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中興府,同樣是皇城之中。
有穿着宋朝緋色官服的文官隨着太監向宮內深處走去。
大宋駐西夏使臣古樹茶。
他乃是今年科舉進士,因專修外交專業的進士極少,大宋又缺乏外交人才,是以他倒是此屆科舉中獲封官爵最高之人。
駐外大使實權說高不高,但說低,卻也不低,光耀門楣已是足矣。
古樹茶忽然進宮求見西夏女帝,自是因爲趙洞庭的那封信。
最終,他在御書房見到李秀淑。
只哪怕是在這御書房內,李秀淑竟然也是用幕簾攔着自己。從外面,根本看不到她的絲毫。
旁側侍候的老太監輕聲道:“皇上,大宋使臣古大人到了。”
古樹茶拱手行禮,“古樹茶見過西夏皇上。”
幕簾內傳出來李秀淑稍微清冷的聲音,“古大人免禮。不知古大人突然求見朕,所爲何事啊?”
她其實是應該知道古樹茶此行爲何而來的,此時只是明知故問。
古樹茶眉頭不着痕跡地微微皺了皺,道:“我朝皇上有密信讓臣轉交給西夏皇上您。”
連他都猜得出來皇上傳信西夏爲的是什麼,他當然不信李秀淑會想不到。
“嗯。”
李秀淑輕輕應了聲。
老太監從古樹茶手中接過密信,卻也並未掀開幕簾。李秀淑只從裡面伸出隻手來,顯得神秘兮兮。
等過數十秒,裡面才又傳出來她的聲音,“我西夏國力微弱,怕是無力相助大宋啊……”
“嘶……”
古樹茶輕輕吸了口氣,這回眉頭是真正皺起來。
他帶着疑惑瞥向幕簾,只覺得很是詫異。因爲他沒想過,西夏女帝竟然會拒絕出兵。
於情於理,李秀淑都不應該是這種選擇纔是。
稍微籌措了下語言,古樹茶緩緩道:“皇上,您西夏和我大宋國自成皇帝(李望元)時起便是盟國,相互扶持幫襯。近年來我朝皇上對您西夏也提供過諸多幫助,眼下我朝遭受新宋、大理、元朝三國圍攻,正是需要您西夏援助的時刻,難道皇上您打算要作壁上觀不成?”
他的語氣中並不掩飾不滿。
因爲這最近幾年來,趙洞庭對西夏的諸多幫助,便是連他這個新上任不長時間的大使也都有所耳聞。
可以說,如果沒有趙洞庭的幫助,單憑西夏國力,絕沒可能在短短時間內讓西夏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
李秀淑拒絕出兵相助,未免太過無情。
“唉……”
幕簾連傳出李秀淑的嘆息聲,“並非是朕不想出兵,而是我西夏國力並未恢復,此時實在無力出兵啊……”
“皇上!”
古樹茶微微眯眼,然後直起身子,“縱您不念和我大宋舊情,難道還不明白脣亡齒寒的道理麼?”
李秀淑的聲音忽然寒氣森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古樹茶直言不諱道:“若我宋亡,古某敢斷言,西夏定然會步我大宋後塵,覆滅於元朝或者大理之手。”
“哼!”
李秀淑冷哼,“那也是日後的事情。朕若現在出兵,國內民不聊生,那纔是真正會導致亡國!”
說着,聲音卻又忽的緩和些許,“朕也不是說就不出兵相助你大宋國,只是還需再等等而已。這幾年來,朕都在力圖恢復民生,這你也該是知道的,可成效卻遠遠不如你大宋國那般顯著。朕要出兵,也總得先讓百姓們都有飯吃,士卒們都有糧餉才行。”
古樹茶微微怔住,然後道:“西夏皇上真讓古某這般回覆我大宋皇上?”
