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西陲,餘暉脈脈,空曠的操場上,水雲一中籃球隊的十二名隊員整齊地站成了一排。冰涼的秋風一陣陣地吹過,他們筆直的身體卻沒有絲毫的搖晃,就算是一向慵懶的韓登雲都沒有抱怨,他不是不想抱怨,而是不敢。因爲徐建業說得很明白,軍姿站的最差那一個,將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他們已經站了足足半個多小時了,可是坐在一邊修剪指甲的徐建業卻沒有一點喊停的一絲,好在他們也是被黃成練出來了。相比於當初黃成的魔鬼訓練,這點折磨對他們而言還真不算什麼。
一個小時過去了,夜幕不聲不響地降臨了,秋風更涼了,路燈亮起來了,路邊經過的車輛前燈也打開了,可是徐建業依然沒有喊停。他雖然已經三十多歲了,但現在還是跟沒頭的火柴,無牽無掛,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來操場之前他都已經吃飽了,現在當然就沒有什麼牽掛了。
徐建業事前有了準備,可是隊員們沒有啊。站軍姿沒問題,如果肚裡有糧,讓他們再站上一個小時也沒問題,可偏偏他們都是半大的小夥子,一頓不吃餓得慌,一天不吃見閻王,特別是何青和韓登雲兩個大飯缸,讓他們捱餓簡直是比殺了他們還難受。如今早已經過了飯點,估計食堂都已經關門謝客了,可是徐建業卻好像一點都不擔心這個問題一樣,他當然不擔心了,光棍的生活很簡單,一桶泡麪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了。
韓登雲幾次三番打算和徐建業商量一下,能否先去填飽肚子再回來繼續站,可是話到嘴邊又被他嚥了回去,聽着肚子打鼓總比聽着心臟敲鑼要好受一點。重生之後的燕凌風飯量也很大,再加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現在也是餓得難受,腸胃都像是抽筋了一樣的感覺。
太陽下山了,月亮上天了,操場上靜悄悄的,徐建業收起了指甲刀,卻拿出一個MP4來端在手裡有滋有味地戴上耳機看了起來。對於他來說,時間只是一個數字而已,但是對於苦苦堅持着的隊員來說,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感覺上都是那麼的難熬。他們終於明白了,和眼前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徐建業相比,目露兇光的黃成真的不算什麼,他所謂的“魔鬼訓練”現在也真的不算什麼,要知道黃成折磨的只是他們的肉體,而徐建業的境界已經高到了精神的層面。他們也總算知道了,一山更比一山高這句話原來真的不是玩笑。
燕凌風面帶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意志力特別頑強的人,如果換在前世,可能不用一個小時,他就已經舉起白旗投降了,可是現在的他就算昏死當場也絕對不會這樣做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前世的他渾渾噩噩,沒有前進的方向自然也就沒有前進的動力,可是現在的他已經有了目標,他也隱隱明白徐建業折磨他們的用意所在,就是爲了培養他們的毅力。既然是對自己的目標有幫助,所以燕凌風必將會一直堅持下去,哪怕徐建業讓他們一直站到朝霞滿天,當然,前提條件是那個時候燕凌風的大腦還能夠正常的運轉。
“咚”的一聲悶響,衆人急忙循聲去看時,卻見到體質最差的黃文義終於堅持不住,兩眼昏花,一頭栽倒在地。
徐建業緩緩站起身來,走到黃文義面前看了一眼,嘆口氣道:“今天就到這裡吧,燕凌風你負責把黃文義送到醫務室去,其他人跟我來。”
“偉大的教練,你還要帶我們去哪裡啊?”韓登雲聽到徐建業說就到這裡的時候,高興的差點滿地打滾,可是聽到後面的話,他的一張臉立刻重新耷拉了下來,垂頭喪氣地問道。
“少廢話!”徐建業冷冷道:“想吃飯的就跟我來,不想吃飯的,自便!”
