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壽堂中,夏老夫人將手裡收拾好的包袱放到桌案上,轉過頭來問道:“你說的這些可都是真的?”
嬋衣忙點頭,“清姐姐說她要出門去找沛二哥,還讓我轉告祖母,請您不要着急,一切等她回來再決定,我想來也是,我們現在就回去的話,二哥哥的春闈怎麼辦?府裡頭總是要有人守着,母親的病還沒好,西楓苑那邊,又不得不防着些……”
嬋衣將利弊一條一條的分析出來,讓夏老夫人聽在耳中不由的一愣,孫女這般懂事,倒顯得她太過於急切了,她捏着手裡的包裹,包裹中的衣物軟軟的,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
“人老了,就容易趨吉避凶,反倒不如你這個小娃娃來的沉穩了,”夏老夫人自嘲的笑了笑,將包裹攤開,一件一件的取出來收拾好的東西,“等你父親晚上回來,問問你父親朝中的局勢,若當真不行的話,我們再收拾回信陽。”
嬋衣知道祖母這樣小心謹慎都是爲了自己,當下安慰了幾句便出了福壽堂。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零散的星子在夜空中一閃一閃,看起來十分的明亮,立了春這纔沒幾天,天色就開始轉好了,想來今年應該不會太難過纔是。
嬋衣緊了緊身上的大氅,心不在焉的想,就是夜裡的風太冷了,這樣走在府裡頭的小路上,還是覺得有些寒,錦屏在她身旁拎着一盞宮燈照路,小聲的在她旁邊說話。
“小姐之前讓我注意西楓苑的動靜,我昨日發現西楓苑的巧蘭到街上去採買胭脂水粉的時候,路過寶香齋,在裡頭呆了整整有一個時辰纔出來,進去的時候手裡頭還空空的呢,出來了就拎了一個小盒子,看上去急匆匆的,奴婢後來在寶香齋找了許久也沒找到那樣的盒子,覺得很蹊蹺。”
嬋衣點了點頭,沉聲道:“你盯緊她,若是還有什麼異動,及時告訴我,還有永興當那邊……算了,那邊你不用在意。”
嬋衣想來若是楚少淵有什麼消息傳來,永興當那邊會有人轉告她的,不需要她去刻意關注,太刻意了,反而會引起旁人的注意。
錦屏點頭應是,想起一件事情,“小姐,三爺之前說過給您找的丫鬟,之前入府的時候被張媽媽帶去教規矩了,張媽媽說那個丫鬟很機靈,再過幾天就能把規矩學全了。”
“嗯,”嬋衣應了一聲,這個丫鬟在楚少淵剛走的那天就送到府裡了,她一直沒時間理會,便交給了祖母身邊的張媽媽來管教,想來能得楚少淵眼緣的丫鬟,自有她的長處,“等那個丫鬟被教出來了,就把她放到身邊從三等丫鬟開始吧。”
錦屏應了,走到聽風廊,她將手裡的宮燈提的高了些,“小姐小心足下。”
聽風廊是一截子長廊,廊上橫着好幾截臺階,這條長廊是福壽堂通往隱秋院的必經之路,長廊臨着荷花池而建的,十分風雅別緻,夏日中的長廊會有蔓藤植物爬滿一整個廊檐,在廊檐下搖扇看書亦或是下棋都十分的涼快。
只是聽風廊到了冬天就有些冷了,因爲長廊附近都是古樹,有些樹長得很高,枝條繁盛,冬天的時候擋着光線,讓人有一種壓迫感,尤其是這樣的夜裡,星子很亮,但是古樹的影子投下來,卻生生的將一切的景色都遮擋住了,夜晚走過的時候,總會覺得有些可怕。
嬋衣小心翼翼的上了臺階,理了理衣裙,鼻端忽然聞到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氣,她猛然擡頭看向長廊旁邊的一棵古樹,察覺有些不對,不由自主的往旁邊移了移。
就在此時,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橫空冒出來,直直對着嬋衣而去,嬋衣瞬間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要凝結在一起,驚的她急忙往後退,直到背靠上長廊的柱子,那柄匕首停在她脖頸之間,隨着她的呼吸聲一下一下輕蹭着她的皮膚,匕首上傳來的鋒利感覺,讓嬋衣不敢開口叱問一句。
在前頭走的錦屏聽到動靜回頭,驚得險些大叫出來,被一隻手捂住,宮燈“咣噹”一聲跌落在地上,裡頭的蠟燭芯子搖搖晃晃,將外頭的紗罩燒了個乾淨。
趁着微弱的宮燈,嬋衣看清了眼前的人,眼前的人是個男子,一手摟着錦屏捂着她的口鼻,一手持着匕首指着自己脖頸,身上是一身短打的裝扮,看上去像是武夫的樣子,可一張臉卻煞白,從他身上傳過來的血腥氣,讓她瞬間明白,他應該是受了傷,否則不會臉色這樣的白,她的眼睛落到了他身上,發覺他的衣服破了好大的口子,一身青碧色的短打衣服上,有着斑駁的痕跡,若是猜的不錯,應該就是他的血跡了。
“你們,不要叫……”男子的聲音很清亮,跟他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不同,他的聲音很平靜,聽上去不像是受了傷的人,“不叫,我就放開,如何?”
