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撞見

60 撞見

蘇卿見屋裡沒人,便起身走了幾步,她發現這尾骨骨折雖然疼了些,卻也不是完全不能走路的,剛纔渾身冒冷汗估計是太緊張了,蘇卿在屋裡走了兩圈,除了因爲尾骨疼痛而要小心翼翼外,跟平常走路沒什麼兩樣。

蘇卿走到妝臺前,或許因爲要在榻上躺着的關係,妝臺上的銅鏡沒有拿走,她微俯下身,看着眼角處裹着的紗布,自嘲的笑了笑,忽然覺得自己最近是有些倒黴,不僅弄破了能證明自己清白之身的東西,如今還毀容了,有了這道傷,她以後是不用怕這副妖孽般的容貌惑人了吧?

要是那些男人敬而遠之,日後她也不用嫁人了,算了,一輩子陪着家人也好。

四月二十一,宜開市,會友,出行。

茶悅坊大清早的就放起了鞭炮,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震天響,一地火紅的炮紙被一輛輛前來慶賀的馬車碾過,茶悅坊以前雖不至於門可羅雀,卻從未這般門庭若市過,直把換上一身新衫新鞋而顯得格外精神俊朗的蘇治看呆了。

“呀,蘇老闆,你這鋪子修葺得可真是華貴,費了不少心思吧?這樣一換,還真是半點看不出以前的模樣了,可真是煥然一新啊。”幾個同行掌櫃湊過來,樂呵的說道。

蘇治見是平日裡多有來往的同行,忙笑道:“多謝誇獎,原本只是想小小修葺一下的,但是看整個鋪子的擺設都有些老舊了,所幸全部置換了,對面的酒樓已經置上了酒席,呆會兒得去喝兩杯纔是。”

說道這,蘇治又往那貨架上裝飾得華美金貴的茶葉上看了一眼,就在前天,他才問了那紫意春芽的價錢,當時聽見的時候還把他嚇了一跳,那價錢實在是高的離譜,他跟姚掌櫃說這樣行不通,可人家一口咬定這是閨女當初制定的計劃,爲了不讓閨女自個兒掏腰包修葺的鋪子回不來本,蘇治一咬牙,便不理這價錢的事了,當一早看見鋪子裡所有的茶葉價錢都漲了不少的時候,他心裡又有些沒底。

如今一看那些人臉上只有驚歎沒有惱怒的時候,他才真正放下心來。

這時夥計突然喊了一句,“定州賀家送牌匾一塊,賀禮一件。”

蘇治側頭看去,只見圍觀的人羣嘩啦啦讓開了一條道,兩個高大體面的小廝擡着一塊蓋着紅布的牌匾走過來,身後跟着一輛黑漆錦帳的華貴馬車,那馬車在茶悅坊門前一停,一個清秀白淨的小廝當先從馬車上下來,撩開簾子,隨即走下來一個着硃紅妝蟒暗花緙金絲錦緞袍衫,戴瑪瑙蟠螭玉項冠,手執灑金仕女圖摺扇的華美公子。

“天啊,是賀家的五少爺。”

“真的好俊好俊啊,他怎麼會來這裡?”

他的身影一出現,立刻吸引了無數少女的視線,那火熱愛慕的目光紛紛朝他投去,他每往茶悅坊走進一步,她們便跟着他往茶悅坊靠去,可有甚者已經進了茶悅坊,假意買茶,目光卻頻頻往他身上瞟。

姚掌櫃正收銀子收到手軟,手裡的算盤噼裡啪啦打個不停,這可是最能證明他能力的機會,所以他恨不得能把今天來的客人身上的錢袋全部榨乾,餘光掃見這一幕,忙喊了聲阿成,那眼神指了指那羣姑娘,阿成咧嘴一笑,比了個手勢便走過去跟姑娘們推銷茶葉,邊說着,還不忘把門外的姑娘招呼進來。

“蘇伯父,開張大吉,恭喜你了。”賀敏走到蘇治面前,彎腰一揖,禮數十足十的尊敬,把圍觀的人看得一怔,不由都悄悄的道:“聽說這蘇老闆的閨女前陣子纔跟未婚夫解除了婚約,瞧着賀家少爺的態度,可別是對人家姑娘有意吧?”

“這蘇姑娘我也是見過的,那模樣,還別說,真有這個可能。”

“呀,那了不得,蘇老闆要是靠上賀家這棵大樹,還愁不發財?”

蘇治見他身後一羣狂蜂浪蝶,眉頭皺了皺,見他行了這麼大一個禮,忙把他扶起來,笑道:“你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何必這麼客氣,要說上次我還得感謝你呢,要不是你我可虧大了。”

“伯父說哪的話,那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哪還用得着跟我說謝。”賀敏說着,轉頭下巴微擡,後頭的小廝見狀把紅布一掀,‘財源廣進’四個漆光鋥亮的大字讓圍觀的衆人眼前一花,特別是那落款的大印,雖只寫着賀敏,可誰不知道賀敏是賀通的嫡子?他的態度不正是代表了賀家的態度,沒想到茶悅坊才關門幾天,就有賀家的鼎力相助,人們的眼神有些變了,特別是那些知道茶悅坊掌櫃跟王家來往密切的茶商,見蘇家又攀上了定州一大鉅富賀家,眼裡的精光是頻頻閃爍。

誰知說曹操曹操就到,只聽外圍傳來一句,“定州王家送牌匾一塊,賀禮一件。”

這個定州地頭蛇王家出場,還真是讓圍觀的羣衆心跳有些失衡,別說他們,看着漸漸出現在眼前的龐大陣容,蘇治也愣了。

跟賀敏的奢華內斂相比,王慕哲要來得霸道狂傲,那‘大展宏圖’四個燙金大字明晃晃的就這麼讓小廝一路擡過來了,他大馬金刀的走在前頭,哈哈一笑道:“蘇伯父,恭喜恭喜了,小小賀禮不成敬意,希望您的茶悅坊能生意紅火,蒸蒸日上。”

看着面前俊美高大的男人,蘇治可想起這人的身份了,忙道:“不敢當不敢當,賢侄太客氣了,酒樓已經設了酒席,還請賢侄移步入席。”

他閨女究竟用了什麼法子居然連王家的繼承人也弄過來了?要知道跟賀敏的優雅無害相比,王慕哲的手段可就霸道毒辣多了,要是以後跟這樣的人有生意來往,那可得慎之又慎才行。

王慕哲豪氣的應下,轉頭拍了拍賀敏肩膀,笑道:“喲,賀老弟,你來的可真早,我原以爲我是第一個的,沒想到你比我更快,好小子啊,爲了見紅顏知己連睡覺的時間都省了。”

王慕哲曖昧的掃了眼他眼下的青黑,揶揄了一句,卻還知道收斂,放低了聲音,沒有在衆目睽睽之下,把他跟蘇卿的關係公諸於衆。

王慕哲纔不傻,要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了賀敏跟蘇卿的關係,日後他還怎麼把這美人弄到手?就是弄到手了,被說閒話的那人肯定是他,他雖是覺得無關痛癢,可家裡那些老骨頭在意,他便不得不收斂一些。

說到這,他舉目看了一圈,疑惑道:“咦,你那美人知己呢?怎麼今天鋪子開張的大好日子,她就不出來看一看?”

對於蘇卿,王慕哲是越想越覺得對味,對她的興趣也是毫不掩飾,不然也不會一早爬起來,送什麼勞什子牌匾過來,還不是爲了名正言順的見蘇卿一面?這個小妖精可讓他想得抓心撓肝的,再不解解這相思之苦,他可要進府綁人了。

賀敏把他的鐵臂拿開,見他在自己面前毫不掩飾對蘇卿的興趣,冷笑了一聲,道:“卿卿摔傷了,在府裡養傷呢,怎麼還能出來?”

王慕哲看着他冷下來的臉,笑了一聲,有些擔憂的道:“喲,這可不得了,這麼個漂亮的水晶娃娃摔着了,不得摔碎了啊,賀老弟你心疼了吧?可惜她養在閨中,你這外男又不能見上一面,這心情……怕是不好受吧?”

