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 上海 上海
高考結束後並不意味着就此解放了，因爲還有一項更爲艱鉅的關卡正在前方等着。
填報志願。
估分填志願，在高考沒有改革之前，這是個很考驗眼光的環節，而在這個節骨眼上敗北的人更是數不勝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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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估分往往不是十分準確的，但是高校的過線分卻有跡可循的，如果估分誤差大，在填報高校猶豫不決，可能實際分數是超過心儀高校的分數線，但是因爲估分不準的原因，導致爲了求穩，退而求其次，沒有填報那所院校，繼而錯過了，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
幾天的放縱日子結束後，方洛回到了七中。
領到答案後，他在圖書館裡安靜地核對着每一道題目，高考實在太重要了，因此即便幾科地題目很繁多，但是很多人都能記得每一道題目。
主觀題的分數方洛五五開，估得不是很高，但是即便這樣下來，他稍微對比，覺得自己的分數應該有把握進復旦。
蘇珊兒第一個跟方洛報成績，她根據前兩年的標準分參照，她的文化分上中戲是沒有問題的，其實蘇大小姐最後兩個月裡十分努力，加上底子好，成績十分穩定。
“那要請客！”方洛打趣道。
蘇珊兒：“哼，你肯定考得比我好，還好意思讓我請客，再說了，我沒有經濟來源的好不好，你不一樣的啊。”
“那好吧，我們去喝奶茶。”
於是兩人在學校門口的奶茶店買了兩杯奶茶，然後坐在奶茶店裡，看着馬路上嬌豔的陽光肆意，青山路上車水馬龍。
“方洛，謝縉考得怎麼樣？”
方洛笑了笑，說：“我沒問，不過還是第一吧，三年來，她就從來沒有從那個位置上掉下來過。”
蘇珊兒仰頭看着天花板，半天回過頭來看着方洛，問道：“她會跟你去上海是不是？”
這個問題謝縉從來沒給過方洛確切的回答，而他也不好意思問，因爲依謝縉的成績，去清華北大完全沒有問題，他擔心開口了，謝縉如果去上海，那麼對她的將來，會不會有改變呢？畢竟人生就這麼一次機會。
“我不知道，或許不會吧。”
蘇珊兒右手託着臉，忽然笑了出來，看着有些既期盼又擔憂的方洛，道：“放心吧，我要是謝縉的話一定會去上海的，不過我想問一下，爲什麼非要去上海呢，北京也不錯啊，除了清華北大還有很多好學校。”
方洛一愣，不過馬上回答道：“上海是我高一的時候就想去了的，三年了，想改變已經很難了。”
其實裡面有一個無法對蘇珊兒訴諸的原因就是，方洛想去上海看看杜子騰，他的家在上海哪裡，這一世，不知道他是否還去北西讀大學。
這個原因說大說小，但是卻一直指引着方洛前去上海，在那個城市，有着無法解釋得清的情愫。
“北京也很好啊。”
蘇珊兒吹着吸管，咕噥地說了一句。
“走吧，喝完了，回家。”
方大勇和石秀早就知道方洛要去上海，聽到他估分的成績去復旦沒有問題，都很高興，其實方大勇心裡明白，復旦已經很好了，當初只想能考上大學就已經很滿足的願望如今變成了一本重點院校，他哪裡還會糾結去北京還是去上海。
晚上，一家三口去省委大院。
石之水年紀大了，他任第三號書記已經有些年頭，再往上走的路子已經被堵死了，下一步他應該會進人大。
石林認爲石之水退得有些早，現在他和邕城市委李書記鬥得正不可開交的時候，石之水要是退下去的話，勢必對他有影響。
方洛一家三口到三號樓的時候，石之水和石林正在三樓的書房談事情，李玉琳見到方洛來了，忙着跟他了解估分的情況。
“去復旦沒問題。”
石秀幫着方洛回答。
“估了多少分？”
方洛回答：“大概接近700分。”
李玉琳點點頭，說：“恩，這個分數進復旦應該沒問題，我這幾天跟熟人都瞭解了，志願填了沒有，打算學什麼專業？”
“志願還沒填，不過這幾天快了，專業是國際經濟與貿易。”
“金融學呀，也不錯，你現在打理公司，這方面的知識應該學習學習，以後正好能用得到。”
幾個人在樓下就方洛的志願聊了大概十分鐘，石林和石之水從樓上下來。
石林的臉色不是很好，大概是因爲石之水決定不會再在這個位置上多呆幾年，這樣一來，石林的力量勢必會薄弱許多。
吃飯的時候，石林倒沒有提這個事情，而是關心方洛的志願。
一家人對方洛去復旦念金融學都很支持，飯後，石林帶着方洛在大院裡散步，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子有機會說說話了。
自從石林當上邕城市長後，方洛幾次來省委大院都沒有見到他，他不是下到下面的縣份調研，就是去北京跑部委。
“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這就是幸福。”
