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意外

重生之溺寵妖嬈妻

“賀彥這個人陰險狡詐,要是事情敗露,他氣急敗壞的讓官府通緝你們,你們豈不是要亡命天涯一輩子?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可沒有自由自在吃香喝辣的快活。”

聞言,男人的臉色有些鐵青,怒道:“那怎麼辦?逃也不行,留也不行,難道就在這裡等着被人抓嗎?”

男人的話一落,就聽見騎在馬背上的男人陰冷的哼了一聲,看向他的目光帶着濃濃的戾氣,似乎下一秒就會動手擰斷他的脖子一樣,他立即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歉意的看了蘇卿一眼,驚懼的低下頭去。

蘇卿看了閔嵇一眼,眼裡劃過一絲笑意,緩緩道:“其實想要脫身並不難,不僅不難,我還有辦法讓你們報仇雪恨。”

男人眼睛一亮,雙雙問道:“什麼辦法?”

蘇卿眼裡精光一閃,壓低聲音低語了幾句,兩人越聽目光越亮,拍着胸脯道:“蘇老闆你這計策太好了,放心吧,這事就包在我們身上了。”

蘇卿嗯了一聲,跟他們要了筆墨紙硯,在馬車內搗鼓了一陣,遞出去幾張紙,兩人看了看,奸詐一笑,朝蘇卿一拱手便轉身離開了。

蘇卿下了馬車,讓李叔找個隱蔽的地方把馬車停好,她則是跟閔嵇來到正對着碼頭的客棧包了一間房,打開窗戶,看着風平浪靜的碼頭,倒開始期待官兵的到來了,以賀彥一擊必殺的手段來看,前來的官兵一定不會讓她失望的。

蘇卿有些慶幸瑤光沒跟來,不然又要被她嚇着了。

閔嵇見她眼睛閃閃發亮的看着碼頭,走過去把她抱在懷裡,柔聲道:“這種事情怎麼不找我?如果是我他早就下地獄去了,也不用你這麼辛苦。”

定州設立茶馬司的事,以閔嵇的聰明早就猜到了朝廷的態度,也知道西人的身份有多尷尬,跟這些人接觸多了,一個小不小心就會出事的,用他們去對付賀彥確實是不錯的主意,但如果把那些人換成是他的人,這效果估計會更好,也不至於像那兩個半吊子那樣,連一個小小的陰謀都看不出來,還要蘇卿親自出面。

“你們不方便,還是找他們比較好,也不是多辛苦。”這是事實,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她想親眼看見賀彥從這個世上消失,只要他一天不死,她總會怕他會突然冒出來給她沉痛一擊,畢竟他陰險狠辣的印象對她來說實在是太深刻了,沒有看到他死她實在不能安心。

閔嵇眼裡冷光一閃,忽的緊了緊手臂,問道:“你不想嫁給我,是不是因爲這個原因?”

蘇卿眼神一閃,想着這問題遲早要回答他的,便嗯了一聲,“我們不適合在一起。”

即便早就知道她不願意,可真的聽到這句話,他的心還是疼得難以呼吸,他緊緊的把她摟在懷裡,緊得似乎要揉進骨血裡,“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很想很想。”

蘇卿感覺到他渾身緊繃得像一塊冷硬的石頭,心裡有些愧疚,他哪裡知道等戰爭四起時,他們的關係更加不爲世人所容,與其等到時候難捨難分,不如現在說清楚的好。

蘇卿心裡有些複雜,或許是不想他太難過的關係,她緩緩的說了一句,“其實……我沒打算要嫁人的……”後面的蘇卿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她不打算嫁人,又不想嫁給他,難道要用這種手段把他困在身邊嗎?

他雖然是爹的義子,可身份不凡,遲早有一天會離開的。

閔嵇心頭一熱,無論她是因爲沒了清白不敢嫁人,還是不想嫁人,他始終都是她唯一的男人,光是想想能永遠霸佔着這個女人,閔嵇便興奮得不能自制。

“好,不嫁就不嫁,卿卿,我陪你一輩子。”

蘇卿笑了笑,即便知道這話多半不可能成真,可聽他這樣說,心裡還是忍不住會高興。

沒讓小兩口恩愛多久,碼頭上便傳來了陣陣沉重的腳步聲,一衆臉色陰沉,兇狠非常的官兵,怒吼道:“前面的船速速停下接受盤查!否則一律以私販貨物罪論處!”