他的話說的很慢,若是平時,嬋衣一定會以爲他說話語速就是這樣,但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氣,她便有些明白,或許是這人傷的太重,纔會幾個字幾個字的往外說。
嬋衣的小腿有些發軟,眼前的人散發着一股子危險的氣息,眸子裡的冷寒之氣比天上的星子還要亮,卻看上去沒有什麼內容,一雙眼睛充滿了死氣沉沉的感覺,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刀。
男子見嬋衣不說話,瞄了錦屏一眼,錦屏就感覺到口鼻上的勁道更大了,眼看錦屏有些喘不過氣來眼睛翻白,嬋衣忙開口道:“別殺她,她只是個丫鬟,你殺了她也沒用,你要做什麼儘管說,我能做到的都會做。”
男子將力道放鬆,錦屏胸口猛烈的喘息,就聽他道:“你去,把,金瘡藥,拿來,不要,引人來,否則,她,沒命。” 男子聲音依舊冷靜自持,話裡的涼寒之意卻讓錦屏打了個冷戰。
錦屏知道男子是在對自己說,連忙點頭, 男子說完便鬆開鉗制她的手,匕首分毫不差的抵着嬋衣,大有你不將藥拿來,你主子立刻沒命的意思在裡頭。
錦屏被他鬆開,險些坐到地上,看到嬋衣脖頸上頭橫着的那把匕首,連忙爬起來往蘭馨院的方向跑去。
嬋衣看着男子額頭上漸漸的有些冷汗冒出來,眉頭皺了皺,看他的樣子應當是傷的不輕,怎麼還這麼不要命的闖進東市這樣權貴雲集的地方,他這樣亂闖,若一個不小心闖進勳貴的宅子裡頭,那些護院就能要了他的命。
男子眼睛盯着她,冷風吹過,整個人凍得有些發顫,他開口道:“你,大氅,給我。”
嬋衣的眼睛瞬間圓睜,詫異的瞪着他,這人也未免太過分了些,在她家裡持着匕首,還敢要求這個要求那個的,簡直是太囂張了!
男子看到她湛然的眸子裡升起一股子憤憤,一個十來歲大的小姑娘,遇見這樣的事情沒有嚇哭,反而還敢跟他對視,也算是有膽量了,不知爲何就想嚇唬她一下,他傾身向前,匕首翻轉貼着她的脖頸劃過,因早前站立的久了,他身子有些發麻,小小的動作卻將他的傷口扯得生疼。
嬋衣忽然感覺脖子上頭一片冰冷,手中的匕首不輕不重的像是劃開了她的脖頸似得,眉頭忍不住挑的老高,忽然感覺男子整個人頹然的倒了下來,她下意識的就伸手去將他撐住,低下頭去,這才發覺男子剛剛是用匕首的背面貼在她的脖頸上頭,她簡直是有些哭笑不得,這個人究竟是在幹什麼?
見男子冷汗涔涔,她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哪裡受了傷?”
男子見她沒跑,反而伸手托住了他,訝異之色浮到臉上,將他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添上幾分人氣。
“你,不跑?”
嬋衣嘆了口氣,“不管你是怎麼到的我家,總之你沒傷害我,我便幫你一把,好了,廢話少說,你到底傷在哪兒了?”
看來他是遇見了一個心軟又好心的小姑娘,男子心中一笑,吃力的指了指後面。
錦屏此時匆匆而來,見到嬋衣扶着男子,嚇了一大跳,“小姐,您沒事吧?”
嬋衣點點頭,“我們把他扶到避雨房裡去。”
“小姐…”錦屏驚訝的看着嬋衣,這人剛纔還那般兇狠的威脅她,怎麼轉眼間就……
嬋衣催促道:“快些,小心被人發現了。”
錦屏雖然心裡不贊同嬋衣的做法,但還是幫她扶着男子,扶到了避雨房裡頭,將房中放置的燭臺點亮。
因爲夏天的雲浮城總是多雨,指不定什麼時候就下起了雨,所以就在聽風廊附近建了一個避雨房,裡頭常年備着一些換洗的短衫,是按照府裡頭幾個公子的喜好置辦的,沒想到現在會派上這樣的用場。
嬋衣將手中的衣衫放到桌案前,又將藥膏同樣放好,對男子道:“你自己還有力氣的話,就把藥上了,這裡是我哥哥們的衣裳,你若用得着就自己換了。”
嬋衣看了看男子,嘴角抿了抿沉聲道:“還有,不管你是誰,爲什麼會出現在我家,但是最多允許你待到明天早上,你就得立刻給我走人,這期間我保證不會有人發現你,聽明白了麼?”
男子知道她是不想給家人惹來災禍,點頭道:“你,放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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