說着,他用手背拍了兩下他的胸口,那力道半點不含糊,直拍得砰砰直響,賀敏要是個病秧子,準被這力氣拍得去見了閻王。

賀敏彈了彈被他拍過的地方,哼了一聲,“王兄好像管太多了,有閒心關心我的心情,不如去安慰安慰你那多得放不下的美妾們。”

王慕哲撫掌大笑,“賀老弟你也忒小氣了,我也只是說說而已,何必生氣呢?不過可惜啊,你那紅粉知己還沒過門呢,你要寶貝她還早了一點,鑑於你那麼關心我府上的那些小妾們,我就把她們送給你如何?只要你讓卿卿跟我見上一面。”

賀敏眼裡閃過一道陰冷之色,“你那些庸脂俗粉,豈能跟我的卿卿相提並論。”

賀敏這話可是把他的檔次也拉低了,王慕哲的表情有些陰狠,正想開口卻在聽見身後傳來的聲音時,閉上了嘴。

“元敖也在?你也來慶賀蘇大師家的鋪子開張?”王嶽翎身着品月色明綢暗紅金縷桃花紋直身,腰繫海水江崖緙絲腰封扣翡翠帶鉤,狹長的鳳眼清絕高貴,面容極爲俊美,碧藍的天空下,他施施然的從人羣中走來,渾身的貴氣宛若天成,完美的瑰脣微揚,看起來優雅溫文,眼裡卻帶着孤冷的寒,圍觀的人見他渾身散發着冷絕之氣,目光都不敢直視他,只在暗中悄悄議論着。

王慕哲一見到他,身上狂傲的氣息一斂,變得溫順又乖巧,忙回道:“是的九叔,沒想到您也來了,早知道我就去接您一塊來了,這地方怕是不好找吧?”

賀敏看了王嶽翎幾眼,他正好也朝賀敏看去,雙方的眼神一碰,都只是笑了笑便移開。

賀敏看見他好像並不驚訝,王嶽翎笑了笑,“算了,我可不想被當成猴子圍觀。”

說着他往茶悅坊看去,看着富麗堂皇的店面,他脣角勾了勾,“這風格倒是適合她,金燦燦的,就跟金子似的。”想起上次蘇卿表露出來的貪財樣,王嶽翎倍覺有趣。

賀敏聽着這狀似熟稔的口氣,眉頭一揚,除了那次茶藝大會,卿卿還跟他有過接觸?

“哦,是了,九叔你該不會是爲了紫意春芽來的吧?我那貨明天才到,要不我先把茶悅坊的紫意春芽買下給您送過去?”王慕哲想起他這九叔是個茶癡,不然也不會跑到清河縣去給茶藝大會做評委,只是他居然追茶追到蘇卿這來了,還真是讓他有些意外。

想起蘇卿,王嶽翎一搖頭,說了句,“不用這麼急。”便走進了茶悅坊,王慕哲看見他這舉動又是一怔,九叔不是最不喜歡熱鬧了嗎?怎麼這回偏偏往人多的地方去?

見王嶽翎的步子毫不停頓的往裡邊走,王慕哲連忙跟了上去。

圍觀的羣衆看着這三位風格各異的貴公子齊齊往茶悅坊裡走,那心思早就活絡開了,各自猜測着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些大佛一個二個的駕臨這座小廟,然而接下來這人的出現,多多少少爲人們解答了這個疑惑。

一些猶豫不決的茶商在看見這人之後,紛紛跑到姚掌櫃面前,搶着要跟茶悅坊籤買賣文書。

“您,您怎麼來了?都沒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去迎接您老啊。”蘇治看着從馬車上下來的蘇六,緊張得一腦門子的汗,整個蘇氏的人都知道,蘇六就是一頭狂躁的霸王龍,不管你是誰,不管身邊是什麼場合,只要他看你不順眼,張口就罵,可不會給你留一點顏面,他因爲數次落第就曾經被他當着衆人的面罵過一次,雖只有寥寥數語,可他現在想起來,臉上還是熱哄哄的,現在再見到蘇六,又怎麼能不尷尬?

在這一刻,蘇治不禁佩服起閨女來,她究竟是怎麼說服這個暴躁的老頭子,讓他答應把茶葉賣給茶悅坊的?真是太讓人驚訝了。

蘇六高傲的擡着下巴,輕蔑的掃了蘇治一眼,“去,把牌匾掛上。”這話卻是對着身後的人說的。

蘇康朝蘇治歉意一笑,指揮着小廝把流芳茶莊的牌匾掛進鋪子裡。

蘇治回以一笑,見蘇六沒搭理自己,反而鬆了口氣,見那精緻華美的牌匾被小廝小心翼翼的擡起,掛在了茶悅坊的正堂中,看着在浮日的日光下,像金子般閃閃發亮的牌匾,蘇治心裡有些激動,

流芳茶莊啊,一個代表着茶葉最高品質的金字招牌,如今就掛在他的茶悅坊裡,這塊牌匾帶來的可是一比巨大的財富,他幾乎不用懷疑,有了這塊牌匾之後的茶悅坊,至少有一段日子可以坐着數錢了。

賀敏看着那塊金字招牌,眼裡劃過一絲瞭然的笑意。

蘇六左右看了幾眼,哼道:“這個臭丫頭,說什麼我過來一趟就知道了,我如今來了,她卻把我這個長輩晾在這裡,這個不肖子孫。”

這話讓偷偷豎起耳朵注意蘇六動靜的蘇治聽到了,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卿卿前兩天摔着了,如今還下不了地呢,您可別怪她,她還是能來怕是早就出來迎接您了。”

蘇六不僅是族長的弟弟,更是蘇氏本家所有茶行的供貨商,只他一人,手裡就握着蘇氏產業三分之一的命脈,再加上流芳茶莊出產的茶葉受人追捧,他在族裡的地位甚至比族長還要崇高,蘇治一個晚輩在他面前,只有哈腰的份,可不像蘇卿,眼裡只有買賣,哪管你是哪路親戚。

蘇六怔了一下,又嗤道:“誰讓那丫頭到處上躥下跳,這回吃苦頭了吧,是該好好挫挫這臭丫頭的銳氣了,省得成天一副沒大沒小的樣子。”

便是知道了他性子火爆,可一聽他這樣說,蘇治心裡還是有些不快。

蘇康忙上前道:“好了六爺,姑娘不是讓你進鋪子看看嗎?咱們就進去瞧瞧究竟是怎麼回事吧,這事都掛在我心裡好幾天了,不找着個答案我是渾身都不得勁兒。”

蘇六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句,“出息。”一拂袖,進了茶悅坊。

蘇六這才走進去,便有一個高挑消瘦,長得斯斯文文的少年迎上來,他一看見蘇六,恭敬的道:“蘇璨見過六爺爺。”

蘇六看了他一眼,有些印象,嗯了一聲,表情傲氣得很,一句話也懶得多說,蘇璨也不在意,反問道:“六爺爺可要幫忙?”

