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三十日上午。宋哲元在北平主持召開了二十九軍主政瓚貝事會議。短短一晝夜的時間,二十九軍全線戰敗不說,高級將領中就有兩人殉國,這使得會場氣氛有些壓抑和沮喪。不管怎麼說,二十九軍是平津地區唯一的一支中國軍隊,但種種原因卻使他們在短短的不到兩天裡就敗下陣來,作爲軍人,他們心中有愧。想想城裡城外前奔後跑,爲二十九軍將士鼓勵打氣、送吃送喝的北平市民,聽着日益逼近的隆隆的槍炮聲,赴會諸將個個鼻孔發酸,欲哭無淚。
宋哲元心情更是沉重。宋哲元宣讀完蔣介石命二十九軍撤守保定的命令後,就再沒說一句話。和談解決的美夢被擊碎了,華北已無他立足之地。如果他早做準備,即使最終仍守不住平津,但只要在戰場上建功,他就是國民心自中的英雄,蔣介石也絕不敢在全國人民的擁戴聲中處理他,可今日到好,戰和不定已先敗三分,戰場上痛吃敗仗更令他無顏面對中國父老。此時他將退向何方?天下之大哪有他立足存身之處?想想平津混亂的戰局和散亂着潰向保定的二十九軍,他一時痛悔交加,良久無語。
會場裡煙霧騰騰,靜得似乎能聽到抽菸的“唯唯”聲,每個人心裡都像是壓了塊石頭一般沉重。撒退容易,可這一撤,北平、天津就完了,不但二十九軍失去了平津這塊風水寶地,二十九軍更要爲喪失這塊寶地而承受來自全國的壓力。不論日本人多強,也不論二十九軍有多少藉口,身爲軍人卻戰敗失地,丟失中國的尊嚴,國人將何以原諒他們。此刻,宋哲元、秦德純、張越亭、張自忠等每個人都感到這枚苦果實在難以下嚥。
“諸位宋哲羌嗓音沙啞發澀地開了口:,“眼下欲戰不能,欲和又爲日本人所不許,日本人進城已是朝夕之間的事,關鍵時刻還得諸位拿主意
宋哲元說着,眼光膘來膘去,幾次定在張自忠的臉上。見張自忠毫無表示,只能又把目光移開,但張自忠明具能從對方的眼神中感覺出一線失望。
張自忠作爲二十九軍最爲精銳的三十八師師長,與宋哲元關係自然非同一般。事實上,兩人不但同是山東老鄉,還是情同手足的莫逆兄弟。上次宋哲元主張和日本談判,張自忠儘管心裡不願意,但是還是站在了他的一邊,並且承擔起了和談的重任。
現在和談失敗,打又不是日本人的對手,地盤沒有了,如果再把軍隊打光了,西北軍那就真的灰飛煙滅了。見宋哲元爲難到如此地步,張自忠覺得不說話是不行了。
“軍座,今日北平四面被圍小已成死地,決不能再戰而做無謂之犧牲。二十九軍先西北軍、後東北軍,風風雨雨中度日,既受日本人之氣,又毒中央軍欺壓,實在不易。今日不論怎樣,要先保住全軍。以在下之意,軍座不妨先挪動一下,南下保定重新集結部隊,以計長遠。”張自忠咬牙含淚說出此番驚人之語。
此時說這種話,無疑表示自己願留在北平,與日本人周旋。由於事關抗戰還是妥協這一敏感問題,留下來的人必定要被國人罵爲漢奸,在座的每個人都知道,因而沒人願開口。
關鍵時刻,還是張自忠解了宋哲元的圍。宋哲元此刻也是雙眼噙淚,深感還是患難時刻見人心。張自忠當時雖表示個人譭譽在所不計,但宋哲元卻不能讓挺身而出的兄弟受難。當車掏出筆來,刷刷刷在紙上寫下:“茲令張自忠爲翼察政務委員會代理委員長兼北平市長。宋哲元
寫罷,將命令交給張自忠,說道:“琴忱,你設法在北平拖住日本人,爲我們爭取到一個星期的緩衝時間,待我全軍收縮集結後,我軍便可恢復有利態勢