“啊?我去,我去!傻瓜纔不去呢!”韓登雲的一張臉變了又變,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竟然切換了三次表情,真是難爲他了。
“教練,那我呢?”燕凌風一臉無奈地摸着後腦勺問道,憑什麼大傢伙都能去吃飯,他卻要做免費的苦力啊?這個世界還有公平二字的存身之地麼?
“你把黃文義送到醫務室之後,來聚福樓找我們就可以了。”徐建業平靜地回答道,本來徐建業對燕凌風並沒有太深的印象,畢竟和六中的比賽燕凌風打了整場的醬油,徐建業雖然對他也做過細緻的觀察,可是燕凌風一直到比賽結束都沒有什麼讓人眼前一亮的表現。當時爲了噁心一下黃成,徐建業雖然提起過燕凌風,但他並沒有當真放在心上。來到一中之後,爲了幫助他更快的瞭解隊員,朱遙把決賽的錄像調出來給他看了一遍。
徐建業很快就被燕凌風的發揮給震撼到了,也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能夠來一中籃球隊執教是多麼的幸運,有了這樣的球員,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目不轉睛地看完了整盤錄像帶,徐教練才切實感受到以前的自己是多麼的幼稚,甚至用坐井觀天來形容也絲毫不爲過,這兩支球隊的發揮讓徐教練震驚,他很後悔沒有親臨現場觀看這場一波三折的決賽。
燕凌風,許忠,曹天衣……一個個球員精彩的表現讓他瞠目結舌,一個優秀的籃球運動員,除了刻苦的訓練之外,如果沒有出色的天賦,那麼即便再努力也不會有太大的成就,而這三個人無疑就是天賦很出衆的人,至少要比他曾經的那幫子弟兵要高出幾條大街去。
沒有多加考慮,徐建業幾乎是毫不猶豫就確立了燕凌風的核心地位,所以纔會安排他護送黃文義去醫務室,因爲只有隊內核心纔不需要接受下面的考驗。
目送着燕凌風扶着黃文義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徐建業的嘴角勾起了一絲詭異的笑容,揮揮手對其他人道:“我先過去點菜,你們在這裡先等三分鐘,三分鐘之後你們自行過去,記住,除了燕凌風之外最晚過去的那個人只有白飯吃!對了,如果讓我知道任何人有拉幫結夥的行爲,到時候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
韓登雲懊惱地低下頭去,在心裡面暗暗詛咒這個瘦猴教練出門被車撞,他剛剛在心裡面盤算聯合何青暗算誰誰誰一把,卻沒想到徐建業馬上就點出了他內心的想法,這又讓他怎能不愁腸百結?可是韓登雲擡起頭來,看到愁眉苦臉的何青之後,心裡面立即就舒服了許多,因爲他跑的雖然慢,但是比起何青來,他已經可以號稱是“飛毛腿”了。
想到這裡,韓登雲笑眯眯地拍着何青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擔心,白飯其實很好吃的,營養豐富,不含雜質,純天然無污染,每頓一碗白飯,你永遠不需要爲飲食安全而擔心……”
何青默默地點了點頭,淚如雨下。
聚福樓的大包廂內,徐建業端坐主位,看着滿桌子的飯菜,以及蠢蠢欲動的隊員們,笑眯眯地開口道:“要不要來一點啤酒助興?”
韓登雲立即歡呼道:“要的,要的!教練你真是英明神武,博學睿智,剛毅果敢,灑脫不羈,卓爾不羣……”
徐建業眯着眼睛呵呵笑着問道:“真的要的?”
“那必須……”韓登雲看着徐建業陰險狡詐的眼神,縮了縮脖子,很聰明地改口道:“那必須不要的!教練,我其實就是開個玩笑,我們是好學生,從來不喝酒的!”
