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罰

“所謂不知者不罪,”楚少淵沉聲道,“她來的匆忙,並不知你的身份,貿然行動也是爲了救我所致…”

而去以蕭清的功夫,若當真想要殺白朗,只怕不會去刺他手掌,而是直接對準他的脖頸了,只是白朗並不知這一點,纔會誤以爲她是要刺殺他,楚少淵在心裡搖了搖頭,蕭清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他停頓了一下話語,柔聲道:“況且,她剛剛那幾招並非是殺招,否則你也不會只被劃破手掌了。”

白朗卻冷哼一聲,“莫要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燕人女子講究三從四德,身手好的根本就拎不出幾個來,可她卻能在出手之間傷到我,雖是在我未曾防備之下,但身手也着實了得,她的功夫這般的高強,難道只是爲了救你?”

他的燕文可不是白學的,即便他不知道,他身邊還有一個陳文舒,燕人的歷史他也算了解一二的,這樣的一個女子,竟然只是爲了救眼前這尚未弱冠的少年?即便是這少年家中再如何是顯赫,想來培養這樣的女子出來也艱難的很,怎麼可能爲了一個少年人就浪費了這樣的人物?

其實楚少淵自己也沒想到蕭清會來的這麼突然,真不知道該說蕭清是藝高人膽大還是什麼好了。

楚少淵看向白朗的目光中多了些無奈,語氣放的更柔:“她自然是爲了救我,不然爲何要躲在屏風後面避開你,還要等你過去才動手?你也不是沒遇見過刺客的人,她這般,哪裡像個刺客了?”

白朗眉毛卻皺了起來,他聽陳文舒說過,往往就是那些看上去最不像刺客的人,才更容易一擊即中。

他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冷峻,臉上的驚訝被濃濃的懷疑所取代,一雙虎目盯着他看了許久,半晌才道:“這是你設計好了的吧!你先讓她來做引子,不成你再來行刺我!”

此話一出,帳內溫度驟然下降了幾分,帳內賬外隱隱的響起兵戈出鞘聲,白朗身側的兩名侍衛一左一右的擋在了他的面前,跟楚少淵兵戈相對。

楚少淵看着彎刀出鞘瞬間指上自己的鼻尖,臉色半分未變,只是微微的皺了皺眉。

白朗有些草木皆兵了,這不太像他平日的作風……

莫非……韃子六部此時的情形當真嚴峻到了一觸即發的時候?

忽然他搖了搖頭,失笑出聲:“白朗你也太……我行刺你做什麼?”

白朗也覺得疑惑不解,是啊,他行刺他幹什麼?

就聽楚少淵語氣十分柔和,緩緩的解釋道:“先不說你我之間無仇無怨,就拿你救了我的性命來說,你不覺得這話有些說不通麼?況且我的功夫如何你應當清楚的很,我想對你不利,大可趁着你我獨處之際下手,又何必多此一舉,找來這樣一個武功行動都不如我機警的女子來行刺你?”

楚少淵刻意壓低的聲線,聽起來十分有說服力。

白朗不禁想起之前在大燕,這少年曾經爲自己擋過刀,手指上的傷直到現在都沒好全,修長白皙的手指伸出來,像是一塊瑩瑩美玉,而那翻卷的刀傷卻將玉潤的手指生生的破壞了,就是直到現在他看到少年手指上的傷疤都覺得有些可惜。

雖然已經信了這少年七分,可現在正處在多事之秋,他怎麼能放鬆警惕?而且今天這個武功高強又詭異的女子忽然出現,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少年的身份。

“我信不過你了!你們燕人詭計多端,誰知是不是你又在耍什麼心機,當初在雁門關你可是曾經將我們這幹人等的性命架到了刀尖上的。”

這是要跟他算總賬了?楚少淵苦笑一聲,看着白朗目光深沉,語氣之中有着難掩的澀意。

“你何時信過我?自從松溪鎮相遇,你對我一直都是半信半疑,就連我的兩個侍衛,你都不許我們住在一起,不錯,我是曾在雁門關私下做過決定,但你該知道我爲何前往雁門關,這與你要保護你的部落是一樣的,我對你,從來未曾動過什麼心機,若不然,這一路上我能動手的地方太多了!”

他這是在提醒白朗,若當真要對他不軌,他怎麼會這樣輕易的就打草驚蛇了?

白朗自然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眯着眼往後退了一步,他確實從未信過這個自稱楚意舒的少年,不止是因爲少年的相貌舉動,更是因爲少年時不時散發出的那種特質,讓他不能相信少年只是他口中所說的,一個勳貴之家的子弟。

他輕聲道了句:“此一時彼一時。”

他轉頭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女子,聲音飄忽了起來:“這女子無論是相貌還是身手都一等一的好,她到底是什麼人?”

