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很昏暗,鍵盤滴滴答答的敲擊聲尤爲清晰。
慘白的銀幕光芒照出牀上露出的腦袋上,那頭鮮紅色的碎髮。
大病之後越發瘦弱的戚安然整個人窩在被子裡,空調打的很低,他把鍵盤和鼠標放在被子裡,懶洋洋的瀏覽着版面。
《功勳》的炒作一刻也沒有停止過,雖然只是開機不久,網上卻鋪天蓋地都是它的消息,什麼原定主演沈青離奇死亡啦,什麼新任主演陳子然現身沈青葬禮啦,各種男女配角的潛規則新聞。
戚安然嘴脣哆哆嗦嗦的,卻無法剋制自己閉上眼睛。
他無法強制自己不去在意《功勳》。
那部人生中第一次得到主演角色的電影,沈青傾注了所有曾經的劇本都不曾有過的心血,每一句臺詞,每一個場景,都在腦中有着清晰的刻畫,他甚至能夠模擬自己在片場時可能會有的臨時發揮、口誤、走位、還有影片出來時,首映後觀衆的喝彩。
那麼美好的一切,原本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可是如今,卻被他親手弄丟了。陳子然成了最後的贏家,扮豬吃老虎,不着痕跡。
戚安然額頭冒着細細的密密的汗珠,胸膛中翻滾着滾燙的熱流。
怎麼可能不去在意?
要這樣放棄嗎……
真的要放棄……?
戚安然一口咬住自己的舌尖,尖銳的疼痛侵襲的同時,他堅定地睜大了眼睛。
怎麼可能!
《功勳》的拍攝場地就在市內,無論如何,也該親自去再看一眼。
告別也好,爭取也罷,沈青雖然是配角,但終歸也是個成功的配角,知難而退,絕不是他的人生信條。
從葬禮之後,戚不復開始逐漸變的忙碌。
他聲名顯赫,自然工作更加繁重,戚安然和他合作過,也非常清楚,戚不復雖然爲人傲慢,但對於工作,卻是很有責任感的。他演技好,又肯吃苦,再加上家世顯赫,難怪在熒屏中的地位節節高升,而這一次似乎又有一個好萊塢片商找了上來,和戚不復商議一個系列電影的角色,戚不復的休假很快就要消失了。
雖然很羨慕,但戚安然知道,戚不復能有今天的地位,也都是自己一點一滴打拼積累來的。他雖然家世好,但觀衆可不會因爲這個而賣面子,沒有演技和努力,一切都是百搭,演藝圈中玩票性質的富家子弟並不少,但是真正能夠名利雙收的,也只有少數的幾個,而戚不復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佼佼者們自然有他們高人一等的道理,戚安然在記憶中看到過戚不復的房間,房間的四面全部懸掛着等壁大的鏡子,這樣的房間沈青之前也有一個類似的,不過要小得多,在裡面練習走位、表情,或者與鏡中的自己對臺詞,很容易入戲,當一個演員將劇本中不屬於自己的臺詞也全部背下來的時候,他一定能夠通曉更多的劇本所要演員展現出來的東西——不是那些淺顯的漂浮於字面上的或是扭曲或是欣喜的面部表情,而是真正能夠用眼神表達出來的,這就是演技。
當然,對不懂得這些東西的前一個戚安然來說,戚不復的那個房間僅僅只是詭異而已,在叛逆少年看來,這樣的房間實在是太酷了!於是戚安然如今也有了一間類似的,牀前一整面鏡子的牆壁。
戚安然用鉤子把懸掛在鏡子上的骷髏頭取了下來,讓卡曼處理掉,然後換掉了顏色詭異的地毯,用素色的絨毛地墊取代,總算能夠睡一個安穩覺。
他又犯了一次毒癮,但這一次卻沒有昏過去,而是迷迷糊糊的能夠感覺到自己在掙扎,情況變得越來越好。
戚不復得知他又犯了病,一臉不情願地來他房間探望。
身體虛弱的戚安然蒼白地縮在被子裡,他有一張超大號的牀,顯得人更加小,戚叔給他蓋了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個火紅的小腦袋,此刻小腦袋上溜圓的雙眼卻眼巴巴地看着戚不復。
戚不復眉頭皺起一個川字,把外套脫下來掛在衣帽架上,坐到戚安然牀邊,嫌惡地伸手把他的頭別到一邊:“醜死了,下巴跟錐子一眼,你是不是瞞着我們去整容了?什麼時候能像個人樣子我真是要替爸媽謝謝你。”
“哥……”戚安然可憐兮兮地看着他,垂下眼睛,軟軟的說,“哥,我疼死了。”
“……”
戚不復冷臉:“你中邪了?我是你哥可不是你媽。”
戚安然堅定地看着他。
戚不復抿着嘴,伸出手在他額頭上摸了一下,眉頭皺的更緊:“一頭汗噁心死了……哪裡痛?”
戚安然把額頭貼在伸過來的手掌上,閉着眼睛,無聲地微笑。
一聲喟嘆被埋在心裡,這是被家人關愛的感覺……
戚不復僵了降,還是沒有把手縮回來,他索性側過身把戚安然墊在後面的枕頭拿了開,強硬的拽着他躺下,又掖好被角,才冷哼一聲,“別人吸毒身體弱,你吸毒連智商都弱了,你想吃奶找戚叔去!”