蘇六趕蒼蠅似的揮揮手,“不用不用,一邊玩兒去,我自己來。”

蘇璨應了一聲,轉身招呼客人去了,那眼神卻暗中注意他這邊的動靜,要是有需要他也能搭把手,只是沒想到六爺爺也會來這裡,蘇璨擡頭看着那金燦燦的牌匾,對蘇卿的能力越發驚奇起來。

“六爺就這個脾氣,你可不要放在心裡,倒是姑娘怎麼樣了?”蘇康回過頭,關切的問了一句。

蘇康跟在蘇六身邊幾十個年頭,他的地位可不比下人,聽他這一問,蘇治忙回道:“說是要一個月才能康復,好在是沒有什麼大礙,多謝您關心。”

“不用這麼客氣,說來我也是感激姑娘的,要沒有她,六爺這頭髮估計都要愁白了,你有福氣,有個這麼聰慧的閨女,六爺還跟我念叨要是衛哥兒有姑娘一半機靈,他就該謝天謝地了。”

蘇治一愣,忙笑道:“您太誇獎了,小女頑劣得很,只是有點小聰明罷了,當不得您這句聰慧。”

蘇康淡淡一笑,沒有多做解釋,轉身即進了鋪子,蘇治卻站在原地,琢磨了好一會那別有深意的笑容,才若有所思的去招呼客人。

而蘇康一踏進鋪子,就見蘇六正站在一排華美璀璨的貨架前,死死的看着貨架上的茶葉,臉色臭得不行。

“六爺,還別說,姑娘真是太聰慧了,以前路過茶悅坊的時候,就像一間土裡土氣的雜貨鋪子,這才幾天時間啊,就全然換了一個模樣,我敢說就是六爺那宅子都沒有這鋪子華美好看,哎呀,你這是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蘇康打量着鋪子裡華美的裝潢,欣慰一笑,一轉頭才發現蘇六臭着個臉,忙問了一句。

“哼,這個臭丫頭,你看她都幹了什麼好事?把我的雲仙茶換了個行頭就敢賣這麼高的價錢,她膽子也太肥了,這個臭丫頭,當初我就不該讓她輕易的拿到流芳茶莊的進貨權,五十八兩一斤?可比我的雲仙茶貴了一倍也不止,這個臭丫頭居然也敢賣?下次叫我看見她,非扒了她的皮不可!”蘇六惱怒的罵了一句,幾乎可以說是咬牙切齒。

見過黑心肝的,就沒見過蘇卿這麼黑的,雲仙茶的進貨價也就二十兩一斤,她這一轉手就賺了將近兩倍,蘇六往站在一旁琉璃臺試茶的人和前仆後繼在櫃檯結賬的人掃了幾眼,差點沒吐出一口老血,這臭丫頭今天做夢怕是都會笑醒了。

蘇康扯了扯嘴角,亦是有些詫異,茶葉一行雖是暴利沒錯,可那是有背景有後臺的茶商纔敢賣這麼高的價錢,那些人振臂一呼,甭管是再貴的茶都能在市面上流動開來,茶悅坊個一沒後臺,二沒錢財的小茶行就敢漫天要價,蘇卿絕對是第一個,也不怕那些人吃不下。

不過,蘇康左右看了看,當看見定州地頭蛇王家和鉅富賀家的少爺都在時,卻打消了這個顧慮,有這兩家身先士卒,又有了流芳茶莊的品質做保證,那些跟風的人哪有不效仿的?姑娘這一招真是好計策啊,別人走一步,她連後頭的十步都想好了。

想到這,他笑了笑,道:“你也別生氣了,這樣不是更好嗎?這樣一來,也不怕雲仙茶賣不出去,茶莊依舊可以照常運轉,也不用怕擔心滯銷而瞻前顧後的,姑娘這個法子確實好,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什麼,她把雲仙茶改頭換面,倒是錯打正着,那些打壓咱們流芳茶莊的茶商,也再不會礙於壓力拒絕咱們的茶葉了,不管是紫意春芽還是雲仙茶都好,都是出自流芳茶莊的茶葉,紫意春芽好了對流芳茶莊來說也不是件壞事。”

“哼,你什麼時候被那臭丫頭收買了?淨幫她說好話。”

“咦,這不是蘇老爺子嗎?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哎呀,倒是忘了,您是茶悅坊的供貨商,就算來這一趟也不出奇。”王慕哲走過來,語氣有些不善的道:“只是蘇老爺子什麼時候轉性了?居然主動幫襯起小輩來了,真是叫人意外。”

流芳茶莊有蘇六這個暴脾氣在,就算再多人求上門,他也極少有答應的時候,這才導致流芳茶莊的茶葉幾乎被定州各龍頭老大壟斷,能從他們手裡分到一杯羹的,也就諸如陳柄那樣會鑽營,且有點地位的茶商,在這樣的人手裡,就是廢鐵也能當珍寶賣,更別提流芳茶莊的茶葉質量本就極佳,也正是因爲有這些人的追捧,流芳茶莊的地位才居高不下,要是讓流芳茶莊出產的茶葉氾濫成災,不僅檔次拉低了,就是價錢也炒不起來,這對一直在流芳茶莊進貨的王家,可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王慕哲這是質問來了。

蘇六想起了前一陣子本來一直合作得好好的王家態度突然不明朗起來,而底下一些茶商似乎被人煽動,對雲仙茶紛紛避而遠之,要不是因爲這樣,他的雲仙茶也不會堆積成山銷不出去,要不是有蘇卿解圍,現在還不知道要怎麼樣了呢。

蘇六哼了一聲,道:“王公子也說了是小輩,我這個長輩想幫襯一下,難道還要經過你的允許?”

蘇六竟是站在茶悅坊這邊的,這讓一些茶商怔了一怔,這茶悅坊還真的跟流芳茶莊掛鉤了?還是蘇六親口同意的,這對蘇六這個火爆脾氣來說,真是太難得了,就是曾經跟王家達成合作關係的時候,他都沒這麼心甘情願呢。

蘇治雖是旁支,可籠統算起來,也算是蘇氏一脈,蘇六這樣說,倒讓王慕哲啞口無言。

蘇六得意的一擡下巴,道:“蘇康走吧,既然都說要幫襯小輩了,怎麼能光說不做,回去把紫意春芽那批貨清點一下,送到茶悅坊這來,銀子這事,慢點算也行,大家親戚一場,不需分那麼清。”

這話一落,王慕哲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蘇六這是藉着茶悅坊來給他示威呢,應該是前陣子他的態度把他惹急了,這是報復他來了,這樣的優待連合作多年的王家都沒有,這下全給了茶悅坊,這茶悅坊的地位,怕是要上一個臺階。

蘇六心裡一陣快意,那臉上的表情更是得瑟,他得意洋洋的從王慕哲等人面前走過,下了臺階時,蘇治連忙走過來,一臉驚訝的道:“老爺子,您,您說的是真的?”

蘇治心裡正算着他賬上那點錢能賣幾斤那貴得離譜的紫意春芽,誰知就聽見蘇六這話,那大嗓門一喝包括圍觀的路人都聽見了,看着周圍的人一臉驚訝,他才相信這是真的,連忙迎上來一問,雖然聽出了他話裡賭氣的意味,可不管你再怎麼賭氣,承諾都說出口了,還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要想反悔是沒可能的了,想想還能做了買賣再還錢,他經商這麼多年都沒遇上幾次,蘇治心裡別提多高興了。

“怎麼?把我說話當放屁不成?誆你一個小輩我有那必要嗎?”看見蘇治,蘇六把臉上的得意收了收,表情有些不耐,冷哼了一句,帶着蘇康大步流星走了。

蘇康跟在後頭,朝蘇治說了句,“這事兒你甭操心了,六爺脾氣雖暴躁,可卻是說一不二的主,這批貨數目不小,回頭讓你傢伙計把倉庫規整規整,明天一早,就給你送過來。”

“誒,誒,我知道了。”蘇治沒把那注意力放在‘數目不小’這幾個字上,只想着那些零零碎碎的茶葉都被閨女賣掉了,倉庫裡邊根本沒多少東西,倒不用多規整,茶葉一來,往倉庫一放就行。

蘇治沒往數額那方面上想,在場的人卻都幫他算了一遍,賀敏一想在蘇族長有意無意的煽動下,被茶商拒絕的雲仙茶,按照流芳茶莊每天出茶的產量來計算,這可是一批巨大的數目,以茶悅坊現在的情況來看……賀敏左右看了幾眼,笑了笑,勉強吃得下。

所有知道流芳茶莊真實情況的茶商也紛紛在心裡敲起了算盤,噼裡啪啦一頓盤算之後,看茶悅坊的眼神紛紛火熱了些,被迫中斷跟蘇六的交易,大多人是礙於壓力的無奈之舉,如今這茶悅坊不說得到蘇六的鼎力支持,就是茶藝大會上的魁首紫意春芽,在下一屆茶藝大會來臨之前,也能夠風靡幾年了,這其中的商機不用明說個個都瞭然於心。

姚沛良一聽蘇六這番話,心裡激動不已,這可是無本的買賣,不管人家要多少貨,茶悅坊通通給得起,也不用東家東拼西湊湊齊銀子進貨再轉手賣給茶商,姚沛良幾乎看見了無數銀子朝他頭上砸下來,幸福得直冒泡,連忙喊來賬房馮叔頂他的位置,他則招呼了幾個翹首以盼的茶商到對面的酒樓去了。

