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煜一身紅衣站在西廂九兒繡樓的院門前,心內有些無奈地苦笑了聲,卻在面上依然維持着一派的月朗風清。
面前圍着一大堆的人。楊懷勇,秦大勇,祁鎮等人,皆是軍營裡九兒曾經的好戰友。曉得今日大將軍不好發脾氣,都卯足了勁來折騰一下新郎官。
平時可絕沒有這般露臉的時候。難得今日的大將軍有了笑模樣,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這可得好好把握住了。
幾個大老粗合計了好久,自是沒什麼文墨,只能用武力解決,一會兒,就看見這幾個人團團圍住了新郎官准備下手了。
楊煜沒了內力,輕功也用不了,只能讓風雨雷電幫着他打掩護,自己用絕妙的身法左閃右避。一會兒,竟真的讓他晃過了人牆來到了繡樓門前。這第一關可算是勉勉強強得過了。
躲在繡樓裡的九兒耳聽着外面的動靜,小手緊緊捏在了一處,心裡是既甜蜜又有些酸澀。
想到男人因爲自己所累,好好的沒了內力,以後再難像從前一樣肆意地上陣殺敵,心裡就萬分得難過。又想到自己今日就要嫁與他爲妻,又忽而喜歡忽而羞澀起來,心裡真是如開了鍋一般,不知該怎麼形容。
就在這時,只聽一聲清咳聲傳來,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驟然間響起:“慢來。憑你是什麼世子,公子,王爺,侯爵的。要想娶得我妹子,得看看你的真本事,先做一首催妝詩來。”
那男子卻沒有立即回答,略一沉吟道:“興國郡主貴,出嫁安王家。義母親調粉,義兄憐賜花。催鋪百子帳,待障七香車。借問妝成未,東方欲曉霞。”
九兒第一次聽楊煜吟詩,這纔想起這男人不止是那個對自己愛戀有加的癡情之人,更是一個本身就十分優秀的正經“高幹子弟”。
想起在前世那些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人物。九兒突然間又風中凌亂了。覺得自己是不是撞了大運纔會和這個人相知相許到得如今的。這個後知後覺的丫頭,到得此時卻又生出了幾許的危機感。
門前鬧哄哄的,九兒的心也亂哄哄的,已經聽不清他們在鬧些什麼,小手捏皺了喜帕,手心裡也有些汗溼了起來,忽然便在一片混沌之中聽得那醇厚悅耳的聲音輕柔的響起:“九兒,翼來了。要拜別母親了。”
九兒猛然間回神,原來是那人已經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正在對着自己說話。s173言情小說吧
九兒終於是放過了那被蹂躪得可憐的帕子,有些羞怯的將自己的小手放在了那隻伸到自己面前的大手之上。
他的手真大,乾燥溫暖而有力,讓九兒紛亂的心立即便恢復了寧靜。
兩人手拉着手來到了堂前,齊齊跪倒在顧晚娘面前。
顧晚娘此時喜淚盈於睫上,心裡不知有多麼滿意,看着兩個絕配天成的佳偶,越看便越是喜歡。
雙手接過楊煜遞過來的茶碗,淺抿一口,眼望着面前這個面容俊美,剛毅堅定的男子,低聲道:“世子此去,要多加憐惜小女,夫妻同心,舉案齊眉。”
楊煜衝着這個真心疼愛女兒的母親深深抱拳道:“母親放心。雲翼此生待九兒必如珠如寶,永不背棄。”
顧晚娘點點頭,又轉向九兒,接過了九兒手中的茶碗,有些哽咽道:“九兒,你義父不及趕來,叫我囑咐你要勤謹小心,必敬必戒。爲孃的也沒什麼可說的,就囑你一句容工淑德,德容恭儉。你可要好自爲之啊。”
九兒擡起了頭,那紅色的蓋頭朦朦朧朧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突然很想扯下那蓋頭,仔仔細細地看看面前這張美麗端莊的臉。
她的眼睛望向前方那個模模糊糊的身影,雖看不清她的面貌,但她卻知道那裡坐着的定是那位慈祥善良,真心疼愛自己的婦人。自己初來異世,最孤苦無依之時,便是被這一家人全情的關愛照料,讓自己第一次有了家的溫暖。
她自心底深深生出瞭如潮般的感激,鄭重磕頭道:“父親母親放心,我們定會好好生活,也請二老保重身體,無論女兒今後與夫君身在何處,都請爹孃放心,我們永遠都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陳庚全在一邊心底酸澀地看着,那雪地裡美好的一幕又一次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之中,什麼時候起這個妹妹已經駐進了自己的心頭,在不經意間,她就長大了,醜小鴨變成了白天鵝。現在竟然要自己親手將她送給別人了。
