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興文尤其牽掛着天平軍。因爲天平軍的總都統是呂玉文,而呂玉文,又是呂文煥的義子。
雖說並沒有血緣關係,但呂文煥的那些舊部,是把呂玉文當做是呂家血脈看的。他是呂文煥的孩子。
如禹興文這樣的將領當年跟着呂文煥同甘共苦過,孤守襄陽、開城投降,他們的榮辱,他們的性命都和呂文煥緊緊相融。
他們是比親兄弟還要親的關係。
呂大統領已經陣亡,呂玉文,他禹興文就算是豁出命不要,也是要保護好的。如果保護不好,那他他要死在呂玉文的前面。
他沒帶着天立軍的將士往外面衝,就這樣死死在原地扎着。正如外圍天滿軍不要命地往裡面衝似的。
但這刻還在朱雀門裡面的天平軍、天罡軍等軍形勢卻是頗爲不妙。
朱雀門是裡城和外城之間的城門。
出這扇門,纔是外城。也既是說,直到現在,天罡等軍實際上都還沒能離開元軍大營太遠。
隨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多的元軍加入到戰鬥裡,他們的情況愈發的舉步維艱。
天立軍能夠跑到這朱雀門來,是因爲他們是最早撤退的,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而被相國寺大營裡元軍咬住尾巴的天平軍沒能跑這麼遠,他們在和元軍周旋的過程裡被元軍逼到舊皇城太廟。這會兒,距離着朱雀門還有極遠的距離。
太廟在大相國寺的東側,到朱雀門的距離,較之大相國寺到朱雀門還要遠。甚至他們從城東出門,都和這城南出門差不多遠。
太廟裡。
天平軍的弟兄匆匆在廟裡組成了數道防線。
外圍,元軍已經對廟門口的第一道防線發起了猛烈的衝擊。
時不時的有炮彈落進太廟裡面。
太廟裡面除去兩座殿宇以外,其餘盡是青石磚和綠植,很是空曠。除去廟門,便再也無險可守。
呂玉文此時,就坐在太廟殿宇的門口。雙手搭着膝蓋,時不時的,會擡頭瞧瞧天空,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這會兒已經不需要他這個總都統再做指揮,因爲除去死死堅守防線,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如果元軍衝進來,那剩下的天平軍將士大概會全部都死在這裡。
起碼呂玉文沒打算活着。
他可不會再向元賊投降。
“呵……”
忽的,他笑起來。
他心裡就想着,其實這倒也不錯。這太廟裡可是供奉過許多明君、能臣牌位的地方。
他呂玉文死後牌位大概是不能被放到太廟裡的,死在這,能夠陪着那些牌位被供奉在這的先賢們,也是福氣。
粗略看去,還在身邊的弟兄僅僅只剩下千餘人了,或許還不到。
整整三千人來攻打這開封府,有太多的熟面孔已經陣亡,還有的則是在戰亂中走失了。
他呂玉文對得起江山,對得起社稷,唯覺得欠缺的,就是這些將性命託付給自己的弟兄們。特別是那些老卒。
是他帶來他們從大宋千里迢迢趕到這元朝地境來的,但他,卻沒能耐再帶着他們回去。
太廟的門口,一個接着一個的將士倒在血泊裡。
在空蕩蕩的太廟舊址裡匆匆組建防線,根本沒有太多可用的東西。許多將士,完全是暴露在元軍的眼前。
元軍的攻勢很兇猛。
他們的人很多。
知道天平軍已經被困死在裡面的情況下,又兼之軍中將領許下重賞,總會出現很多勇夫。
甚至,有元軍從太廟四周的圍牆上爬進來。
天平軍被逼進太廟以後,他們就牢牢將這整個太廟都給圍住了。誰也不知道元軍到底聚集有多少人。
但單是之前大相國寺軍營裡的元軍就已經爲數不少了。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元軍涌進這太廟裡。最前邊的那道防線,也顯得岌岌可危了。
有軍中將領走到呂玉文的旁邊,道:“總都統,讓將士們護送你強闖出去吧!這裡,咱們守不住了。”
他也是以前襄陽軍中的成員,只是不如禹興文他們那樣位高權重而已。
呂玉文搖搖頭,“哪有讓將士們護送我衝出去的道理。傳出去,天下人不得笑話我呂玉文是個鼠輩?”
他知道,要是不計代價的硬闖,未必就闖不出去。只是他不願意這麼做而已。
或許他呂玉文能夠活,但必然絕大多數的將士都會倒在路上。
與其如此,還不如就在這太廟裡抵抗到底。這樣,也能和弟兄們死在一塊兒。
槍聲,不斷在耳畔響着。
呂玉文說完,拍拍自己的膝蓋從地上站起來。手裡端着神龍銃上膛,道:“來吧,再殺幾個元賊!賺個夠本!”
“總都統……”
這將領有些哽咽。
呂玉文道:“以前父親說鐵大統領你是個從來不落淚的漢子,怎的這回卻是落淚了?哈哈,可是讓我這做侄兒的看了笑話。”
鐵大統領擡手抹去眼角的淚水,道:“總都統,我老鐵是個粗人,您和老大統領不嫌棄,我到現在還做你們的馬前卒!”
他舉起手中的神龍銃,向着圍牆邊跑去,“弟兄們,殺啊!讓這些元賊瞧瞧什麼是咱們大宋軍人的血性!”
呂玉文跑向另外的方向。
不知何時,恍然間回頭,卻已經不見鐵大統領的身影。
他眼中終是有淚光浮現,只強忍着,沒讓淚水落下來。
那些從襄陽就跟着父親的老將,他個個都認識,大多數都是他叔伯。而現在,剩下的不多了。
也不知道這樣到下面去,會不會被父親責備。
一個又一個闖進來的元軍被射殺,但是,元軍還是越來越多。
場面混亂不堪。
太廟徹底被戰爭的“怒吼聲”打破它原有的寧靜。
天平軍將士雖是浴血奮戰,但終究漸漸有些不支。將士越來越少。
防禦範圍也在漸漸的收縮,向着殿宇靠攏。
“大宋萬歲!”
不知道從何時起,有將士突然喊出這四個字來。然後,這四個字便再沒有斷絕過。
有受傷的弟兄覺着自己不能活,拉開轟天雷就衝上去了,到被炸得支離破碎的時候,雙手都還僅僅抓着那陪葬元軍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