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戚安然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正午。

他從牀上翻身坐起,先是頭腦空空地發了半分鐘的呆,隨後回過神來,記起昨天的事情。

戚安然有點臉紅,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對着個年紀比自己還要小的青年那麼自然地就叫了哥哥,還在他懷裡無意識地撒嬌……

他幾乎能想到戚不復該有多麼詫異了。

戚安然嘆了口氣,算了,既然自己已經不是沈青了,那麼自然應該按着戚安然的軌跡生活下去,更何況,戚不復的懷抱真的非常結實溫暖,從未有過如此結實的身體的戚安然非常羨豔,不論怎麼說,戚不復確實給了戚安然非常清晰的兄長的感覺,於是那種無意識的依賴也就這麼順勢流露出來了。雖然表面上無跡可尋,但戚安然自己心裡清楚,第一次得到能夠相依相偎的家人,他心裡的感恩多的快要溢出來了。

最後……好像是暈掉了,結果被送到了自己的房間嗎?

戚安然回過神來,自己打量自己所處的這個地方。

看起來之前那個“戚安然”的品位似乎非常糟糕,牀對面懸掛了一個非常猙獰的骷髏頭,青中透黑的色澤看起來有點詭異,但這個骷髏頭還是很有質感的,一眼就能夠看出價值不菲。

骷髏頭下是綿延了一整片牆的鏡子,鏡子裡的戚安然微微訝異地挑着眉,但他早已習慣了處變不驚,這個時候甚至於連心臟的跳動都沒有什麼錯亂,怔了一會兒,戚安然掀開被子下了地。

左右看了一會兒都沒發現拖鞋,是戚不復把自己抱到牀上來的?還好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戚安然低頭看了一眼,忍住快要溢出口的嘆息,忽略掉腳底詭異的墨紫色絨毛地毯,回身去把被子抖好。

拉開窗簾,打開窗戶,這裡是二層,底下就是一大片茂盛的玫瑰園,遠遠看去,能瞧見遠方小小的尖頂,是小區裡的其他住戶。戚安然不太喜歡玫瑰的氣味,呼吸了一下新鮮空氣就覺得肚子有點餓了,他反射性擡起右手,卻發現右手腕空空如也。

……是了,也許戚安然是不習慣戴腕錶的吧?

戚安然回身尋找到換衣間,從裡面的小抽屜裡挑選出一個不大的黑色機械錶,現在是十二時多一點點,看起來他暈過去並沒有多久。

翻找了一會兒,都沒找到能吃的東西,戚安然嘆了口氣,只能輕輕拉開房門。

門口很安靜,一個人也沒有。木質的長廊空空蕩蕩的,門外放着那雙格子的棉布拖鞋,戚安然走上前去,朝着懸空的扶手下看去,一層有個胖胖的女傭彎着腰正在擺弄廳堂裡的花瓶。

戚安然沒有出聲驚動她,自己慢慢扶着牆壁到了樓下,還好,戚家雖然佔地很大,但多半的地方都用於設立泳池花圃和外圍叢林,實用面積並不多,廚房就在不遠的地方。

“主人?”

“卡曼?”

戚安然回過身,果然看到卡曼低着頭站在角落裡。既然被發現了,戚安然便大大方方地招了招手:“你站在那裡幹什麼?”

卡曼走上前來扶着他的手臂,小聲地回答:“我看到主人的房門開了,於是下來尋找。”

“我沒事,只是醒了。”戚安然笑了笑,“別叫我主人了,我自己可以走,有吃的嗎?”

“我帶您去餐廳,”卡曼低下頭輕聲回答,然後對不遠處的胖女傭吩咐,“去做些吃的來。”

餐廳空蕩的有些嚇人,戚安然頭昏昏的,即使是餓極了也難免有點食不下咽,還好食物不多,他吃了兩個珍珠餅加一碗核桃酪,已經有點半飽了。

眼看飯點都快過了,戚不復還沒有出現,戚安然有點不解:“哥哥去哪裡了?”最近戚不復應該不忙纔對。

卡曼還沒來得及回答,戚安然身後就傳來一陣動靜不小的腳步聲,他回過頭,原來是戚不復。大概是硬質的皮鞋踩在木板上的原因,他走路的聲音非常大,邊走邊繫着領帶。

他今天穿了一身銀灰色的西裝,腰身出勾勒的特別好,顯得他身材欣長挺拔,非常養眼。戚不復頭頂的髮膠還沒有全乾,看上去也沒有平時那麼嚴肅,反而有些悠閒隨意,他把領帶朝上推了推,大概是發現了戚安然的視線,眼睛瞟了過來,皺起眉頭。

戚安然看他大步走了過來,淡淡的一股冷香鑽入鼻腔。戚不復伸手捻了枚珍珠餅丟到嘴裡,在戚安然對面坐下,朝着走近的傭人開口:“有什麼吃的?”