他話音說完便細細的打量着少年的神色,就發現少年臉上神色細微的變了變,卻在轉眼間將那細微的變化壓了下去。

“她是我的侍衛。”楚少淵輕聲回答道,他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白朗都是不會再信的了,索性就將蕭清說成是自己的侍衛吧,也省得他知道了蕭清的身份,回頭再對蕭清動什麼歪腦筋。

白朗絲毫不信,看少年臉上的神情就知道,這女子的身份絕不是侍衛那麼簡單,可再這般僵持下去,他也不會對自己和盤托出,白朗眉頭挑了挑,既然他身份不簡單,就讓他吃吃苦頭,也好讓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再相信你了!她既然是你的侍衛,你們就是一夥的,她敢傷我就要接受懲罰,我們塔塔爾人擒獲奴隸之後便會讓奴隸去開墾牧場,念在你我相識一場,你既然要救她,那你以後就專司刷馬放牧吧!”

楚少淵心頭一梗,看着白朗一臉的堅毅,心裡知道他這刷馬的苦差是逃不掉的,只好彎腰將蕭清扶到牀上,交代他:“你讓人好好照顧她,”忽的想起剛剛白朗對蕭清露出的幾分殺意,語氣凌厲,“別打她的主意!若是讓我看到她少了一根汗毛,可別怪我脾氣不好!”

白朗身旁的隨從見楚少淵對自家主子這般無禮,言語又多有挑釁,忍不住惡狠狠的道:“你這個階下囚,在主子面前由不得你這般囂張!”

楚少淵那雙琥珀般的眸子轉向那隨從,好看的眸子裡面流轉的是淡淡的殺氣,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緩緩道:“像你這般的,能在我手中支撐過三招,那我的功夫也就算是白練了!”

那隨從怒氣上涌,彎刀直指他,還想繼續喝斥,卻不料前頭的白朗轉過身,被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

“多嘴多舌!”白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把他給我帶到馬廄去,明天一早我們回阿勒赤!”

隨從單膝跪地,沉聲答道:“是!”將楚少淵帶了下去。

……

天空中的那彎弦月漸漸的升到了最高處,在漫天耀眼的星子下顯得那般的皎潔,看上去像是女子彎起的嘴角,俏皮又可愛,夜色已經很深了,都塔兀惕部正處在北邊,與貝加爾湖比鄰,湖面上頭刮過去的風冷的刺骨,帳篷中的人都已經熟睡了,空氣中有燃着的牛糞味道,聞起來暖暖的。

都塔兀惕部外的野樹林中,秦風跟趙勇二人已經快要凍僵,站在樹枝上頭,不停的跺腳來緩解寒冷。

看着月亮升到了最高處,然後又漸漸的降了下來,而部落中一直沒有什麼大動靜,他們二人也不敢輕舉妄動,直到約定的時辰到了,還不見蕭清的人影,二人不由的急了起來。

“你說清小姐不會出了什麼事吧?”趙勇輕輕的開口問了一句。

說話聲在這樣寂靜的野外顯得十分突兀。

秦風輕輕打了他的頭一下,手指卻是凍得發僵,“說什麼呢?清小姐那樣聰明,怎麼會出事?”

趙勇在野外吹風吹得頭腦發暈,被他打了一下更有些站不住,忙靠在樹上,半晌才道:“那我們還要繼續等下去麼?這眼看着都快丑時末了……”

“等!”秦風沉聲道:“你也看見了,韃子那邊一直沒動靜,清小姐應該只是尚未找到,咱們再等一會兒說不準……”

他話未說完,就見遠遠的見到韃子部落裡頭押了一個人出來,因隔得太遠,只能見到零星的幾個人影,卻看不真切,似乎火把也只點了一枝,遠遠的看着不太像是清小姐,可縱然如此,他的臉色還是變了。

“秦風……秦風你看…那不是,不是清小姐吧!”趙勇語氣發顫,聲音卻有些淒厲。

“我們走,立刻回西北!”

秦風一溜煙的從樹上滑下來,悄聲的往馬匹那邊走,爲了確保安全,他們將馬匹放在了離這裡很近的一戶牧民家附近。

“哎……”趙勇也滑下樹來在他身後輕聲喊:“我們就這麼扔下清小姐走了?”

秦風頭也不回的往前走着,嘴裡的話兒迎着寒風送到趙勇的耳邊,卻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你那麼英雄,你單槍匹馬的去把清小姐救出來啊!不回西北稟告將軍,難道我們還留在這裡等死麼?清小姐臨走時的吩咐你聽到豬耳朵裡去了?”

趙勇當即不敢作聲,跟秦風一路小心的到了牧民家附近,二人牽了馬匹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