茶悅坊的夥計以前瞧着還多了,如今是恨不得能多長出幾張嘴幾條腿,好應付這源源不斷的客人,阿成說話說得嘴都酸了,但那嘴角的笑都快咧到耳根子那去了,馮叔活了大半輩子,也算是見過些世面的了,可就算這樣,也被這空前盛大的客人規模驚了一跳,他抽空揉了揉打算盤打得抽筋的手,一邊讓徐福看着點店裡的東西,別讓客人碰壞了,誰知喊了兩聲還沒有反應,他探頭看去,見徐福呆在角落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便張口罵了一句,這時蘇璨從外邊擠進來,說了句他來幫忙,馮叔見是東家的侄子,有些不好意思,蘇璨不在意的笑笑,主動維護起店裡的秩序來,馮叔見他跑得一身大汗,就知道他怕是沒停下來歇息過,反觀店裡的夥計倒是在發呆,馮叔對徐福有些不喜,但面前的客人太多,沒容他多想,便又應付起客人來了。

賀彥站在對面酒樓的二樓窗戶前,因爲最近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太多,且都沒有一件是光彩的,再加上趙婧這事,他就是有心去跟蘇治攀交情,也拉不下臉,蘇治這人心軟耳根子也軟,他倒不怕他會當面落他的臉,但是裡邊有賀敏跟王慕哲,這兩個可是得理不饒人的主,手段狠辣又毒舌,捕風捉影的事他們都能說的跟真的一樣,更別提趙婧的事還有證有據,他上前去,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他極認真的盯着茶悅坊看,想起剛纔離開的那個男人,賀彥眉頭皺得更緊了,這樣一看就知道不是凡人的男人,怎麼會跟蘇治有交情?

因爲上次陸梅鬧的那一出,他到清河縣的時候已經晚了,趕到東區時茶藝大會已經落幕了,雖只聽說蘇卿奪了魁首,但那時他更關注的是商人云集的西區,對東區雖是在意,卻沒到像那些茶藝大師般去打聽評委的來路,所以王嶽翎這人他是不認識的。

不過觀此人一身貴氣,又這麼面生,極有可能是從上頭來的,賀彥眼裡精光一閃,覺得很有必要去查查這個男人的來路。

至於茶悅坊,賀彥看着下邊賓客滿堂,高朋滿座的鋪子,拳頭緊了又緊,看着這樣熱鬧的場面,他怎麼可能還會認爲這是這是蘇治的手筆?他要有那能耐茶悅坊也不至於被他經營成像個雜貨鋪子,這一切只能是蘇卿在背後操縱,只有她纔有那個能耐能讓王慕哲和賀敏爲了討好她而照顧起茶悅坊的生意。

看着蘇家一點點的脫離他的掌控,賀彥心裡說不出的惱火,再一想最近發生的事跟蘇卿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越發覺得,蘇卿有古怪,她似乎從一開始就在針對他了,從賊寇手裡搶回茶葉開始,她總能有意無意的破壞他的計劃,但他卻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蘇卿怎麼會未卜先知,甚至是每次他對蘇家下手的時候她都能及時的做好防範,她究竟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是賀敏告訴她的?如果是賀敏的話,這事就說得通了,賀敏一直看他不順眼,想方設法的踐踏他取笑他,如果這是賀敏貓捉老鼠的計劃,目的只是爲了看他上躥下跳,那麼他還真是成功了,他現在確實是被掣肘得不能動彈。

不過他怎麼會因爲這點困難就放棄蘇家,賀敏既然想鬥,他就跟他鬥下去,但前提是,他得把身邊的那些爛事處理好才行,賀彥又看了一會,轉身離開。

日上中天,一般鋪子這時候才漸漸的有生意上門,可一觀茶悅坊,鋪子裡的夥計早就忙得熱火朝天了,這時,只聽一聲高亢嘹亮的聲音傳來,“定州龐家送牌匾一塊,賀禮一件。”

這一下又引起圍觀羣衆一片譁然,連龐家這樣的大族都來爲茶悅坊這個小小的茶行慶賀,這茶悅坊究竟有什麼本事?

蘇治一聽,連忙又迎了過來,即便才過了一個上午他就跑得兩腿發酸,可心裡的喜悅卻讓他忽略了那絲疲憊,閨女救了龐家姑娘的事他早就從妻子那聽說了,所以龐家會過來,他也不是很驚訝,但是這樣一來,蘇家跟龐家多少也扯上一點關係了,這對以後的生意來說,更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蘇治臉上笑開了花。

“你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何必送這些。”蘇卿偷偷溜出來看了一會兒,扶着瑤光的手回去後,笑着說了一句。

龐慧搖頭,“有什麼關係,我不過是暗示了兩句而已,是那女人自己送的。”她看了蘇卿臉上的紗布一眼,有些可惜的嘆了一聲。

龐慧出身在龐家那樣高貴的大族,對於控制自己的情緒已經能做得爐火純青了,但她爲人還不夠老練,所以一些表情蘇卿還是能看出來的,見她臉上閃過的惋惜之色,蘇卿心裡一笑,她的容貌,極少有女人看得過眼的,以前那些個貴婦哪個不是對她惡言相向的?後來要不是成天扮得像個素淨的雪人一樣,在她們面前低眉斂目,伏低做小,那些人怎麼可能會接納她,在清河縣的那次談話中,她原以爲龐慧也是個心胸狹窄的,但是現在一看才發現,她也不過是愛得太深害怕失去罷了,雖然對她有所防備,但心眼真的不壞。

蘇卿想到這,脣邊的笑意溫和了些,龐慧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她幾眼,怎麼突然對她笑得這麼溫柔?難道就因爲一塊牌匾?她的眼裡閃過一絲尷尬,暗忖這蘇卿也太容易滿足了,

“哦,是了,傅儀生給我回信了,不僅帶了信,他還給了我這個。”龐慧的臉這一刻光華大盛,蘇卿一笑,沉浸在戀愛中的女人總是特別的美麗。

龐慧溫柔的摩挲着手裡的血玉鸞佩,像珍寶一樣小心翼翼的捧在手裡,眼裡隱有淚花閃爍,“你不知道,這是允之最喜歡的玉佩,以前在京城的時候我時常看他戴着的,現在他把這個東西交給我,還叫我好好保管着,你知道這代表着什麼意思嗎?拿到這個玉佩的時候我以爲我是在做夢,沒想到是真的……”想起被傅儀生拒絕之後的不堪和狼狽,被衆人鄙夷恥笑,甚至還差點被龐悅她們害了性命,想起這種種的狼狽,到現在終於能得到迴應,這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心情,讓她紅了眼眶,眼淚啪嗒啪嗒的順着臉頰滑下,在血玉上綻開一朵晶瑩的花。

佳音亦是紅了眼眶,看着她無聲的流淚,連忙拿了帕子上前,蘇卿卻快她一步的用指尖拭去了她的眼淚,嘆道:“被龐悅她們欺負的時候都不見你哭,現在怎麼哭了?”

聽着她的輕聲細語,龐慧只覺得越發委屈,鼻子發酸,眼淚止不住嘩嘩的往外流,猛地撲進蘇卿懷裡,趴在她肩頭哽咽道:“你不知道我爲他受了多少委屈,他當初怎麼能那麼狠心,我可是真的喜歡他啊……”

一個天之驕女驟然遭此變故,心裡怎麼可能不委屈,只是因爲在定州舉目無親,她纔不得不堅強起來,如今一切都有了回報,甜蜜的同時,也越發對先前遭受的一切委屈起來,這才讓她情緒失控,淚水決堤。

龐慧啜泣了一會,聲音慢慢小了之後,蘇卿才問道:“你想怎麼做?”

龐慧有些不好意思的鬆開手,接過佳音遞過來的帕子壓了壓眼角,稍稍整理了一下之後,她道:“我想回京城去,有了他的支持,這一回父親不會再把我趕出家門的。”

蘇卿一笑,“能把你的玉佩給我看一下嗎?”

