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秣覺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已經冷了。
冷得結冰。
他看着史悅而對另外一個人溫柔淺笑,感覺夜風如刮骨的鋼刀,讓他血流不止。而另一方面,他卻麻木的看着,沒有一點上前打擾,質問的意思。
去問什麼?大動肝火的責罵,“你說謊了”,“你騙了我”,沒有意義。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史悅而願意跟自己一起來空軍學院,不代表她打算真的過一輩子平民女子的生活。
用冷靜的眼光看,在高級餐廳用餐的史悅而,一身昂貴的禮服,精緻的美貌被周圍環境襯托得更加美麗出色。她像一顆閃爍的寶石,其他衣冠楚楚的貴族,只是她的陪襯。彷佛她就是這裡的人,就應該出現在這裡。
寶石不在珍寶堆裡,跟沙礫混在一起,才奇怪吧。
仰秣站在餐廳的外面不知看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漏了一個窟窿,以後再也補不上了。
再見。
悅而。
仰秣揮手的時候,夏俊彥眉頭一挑,露出一個差異的表情——他一面跟史悅而交談,一面留心仰秣的動作。還以爲仰秣會憤怒衝動的進來“抓/奸”呢,可憐的傢伙,居然隔着窗戶道別。小樣,明明傷心都快死了。
沒種!
就是這一點點異樣,被史悅而抓住了。她扭過頭,震驚的看到仰秣!
他怎麼會在這裡?
戀人的疏遠陌生表情,瞬間讓她的心沉入無邊海底。
轉頭看了看夏俊彥。
夏俊彥的表情談不上多少無辜,挑了下眉。這個略帶挑釁的動作,徹底惹火了史悅而。
她站起來,裹上披肩,從鑲滿珍珠的包裡掏出幾張鈔票,然後毫無愧疚的端起只吃了一半的餐盤,對着夏俊彥砸過去。
淋了一身的牛肉汁。就夠了?當然不行!
別忘記這幾個月史悅而一直遭受特訓,之前她手無寸鐵,夏俊彥都不是她的對手。現在,更不堪一擊了。
仰秣目睹了一場暴行。
他本以爲。無聲的道別,是他們最後的分手儀式——從此後,橋歸橋,路歸路,大家等感情淡化了,還能做做朋友。
他預想了史悅而很多種反應,震驚、羞愧、難受,不管哪一種,是無奈的說她“做不到”,然後道歉。還是理直氣壯的說“我喜歡貴族生活”,徹底遠離他。他都能想象。
唯獨暴起反擊,粗暴的揍了一頓貴族男,是他絕對猜測不到的。
餐廳裡還有不少貴客,被打擾了用餐環境。許多人士不太愉快,當然不能眼睜睜目睹暴行繼續下去。
“小姐,請停手!不,停腳!你不能再踹這位先生了,不然,我只能強制讓你離開。”
“小姐,誰tm是小姐。你纔是小姐,你一家都是小姐!”
史悅而越來越火大,看見夏俊彥在地上蠕動,沒激起一點同情,反倒點燃了熊熊怒火,對着他的肚子猛的踩。
慘叫聲讓還保持鎮靜的食客忍受不了。
仰秣不得不進餐廳了。許多比史悅而高,比她強壯的男性客人過去拉史悅而的胳膊,他不能眼睜睜看女朋友被人欺負吧。
雖然,隨時可能成爲“前女朋友”。
“你們放手!放開她!”
仰秣“英雄救美”一般衝進來,把所有靠近史悅而的男人推開、撞開。拖着她快速的離開犯/罪現場。
“哈哈,打得真痛快!”
迷離的夜空下,史悅而拍着手心,臉上的笑容還跟從前一樣天真純美。
仰秣看着她,心又開始痛了。一分鐘前做好的決定,猶豫起來——所有他能確定以及肯定的是,史悅而做不到她答應的事情,她不可能甘於平凡。同時,仰秣也清晰的認識到,他喜歡史悅而,比自己以爲的還要多。
因爲被騙了,固然傷心、痛苦,可心底竟然後悔,後悔知道了真相!竟然還幻想,假如都被騙一輩子就好了。
他都變得不像自己了,軟弱,退縮,不敢面對……
抱着一絲希望,他艱難的開口,
“你打了他……”是想表態,跟他決裂,以後再也不跟他往來了麼?
可是史悅而非常堅定的回答,
“因爲他是個賤/人。他陷害我。”
“陷害你什麼?因爲……我嗎?”
史悅而深深吸一口氣,也許,是到了攤牌的時候了。“嗯,仰秣,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因爲,的確不太光彩。我們認識有三年多了,我的家庭情況,估計你也瞭解。我的親生母親她,她年輕時喜歡過某個貴族。”
“所以你應該知道那是沒有好下場的!”
