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后試探性的輕輕叫了一聲,與隆興帝做夫妻三十多年,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隆興帝象現在這樣沉鬱無助。
“阿蘅,莊烴招了。”隆興帝沉沉說了一句,便拿起茶盞一口喝乾,嚇的皇后驚呼一聲:“皇上,當心燙!”
隆興帝擺了擺手,低低道:“燙纔好,朕的心裡很冷。”
皇后趕緊爲隆興帝再斟上一盞茶,然後在隆興帝身邊坐下,輕輕握住隆興帝的手,堅定的說道:“皇上,妾身陪您。”
隆興帝抽出一隻手在皇后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低聲道:“阿蘅,還好有你。”
皇后沒有再說一句話,只是靜靜的陪在隆興帝的身邊,爲他一杯又一杯的斟茶,直到茶湯已經淡的沒了顏色,隆興帝的眉頭才舒展了幾分,他沉聲說道:“阿蘅,莊烴就寧王之子造反的內應。當日若非諸家府兵殺出府門斬盡暴民,又及時趕到宮門,只怕京城已經易主了……”
“寧王之子?寧王一系當初不都被處決了麼?”皇后不由驚呼起來。
隆興帝搖搖頭,澀聲道“當日被處決的那個只是替身,朕到今日才知道,寧王密謀造反已經謀劃了十六年。”
皇后更加驚愕,“已經十六年了,怎麼一點兒風聲都沒有露出來?”
隆興帝冷哼一聲,不無嘲諷的說道:“朕原以爲自己是聖明燭照之君,今日才知道朕只是個糊塗蟲,整整十六年了,朕都被蒙在鼓中。若非那日朕在煜兒府門前遇刺,孩子們順藤摸瓜將寧王查出來,再等上幾年寧王將一切準備妥當,朕這項上人頭便得移地方了。”
皇后心中一陣後怕,喃喃道:“天啊,真真是萬幸,皇上,您是真龍天子,總有上天和祖宗庇佑的,上次將寧王一黨揪出來,可不就是祖宗在保佑您麼。”
隆興帝嘆了口氣沒有說話,皇后其實心裡也清楚祖宗庇佑這種說法不過是做官樣文章,實際上並沒有什麼說服力,若是祖宗有靈,當初的合德太子也不會被冤殺了。
皇后原本打算將順寧公主有些反常之事告訴給隆興帝,可是看到隆興帝的情形,她到底忍住沒有說出來。皇后深知隆興帝的性情,他在戰場之上殺伐果決無人能敵,可是對上自己的兒女,不論是嫡庶,他都有極深的慈父之心。要不然也不會對莊烴如此寬容。就以莊烴這些年來所犯下的過錯來說,他早就該被貶爲庶人甚至是賜鴆自盡了。
一個兒子的背叛對隆興帝已經是極深的打擊了,若此時再說出順寧公主之事,皇后怕隆興帝承受不住。而且順寧公主之事皇后到底還沒有拿到真憑實據,只憑推測臆斷是不能定罪的。
隆興帝沉思了一會兒,對皇后說道:“皇后,朕決定下旨將莊烴廢爲庶人,永遠圈禁起來。他的孩子你安排一下吧。”
皇后忖度着隆興帝的意思,試探的說道:“皇上,莫不是想放她們走?”
隆興帝沉聲嘆道:“稚子無辜,將孩子遠遠送出京城,讓她隱姓埋名,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吧。胡氏,與莊烴一起圈禁。”
皇后點點頭道:“好,妾身會將她秘密安置在妾身的莊子上,總叫她衣食無缺,平平安安過一世就是了。”
隆興帝點點頭道:“就這樣安排吧。”
皇后忽然想起一中,忙又說道:“皇上,還有一事,被莊烴收房的一個丫頭懷了身孕,已經快五個月了,太醫說是男胎。”
隆興帝皺眉“嗯……”了一聲,想了片刻方說道:“將那丫頭單獨安置,等孩子出世之後立刻着人遠遠送出京城,尋個無子的中等人家養育也就是了。”皇后忙應了下來,莊烴這事就算是交代清楚了,他就算是還活着也同死人沒有什麼區別了。
隆興帝吃了皇后沏的茶,煩躁陰鬱的心情紓解了許多,這纔有心情問其他的事情。“剛纔朕看你雙眉緊鎖,可是有什麼煩心之事?”
