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

院子裡跪了一院子的人。

這次宣旨的內侍換了個人,是個白白胖胖的內侍,看起來討喜的很,唸完了聖旨,恭聲道:“咱家恭喜老夫人,夫人,夏大人了。”

老太太被謝氏扶着謝了恩站了起來,伸手塞了兩個大大的封紅給了內侍。

“也不知三皇子殿下在宮中好不好,如今就是想見一面都難得。”

內侍笑着道:“三皇子殿下一切安好,今兒出來前,三皇子殿下還讓咱家跟您帶聲好呢,說讓您放寬心。”

老太太又笑着吩咐人讓內侍下去吃些點心,內侍擺了擺手,面上滿是笑容,“今兒咱家還得早些回宮吶。”

而一旁候着的夏世敬,卻是心中一涼,他原本以爲聖旨上,哪怕一星半點兒,總會有提及他的地方,直到聖旨上頭最後一個字兒唸完,他才發現,竟然半分也沒有提到自己。

原本這道聖旨是有些不合規矩的,大燕對官員女眷的誥封,一直是對應着官員的級別的,夏世敬的官職才四品,即便是老太太,最多也就請封一個三品的淑人,可如今卻超出了品級,被誥封成二品的夫人,就連謝氏也封了三品的淑人。

可他的官職卻是動都未曾動一下,這說明什麼?

他的心裡像是冷風過境,涼颼颼的。

一時間,夏世敬愣着跪在地上,直到謝氏在耳邊低喚“老爺,老爺——”他才驚醒。

夏世敬站起來,看着內侍白白胖胖的臉,猶豫的問道:“崔公公,皇上就沒有別的什麼口諭麼?”

崔公公搖了搖頭,輕輕甩了甩拂塵,臉上是一團和氣,“這旨意還是三皇子殿下去跟皇上求來的呢,兩位夫人回頭進宮謝恩的時候,別忘了去雲華宮道個謝。”

嬋衣卻有些愣神,楚少淵他不是說要把顏姨娘接出去麼?怎麼忽然擡了貴妾呢?

偏頭想了想,忽然有些瞭然,他還未曾開衙建府,自然不能夠另外封賞,只能這樣。

可是,他究竟知不知道顏姨娘是個面甜心苦的呢?他若是知道的話,這樣做難道不怕自己生氣麼?可若是不知道的話,她要不要想個辦法讓他發覺?

可是她一時有些摸不透楚少淵心裡的想法,不由的有些頭疼。

嬋衣轉頭想跟老太太說話,卻意外的看到一臉失落的夏世敬,心中忍不住有些譏諷,父親爲人處世處處都透着算計,可要知道,人心永遠都是那個不容易算的清的,有時候算計的太多,保不齊就會雞飛蛋打。

老太太派人送崔公公出了夏府,臨走前又塞了兩個封紅過去,崔公公笑容滿面的回了宮。

屋子裡一掃剛纔的喜氣,變得有些沉悶。

老太太忙着將剛剛賞賜的擺件兒,綾羅綢緞上冊入庫。

嬋衣裝模作樣的走到老太太面前,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給老夫人請安。”

然後又轉過身來跟謝氏行禮:“給淑人請安。”

直將在屋子裡正忙着的幾人逗得捧腹大笑,老太太伸手就去擰她的鼻子,“你這個小猴兒,一刻也不安生。”

嬋衣笑着躲到謝氏背後,探出個腦袋來,嬌聲道:“祖母不講理,難道晚晚的規矩行錯了麼?以後一大家子的人可不是得改口叫您老夫人,叫母親夫人了?”

謝氏也被她逗的直笑,將她拉到身前,“沒錯兒,我們晚晚機靈,知道以後要改口了。”

而一直在一旁候着的嫺衣扯了扯自己手裡的絲絹,看了眼穿戴着三品着誥命服,滿身富貴的謝氏,心中更加不甘了起來,對老夫人道:“孫女恭喜祖母,母親。”

老夫人想到皇上對顏姨娘的賞賜,淡淡的點了個頭。

嫺衣心裡卻更加的恨了,明明是她娘救了三皇子,可如今什麼人都要排到她們的前頭,怎叫她不惱火,她想了想,出聲道:“我姨娘被擡了貴妾,我也去跟她要個賞去。”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未曾入庫的一些給顏姨娘的賞賜,對安嬤嬤道:“你去陪着四小姐,將這些賞賜都送到西楓苑去。”

安嬤嬤領命,跟丫鬟婆子將東西抱起,看了嫺衣一眼,嫺衣自覺地出了福壽堂去找顏姨娘了。

……

進了西楓苑,顏姨娘正靠在迎枕上午睡。

門口的小丫鬟將簾子撩起來,嫺衣進來用力將簾子甩開,“啪嗒”一聲,簾子重重的打到門框上。

顏姨娘瞬間驚醒,睜開眼睛一看是她,眉頭一鬆,伸手招她過來。

“嫺兒,你怎麼來了?”

自從女兒搬去了福壽堂就很少再來她這裡了。

顏姨娘心裡清楚,是那個老虔婆拘着女兒不讓她來的,可她今天怎麼會過來,難道是有什麼事?心中急切起來,忙問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嫺衣臉上有些惱,還沒開口說話,就聽安嬤嬤滿臉喜氣的道:“四小姐是給您道喜來了。”

顏姨娘一愣,喜?自從她着了她們的道之後,就一直被禁足,哪兒來的喜?