方洛知道現在石林在和李書記的鬥爭上有些疲憊，但是官場向來都是這樣，爲官的理念不一樣，勢必會有所衝突，這是不可避免的，如果退卻了，那麼仕途生涯很有可能就如流星一般隕落。
“姥爺其實也是爲你好。”
石林眉頭一挑，看着方洛，一會兒才說道：“官場的東西你不懂，你姥爺倦了，想退下了享受幾年清靜的日子，這一點我理解。”
方洛說道：“舅舅，可是你想過沒有，你和李書記鬥得越激烈，假如姥爺一直杵在那，那麼到最後得勢的肯定不是你。”
“你……不懂。”石林對於方洛說出這番話有些吃驚，不過礙於他還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官場的東西，沒有侵淫多年是絕不會知道其中的詭秘。
方洛笑了笑，反問：“舅舅，如果你是文書記，怎麼看待一個專職副書記和一個進省委常委的市委書記？”
石林目光一亮，看向方洛。
方洛點頭，繼續說道：“沒錯，姥爺是給你讓路，他退下去，文書記勢必會有所補償，李書記現在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艱難了，你的機會就更加大了，這不正是官場角力的規則嗎？”
石林想看着怪物一樣看着方洛，良久才笑了出來，“你小子真是看不懂，怪不得你姥爺一直爲你以後不入仕而嘆息。”
其實這些東西都是方洛用一個兩世爲人且看多了太多政治傾軋後得到的心得，其實不見得就一定一針見血，石林從一個普通的科員做到如今的位置，看得東西自然比方洛還要透徹，只是有些事情上，因爲親情的緣故，有所忽略罷了，而方洛正好看到了這一點。
方洛不適合當官，因爲官場的束縛對於他來說是一個緊箍咒，方洛嚮往自由的生活，改善民生這樣的宏偉目標他有過，但是捫心自問，他做不到，當一個商人，有時候也可以間接地改變一些東西，哪怕是一點點，只有是積極的，方洛就感到欣慰了。
……
……
填報志願的最後一天，方洛將填寫好的志願交給了任應光，他看了方洛的志願後笑了笑，道：“你的成績應該更好一點，不過你既然填了復旦，肯定有你的想法，我也就不勉強你了，對了，下一週的婚禮，記得來啊，臭小子。”
方洛笑着敬了一個禮：“yessir！”
從辦公室出來後，方洛就聽得外面鬧哄哄的，許多高三的學生都在熱鬧地議論着什麼，方洛聽得不太清楚，等抓住一個熟人問了之後才知道。
原來謝縉提交的志願竟然是復旦大學！
這樣一來，就連平時很少見到一面的校長都被驚動了，他特意找了謝縉說話，不過謝縉從校長辦公室出來後，校長卻不得不打電話通知了謝水楠，看來校長也沒有做好謝縉的思想工作。
謝水楠正在來學校的路上，但是謝縉填報復旦大學的消息已經像風一樣傳遍了整個七中校園。
從來都是第一名的謝縉竟然沒有報清華北大！
她填報的竟然是復旦！
這樣的消息對於很多人來說簡直爆炸性的，因爲誰都知道，無論如何，謝縉的成績都不可能只夠上覆旦。
發揮失常這樣的可能性更加不可能，謝縉的心理素質是很多人不能比擬的，要說她發揮失常了，鐵定沒人相信。
但是，她爲什麼要去上海？
方洛心裡既驚又喜，謝縉竟然真的放棄了清華北大，跟他去上海，這樣的消息對於方洛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但是他的心裡卻在突突地跳着，謝水楠知道這個消息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
方洛趕忙去了謝縉的教室，結果她不在，打她手機才知道她在圖書館的樓頂。
到達圖書館樓頂時，方洛看到謝縉正站欄杆邊上，面對着大半個邕城，從後面看過去，謝縉彷彿是高高山崗上嬌豔的馬蘭花。
謝縉聽到了腳步聲，回頭對方洛招手：“你過來看。”
方洛走過去，和她並肩而立，面前，高樓和高樓，低矮的樓層之間，依稀可見的馬路有車輛經過，看不清相貌的人羣交錯而過。
“從間隙裡窺看，看到的很有可能是一個完全的世界，因爲我是靜止的，他們是活動的，哪怕是須臾間，已經足夠了，這就像電影，雖然大多被剪輯了，但是一兩個小時的時間裡，我們可以從影像中得到了想知道的全部。”
方洛看着謝縉的側臉，輕聲問道：“復旦就是全部嗎？”
謝縉看着方洛，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說道：“那裡有你，這還不足夠嗎？”
方洛的心頭忽然涌出一股無法言述的感動，瞬間脹滿，彷彿要迸發而出，他曾經幻想過的畫面，竟在這一刻被謝縉輕柔的一句話給瞬間放大，原來，以前的奢望並不是只存在於幻想中的。
“校長說了什麼？”
“他很和藹，他問我‘想清楚了嗎？’，我回答‘想了一年，想清楚了’，然後他笑着打電話給了媽媽，說他來做思想工作。”
聽到這話，方洛心頭猛然一驚。
印象裡那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子忽然變得十分高大，方洛想起了他的面容，那個臉上始終掛着笑容的校長，他竟然會替謝縉說情。