戚叔笑眯眯的端着一碗濃湯過來:“戚叔也沒有奶吃。”
戚不復別開臉,戚叔走到牀頭摸了摸戚安然的額頭,柔聲問:“還難受嗎?”
對這個戚家百年難得一見的叛逆二少,戚叔之前其實一直都是放縱的。
在如何親近,他也只是一個管家,主人家的事情輪不到他插手,戚安然叛逆,可犯不到他的頭上,面子上能夠過得去,戚叔也不會過多計較。
但這一次,起死回生重回戚家的戚安然,卻讓他有了耳目一新的感覺。
不說和以前截然不同的待人處事,溫吞和氣的二少爺和從前看起來分明是兩個人,就是全無變化的面相,現在叫人看起來也絕沒有一絲囂張,反倒在這種時候,只是靜靜地埋在被子裡目光看過來,就會讓人覺得滿心憐惜。
是啊……
到底是個小孩子,再壞能壞到哪兒去呢?
確定了這個二少爺確實沒有被人掉包之後,戚叔在心裡感嘆了幾遍造化弄人,就對他越加上心起來。
也分不清爲什麼,看着這孩子的眼神,就忍不住叫人心裡發酸,禁不住的要對他好。
也許年輕的戚不復分不清那是什麼,但戚叔到了這個年紀,早已能看出。
這種孤寂的、清冷的眼神,本就不該出現在一個孩子身上。
“戚叔?”戚安然掙扎着爬了起來,笑着看向戚叔,“好香,戚叔給我帶了什麼?”
“是雞湯,”戚叔把碗放在牀頭,從跟在後面的卡曼的托盤上取了小碗分裝,溫柔的看着戚安然,“這是戚叔老家養的土雞,有兩個年頭了,肉老,但是湯頭最滋補,少爺剛剛遭了罪,一會兒要多喝兩碗。”戚叔看着戚不復,“大少爺也來一碗?”
戚不復看了眼牀頭的小湯碗,裡面爲數不多的金黃色雞湯香氣撲鼻。
戚不復皺起眉縮回頭,“我不要。”
“我煮的不太多,”戚叔看了眼碗,有點抱歉,“因爲放了參,所以想着熬得濃一些,下次再給大少爺多煮一點好了,兩年的母雞後廚還有一隻。”
“我說了我不要!”戚不復惱羞成怒,“戚叔我不愛喝雞湯!”
“哥哥,”戚安然笑眯眯的打圓場道,“我手沒有力氣,哥哥餵我喝一點好不好?”
“你手斷掉了嗎!?幹什麼沒力氣?!”戚不復猛然將炮口轉向他,“不是有戚叔嗎?我憑什麼要餵你!”
戚叔連忙擺手:“不行不行,我還有事,後廚的鍋還沒有洗呢,大少爺二少爺你們聊~”
戚叔對戚安然眨了眨眼睛,閃身出去了,留下兄弟倆獨處一室。
戚家這兩個兄弟都是他看着長大的,一個老成彆扭,一個叛逆霸道,從來水火不容,能看到他們倆關係的轉變,戚叔欣慰無比。
戚安然定定的看着臉部肌肉抽搐的戚不復。
戚不復沉默了一會兒,粗魯的端起湯碗,湊到戚安然嘴邊:“張嘴!!”
在戚安然第三次被湯嗆到之後,戚不復總算是領悟了喂湯的精髓所在,手穩穩地舀起金黃的湯汁,吹涼,緩緩送到戚安然的嘴裡,最後勺子接一下不小心溢出的湯汁。
戚安然靜靜的喝着,戚不復靜靜的喂着,兩個人的眼神都出奇的柔軟,享受着這難得的兄弟溫情的時光。
“哥哥……”戚安然小聲地在戚不復舀起第二口湯之前叫了一聲。
戚不復住了手:“幹嘛?”
戚安然看着戚不復眼帶嘲諷的表情,小聲的說:“我想去拍戲……”
下一秒,戚不復的眉毛挑的超乎戚安然想象的高。
他“叮”的一聲把勺子丟回碗裡,冷笑着說:“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我想拍戲……”戚安然幾乎是哀求着看着他,“哥,我沒騙你,我喜歡拍戲……”
“你不要鬧了!你還能拍什麼戲!”戚不復猛然站了起來,“不可能!我再相信你我就是傻瓜,你以爲我會被相同的把戲騙兩次?戚安然我告訴你,你太小看我了!”
戚不復周身溫度幾乎降到冰點,轉身冷冷的離開了,房門摔得震天響。
戚安然懊惱地撅起嘴,在心裡埋怨從前那個戚安然層出不窮的惡作劇,弄得他現在的革命之路變得異常艱難。
“怎麼了怎麼了?”戚叔聽到動靜很快跑進屋來,就看到戚安然可憐兮兮地在蹂躪自己的被子。
“戚叔!”
戚安然眼神一亮,一把抓過戚叔的手,祈求地看着他:“你會□嗎?戚叔!給我辦個身份證吧!求你了!!”
既然A計劃行不通,那就啓動B計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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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居然完全沒有評論……我真是個餐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