仰秣突然接口。
直接把話題岔到幾千公里之外。
史悅而不知道怎麼反應,眨眨眼,點點頭,“是,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當然不會有好下場。仰秣,可能我要說的,跟你想的不一樣。我需要你的耐心,聽我說完這個故事。”
“別說了。我不想聽。”
仰秣冷冷的拒絕,他的心在流血,可是爲了維持最後一點自尊,不得比強迫自己。
史悅而滿臉都是詫異,“爲什麼?”
“不爲什麼,就是不想知道!”
“那,好吧。”
史悅而話音剛落,一輛低調的豪車緩緩的跟着他們,然後停下了。從裡面伸出一隻熨燙得筆挺筆挺的西服褲子。然後,是價值不菲的正裝,真絲暗紋領帶,一看就是精英的某人下來。
孟飛正了整領帶,然後躬身朝史悅而行禮,“四小姐,三少等你多時了。”
史悅而哼了一聲,不打算理睬。
孟飛笑容不變,笑着攔阻去路,“三少想見一見這位仰秣先生。”
仰秣緊張起來,警惕的問,“你是誰?”
“仰秣先生。賤名不值一問。您還是操心晉安侯的召見吧。”
“誰,晉安侯?他要見我做什麼?”
仰秣回頭看了一眼史悅而,緊張的手指都在顫抖,“是他嗎?”
史悅而無奈。點點頭。
她的本意是說,沒錯,李諳就是她老爹。
可是她忘記,自己還沒有把整個故事說出來,所以,仰秣徹底想歪——他以爲包養的人,是晉安侯!
怎麼可能呢?晉安侯名聲一向不錯……但也說不準,他的妻子已經死了四五年了,還有私生子的存在。悅而太傻了,剛剛那個貴族至少年齡相當。晉安侯的長子都跟她一樣年紀了……
腦袋亂七八糟的上了車。
史悅而看着仰秣一副受到重大打擊的模樣,心道,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躲是躲不過了。幸好,她在場。總不會讓事情朝着不可收拾的地步發展。
……
夜晚的雲庭華宮沒有白天的雄偉,可是多一分綺麗,各色的燈光折射,照耀,讓這座宮廷建築閃爍發光,璀璨迷人。
仰秣的手心都是汗。
事實上,他的大腦神經已經快當機了。不知道該奮起抗爭。爲愛情爭取,跟晉安侯搶情/人,還是理智的認清兩人的雲泥差距,聰慧的退出,把史悅而拱手讓人?
大廳內,李睿、李震、李成都在。三人隨意的坐在沙發上,表情柔和的看着仰秣。
反正這個傢伙馬上要面對狂風暴雨了,他們也不必裝凶神惡煞。
“你就是仰秣?大名如雷貫耳啊!”
“久仰!”
李震、李成兩人主動伸手,仰秣精神高度緊張的握手了。
“隨意坐。長輩們還要準備一番,纔會正式見你。我們幾個實在好奇得緊。才特意提前看看你。仰秣,你真了不起,我聽說,你曾經說過一句最動聽的情話,‘我養你’,呃,你不是說着玩的吧?”
“我是認真的。我對悅而是真心的!”
“哈哈,這纔是最搞笑的事情。你知道她有多能花錢麼?”
“就算你累死累活,把身上的骨頭都榨了油,估計也比不上她花錢的速度!”
史悅而被損得毫無顏面,“你們夠了沒有!”
“沒有。”
李震翹着二郎腿,“我們得確定,他不是頭腦發昏。”
“可是,愛情不都是讓人頭腦發昏的麼?”李成反駁,然後深深看了一眼仰秣,“但我覺得你應該有起碼的理智。一個理智的男人,尤其是平民,是不會娶一個一年花費二十多億的貴族女子,想想可以,不犯法。我們也管不着。但真的行動——你得爲自己着想。”
“什麼?”
別怪仰秣,他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今天晚上所有的一切,都對他衝擊太大。
李睿有些失望,一個挺不錯的平民青年。看起來認真、陽光,積極向上,不過,僅此而已,就一普通人。
“仰秣先生,追求我妹妹,不是一句‘我養你’就夠了。我兩個弟弟說話可能不太好聽,不過,爲了你考慮,你應該有能力做出正確的選擇。”
“夠了!”
史悅而憤怒的衝李睿大喊,“什麼是正確的選擇?你們幹嘛,趕在我老爹之前給個下馬威啊?別說你們是好心,真是謝謝你們的好心了!!不過不需要!”
然後,她指着李震、李成,“知道什麼叫‘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嗎?”
李震晃了晃足尖,“不知好歹!”
“謝謝評價,我會把你跟某位實驗室女生的事情,告訴四叔的。他一定會開心,馬上要做祖父了。”
李震一怔。
史悅而挑眉,挑釁的抱胸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