多年來，方洛見過了太多爲追求升學率名校的榮耀，很多學校無所不用其極的辦法，但是今天，方洛卻見識到了一個如此開明的校長。
或許正是因爲有他這樣的人，七中才會在整個北西省擁有如此高的地位和聲望吧。
謝縉看了看手機，對方洛說：“走吧，我們下去吧，我媽媽應該跟校長談話結束了，不過我想，她已經有了主意。”
方洛奇怪地看着一臉平靜的謝縉，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她爲什麼還是如此的鎮靜，因爲下一個時刻她很有可能面對的是謝水楠的暴怒。
“那怎麼辦？”謝縉回頭，衝着方洛詭異一笑，說道：“方洛，都是因爲你我才填報復旦，這個問題應該是你去解決纔對。”
“什麼？”方洛脫口而出。
他完全沒有想到，謝縉真的要讓自己去跟謝水楠談判。
如果是換做其他事情，方洛倒可以心安理得地和謝水楠平靜地坐下來談一談，完全做到不卑不亢，但是在這件事上，方洛卻有些亂了。
清華北大對於一個家長來說，那是一份榮耀，是無數人夢想的學府，而一向高傲的謝水楠肯定會很在意這份榮耀，這樣的高傲不僅建立在她絕對強大的背景上，同時也建立在謝縉多年來顯赫的成績。
下樓梯的時候，樓道里響起清脆手機鈴聲。
因爲謝縉的鈴聲是方洛幫助選的，跟自己一個樣，此時鈴聲響起，根本無法分別到底是誰的手機響了。
謝縉卻指着方洛，說：“你的電話。”
方洛翻出來，果然是自己的，而且上面的來電顯示，打電話的是謝水楠！
“喂，阿姨你好，我是方洛。”
謝水楠的聲音聽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暴怒的模樣，很平靜，但卻平靜得可怕，“方洛，你在哪裡，我在假山邊，你過來一下。”
方洛看着謝縉，對着手機說了聲‘好’就掛了電話。
謝縉停住腳步，笑着說：“方洛，加油哦。”
方洛額頭冒汗，對謝縉說：“你好像知道打電話的是謝阿姨。”
“當然，如果這點都猜不出來，那麼我根本就不是謝水楠的女兒，對於她我很清楚，她從來都是從其他方面瞭解清楚了纔會和我面對面把事情說清楚。”
方洛苦笑了一下，轉身去假山。
假山位於教學樓之間，很少有人去那裡，而且視線也不是很好，如果那個班主任想找學生去假山邊談心的話，是個很好的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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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水楠一身職場女強人的打扮站在假山邊，雙手懷抱於胸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從假山上微微噴起的水花。
“阿姨，你找我？”
謝水楠轉回身子，看着方洛，上下打量着他，彷彿第一次見面一樣，目光中藏着一絲不易覺察的凜冽。
“你有跟小縉提起過你要去上海的事嗎？”
“有。”
“那你可曾要求過她跟你一起去？”
方洛苦笑：“我倒是很希望，但是卻無法開這個口。”
謝水楠依然冷冷地說道：“爲什麼？”
“因爲那是她的爲了，卻不是我的，我無權干涉，而且，她的成績比我好太多了，我心裡有一絲開不了口的卑微。”
謝水楠說：“那如果你是小縉，會怎麼樣？”
方洛搖頭，回答：“我不知道，因爲我不知道她的夢想是什麼，以後打算做什麼，所以我沒法回答你的問題。”
“你以後打算做什麼？”
“快樂的賺錢，然後開心地生活。”
謝水楠看着方洛的眼睛，語重心長地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接受更好的教育，以後就能賺更多的錢。”
方洛聽到這裡，忽然一笑，回答道：“阿姨，無論賺多少的錢，生活開心不就行了嗎？繞來繞去，我們追求的也只有一個，就是活得開心、快樂。”
謝水楠表情沒有變化，但是方洛卻能聽出了說下一句話時候，表情地鬆弛。
“那替我好好照顧好小縉，上海離邕城，太遠了。”
方洛心裡猛然一震，謝水楠的話再明顯不過了，她同意了，沒想到，謝水楠竟然同意謝縉去上海。
“你不用感到奇怪，我從來就沒有讓小縉非要去清華北大不可，去哪裡讀書是她的自由，只要她高興，開心就足夠。”
方洛撓着頭笑了笑，道：“那是我想多了。”
謝水楠看着方洛的樣子，也是一笑，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跟小縉有話說。”
“好。”
彷彿一塊大石頭轟然落地一樣，方洛的心裡格外順暢。
他不知道謝水楠和謝縉接下來要談什麼，他不需要知道，因爲如果有必要的話謝縉會告訴他，現在他得到了一個他最想要的結果。
謝縉要跟自己去上海了。
方洛忽然想起，當初謝縉曾問起自己去哪裡的時候，自己回答上海，那時她甜甜一笑說知道了的樣子。
原來，她早就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