說着,宋哲元激動地握住張自忠的手說道:“琴忱,慷慨赴死易,從容負重難。我今晚就走了,讓你爲難了。這張命令就是再見時的憑證,你留好了,至於委員長那裡,我負責說明一切。”
當晚,宋哲元、秦德純等率友軍軍部離開了北平,南下保定。張自忠僅指定副官、參謀、勤務等六七人隨他留平,他的警衛排也被他送回原部隊參戰。臨別前,他給三十八師副師長李文田及旅、團長們修書一封,說明奉命留平,暫離部隊,叮囑部下團結一致,在副師長李文田率領下聽軍長命令,堅決抗戰,努力殺敵。
十一月二日,就在二十九軍放棄平津,陸續撤往保定的時候七十二軍後續人馬開到了懷來至八達嶺一線。七十二軍軍長孫元良帶着參謀長陳素農來到南口,視察榮一師的佈防情況。
南口歷來是兵家必爭之敵,遠的不說,就說近代,八國聯軍當年就在南口和清軍展開激戰,十幾年的直奉大戰更是在南口打得不可開交。榮一團三十日到達南口開始佈防,構建工事時,南口鎮件的制高點龍虎臺上還殘留着當年清軍以及直軍遺留下來的防禦工事。
“軍座,目前我把居庸關至南口防線化作三個防區,南口正面的龍虎臺和南口車站爲第一防區,德勝口和青龍橋爲第二防區,橫嶺城和鎮邊城爲第三防區。南口背靠大山,而日軍又有飛機、戰車助陣,除了第二、第三防區需要固守以外,我還考慮縮小正面的防禦範圍,講龍虎臺和南口車站列爲前進陣地,將主陣地移至南口和居庸關之間的兩翼山地,利用複雜地形,配以縱深陣地,節節阻擊,到達持久防禦消耗日軍的目的。”
雖然對於榮譽第一師,孫元良一向做甩手掌櫃,但是出於尊重,沈修文還是十分詳細的向孫元良報告了自己的作戰計劃。
“好啊,光復。”孫元良滿意地點了點頭,打仗方面他對沈修文沒有任何質疑”“我們七十二軍的任務,差不多被你們榮一師給包圓了。我讓八十八師二六二旅駐防延慶,二六四旅一部在…”小嘉二防區後側東西大嶺和黃樓院一帶築起第二防線。隨時瑁做川們
說着,孫元良笑着拍了拍沈修文的肩膀道:“打仗,你比我行。你沈光復是防禦戰的專家,你就當我七十二軍的前敵總指揮,全權負責南口、居庸關至八達嶺一線的防務。”
沈修文連忙笑道:“軍座,看您說的,咱們七十二軍還是需要您來掌舵的。”話雖然這麼說,不過,沈修文打心眼裡挺感激孫元良的,他的放權,能使自己放開手腳,盡情發揮,而不會受到來自上級的指手畫腳。
“平津失守,雖然日本人還沒有動靜,但是他們的進攻路線無非就是平漢線、津浦路和我們現在撫守的平緩線。比起平焊線和津浦路大軍雲集,我們平接線的防禦算是最薄弱的。雖然校長已經命令高柱茲的十七軍、傅作義的三十五軍增援。但是他們靠得住還是靠不住還未曾可知。我們處於防禦的第一線,我看最後還得靠我們自己
孫元良站在龍虎臺上,眺望着遠處的昌平縣城,嘆了一口氣道。那裡駐紮着日軍關東軍第十一機械化混成旅團。一旦日軍向平綏線發起進攻,這支部隊將肯定是急先鋒。
沈修文在一旁笑了笑說道:“軍座,雖說劉汝明的西北軍、高桂茲的陝軍、傅作義的晉綏軍平時都防着我們中央軍,但是這次日本人是要進攻他們他們的地盤。二十九軍的前車之鑑就在眼前,除了打,沒有任何退路說到一半。沈修文稍稍停頓了一下,有些擔心地繼續說道:“日軍一旦向平接線發動攻擊,除了正面進攻南口以外,必定還會從察北、綏東同時發動攻擊。唯獨擔心的是他們能不能頂得住日軍的進攻,一旦日軍從察北、接東突破,張家口失守的話,那我們勢必面臨腹背受敵。懷來、南口一線也就失去了防守的意義了