他駐紮中興府,自是對西夏情況也有些瞭解。雖然西夏國力定然遠遠沒法和大宋相比,但要說無力出兵卻也是假話。
李秀淑只是不想出兵而已。
而她爲何不願意出兵,古樹茶卻是沒法猜測出其緣由。或許是不願摻和到這數國紛爭之內,又或者是想趁此機會壯大國力。
“嗯……”
幕簾內又傳出來李秀淑平淡的應答聲。
“古某告退。”
古樹茶見得李秀淑肯定,便也不再多說。行禮過後,帶着些怒氣向着御書房外走去。
該說的話他已經說了,連脣亡齒寒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李秀淑卻仍選擇拒絕出兵,其決定已經不是他這個宋臣能夠左右。
爲今之計,與其在這裡白費脣舌苦勸西夏女帝,倒不如快些將這個不好的消息回稟皇上來得更實在。
“皇上……”
而古樹茶的身影剛剛走出御書房,幕簾旁側老太監就對着幕簾裡出聲了。
作爲伺候李秀淑日常生活起居的太監總管,他自然算得上是李秀淑的心腹。偶爾逾越也沒有什麼。
李秀淑道:“你也覺得朕應該出兵幫助宋國?”
老太監沉吟道:“您肚子裡……不是懷着那位的孩子麼?”
幕簾內李秀淑沉默了會。
然後裡面又響起她的聲音,“現在大宋還沒到無力支撐的時候……”
老太監瞬間恍然,“皇上聖明。”
錦上添花,終是不如雪中送炭啊……
但他卻還有疑惑,稍微遲疑後,又道:“那若是宋朝大勝,譴責我朝又該如何?”
“譴責?”
幕簾內的李秀淑輕輕揉着自己已經鼓起的肚子,不以爲然笑道:“只要這孩子出世,他縱是譴責,又能如何?”
她不在乎肚子裡懷的是男是女。縱是女孩,有她作爲表率,西夏再出女帝登基也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
老太監沉默,不再多言。
古樹茶帶着怒氣出宮,很快將李秀淑拒絕出兵的消息用飛鴿傳往了長沙。
又兩日。
信鴿到長沙皇宮。
趙洞庭在御書房內看過古樹茶傳回來的信以後,也不禁是頗覺得詫異,喃喃自語,“這瘋女人,莫非是沒懷上?”
然後又拍着腦門說:“縱是沒懷上,也沒必要真不出兵吧!連這點大局觀都沒有?”
他自是對李秀淑的拒絕出兵也是很有怨念。
但再深的怨念,最後也只是化爲嘆息,“女人啊,真是不可以常理揣測的動物……”
他想起李秀淑離開長沙時說的“聽天由命”那四個字,只是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真的會相信這所謂的命運。
這實在不像是那個冷靜理智的李秀淑。
“你在嘀咕什麼?”
旁邊吳阿淼眨巴着眼睛,滿是不解地看着趙洞庭。
趙洞庭沒好氣笑道:“在牀上征伐女人失敗了。現在想讓她幫忙,她竟是不念舊情。”
“嘁!”
吳阿淼聞言掃了眼趙洞庭,眼神中滿是鄙夷,“那前兩天你喝多了還跟我吹噓你房中術天下無雙?夜御十女都不在話下?”
他大概是大宋朝內最不將趙洞庭當成皇上的人了。哪怕是白玉蟾,也沒他這般大膽。
趙洞庭瞪眼,“你以爲我吹的,她當時都癱軟成泥了。誰想她會穿上衣服就不認人呢?”
“這樣的女人就該狠狠教訓!要不要我幫你去拾掇拾掇她?”
吳阿淼很是不忿地說,隨即卻又忽的想到什麼,眨巴着眼睛道:“不過你是九五之尊,什麼女人還能讓你去腆着臉求助?”
趙洞庭聳聳肩道:“西夏女帝李秀淑,要不……你去西夏皇宮走走,幫我抽她兩鞭子?”
吳阿淼翻着白眼縮脖子,“你以爲我是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呢!”
趙洞庭看着他吃癟的樣子,哈哈笑。
然後重重坐在牀榻上,對着外面喊道:“宣信鴿豢養司易公公前來!”
說罷便在書案上奮筆疾書起來。
眼下元朝海軍蠢蠢欲動,李秀淑卻拒絕出兵。他不得不對戰略作出調整。
因爲再這樣下去,大宋將不堪重負。
等易詩雨到御書房,趙洞庭已經將密信寫好,“將這兩封信分別傳到重慶府和達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