安嬤嬤讓丫鬟婆子將手裡的東西一股腦的都放到了桌子上。

“您如今是府裡的側夫人了,內侍剛剛來宣了旨意,老夫人這就派了咱們給您道喜來了。”

顏姨娘有些愣住,臉上慢慢浮起一層淡淡的喜悅。

陳媽媽第一個給顏姨娘行禮笑道:“恭喜側夫人,老婆子仗着臉皮厚,跟您要個賞!”

顏姨娘回神來,從梳妝匣子裡取出了幾個梅花樣子的金裸子,笑着道:“賞!都有賞!”

說着一個人打賞了兩個足量的金裸子,丫鬟僕婦們這才心滿意足的退了下去。

安嬤嬤看了看嫺衣,恭聲道:“四小姐,咱們該回去了。”

嫺衣瞪大眼睛,一把摟住顏姨娘,“我還沒跟側夫人說說話兒呢,你先回去,我過會就回去。”

安嬤嬤看了看顏姨娘,就聽顏姨娘道:“難道我這兒有什麼不潔淨的東西,會讓嫺姐兒沾染上不成?還是說如今的夏府,連說主子的話都能不聽了?”

安嬤嬤道了一聲:“那奴婢就在外頭等等四小姐。”說完她躬身退了下去。

嫺衣在內室抱着顏姨娘嚎啕大哭起來,抽抽噎噎的樣子,讓顏姨娘眼睛一紅,忙攬住她,輕柔的問道:“嫺兒這是什麼了?”

嫺衣邊哭邊道:“娘,意哥哥究竟是什麼意思?他給您討個賞賜便罷了,爲何連同祖母跟那個女人也有賞賜?”

顏姨娘剛剛浮上的暖意,一下子便退的乾乾淨淨,連聲問道:“你說什麼?老太太跟謝氏也有賞賜?”

嫺衣哭的幾乎岔氣,邊哭邊點頭,“祖母誥封爲正二品的夫人,那個女人被誥封爲三品的淑人,您只有一個側夫人的名頭,賞賜的東西將將比她們多一些,卻連個誥命服都沒有,謝氏穿着的誥命服,看起來好看極了,可明明是您這些年爲了意哥哥吃苦受罪,卻讓她們得了好處,意哥哥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這般的厚此薄彼……”

顏姨娘手心死死握着,她沒想到,不止是在夏世敬這裡,她得不到什麼好,就連外甥也不聽她的擺佈了,當年若是不救他,不管他,就讓他死在宮裡頭,也好過這一場冤孽了!

不。

不能這麼下去了。

她還有後手,她知道老爺這些年來的性子,老爺最重視的是什麼。

既然外甥已經不能依靠,那便只有靠自己了。

他們這般陷害侮辱,若她消沉下去,嫺兒的日子就更苦了!

她原本有些死寂的眼中瞬時亮了起來,眼中閃動的是仇恨的光芒。

她攬着嫺衣,輕聲拍撫哄,“別哭,娘一定想個法子將府裡的管家權再奪回來,你別慌,沉住氣。”

嫺衣卻不信的搖頭,大聲嚷道:“您如今都這般了,還怎麼想法子?後日就是小賤人外祖母的壽辰了,她們都不讓我去,她們一道磋磨着您,一道兒磋磨着我,就是要想着法兒的將我們母女倆磋磨死,好如了她們的意……”

顏姨娘眉頭一挑,沒想到還會有這麼一出,她擡頭看了眼陳媽媽,指着屋子裡一個箱籠,“陳媽媽,你將那本經書取出來。”

陳媽媽大驚,忙勸道:“側夫人,這可是您千辛萬苦求來的,打算呈給貴人的!”

顏姨娘搖搖頭,一臉堅定,“如今顧不得許多了,讓你取出來你就取出來。”

陳媽媽去將箱籠打開,把經文取了出來,顏姨娘遞到嫺衣手裡,“這個是娘早前得的一本空智大師手譯的《妙法蓮華經》,娘會想法子讓老太太同意你去給謝老夫人祝壽,可這之前,你得忍住,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由着性子來,知道麼?”

顏姨娘說的慎重,嫺衣正抽抽噎噎的,接過那本經文,擡頭看了看顏姨娘堅定的臉,重重點了點頭。

顏姨娘又貼近她,悄聲囑咐了幾句,直聽的她整個人似乎活了過來,一臉的震撼驚喜之色。

顏姨娘不放心,又低聲叮囑道:“想得到自己心心念唸的東西,就必須學會忍耐,還有處處小心,娘現在這樣,是因爲小瞧了對手,也忍耐的不夠,才着了她們的道!”

顏姨娘伸手拉起嫺衣,用帕子幫她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嫺兒,要哭就得哭在明面兒上,讓大傢伙看到,你是受了委屈的,這樣背地裡哭是沒能耐的人才做的事兒,知道了麼?”

嫺衣點了點頭,通紅的眼睛裡看着顏姨娘那雙堅定的眸子,整個人也像是有了力量。

顏姨娘拉着嫺衣起身趿着繡花暖鞋,“走,娘跟你一道兒去福壽堂。”

嫺衣點點頭,伸手抓着顏姨娘的手,步出了西楓苑。

剛走到夾道上,就遇見了自從傷了臉,再未曾出現過的趙姨娘,

此時趙姨娘臉上的水泡終於是消了,怯怯的看着顏姨娘,輕聲道了句:“恭喜姐姐了。”

顏姨娘嘴裡哼出一聲笑,輕蔑的看了她一眼,“你是該恭喜我,沒被你害死,如今還成了府裡的貴妾。”

話語中滿滿的嘲諷之色。

趙姨娘後退一步,提防的看着她。

顏姨娘笑了笑,低聲道:“你放心,我現在不會動你的,以後有你的苦日子過!”

說完了揚長而去,剩下趙姨娘一人在後面,眼睛裡閃動着細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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