龐慧一怔,隨即嗯了一聲,把那晶瑩剔透似有靈性般的血玉放在了她的手心,蘇卿只看了一眼,忽然把手一鬆,啪的一聲,那玉佩落在地上摔成了兩半。

龐慧愣住了,倒是佳信驚叫了一聲,“蘇姑娘!你怎麼能摔了姑娘的玉佩?這可是傅公子送給我家姑娘的!”

龐慧這纔回神,急急忙忙的蹲下身子去撿,佳音連忙走過來,把玉佩收在帕子裡,當看見那破碎成四分五裂,無法修補的血玉時,龐慧臉上的怒意一閃而過,卻沒有蘇卿發火,而是問道:“你爲什麼要摔掉玉佩?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對我有情,單是這一點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回京城了,我爹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重新寵愛我的,我已經在這裡呆了兩個多月了,蘇卿你知道這種感受嗎?這種好像被所有人遺忘在角落裡的感受你是不會明白的。”她咬着脣看向蘇卿,一臉控訴的表情。

“他只是表明了對你有情而已,他答應娶你了嗎?他要是不娶你,就算你回了京城又有什麼價值?你爹能寵愛你多久?他要是對你示愛,又不娶你,你的名聲只會比現在更壞而已,你不明白嗎?”蘇卿在碟子裡挑了一顆梅汁蜜餞放進嘴裡,外邊裹着的那層梅汁酸的讓人牙倒,也正是因爲這樣,當酸勁過後,那涌出的絲絲甜意,纔會讓人覺得格外的甜。

這話一出,不止龐慧愣住了,連身後的幾個丫鬟們也都呆怔了,她們只想到傅儀生喜歡她家姑娘就好了,可卻沒想過,喜歡有什麼用?如果只喜歡姑娘而不迎娶她,這份喜歡也只會害了她自己而已。

“他喜歡我,娶我不是遲早的事嗎?”龐慧走到亭子裡的石凳坐下,喃喃的問了一句。

“你該知道他在那樣的環境成長的人,是不可能隨心所欲,而罔顧利益的。”

龐慧似被抽光了力氣般身子一萎,連紅潤的面龐都白了幾分,“我被父親扔到定州來,本身就已經沒什麼價值了,照這樣看來,他是不可娶我的是嗎?”

戶部左侍郎,一個朝廷正三品官員的嫡女,這個身份已經是最大的價值了,可看龐慧一臉惶惶的樣子,蘇卿卻不打算跟她明說,只道:“既然你明白,那還是態度強硬點跟他斷絕關係的好,他要是有心娶你,就一定有所表態,他要是無心,你也可以趁機死了這條心,傅儀生雖好,卻不一定要非他不可。”

龐慧來定州已經有兩個多月了,左右不過半月的時間,他的父親升任戶部尚書的消息應該會在京城傳開了,龐慧這個嫡女自然會有人來接她回去,在這之前,她是不是該想個法子在她離開前,利用一把呢?

龐慧失魂落魄的離開了,蘇卿被瑤光攙着回了院子,午後,蘇老太太和劉氏一塊去了她的院子,祖孫倆說了些貼心話,說說笑笑一下午也就過去了。

回到流芳茶莊,蘇康再次問道:“六爺,你真的願意把這茶葉先交付給茶悅坊?”

走在茶園的小路上,蘇六從翠綠欲滴的茶園移開目光,“那還有假,話都說了,要是明天那些人沒看見流芳茶莊出貨給蘇家,還不得笑我言而無信?”

蘇康欣慰一笑,“那雲仙,哦不是,是紫意春芽,可要全部給送去?”

“送,爲什麼不送,沒看那臭丫頭賣得那麼狠嗎?以後咱們的雲,哦不對,那死丫頭說的什麼紫意春芽就賣給她家了,這下她吃得下也得吃,吃不下也得吃,哼,臭丫頭敢擺我一道,看我不給她點顏色瞧瞧。”蘇六想想那翻了一倍不止的價錢就有些咬牙切齒。

蘇康看他跟一個小輩置氣,有些無奈,蘇卿這價錢雖貴,卻不至於離譜,諸如王家賀家的茶行,有這個價錢的茶葉也不在少數,只不過一個小小的茶悅坊敢像那些地頭蛇般叫價,說好聽的就是有魄力有膽量,說難聽了就是心比天高,但是人家價錢賣的高,偏偏還很叫座,這樣都能被人們所接受,不得不說蘇卿有本事,這也是蘇六氣憤的原因。

“那二十萬兩要不要?”

“要不要什麼?我沒漲她價錢已經不錯了,難道還把二十萬兩退還給她?不退不退,那二十萬兩就當時孝敬我這個長輩了,她要是敢來要,就把她打一頓扔出去。”

蘇康見他怒氣衝衝,無奈的笑了笑。

鋪子一般都是酉時二刻關門的,但今天因爲茶悅坊開張,客人絡繹不絕,真應了蘇卿那話,在富商一抓一大把的定州,不怕你東西貴,就怕你的東西顯不出他們的高貴,一見這紫意春芽竟賣價五十八兩一斤,那些個有錢人紛紛買了回去嚐鮮,再加上蘇卿在鋪子裡設了個品茶的琉璃臺,那四溢的茶香,入口甘醇鮮爽,連那些家裡有些閒錢的小富之家也豪氣的包下了不少紫意春芽,被這麼些客人一耽擱,足足比平日遲了一個時辰,茶悅坊才關了門。

但這處歇了,酒樓裡開的席還沒散,紛紛稱兄道弟勾肩搭背的舉杯推盞,等菜過五味,幾壇酒下肚之後,蘇治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姚沛良做過幾年管事,這種場合他應付得多了,就算酒喝的比蘇治多,但是人還是很清醒的,見人散得差不多了,便拿了銀票去結賬,跟夥計們別過之後,他跟蘇璨扶着東倒西歪的蘇治回了蘇家。

劉氏半是心疼半是埋怨的嗔了夫君幾句,見天色晚了,便想讓車伕載他一程,姚沛良一搖頭,說自己沒喝太多,還清醒着,劉氏見他臉色雖紅,但眼神還很清明,見他拒絕也不多勸,說了句幸苦了,便讓他早點回去休息,還吩咐了丫鬟送她一程。

姚沛良朝蘇璨擺擺手,轉身離開,走到半道,姚沛良便開口讓那丫鬟不用送了,那丫鬟見他堅持也不多說,微一欠身便轉身走了。

瑤光這時候從角落裡走出來,道:“我還以爲你看不見呢?虧我在那急了好久。”

姚沛良呵呵一笑,“我看見了,只是剛纔那丫鬟在,我不好跟你搭話,是不是東家找我?那咱們快點過去吧。”

瑤光嗯了一聲,帶着他往偏廳去了。

因爲身上有傷,所以蘇卿一直都沒敢坐下,所以姚沛良踏進偏廳的時候,就見到蘇卿扶着椅背,那背影說不出的纖細脆弱。

“東家,聽說你摔傷了,現在可好些了?”

蘇卿轉過身來,笑了笑,“多謝關心,沒什麼事,很快就好了。”

姚沛良掃過她眼角邊的紗布,微一怔,隨即移開目光,語氣變得興奮的道:“那就好,東家你猜今天咱們賺了多少銀子?保管你猜不出來,還有,蘇六今個兒過來了,你猜他說了什麼?”

“那咱們賺了多少銀子?”說到銀子,蘇卿也激動了起來,今天是茶悅坊邁出的第一步,有了王家賀家和流芳茶莊的助陣,效果是出人意料的好,蘇卿也很想知道,今天她們家究竟掙了多少銀子。

姚沛良找張椅子坐了下去,一臉神秘,一副要蘇卿猜的模樣,倒是瑤光急了,“哎呀姚掌櫃你就不要賣關子了,蘇老爺子說能讓咱們先記賬對不對,這個我們早就知道了,你快說說今天究竟賺了多少銀子吧,姑娘努力了這麼久,可不就是爲了這一天嗎?”