“管不了這麼多了。只要他們敢跟小鬼子拼就行。咱們還是做好自己的份內之事吧孫元良搖了搖頭道。
七十二軍的軍部設在懷來,送走了孫元良和陳素農一行之後。沈修文回到了停靠在居庸關火車上的臨時師部。正面防線,居庸關是最後一道防線,居庸關一丟,後面的八達嶺、懷來縣城就將無險可守。所以沈修文的師部就設在居庸關的一個山洞內,而停靠在居庸關的這輛火車就成爲臨時的辦公場所。
回到由單獨一節作爲自己的辦公室兼臥室車廂內,沈醉已經在車廂內等着自己了。三十一日沈醉先行到達南口後,便親自喬裝打扮去了北平一次,和隱藏在北平城內的特務處北平站接頭,打聽日軍的最新情況。
“辛苦了,叔逸。”看到沈醉還穿着長衫,戴着禮帽,沈修文知道他也是剛剛纔回來。
“剛纔看到您正在送軍座他們上車,我就直接到到這兒來等您了。”沈醉微微一笑道。
“情況怎麼樣?”沈修文示意沈醉坐下來,扔了一支菸給他,問道。
沈醉先替沈修文點上煙。然後自己點上,吐出一口煙霧,神情有些凝重地說道:“日軍增兵了。現在北平除了第二十師團,關東軍的第一、第十一混成機械化旅團外,新近又調來了第五師團和第十四師團。
天津方向,從特務處天津站傳來的消息,日軍的第十師團已經從大沽口登陸,另外還有部隊正在源源不斷地開來,具體番號現在還不清楚。
日軍在華北開闢第二戰場,對於沈修文來說一點都意外,一邊抽着煙,一邊點了點頭。
“另外,二十九軍軍部和宋哲元已經撤到了保定。現在由張自忠出任翼察政務委員會代理委員長兼北平市長,繼續留在北平處理善後事宜。”
“什麼?張自忠留在了北平?。沈修文一聽頓時一驚,平津現在已經成爲淪陷區了,張自忠這個時候居然留下來,和漢奸無異。沈修文絕不相信自己曾經心目中的抗戰英雄會當漢奸,張自忠留下來顯然是代人受過,替宋哲元在平津拉下的一泡爛屎擦屁股。
沈醉點了點頭,看了看沈修文,皺着眉頭說道:“現在,北平已經有傳言說,是張自忠“逼宮,趕走了宋哲元,在淪陷區與日本人合作圖謀華北;也有人說他與日本人早就訂有“密約”日本人不但贈其鉅款,還送給他一個溫柔的日本美女。不過。根據特務處北平站掌握的情況,自三十一日日本人進城後,張自忠始終沒見日本人對他派出的談判代表。而且這段時間,他一方面秘密下令各地政府官員開倉放糧,不給日本人留下糧食,同時幫助戰亂中的百姓渡過饑荒;另一才面通過過去翼察政委會中的熟人和紅十字會,秘密轉移來得及未撒出的部隊、掩埋城外數千二十九軍陣亡官兵、分散隱蔽傷員,並專門派人接濟安置二十九軍留平眷屬
沈修文聽完,長舒一口氣:“張將軍俠骨柔腸啊!這個時候他留下來是緩兵之計,掩護二十九軍撤退,同時也是呆宋明軒受過啊”。說着,沈修文從椅子上站起來,踱了兩步道:“不行,張自忠是長城抗戰的英雄,不能讓他替宋明軒擔這個漢奸的罪名。得想辦法把他從北平接出來。叔逸,你看看有什麼辦法?。
“現在日本人對他監視得很嚴,把張將軍救出來恐怕不太容易。”沈醉皺着眉頭道。雖然,他對沈修文對一名雜牌將領如此關切有些意外,但是從他的內心來講,其實也挺同情張自忠的。
“不容易也得救。這樣,我讓彰輝的特務營協助你。你再辛苦一趟,請特務處北平站配合一下我們的行動。一定要把張將軍接出來。”沈修文斬釘截鐵的說道。
“是。我現在馬上再去一次北平,和陳恭遊聯繫一下。”沈醉連忙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