴憑怎麼樣都算計不了自己的,所以他並不着急,倒要看看莊烴接下來還有些什麼花招。
酒菜齊備,莊烴命所有在一旁服侍的人都退下,親自執起錯金銀暗刻海獸紋執壺斟了兩杯酒,將其中一隻遞給莊煜,笑着說道:“請五皇兄滿飲此杯。”
莊煜笑着接過酒杯,卻沒有立刻就喝。莊烴見狀立刻舉起自己的杯子一飲而盡,然後將空杯子亮給莊煜驗看。莊煜笑笑也舉杯將酒喝了。莊烴見他喝了這杯酒不由暗暗鬆了口氣。這酒自是沒有問題的,可是杯子上卻早被莊烴做了手腳,那杯子事先後大量的烈性催情之藥足足浸了三天三夜,不論這用杯子喝什麼東西,都會中了那催情之藥,做出種種不堪之事。
莊烴不錯眼珠子的看着莊煜喝酒,卻還是沒有看到莊煜的雙脣連一滴酒都沒有沾,那杯酒全都被莊煜倒在了衣袖之中。
莊煜放下酒杯,笑着說道:“果然是好酒,六皇弟有心了。”
莊烴見莊煜好象沒有事,心中暗覺奇怪,他以爲是莊煜喝的不夠多,便又給莊煜斟了一杯。
莊煜擡手端酒杯之時,衣袖不經意間拂落了包金象牙箸。莊烴立刻向外喊道:“來人換箸……”
就在莊烴一轉頭的工夫,莊煜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兩隻酒杯調換了位置。等莊烴轉過臉的時候,莊煜已經端着調過包的酒杯笑着說道:“六皇弟請。”
莊烴一心想讓莊煜多喝幾杯酒,自然趕緊端起杯子將一杯加料的美酒全都喝了下去。而莊煜卻和剛纔一樣,將一盅酒全都倒入了衣袖之中。好在他的袖中有一隻裝了提神醒腦香料的荷包,酒水盡被荷包吸了,所以纔沒有在衣袖上滲出水漬。
莊烴喝下那杯酒後白淨的臉上立刻泛起異樣的紅暈,額上滲出汗珠子,眼神也開始迷離。莊煜見狀立刻起身道:“六皇弟,本王忽然想起有件要緊之事沒有吩咐下去,得立刻回兵部交代一番,這酒宴等改日再用吧。”
莊烴的大腦此時已經完全被催情藥物所控制,根本聽不到莊煜在說什麼做什麼,他一把扯開自己的袍子,便向莊煜撲過去。
莊煜怎麼可能讓莊烴撲到自己,他邊往門口走邊向莊烴打出一道掌風,將莊烴向最裡邊的垂幔月洞門推去。莊烴的身體撞開月洞門的那一瞬間,莊煜已經閃身出了大江東去的房門。
聽到門內傳出一聲女子驚叫,莊煜冷冷一笑,便往外頭走去。那些個腌臢之事,他可不想聽不想看,免得被污了耳朵眼睛。
不過莊煜知道莊烴費了那麼大的力氣布了這個局,一定不會就麼這算了,他必有後手,所以莊煜並沒有走遠,只在京華樓一樓的大廳之中尋個了僻靜之處坐了下來。這京華樓一樓大廳不象別家酒樓大廳那樣一攬無餘,而是用各色書畫插屏做了許多隔斷,莊煜又挑了個特別不起眼的位置,所以很難被外面走進來的人發現。
莫約過了兩刻鐘,莊煜見淳親王爺,安國公和無憂無忌幾乎是前後腳的來到了京華樓。莊煜一看到這四個人,便什麼都明白了。不由暗暗說了一句:“好毒的心思!”
安國公看到淳親王爺,忙上前問好,淳親王爺微微皺眉道:“安國公也來了?”
安國公笑道:“下官蒙睿郡王相邀,特特前來赴宴。”
淳親王爺疑惑道:“睿郡王也請了你?”
安國公忙笑着說道:“原來王爺也是應睿郡王之邀前來的。”
淳親王爺點了點頭,正要再說話之後,他看到無憂無忌也進了京華樓,淳親王爺立刻高聲喚道:“無忌……”
無忌一看淳親王爺招手,立刻和無憂一起快步走了過去,兩人一起向淳親王爺問好。淳親王爺擺擺手問道:“你們也是被睿郡王請來的?”
無忌點點頭道:“是啊。”
淳親王爺又問道:“在大江東去?”
無忌又點頭道:“沒錯,淳親王爺爺,您也是五哥請來的?五哥今兒請客請的好奇怪啊!”
淳親王爺嗯了一聲,指着安國公說道:“還有他也是。”
安國公當然認的無忌這個大燕最小的郡王,自然也能測出無忌身邊那個戴着銀絲挑繡面紗,身着交領杏黃素絹衣裙的便是萱華郡主季無憂,那個奪走睿郡王正妃之位的少女。
心中雖然不情願,安國公還是得向無憂無忌行禮問好,無憂知道安國公府的大小姐嶽珊覬覦着睿郡王正妃之位,不過她覬覦也是白費,無憂自然不會流露出什麼,而無忌則是壓根兒就不知道,所以姐弟二人都微笑還了半禮。
莊煜此時也走了過來,他笑着招呼道:“王叔祖,無忌,安國公,你們怎麼來了?”