姚沛良無奈一笑,“我倒是忘了,東家雖不能親自到現場,但是這耳報神卻有不少,那我就說了。”他把袖子裡疊好的一大堆銀票和懷裡的數張買賣文書遞給蘇卿,還拿了幾塊信物放在桌子上,道:“今天茶悅坊可以說是賺了個盆滿體鉢,我怕有些人會眼熱,做些什麼小偷小摸的事,便把銀票全部拿了出來,銀錠什麼的也用大箱子裝着加了幾把鎖,只是那個不好隨身帶過來,便交給老爺保管了。”

蘇卿嗯了一聲,足足有片刻,她才把手裡的東西看完,嘴角終於勾起了一個滿意的笑,姚沛良一直注意她的表情,見她忽然豔光大盛的面龐,連忙移開了眼睛,聲音很是歡快的道:“看東家的表情我就知道,東家定是滿意的,不說鋪子賣出的十二萬兩紫意春芽,就是這十單的買賣,除去本錢和人工,咱們也能淨賺三百萬兩,王家或賀家那樣的龐然大物雖然一單買賣就能掙這麼多,但是對咱們來說,也不錯了。”

瑤光早在看見那一堆銀票的時候就已經驚訝得不行了,再一聽一天談下來的生意就能賺三百萬兩,瞬間有一種幸福得要暈倒的感覺。

“沒關係,咱們有一天也能跟他們一樣的,既然六爺爺明天就能把紫意春芽給咱們,那從王家開始,便挨個交貨吧,如今有了六爺爺的保證,咱們也不同擔心週轉不來了,除了先交訂金這條不變,其它便看着來吧,鋪子裡的夥計要是不夠,就多請兩個,只是現在的茶悅坊不比往日,凡事得多留個心眼,要是茶悅坊的生意能紅火起來,以後每年我會給你一分的紅利。”

姚沛良一喜,忙道:“多謝東家,你放心,茶悅坊好了我才能好,當然沒有不盡心的理。”要按照今天的盈利來算,一年下來,那數額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光是一想,他便是呼吸一緊,他一直想做出點成績給蘇卿看就是奔着那紅利來的,如今蘇卿這麼爽快的答應了這個條件,姚沛良歡喜得神采飛揚,那瘦得兩頰深陷的面龐看起來竟俊俏了許多。

蘇卿笑了笑,把那些銀票都推了回去,既然蘇六那麼慷慨,她也不能欠着銀子不還,等明天清點了茶葉之後,把錢結給人家,有了那十單買賣的訂金,按照紫意春芽的進貨價來看,就算蘇六把滯銷的雲仙茶都運來給她,那筆銀子也夠了,再讓他去通寶錢莊把取出來的十萬兩存進去,二人又商量了一些事,姚沛良才起身離開。

回到院子,瑤光看着她兩袖空空,有些不捨,“姑娘,怎麼才掙了銀子就全部還給老爺子了呢?左右他也不差這點錢,像以前老爺做的生意,一筆銀子有人從年頭拖到年尾才還清呢,咱們好像太乾脆了一點。”

還不待蘇卿說,林媽便瞪了她一眼,“那老爺子說讓咱們先欠着的時候幹不幹脆?姑娘這樣做纔是對的,銀子又不是送出去就回不來了,不管掙了多少總歸是會回到姑娘口袋裡,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你個貪財鬼,就那點眼界,沒出息。”

瑤光一撅嘴,道:“可是那銀子真的好多,要是收下可全部都是姑娘的了,剩下的那些得人家收了貨才能給,也不定是全部給完了的,且老爺都出面管鋪子了,這銀子還不定能給姑娘呢。”

說到這,林媽愣住了,半餉後才道:“什麼老爺的姑娘的,親父女還哪還用得着分你我,老爺的不就是姑娘的?姑娘的也是蘇家的,都一個樣,分什麼分。”

瑤光悶悶的嘀咕了一句,“哪裡一樣了,姑娘是要嫁人的,要是能把銀子攥在手裡,嫁妝豐厚了,誰也不敢小瞧了姑娘,可銀子讓老爺拿了就不一樣了,老爺雖疼姑娘,可他還有壑哥兒啊,老爺是要把家產留給壑哥兒的,能給姑娘多少?要是姑娘……”

“去去去,你個小丫頭片子胡說什麼呢,壑哥兒是老爺的兒子,姑娘也是老爺的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偏心的理兒,你這丫頭就是心眼多,這話說出去沒的讓人笑話死。”林媽表面上是在呵斥瑤光,但心裡卻覺得有些道理,姑娘再厲害,也只是個姐兒,哪比得上壑哥兒,要真不把這銀子拿在手裡,對姑娘來說還真是虧了。

本來就是嘛,爲了茶悅坊有個好的開始,姑娘費了多少心思?她到處奔波賺來的辛苦錢最終卻只是給壑哥兒做了嫁衣,她怎麼想都有些不服氣,以前她還不覺得老爺夫人偏心的,可這回她家姑娘爲了保全壑哥兒丟了半條命之後,她纔有些明白了,姐兒跟哥兒的地位是不能比的,特別是姑娘還傷着了臉,除了儀仗嫁妝讓婆家高看一眼之外,她還有什麼盼頭。

瑤光看着蘇卿裹着紗布的臉,眼眶微一紅,說了句我去給姑娘燒水,便轉身出了屋子。

蘇卿看着她的背影,心頭一暖,瑤光就是再怕她,可心裡還是向着她的,她還是一心一意的爲她打算,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休息了幾天之後,四月二十六這天,蘇卿帶着瑤光出門了。

“卿卿,可算是把你盼來了,咦,怎麼臉上帶着面紗?身體怎麼樣了?你在信上直說沒事,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麼情況,現在看來還挺不錯的,只是好像清減了不少。”賀敏從坐上起身迎上去,看着面前着粉藍撒虞美人妝花緞淺紫蘭花刺繡鑲領長襖,白色折枝紅梅馬面裙的少女,這一身着裝本就嬌媚不失淡雅,被那面紗一擋,只露出一雙水靈靈的迷離大眼睛,更爲她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讓人有一窺究竟的衝動。

然而他這火熱的目光還沒在蘇卿身上停留多久,氣勢凌厲的閔嵇便大馬金刀的走了進來,高大偉岸的身軀往前一跨,擡臂擋在蘇卿面前,冷冷道:“這樣盯着她看,別怪我把你的眼珠子挖下來。”

瑤光微怔,在兩人之間看了看,低下了頭去,如幟卻沒那麼好脾氣了,他走過來,冷哼道:“無知莽夫,嘴巴最好放乾淨點,我家少爺不跟你計較是他大人有大量,你別不知好歹得寸進尺,還不退下。”

“不跟我計較?但願你們說的是真話。”這話意有所指,如幟一驚,見他用那陰測測的目光往他身上掃來,他不禁要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了?前兩天才派出一路人馬去做掉閔嵇,那天夜裡十幾個裝滿殘肢斷臂的箱子就這麼出現在了賀府,驚得闔府上下雞飛狗跳,連官府都驚動了,這兩天甚至在到處抓捕殺人犯,糟糕的是,底下幾個管事被當成殺人犯抓了起來,還沒等他們撇清嫌疑,便聽說在牢裡畏罪自殺了,跟這案子扯在一塊的賀敏這兩天可不太好過,也是因爲這個原因,他看見閔嵇的時候才格外憤怒,但一聽他這樣的口氣不免就膽虛上了。

這個男人有回擊他的能耐,確實不可小覷,賀敏一笑,揮退瞭如幟,道:“是我沒有管好手下,閔兄不要動怒,不過你也太緊張了,今天我是來跟卿卿談生意的,你這樣擋在我們面前,還讓我怎麼繼續?要知道茶悅坊纔剛開張不久,多的是人想要看茶悅坊的笑話,不趁這個時候加把火,卿卿這好不容易架起的火堆怎麼能燒得旺?”