命運就是這麼的不公平。他們年少時相遇。卻最終只能與她做了一對兄妹。
但陳庚全自幼也與楊煜有些交情。知道此人並不像京中傳言那般不堪。反而是個重情重義的真君子。自從知道了他二人之間經歷的那些事情。自是放下了心頭的那點想法。心裡也明白。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是最般配的一對。
大概世界上所有的哥哥在妹妹出嫁的時候都會有些不甘心的吧。
楊煜看着這個小時候的玩伴用一種他搶了別人心愛玩具一樣的表情狠狠地瞪着自己。心裡便不禁得意又好笑起來。
沒關係。小九兒馬上就是自己的人了。
想到這兒。男人的嘴角又掛上了傻兮兮的笑容。
九兒兩輩子加在一起這也是第一回上花轎。整個人都昏頭昏腦的。被石頭哥揹着放到了轎子裡。耳邊不停地回想着剛纔石頭哥小聲說的話:“那臭小子要是敢欺負你。回來告訴哥。管他是什麼柿子果子的。哥替你做主。”
那低沉悅耳的聲音竟是那麼的暖人心扉。九兒突然間發現。那個記憶中一直有些稚嫩的少年。那個即使是在鄉間紛亂的市集也依然保持着良好的修養和風度的男孩子。竟是在不經意間已經長成了一棵大樹。也能爲了她這個孤女遮風擋雨了。這種有親人關心的感覺真的是很好。很好,,。
胡亂的思想間。花轎就這麼晃晃悠悠在鑼鼓嗩吶聲中出了門。
九兒聽着轎子外面人聲鼎沸的恭喜聲和那人渾厚沉穩的道謝之聲交織在了一處。心裡漸漸得平靜了下來。小手輕輕掀起了蓋頭的一角。眼睛有些適應不了眼前的一片紅彤彤的世界。
她偷偷地掀起轎子旁小窗的一個拐角。剛好趕上隊伍在拐彎。她的眼睛一下便捕捉到了轎子前面那個高大威武騎在紫驊騮身上的挺拔身影。心中登時被喜悅填得滿滿的。
放下了簾角。九兒的心裡莫名的覺得有些羞澀,有些感動,又有些想要嘆息。
她就要成爲那人的妻子了,以後她再也不是孤身一人獨自面對這個未知的世界。在這個時候,她突然有了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那些似乎是永遠潛藏在她靈魂深處,時不時跳出來,總是若有似無出現的忐忑,不安,自卑,怯懦的心結竟然突然間就這麼煙消雲散了。此時在她的心中,唯有面對着那些即將到來的日子,所迸發出的美好期許和憧憬了。
轎子終於停在了府邸的正門前,九兒能感覺到楊煜用腳踢了三下轎門,又似乎是做了什麼儀式。接着她就暈乎乎地被人扶着下了轎,之後就有一根紅綢交到了手中。
想象着另一頭牽着的那人,九兒的嘴角勾起了甜甜的笑意,心裡真是充滿了無比的甜蜜。
跨過了火盆,便是三拜儀式。
可正在此時,卻有一聲突兀的“恭喜”聲打斷了司儀的高唱。
門外走進一個身穿紫色錦袍的男子,外罩着紗衣,頭上戴着金冠,手裡還拿着一柄玉骨的摺扇。
楊煜轉身望向了來人,卻被門外的陽光刺了眼,眯起了深眸。
只看得見那男人背對着陽光,身上還有些風霜之色,連他腳上穿的白鹿皮靴也是灰塵鋪滿的樣子,顯然是從遠道騎馬趕來的。
等男人走到了衆人面前,卻原來是那大皇子楊弘煊。
楊煜很詫異,這人遠在蘇陌城中鏖戰,怎會今日到此的。如果說上次專程來道賀是爲了救他的智囊董儒謙,那這次趕來又是爲了什麼呢。
楊煜拱手施禮之下,小聲對着九兒低低耳語道:“是武王殿下。”
九兒也是一驚,兩人手輕握了一下,九兒趕忙躬身給楊弘煊行禮問安。
楊弘煊笑眯眯地伸手虛扶起新娘,手向後一招,身後一個隨從模樣的人便手託着一隻錦盒遞到了楊弘煊的手中:“上回來的匆忙,擎蒼也未拿什麼禮物獻於皇嬸,這裡是一副波斯國進貢來的貓眼玉石頭面,權作給嬸嬸的新婚賀禮吧。”
九兒躬身施禮道:“多謝武王殿下。”楊煜招手,便有丫鬟上前接了錦盒。
袁朗急忙上前,安排武王落座。
那楊弘煊倒也老神在在,並無什麼異常,言笑晏晏並無什麼過激的舉動,倒讓楊煜不覺多看了他幾眼。
儀式還要再繼續下去。司儀正要高唱,門外又傳來一陣喧譁之聲。
卻原來,是二皇子,四皇子也拿了賀禮,幾乎是同時趕到。
既然人家是登門賀喜,就沒有不笑臉相迎的道理。該做的還是要做,而且還要做得更漂亮。袁朗自是個中高手,插科打諢,與三位皇子倒也相處融洽。
可三位皇子一到,喜堂的氣氛便顯得有些微妙了起來。
三位皇子倒真像是純粹前來賀喜,像是有了默契一般,並無甚異狀。一個個笑眯眯倒是配合得很。衆人一團和氣的寒暄見禮已畢,被打斷的儀式終於得以繼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