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香坊要舉辦花魁大賽的消息飛快地在舒鳩裡的市井商肆裡流傳開來。
很多深受大周禮教薰陶的儒生夫子狂呼‘世風日下啊’!連那些低賤得不能見人的娼婦也敢公開露面,在衆目睽睽之下賣弄風騷!
良家婦女們更是怨氣沖天:夫君們在家陪她們的時間本來就少,往往半夜纔回家,回家之後要麼就醉了要麼就軟了……
玉香坊那幫騷狐狸們居然又弄個什麼不入流的花魁大賽,吸引着那幫淫男們一下班就往女閭里跑,就是會客期間,男人們也悄悄聚在書房裡談論這件新鮮事,爭辯哪一個紅姑娘能一舉奪魁……還讓她們這些良家女人過日子不?
以城主夫人爲首的貴婦們甚至成立了一個良家婦女聯合會,每天早上讓她們的僕婦們在城主府衙門口集合抗議,要求政府下令取締女閭這種骯髒的營業場所,禁止男人下班以後去和外面的女人見面……城主大人本來是沒聽過選花魁這回事的,現在……他也私下裡派人去問熊春花要了張免費券。
施施沒想到她提出的這一商業運作在舒鳩城引起了這麼大的轟動效應,其關注度甚至超過了民衆對於楚王世子新娶的美人兒懷上的龍胎是男是女……
熊春花這兩天是忙得腳不沾地,數錢數到手軟、笑臉笑到面癱;到現在爲止,二樓大廳設定的客座早已經爆滿!她只是後悔沒按施施說的,把門票的價格提得再高一點,一天只賣十張票,隔一天漲一兩銀子……據說花魁大賽的入場券在黑市已經賣到十兩銀子一張!
經過施施的一番炒做:花了一百個大錢讓城裡的小叫花子每天四處宣傳牡丹、海棠、白櫻等姑娘籌備比賽的訓練情況,以及她們的豔史緋聞、三圍尺寸以及內衣上的花色等等等等……
總之,玉香坊的姑娘們已經未贏先紅;現在她們還沒正式上臺比賽呢,就已經有了各自的粉絲團——牡丹的粉絲們自稱‘蛋疼’(以街頭巷尾的小商販們爲主,很沒文化),海棠的粉絲們起名‘滿堂紅’,白櫻的粉絲團以文人騷客爲主,羣稱‘陽春白雪’。
至於媚香嘛,施施重新給她起了個適合她氣質的花名——‘含香’,玉香坊花在她身上的炒做費用最高,所以她的粉絲團人數最多,號稱‘護花使’,各個階層的人都有,前幾天還有個鐵桿粉絲給含香姑娘送來一卷竹簡,寫的是一首情詩,含香交給施施,施施獨自評價了一番:還蠻有水平的……因爲,‘咦籲嘻’等嘆詞太多,看不懂啥意思。
另外,青梅也有少量粉絲,稱做‘酒徒’,取自‘青梅煮酒’之意,是一羣音樂發燒友,春杏的粉絲多半是城郊的市民,粉團名稱‘小甜甜’。
城裡的小道消息反饋到玉香坊的時候,沒有參賽資格的姑娘們都憤怒了,幾乎聯合起來罷工抗議!熊春花只得加高了每位姑娘的福利待遇,從每接一位客人分成百分之十給姑娘提高到百分之十五,另外,每月的經期可休假六天,以前可是隻能每月休四天呢!
但是參賽選手當中也有不滿意的,自從牡丹姑娘聽說她的粉絲團名號叫‘蛋疼’的時候,頓時哇地一聲就哭了起來,再聽到白櫻、海棠她們的粉名,她直接就捂着臉回到自己的住處,一整天沒有出來參加排練,連晚飯都沒吃。
施施那天正守着燉豬蹄的爐子,口水都快把膳房給淹了,當家的春花大姐帶着晴兒衝進膳房,一把揪住施施的耳朵,“你快去,把那個‘蛋疼’的事給老孃解決了!處理不好這碴,鍋裡的豬爪子你一口也別想吃!”
施施瞅瞅快熟透的紅燒豬蹄,哀嚎一聲跟着那兩個金剛護院出門了;熊春花現在也放施施出去買點舉辦大賽需要的必備物品,但是必須有兩個彪形大漢陪着,名爲護送,實則還不是怕她跑啦?
從鬧市的街頭竄到街尾,終於打問到‘蛋疼’組織的發起人是衚衕口的庖丁(殺豬的)蠻牛,蠻牛長得粗壯彪悍比起跟着施施的那兩個護院來一點都不遜色。
“那個,您是蠻牛大哥吧……”施施袖手站在一邊,等着蠻牛剁完豬腿骨,把砍刀立在肉案上才小心翼翼地過去搭話,把她的身份和來意說清楚了。
“這名有啥不好?”蠻牛瞪大眼,“俺去年賣肉賺的銀子都砸牡丹身上了,哪天想起她來不蛋疼?”
施施撓頭,“你喜歡牡丹姐不?”