皇后心中思量片刻,方輕聲說道:“日子過的快着呢,轉眼就過年了,開了年等順寧及笄之後她便要出閣,雖然皇上已經交待給內府籌備,可是妾身這個做嫡母的也不能不管不問,剛纔妾身正在想這件事情。”
一聽皇后提到順寧公主,隆興帝剛剛鬆開的眉頭立刻又皺了起來,只沉聲說道:“順寧不配皇后費心,由內府降等籌備就行了,如今耀兒煜兒都不在京城,你還是多在咱們的孫兒孫女身上多用心思吧。總不叫耀兒煜兒有後顧之憂。”
皇后忙點頭應了,她這一試便試出來莊烴的供詞並沒有牽連到莊嫣。所以對莊嫣的懷疑她現在真的不能說。不過雖然不能說,可是皇后心裡卻堅信莊嫣絕非無辜之人。只怕這一連串的事情背後都有莊嫣的影子。
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嚴密監視的莊嫣這幾日極爲不安,她一日幾次將翠喜叫進房中問話。這樣的反常不獨皇后和太子妃派往西四宮房的眼線發現了,就連一般的宮女嬤嬤都覺察出來,在私下裡有了不少的議論。
“翠喜,有消息了沒有?外面的情況如何?他們怎麼還不提出要求?”莊嫣急切的問道。隨着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而莊嫣想要的發展卻遲遲沒有出現,她越發的安捺不住了。
季繡雲心中很是不耐煩,只是沒有在面上表現出來,只低頭說道:“公主別急,過幾日一定會有消息的。”
莊嫣憤怒的叫道:“過幾日過幾日,這話你都說過多少次了!到底要過幾日?”
季繡雲心念急轉,她想起自己妹妹曾經說起的一個主意,便壓低聲音說道:“公主小聲些,您別急,奴婢倒有個主意,就是不知道您肯不肯了。”
莊嫣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住季繡雲的手,迫切的說道:“什麼主意,你快說!”
只聽季繡雲低低說道:“那日奴婢所說之事您不肯做,那便只有用這個辦法了,您這隻要這樣……”季繡雲用極低的聲音對莊嫣足足說了一柱香的時間才停了下來。她看看莊嫣的神情,不象上次說起那事之時那樣的反感,心裡便清楚有門了。
莊嫣聽罷季繡雲的話很久都沒有說話,只是坐在椅上神情木呆呆的,季繡雲也不着急,只拿過針線笸籮整理絲線,過了莫約一刻鐘,她聽到莊嫣開口了。
“好,就這麼做,只是本宮如今也出不去,怎麼才能做成此事?”莊嫣沉沉的問了起來。
“公主,您雖然不能出宮,可是有心給皇上和皇后娘娘請安,別人總不能攔着您,只要您一日不落的去請安,總會找到機會的。奴婢聽說您見過喜,這事絕對不會傷着您一絲一毫。這事一但發了,京城必亂,京城一亂,我們的大軍就能直逼城下,您自然能得償心願。”季繡雲顯然是早就想好了一切,說的竟是頭頭是道有條理極了,聽上去完全不象是她一個小宮女能說出來的。
莊嫣點了點頭,沉聲道:“好,本宮就依你的話去做,那東西什麼時候能準備好,若是沒準備好,本宮便是去懿坤宮也沒用。”
季繡雲以一切盡在掌握的語氣說道:“公主放心,最遲後日奴婢就把東西準備好。”
莊嫣和季繡雲兩人都沒有發現,就在莊嫣房間的大梁之上,潛伏着一名隆興帝派出的暗衛。自莊烴招供之後,隆興帝對莊嫣便心中存疑,只不過他沒有將這份疑心說與任何人,只是命暗衛悄悄潛到莊嫣的房樑之上,日夜監視着莊嫣。每日莊嫣的一言一行都被暗衛看在眼中,並且一日不落的向隆興帝稟報。
所以莊嫣和季繡雲密議過後不到半個時辰,她們兩人的密議便抄錄下來送到了隆興帝的案頭。雖然季繡雲壓低聲音說的那一段暗衛並沒有聽的很真切,可隱隱約約還是聽到了諸如“孩子,痘疹”之類的關鍵詞。
隆興帝只消將所有的內容順上一遍,就能知道莊嫣到底存了什麼樣的險惡用心。看罷暗衛的報告,隆興帝只覺得全身的血都往頭頂上衝來,他再三讓自己穩住,可到底沒有穩住,只一頭撲倒在御書案上,生生被莊嫣氣昏了過去。
陸柄一見隆興帝昏死過去,驚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他衝着外頭大叫一聲:“速宣太醫……”然後便衝到隆興帝的身邊,一手按在隆興帝的大椎穴上,一手扳開隆興帝的手指,將內力逼成一線刺激隆興帝的十宣穴。這個法子果然很是有效,陸柄聽到隆興帝的喉頭髮出“咯……”的一聲,然後便見隆興帝緩緩睜開了雙眼。
陸柄這才長長鬆了口氣,剛纔隆興帝昏倒之時,他真的快被嚇死了。
駐守宮中的輪值太醫飛快趕到御書房給隆興帝診脈。陸柄此時已經飛快的將暗衛的密報悄悄收了起來,這等隱密之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太醫給隆興帝診過脈,眉頭便一直皺着沒有鬆開,隆興帝自家知道自家事,便沉聲說道:“朕的身體如何,不必有任何顧忌,只管照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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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極疼月色的一位長輩過世了,月色心情非常沉痛。完全沒有心情寫書,請大家諒解,給月色一點時間去消化這個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