“懷嵐哥哥說的對,閔大哥你不用這麼緊張,他又不會對我怎麼樣。”蘇卿說了一句,主動從他身後走出來,賀敏微微一笑,道:“你這個小妮子,談到錢的事你這動作總格外利索。”

他走到桌前倒了杯茶,完全不顧閔嵇在場,指了指身旁的座位,蘇卿一搖頭,“我這腰還沒好,不能坐,懷嵐哥哥有什麼話可以直說。”

見二人始終保持着一段距離,閔嵇抱胸站在了一旁,只是那眼睛卻眨也不眨的看着蘇卿,緊繃的肌肉蓄勢待發,似乎只要賀敏手腳一動,他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把蘇卿從他爪子下救出來。

賀敏餘光看見他的動作,眼裡閃過一絲極快的冷意,往蘇卿的腰掃了幾眼,問道:“大夫說是什麼問題?可會留下什麼病症?卿卿年紀還這麼小,要是落下些什麼病根可就麻煩了。”他往蘇卿臉上的面紗看了一眼,莫不是臉上也傷着了,不然爲什麼要蒙面紗?賀敏接觸的女人多,對女人一些舉動了解不少,見蘇卿特地蒙了面紗出來見人,心裡便劃過這個念頭,看蘇卿的樣子,應該是**不離十的。

她雖不願用美色惑人,可跟男人談生意,要沒有一點姿色對方根本不願跟你多說話,跟男人做生意就是這樣,就比如前幾次,或多或少都摻雜了一些美人計在裡面,要是讓賀敏知道她容貌有損,不一定會繼續這樣幫襯她,蘇卿不願多講,只粗略說了句,“沒事的,放心吧。”便切入正題。

“懷嵐哥哥是來跟我談紫意春芽的事嗎?”

“你這丫頭不是明知故問嗎,不是這個問題找你出來做什麼,不過卿卿你可真是狠心吶,我倆這麼深厚的交情你居然不把這個先機讓給我,反而讓那些茶商佔足了便宜,除了銀子,難道我對你就什麼吸引力都沒有了?”賀敏玉白的手指摩挲着下巴,桃花眼微眯,似真似假似嗔似怨的說了一句,便直勾勾的看着蘇卿的反應。

閔嵇冷厲的眸子射過去,似乎要在他的背上穿兩個窟窿,這能讓一般人如坐鍼氈的狠辣視線,對賀敏來說也只是動了動身子而已,換了個姿勢繼續跟蘇卿眉目傳情。

“我是商人,不談利益談什麼?”蘇卿沒有回答,反而是正正經經的回了一句,貪財本色展露無遺。

賀敏哀怨的嘆了一聲,“我真懷疑蘇伯父是不是沒給你錢花,年紀輕輕的姑娘家怎麼這麼貪財呢。”

“你要不說我可回去了。”見他遲遲不切入正題,蘇卿作勢就要走。

賀敏連忙舉手投降,“行行行,我算是怕了你了,好不容易能讓你出來一回,至少讓我看個夠本吧。”賀敏語不驚人死不休,這話一出他還老神在在的端茶喝,似完全沒感覺到雅間內低壓的空氣。

“我這次請你來就是爲了紫意春芽這事,原本是可以直接把銀子交給你的,可前兩天出了些狀況,這事便有些不大順利了,所以卿卿能不能通融通融?”

堂堂賀家嫡出少爺手裡連進貨的銀子都沒有,蘇卿是絕對不信的,他的用意無非是想假借還錢的名義把她騙出來吧,蘇卿心裡嗤了一聲,卻皺起眉頭道:“懷嵐哥哥,你是要賒賬啊?”

賀敏一噎,這小妮子的話說的也忒難聽了吧,這話要是傳出去,堂堂賀家嫡出少爺進貨還賒賬,準會被人笑話死,“什麼賒賬,不過是遲兩天罷了,你個小妮子憑咱們倆的交情難道遲兩天還不成?”

“可我家最近交貨的日子都排滿了,輪到你估計得是好幾天後的事,你這個過兩日,得是什麼時候?”說這話的時候,她秀眉飛揚,水靈靈的眼睛一閃一閃,像極了一隻翹着尾巴十分得意的小狐狸。

賀敏就愛看她得意的小摸樣,像個在大人面前邀功的小孩,粉嫩嫩的水靈又可愛,總能讓他心頭一軟,賀敏站起身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髮,溫柔的道:“就兩天,大後天就給你。”

雖沒有達到最好的效果,可要是能把她騙出來一次,那也不賴了,揉着她軟得不可思議的髮絲,賀敏在心中一嘆,這種眼巴巴盼着一個女人的感覺,真是古怪又難過啊。

蘇卿不想兩個男人又掐上,忙把他的手拿了下來,賀敏順勢攥了攥她的手,勾脣一笑,坐回位置上,蘇卿卻道:“要是你能幫我一個忙,明天我就能把紫意春芽給你。”

賀敏眉頭一挑,對上她烏黑純粹的眼睛,那裡邊似有什麼魔力,能把人的靈魂都吸進去,賀敏有些恍惚,道:“什麼忙?卿卿儘管說。”

這樣一個嬌嬈的人兒,別說只是一個忙,就是十個百個他都願意盡他所能的滿足她。

“上次的茶藝大會效果很好,紫意春芽也讓我得到不少好處,但是隻有一個紫意春芽對茶悅坊來說還是太單薄了,我又等不及四年一屆的茶藝大會,所以我想聯合定州所有茶商舉辦一場排名賽,看定州成千上萬的茶葉究竟誰是第一,但我勢單力薄又無法召集那麼多人,所以只能請懷嵐哥哥出馬了,你是賀家的嫡出少爺,人又生的俊,做生意更是一把好手,要是有你出面,那些茶商肯定會聽你的。”

賀敏失笑,“行了,你也不用拍我馬屁,我答應你就是了。”隨即他面色一正,道:“這樣的排名賽一經發動,勢必會引起多方響應,你也說定州出產的茶葉千千萬萬,你就有信心從中勝出?”

蘇卿既然提出這個要求,那麼對她必定是有利的,若是不能在這排名賽中爭得一席之地,又何來利益一說?而她要是沒有點本事,有怎麼能在排名賽中得勝?賀敏看着蘇卿,對她的籌碼有些好奇。

蘇卿淡淡一笑,有些神秘的說道:“懷嵐哥哥大可放心,這一次我的贏面有十之**,要是真的能一舉得勝,我一定把這個先機第一個讓給你。”

“聽你這麼說,還真是信心滿滿了?不錯不錯,要真是這樣我這般努力幫你宣傳,也算是值得了。”賀敏睨了她閃閃發亮的眼睛一眼,眼裡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寵溺,那眼神似乎無論她提出什麼要求,他都會欣然應允似的。

賀敏又問了一些賽上的規矩,蘇卿一一解答,至於日期,蘇卿則定在了半月之後,五月初十,地點沒變,依舊是鎖相橋區,但賀敏卻說這地方得他來選,蘇卿沒有意見。

跟賀敏別過,回到蘇宅,自那天流芳茶莊將雲仙茶全部運往蘇家之後,那數量之多,連蘇治都看得瞠目結舌,最後還是不得不高價置了一個在東大街後頭的倉庫,再加上自家倉庫和賀敏給的那間空屋子,才勉強把茶葉放下,姚掌櫃跟蘇康初步交涉過,跟流芳茶莊交易的事情,就完全由他接手了,貨源上不用她操心,鋪子又有她爹管着,蘇卿這幾日過得分外悠閒。

但鋪子裡接進來的數筆數額頗大的買賣讓她爹嚐到了賺錢的甜頭,蘇卿怕他會樂不思蜀,徹底把科舉的事撇在一邊,這幾天她讓蘇璨跟在他身邊不遺餘力的勸他迴歸正途,也不知道效果怎麼樣,蘇卿站在屋子裡,揉着悶疼的後腰,有些無奈,她這身體要是能好些,她也就有底氣跟她爹說把鋪子交給她沒問題,可她現在連坐都不能坐,真這樣說也只會被她爹駁回而已,外加落個跟爹爭權的名聲,對她來說也不好。

雖然她是一心一意爲了這個家,可爹跟娘沒有那個危機意識,一切都只會認爲是她杞人憂天,再說鋪子的生意漸漸紅火起來,正是賺錢的時候,她要還讓她爹繼續參加科舉,自己管着生意,哪怕爹跟娘再疼她,心裡也要有意見了。