“那是!”蠻牛倒不含糊,“俺要是攢夠銀子,就把她贖出來當婆娘,她那屁股又白又大,比老母豚的還肥,俺天天惦記着哩。”
“呃……”施施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心說牡丹姐在這人眼裡和老母豬一個級別啊。
“蠻牛大哥,可是牡丹姐不喜歡她的支持團體起這麼個不雅的名字,她傷心得三天沒吃飯捏,人都瘦得一條條了!胸也小了,那個屁股也平了……你就把支持團的名字改了吧!”
施施故意誇大事情的嚴重性。
蠻牛果然當真了,“牡丹三天沒吃飯?那還了得!若是瘦成那等模樣,俺娶回家也不好生養了?!”
“就是!別的男人都喜歡瘦成排骨的女子,就蠻牛大哥有眼光,看出牡丹姐這樣的豐滿女子最有韻味……牡丹姐也說過哩,她夢想着有一天,能有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騎着黑驢把她從困境裡解救出來……”
半個時辰之後,施施提着一包豬尾骨和牡丹後援團的新名字回來了。
蠻牛同意把‘蛋疼’團體改爲‘丹青’,雖然他不明白這倆字是什麼意思,但是他心目中的女神牡丹喜歡,他當然也就沒意見了;和施施臨別時,他還特意用大蒲葉包了幾塊尾骨,叫施施轉交給牡丹燉湯喝,還反覆地交待一定親手帶給牡丹,不要讓熊春花那個貪財鬼給吃了。
牡丹聽說自己的粉絲們已改名爲‘丹青’這個文雅的名字,自然是轉憂爲喜,等接過施施送過來的豬骨頭和轉述的蠻牛的話,又情不自禁地掉了淚。
“蠻牛哥他真是這麼說的?他會攢錢來給我贖身?”
施施含笑應着,但是心底卻明白,等花魁大賽結束,無論牡丹她們幾個人得不得好名次,在坊裡的身價再翻幾倍不成問題,熊春花哪裡會輕易地讓她贖身?像蠻牛那種靠殺豬過日子的人,一年能攢下幾兩銀子啊。
之前一心想幫她們出名,讓坊裡姑娘的生活水平提高一些,現在想來,也不知是對是錯……
施施想到這裡嘆了口氣,慢慢回到膳房,只見熊春花正蹲在木案邊大口地啃豬腳,看到施施回來,含糊不清地問,“事情辦成了沒?”
“成了,我辦事您還不放心嘛。”
熊春花笑了,“鍋裡還有隻豬爪,給你小子留着呢。”
施施撿起她丟在桌上的骨頭,“這些別扔了,洗一洗放回鍋裡再煮煮,那湯水涼透了就會結成肉皮膠凍,晚飯給姑娘們一人嘗一塊,吃這個可以預防臉上長皺紋,抹臉上也管用,對皮膚好着呢。”
“啊?”熊春花忙不迭地放下肉骨頭,“我去盛碗湯抹臉……”
“鍋裡的湯加了鹽和調味料了,不能再用來敷臉!”施施連忙阻止她,“櫥子裡的那個大陶碗的湯汁,是我放鹽和醬之前盛出來的。”
說着施施從菜櫥裡拿出一隻大陶碗,裡面的湯汁已結成半透明的膠凍。
“用的時候,切這麼一小塊,放小碗裡隔熱水化開,晚上敷臉半個小時再用水洗掉……用上一個冬天,深些的皺紋會淡化,淺的皺紋就不見了!這一碗足夠那幾個參賽姑娘用三天的,春花姐你晚上也試試。”
“這敢情好,豬爪湯比燕支店裡賣的香油膏子便宜多了!”熊春花深深地看了一眼施施,“想來的你的本容比媚香還俊俏三分吧!”
施施心頭猛地一抖:這位當家的居然看出她易了容?!
熊春花看到施施眼中的警惕,嘴角一撇笑起來,“老孃我閱人無數,看你這段日子的做爲,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莫說是書房丫頭,就算是城主府的夫人小姐,也未必有你見識多、才藝廣。”
“放心,我熊春花不是個多事的人,你爲我賺錢引財,我便爲你遮一時風雨,哪一日有人贖你出坊了,只要你願意,我也不爲難他,只是你別給坊裡的姐妹帶來災氣便好。”
施施聽到這話,頓時一顆心放回原地,放下手中的大碗,轉到熊春花身後給她捶背,“好姐姐,我哪裡就像個災星?難得有人真心待我,誰來贖我也不走……等坊裡的生意做大了,我們在大周各地開連鎖店,你給我個小股東噹噹,我們發了大財,誰不高看咱一眼,做甚麼要依附男人過日子?!”
熊春花‘噗嗤’笑了,“你這丫頭倒是有我年輕時候的幾分心性……只是這女人啊,還是得有個知冷知熱的男人一起過日子纔是正路。”
“我以前時常取笑媚香娘押錯了注、跟錯了男人,落得個人財兩空……現在想來,她好歹還有個親生女兒,不像我,等到埋土裡的時候,連個抱牌位的都沒有……”
施施聽她說得傷感也不好接話,腦子裡卻想到一件事,“春花姐,聽說城主大人也派人問你要請諫了?你給了沒?”
“當然得給,父母官大人的面子都不給,我這玉香坊還想不想在舒鳩城裡開啦?”
“可是,他若是來了,認出名伎含香(媚香)就是他和千紅生的女兒,會不會遷怒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