淳親王奇道:“咦,不是你下了帖子請我們來的麼?如何卻這樣問?”
無憂聽了淳親王爺之言,心中便有些明白這必是又什麼人在算計莊煜了,她用有些擔憂的眼神看了看莊煜,卻見莊煜向她展眉而笑,瞭解莊煜的無憂這才放了心,只微笑着靜觀其變。
“王叔祖,小王並沒有請您過來,事實上小王也是受邀前來的,請客的人是六皇弟,他請小王到京華樓大江東去房間用宴。不知王叔祖要去的是哪一間?”莊煜笑着問道。
淳親王爺微微皺眉沉聲說道:“這倒真是巧了,本王接到的帖子上寫的正是大江東去。”
無忌聽着這事兒不對,剛想開口問之時卻被無憂輕輕拽了一下。無忌趕緊將就要問出口的話嚥了回去。
莊煜又向安國公笑着問道:“不知安國公要去哪裡?”
安國公忙笑道:“真是巧了,下官也受邀到大江東去用宴。”
莊煜看向無憂無忌,無憂輕輕點頭道:“我們也是。”
莊煜便笑道:“既然大家都是受邀到大江東去用宴了,便一起走吧。”
五人剛剛走到大江東去的門口,便聽到房中傳來一陣陣急促的喘息和低吟之聲,那靡靡之音聽在淳親王和安國公這兩個過來人的耳中,還有什麼不明白了,兩人都變了臉色,淳親王爺更是伸手攔住莊煜無憂無忌道:“你們三個不要進去。”
無忌剛要問爲什麼不能進去,卻被莊煜和無憂拉住走到一旁,莊煜然後才向淳親王爺頜道:“王叔祖,我們就在這裡等着。”
淳親王點點頭,黑沉着一張老臉一腳踹開大江東去的房門,他顯然是極爲生氣,這一腳便將兩扇極爲結實的木門生生從門框上踹飛到第二進的廳中。
如此一來,便是站在門口驚惶失措的小二們都能看到在第三進敞開的月洞門內,一個赤着身體的男子正壓在一個極爲白嫩的女人身上,喘着粗氣瘋狂的衝刺着,而那白嫩的女人雙眼緊閉面色潮紅,口中正逸出讓男人聽了都會熱血直衝大腦的靡靡嬌吟之聲,這女子還用雙手死死抓住那男子的手臂,彷彿是嫌那男子衝撞的不夠狂野刺激一般……
淳親王爺氣的一部針髯都豎了起來,而安國公一看到那個女子側向外面的面容之後,只覺得全身的血都衝上頭頂,他衝上前去扯住那低頭粗喘的男子,憤怒的大喝道:“給我下來……”
那男子如同沒有聽到一般,只一把推開安國公,繼續他的衝刺,這一推讓安國公看清了這男子的面容,他驚叫一聲:“六殿下……”便跌坐在地上。
淳親王爺氣的臉都紫了,只一把扯下月洞門上的紗幔甩到莊烴的身上,將他們兩個人都蓋了起來。然後衝到門口衝着瑟瑟發抖的小二喝道:“立刻給本王滾……”
兩個小二嚇的魂不附體,屁滾尿流的跑開了。
莊煜這才走上前皺眉低聲問道:“王叔祖,裡面之人是六皇弟?”
淳親王爺黑着老臉點了點頭,對莊煜說道:“煜兒,你先安排無憂無忌回去,這不是他們能看的。”
莊煜點點頭,走到無憂無忌面前輕聲說道:“無忌,先陪姐姐回去,等晚上我會過去告訴你們一切。”
無忌撅了撅嘴,他很不喜歡這種總是被人當成小孩子的感覺。無憂卻輕輕點頭,低聲說道:“五哥你仔細些。”
莊煜笑道:“我知道,你放心吧。我會很小心的,絕不會中了任何人的算計。”
無憂向莊煜微微一笑,便帶着無忌下樓回府。
莊煜看到無憂無忌走出自己的視線,方纔折回大江東去的門口,向淳親王問道:“王叔祖,裡面另一個人是安國公府的小姐?”淳親王他沉沉點了點頭。
莊煜皺眉道:“五皇弟豈可如此荒唐,王叔祖,您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跌坐在地上的安國公聽到莊煜之言,也不知從哪裡借來的力氣,猛的跳起來跑到淳親王爺和莊煜的面前,撲通一聲跪下,老淚縱橫的哭道:“求兩位王爺爲下官做主啊,敬肅公他……他不能白白糟踏了下官的愛女!”
淳親王爺氣的恨不能一腳踹死屋中那兩個猶在激動運動的和這個嘴上沒有把門的。這事也是能張揚的?還不得往死裡捂着。
莊煜賜冷靜的多,他沉聲道:“此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都不知情,以本王之見,應該先問清楚了再商量怎麼處理。”
淳親王爺點點頭道:“睿郡王所言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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