她不能出面讓爹交出管理權,那麼只有讓他自己主動退讓了。

蘇卿眼裡的精光一閃而過,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了封信,吹乾了墨跡裝到信封裡,叫來瑤光,道:“把信給賀敏送去,記得小心一點,別丟了。”

瑤光從不曾見她這樣的叮囑,忙鄭重的嗯了一聲,“姑娘放心,我這就給賀五少爺送去。”

蘇卿一點頭,看着她離去,心裡舒了一口氣,雖然有些於心不忍,不過爲了大局着想,只能委屈一下她爹了。

看着瑤光小心翼翼的把一封信放進琵琶袖裡,閔嵇從暗處走出來,看着瑤光的背影,眼神有些發冷。

“你怎麼來了?”蘇卿看着閔嵇大搖大擺的走進她的屋子,着實被他嚇了一跳,往常他都是晚上來的,這樣青天白日的走進她的屋子,還是第一次。

“有事找你,跟我來。”閔嵇不由分說的拉過她的手就往外走。

大白天的手牽手那還了得,她可不是他一個無所顧忌的大老爺們,還未踏出屋子,蘇卿便掙開了他的手,“我跟着你走就行。”

閔嵇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大馬金刀的走在前頭,只是顧及到蘇卿,那步子還是慢了不少。

“咦,大姑娘怎麼跟閔護衛在一塊?”綠意跟在劉氏身後,詫異的說了一句。

劉氏聽說閨女出門了,擔心她傷着腰,一聽下人說閨女回來了,便急着過來看看,外加叮囑她傷沒好不要亂跑,誰知這才拐出小徑,即看見閔嵇和閨女的身影在前邊的小花園一閃而過,當即就皺了眉頭。

孤男寡女呆在一塊,這還了得?

“咱們過去看看,先不要驚着他們。”

想起蘇卿摔着時閔嵇抱着她一路衝到院子時的急躁,綠意似是明白了什麼,便順着劉氏的意思應了一聲,放輕腳步跟在蘇卿後頭。

閔嵇這回卻不是帶着她去他院子,而是把她帶到一個空曠寬敞角落裡堆着不少木板的雜物房,蘇卿看着腳下乾淨的石板,這地方跟明顯是有人清洗過,屋裡雖還有一股長年不見太陽的黴味,但卻不是那麼難以接受,想起閔嵇這幾天都沒有來找她,便是來了這裡嗎?這樣一個寬敞的地方要是堆滿東西,要清理怕是挺費勁的吧?

閔嵇指了指中間架起的木板,說了句,“躺上去。”

蘇卿微愣,朝那看了幾眼,發現中間有一小塊地方是鏤空的,再一聯想他讓她躺上去,蘇卿大概能猜到這木板的作用,他今天把她叫過來,也是猜測她背後的水泡好了吧?

爲了能早點活動自如,蘇卿也不扭捏了,一咬牙把外衫的帶子解了,露出一截白膩得耀眼的肚皮,就在蘇卿琢磨着是不是要爬上去的時候,閔嵇攔腰一抱,把她妥妥的安置在了木板上,走到大開的窗戶前,扯下一塊曬得有些發硬的大綿巾,擡手啪的一聲把窗戶關得死死的。

“蓋上,彆着涼了。”白色的綿巾一遮,徹底掩住了那炫目的肌膚。

“謝謝。”蘇卿微點頭,還想問他接下來要怎麼樣,便感覺後腰處傳來了一陣溼熱的水氣,慢慢的,整個後腰便暖和了起來,那一處悶疼似被一雙溫柔的手拂過,暖暖的,說不出的舒服。

“怎麼樣?燙嗎?”閔嵇見她表情沒什麼不對即知道沒什麼問題,可是出於小心,他還是問了一句。

“不燙,很舒服,你怎麼想到的?”要是多這樣‘蒸’幾次,說不定不用一個月就能好了,想起半月後的排名賽,蘇卿的信心又增加了不少,閔嵇幫了她這個大忙,蘇卿半點不吝嗇的對他展顏一笑。

閔嵇的顏色柔和了不少,摸摸她蒙着面紗的小臉,輕聲道:“沒什麼,只要你不難受就好。”

隔着一層薄薄的面紗,看着蘇卿臉上一直掛着舒適的笑,閔嵇的心頭被一種充實的感覺漲得滿滿的,似乎這世上再沒有什麼東西比她更重要了,只要她能一直這般笑下去,什麼名利金錢都可以統統拋棄,她的笑容纔是這世上唯一的珍寶,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你想要生意,大可來找我,不必通過其它男人。”靜靜的看了她片刻,他沉聲的吐出一句話,眼裡分明有冷意一閃而過,顯然是想到了對她虎視眈眈的賀敏。

蘇卿轉頭看了眼他深邃立體跟漢人相比明顯有些差異的五官,暗自搖頭,他的存在已是隱患,她怎麼還能跟他背後的勢力頻頻接觸?這對蘇家來說無異於在鋼刀上起舞,下場可想而知。

兩年後韃靼會跟漢人會爆發一場大戰,韃靼人的兇殘嗜血將會刻畫在無數漢人的心頭,他們視對方爲死敵,恨不得能啖其肉喝其血,西人在漢人的地界生存得極其艱難,不說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卻也不遠了,而在此之前,朝廷頒佈了禁茶令,各地茶商出產的茶葉都不能私自販賣,必須交由官榷,違者輕則沒收家產,重則人頭落地,一切只因北方遊牧民族對茶葉的依賴遠高於漢人,而茶葉便被朝廷當作牽制遊牧民族的武器,而諸如韃靼那些遊牧民族想要得到茶葉,必須要拿馬匹來換,這樣嚴酷的立法,勢必會引來商人的抗議,而朝廷就是拿那些曾經跟西人交易頻繁的商人開刀,殺雞儆猴。

她叮囑姚掌櫃不要跟西人做買賣,就是爲了防止這事放生在蘇家,試問本身就防備着跟西人來往的她,又怎麼可能會找閔嵇幫忙?

閔嵇見她沉默不語,即知道了她不需要他幫忙,一時拳頭無聲的緊了緊,狂躁的怒意在身體裡橫衝直撞,無處發泄的痛苦讓他臉色陰沉如水。

蘇卿只瞥了他一眼,即移開了目光,門忽然吱呀一聲被打開,劉氏慍怒的面龐躍入蘇卿的眼中,緊接而來的便是她尖利的呵斥,“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麼?!光天化日之下竟膽敢做出這樣的苟且之事!卿卿你真是太讓娘失望了,你怎麼能這樣不自愛!還有你,原本我以爲你是個有情有義的男子漢,不會把心思打到我閨女頭上,沒想到你還真是……你怎麼能這樣!你對着起一直待你不薄的蘇家嗎?卿卿是我的掌上明珠,她理應尚給這世上最好的男人,而不是你!絕對不可能是你!”

劉氏這一番話說得極難聽,可一看她此時搖搖欲墜的身影就能知道,她是因爲太傷心太失望了所以纔會說的氣話。

蘇卿自見到她娘開始就知道不好,一骨碌爬起來連一直注意着她的閔嵇都慢了一拍,等他伸手扶住的時候,她已經站起來了。

“娘,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沒什麼……”

“沒什麼你們爲什麼跑到這個僻靜的雜物房來?沒什麼你爲什麼要寬衣解帶?沒什麼你們兩個爲什麼會獨處一室?”劉氏看着蘇卿站起身,顯得格外鬆鬆垮垮的褙子,更是覺得眼前一黑,她的閨女,她寶貝得跟什麼似的閨女就這麼被個不知底細的男人佔了清白,日後,日後還有什麼未來可言?

“是我的錯,是我糊塗了,我當初就不該攛掇你爹去考什麼科舉,讓你去做生意,現在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竟連這種事情都做出來了,是我教女無方,我不該啊,我該怎麼跟老太太和夫君交代……”說着劉氏已是泣不成聲,掩面便這樣啜泣起來,那一聲聲的哭泣似一把刀子一下下戳在蘇卿心頭,扎得她整顆心都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