戚安然搶先笑着說:“今天的核桃酪很不錯啊。”

戚不復生硬地掃了他一眼,眉頭皺的更緊了,不冷不熱地哼笑道:“把甜點當成正餐吃也只有你才能幹出來。”

戚安然也沒有生氣,依舊淡笑着坐在原地,看着戚不復慢悠悠吃東西,這才覺得這個房子裡終於有了一點兒人味兒。

“哥哥下午要去哪裡?”

戚不復擡頭看他一眼,低頭扒飯:“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想出去走走,”戚安然溫和地壓過戚不復尖銳的氣勢,“老是呆在家裡很沒意思的。”

果然還是沒有變!戚不復狠狠地嚼着自己嘴裡的肉末,恨恨地想,那麼愛玩的性子什麼時候能安靜下來纔有鬼了,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竅纔會以爲他改過自新了。

“我要去參加沈青的葬禮,”戚不復擡起頭看到戚安然微微能看出驚愕的表情,冷笑一聲,“諒你也不知道沈青是誰,算了,反正我已經跟你把話說明白了,管你去哪裡瘋,惹了麻煩不要來找我就好。”

戚不復吃完碗裡最後一口飯,伸手拿過女傭遞來的手巾揩乾淨嘴手,起身就要離開。

然後他就頓住了,轉過桌子的時候,他的袖子被戚安然抓住。

“帶我去吧,”戚安然有點感傷地垂下頭,好一會兒才擡起來,眼睛有點紅地看着戚不復,“我想去,哥哥你帶我去吧。”

戚不復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這種兄友弟恭……耶穌瘋了吧,怎麼可能出現在這個混蛋弟弟身上!?

但是看着戚安然第一次這樣微仰着頭看着自己,沒有針鋒相對的火藥氣味的氣氛竟然讓戚不復一時間不忍心打破。

這是第二次了,從醒過來開始,戚安然的示弱。

也許這輩子也不可能會有幾次吧?他們兄弟兩個,說的不好聽,就跟仇人一樣。

以至於他竟然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原來安靜下來的戚安然竟然還能給人這樣恬淡的感覺。不同於從前火似的灼燙,現在的他,如同燻人的春風,就連那頭火紅的發,也只能讓人注意到他更顯白皙的皮膚,而不是乖張叛逆的性格。

“你……”戚不復惡狠狠地盯着戚安然抓住自己袖子的那雙手,纖細的長長的指骨因爲用力過度有點發青的趨勢。好一會兒之後,戚不復才爆喝出口,“既然要出門,那你穿着一雙拖鞋是想要幹什麼!!”

戚安然頓時勾起一個清淺的笑容,低聲道謝過後,轉身快步上樓。

這個哥哥,完全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不好相處嘛。

低調優雅的邁巴赫保姆車緩緩駛過市中心開往郊區,沈青葬在在B市平民墓園裡,他沒有親人,也沒有配偶,後事是朋友兼緋聞對象季歌鶴一手操辦的,報紙和新聞對他的這個行爲各種臆測,說什麼話的人都有,奇怪的是這一次季歌鶴卻反常地沒有任何澄清的舉動。

墓園裡從未那麼熱鬧過,就好像要開記者招待會似的,鎂光燈在路兩邊排出長長的隊列。墓園裡的另一個方向駛走一輛又一輛保姆車,墓園的中心地帶擁擠不堪。

地上鋪了白色的地毯,兩邊縱列開各色的菊花,戚安然自嘲地笑了笑——真是沒有料到,自己的葬禮,居然會有那麼多人蔘加。

不過這倒真的是個不錯的出鏡機會。

戚安然看着兩邊大羣拼命拍攝的記者,又覺得自己的自嘲有點可笑。

除了最新的雜誌報紙版面,還有誰記得這裡並不是新聞發佈會而是沈青的葬禮呢。

戚不復的出現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雖然娛樂圈是金錢的雲集地,但能開得起邁巴赫的人在這個墓園中也寥寥無幾,當保姆車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中時,所有人都轟動了——

爲什麼戚不復回來參加這個小人物的葬禮!?他並不需要藉此炒作了啊?!

臨下車前,戚安然終於問出了這個問題。他也非常困惑,沈青和戚不復甚至除了臺詞都沒有說過幾句題外的話,他一度認爲,在那場戲過後,戚不復應該是忘了他的。

戚不復瞥他一眼,眉頭皺了起來:“你問這個東西幹什麼!”

戚安然凝神看着他,發現了他被不耐煩的表情遮掩住的一點點不自在。

戚不復在害羞?

戚安然笑了起來:“我只是有點好奇,哥哥應該和沈青不熟悉纔對。”

“我跟他合作過,”戚不復看到戚安然的笑容,晃了晃神,恢復凶神惡煞的模樣簡短地蹦了六個字出來。

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要是有他一半的省心,戚家列祖列宗都會笑醒的。”

戚安然回給他一個蒼白的微笑,戚不復一愣,緊緊地抿起嘴扭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