“真的不要?”徐建業表情不變,又問了一句道。
“不要不要,堅決不要!”韓登雲把頭要的像撥浪鼓一般,開什麼玩笑,誰知道這個瘦猴又挖了個什麼樣子的陷阱在等着他?也幸虧自己機靈,要不然這會兒肯定落得個和何青一樣悲劇的下場。
“那好,既然登雲嚴於律己,那我們也就不要勉強他了,其他人呢?有人要來一點的麼?”徐建業朝着韓登雲豎起了大拇指,然後又問道。
一片沉默中,徐建業見沒人回答,呵呵笑着站起身來,出門招呼服務員要了一箱啤酒,關上門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道:“男人怎麼能不喝酒呢?再說了,喝一點啤酒也有助於緩解疲勞是不是?我現在問你們一個問題,當然,登雲和何青是可以不用回答的,你們當中有誰覺得自己不是男人?”
依然沒有人回答他,他們雖然才和徐建業接觸了不到一天的時間,但對他已經有了深深的忌憚,這個教練實在是太古怪了一點,不按常理出牌不說,還喜怒無常,誰也看不穿他心裡的真實想法,所以在這樣的前提下,謹慎說話,小心做事纔是正解。 Wωω◆тт kān◆c o
“既然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不是男人,那好,一會兒酒上桌之後,每個人都必須要喝上一杯!否則的話,那你不但是伸手打自己的嘴巴,更是連男人都做不成了!”徐建業說着話揮舞着筷子道:“大家都還愣着幹什麼?難道你們都不餓麼?”
依然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因爲所有人都用實際行動回答了他,當然,只有端着一碗白飯一把鼻涕就着一粒米飯默默流淚的何青除外。一時間,只聽得餐桌上面發出了各種的聲響,有碗碟相碰的聲音,有筷子相撞的聲音,還有大口咀嚼的聲音……
很快,啤酒被送了進來。徐建業站起身,打開箱子取出一瓶來打開,先給自己倒上了一杯,然後按照順序依次給衆人都滿上了,當然,韓登雲和何青再次被“除外”了。可憐的何青,就因爲他比韓登雲晚到了零點零一秒,他就要遭受這麼多不公平的待遇。在這一刻,何青的心裡面充滿了怨恨,他怨恨的不是徐建業,而是那個在開跑之前,裝作不經意拉了他褲子一把的韓登雲,他也在暗暗發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把這筆賬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看着隊友們面前黃澄澄的杯子,再看看自己面前同樣黃澄澄的杯子,韓登雲嘴角的口水都快要滴下來了。徐建業不是個喜歡勉強別人的人,韓登雲既然堅決不要,他也就沒有強人所難。韓登雲面前黃澄澄的液體不是啤酒,當然也不是那種讓人噁心的液體,而是很陽春白雪的茶葉。
徐建業舉起酒杯,和煦中帶着點鼓勵的目光依次掃過每一個隊員,然後才朗聲開口道:“不喝酒的男人不是男人,不吸菸的男人是好男人,我希望咱們大家都能做一個男人,做一個好男人!這杯酒,是我敬大家的,和你們相比,我是一個新人,也是一個雀佔鳩巢的外來者,但是我有信心,也有這個決心,和你們大家一起拼搏,一起奮鬥,一起爲了我們的夢想而努力!這杯酒,我先乾爲敬!”
徐建業仰脖舉杯,一口下去,酒杯就見了底,隊員們面面相覷,誰也搞不清楚這個古怪的教練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因此徐建業都放下酒杯了,他們還沒有一個人配合他。
不過,這個世界上總會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他不一定是最勇敢的人,也可能是最聰明的人,今天晚上的這個人就是燕凌風,他雖然同樣是一頭霧水,但是卻隱隱猜到了徐建業的一點想法,他沒有說謊,他的確需要和隊員們在儘快的時間裡做到彼此瞭解,彼此信任,而男人建立友誼交流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喝酒,所以徐建業纔會冒着風險鼓動隊員們喝酒。
燕凌風談不上喜歡徐建業,可是畢竟徐建業是來帶領他們實現夢想的,所以他並不介意幫襯徐建業一把,因此在衆目睽睽之下緩緩舉起了酒杯,“徐教練,話不多說,都在酒裡,這杯酒,我陪你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