這話像驚雷一樣打在人們心頭,衆人咯噔一跳,臉色發白的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就怕被當成共犯抓起來,偏偏有一艘剛剛駛離碼頭的船隻反其道而行,聽見這聲吼叫猛的一竄,一下子開出去好遠,衆人目瞪口呆,心下直嘆這船完了。

領頭的官兵怒得臉色鐵青,吼道:“快徵船!徵船!老子一定要追上去將他們大卸八塊!”

“是,是。”官兵們連聲應下,在男人的怒吼下七手八腳找來兩艘船,直追前面那船而去。

蘇卿待官兵離開後才走出來,眼裡閃過一絲冷意,道:“走,我們去看熱鬧。”

賀彥斜臥在榻上,看着窗外黑下來的天色,晃了晃手裡的酒杯,冷冷一笑。

酉時三刻早就過了,蘇卿現在應該被那些官兵抓進牢裡了吧,人證物證俱在,王嶽翎就算想偏袒她也沒有用,可惜了這麼一個絕色美人,竟然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不過既然敢跟他作對,就該有死的覺悟。

接下來就是拿下蘇卿手裡茶場的事了,想着那數不盡的金銀財寶會皆數落入他的口袋賀彥便興奮不已。

他剛想找莫東問問人找得怎麼樣了,忽然聽見外邊傳來一陣吵雜之聲,砰的一聲,門被狠狠踹開,一羣官兵涌了進來,二話不說就大喝道:“把賀彥抓起來!”

他身後的官兵怒氣騰騰,三兩下就把倚在榻上的賀彥架了起來,二話不說的拷上鎖撩,拖着就走,賀彥被這來勢洶洶的氣勢砸懵了,直到雙手被拷上,他纔回過神來,目呲欲裂的道:“你們做什麼?憑什麼抓我!我不偷不搶沒犯法,你們憑什麼把我拷起來!快放開我!”

有了上次坐牢的經驗,賀彥對於官兵鎖撩牢房這些東西有一種本能的害怕,如今鎖撩加身,讓他想起了獄卒的鞭笞,嚇得臉色都白了。

領頭的官兵走過來,跟在碼頭的威風凜凜相比,現在的他頭髮散亂,衣衫溼漉漉的,一雙眼睛血絲密佈,瞪着賀彥的目光就像殺父仇人一樣兇狠。

“滾你老子的!憑什麼?憑我手裡的證據!你這該死的王八蛋竟敢以身試法,公然挑戰官府律令,有你好果子吃的!帶走!”男人揚了揚手裡的紙,狠狠罵了一句,大手一揮,帶着賀彥轉身就走,竟是半點辯解的機會也不給他。

一聽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私販茶葉,他領着人便去碼頭抓人,誰知那人卻把他們這些官兵當成空氣,鳥也不鳥的越開越快,他一路追過去,好不容易把船上的人捉住,卻被一個不察踹進了海里,被人七手八腳的救上來時人早就跑光了,他怒火中燒,找遍了整艘船除了遠銷出去的茶葉什麼也沒找到,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在一個暗格內發現了賀彥跟其來往的書信和買賣文書,這才怒氣騰騰的過來抓捕這個幕後主使賀彥。

賀彥看着他手裡的書信,腦子裡嗡嗡直響,爲了防止出現上次趙婧那樣的烏龍事件,賀彥這次連碰也沒碰過那艘船,連官兵也是大街上隨便買通個人去報信的,杜絕了一切懷疑到他身上的可能,可他沒想到,居然連物證也有!

見鬼的物證!

他根本沒留下半點可以查到他身上的信息,這一定是假的!

“官爺!這一定是假的!我什麼事都沒做過,我只是一個秉公守法的商人!你一定是弄錯了!”賀彥拼命的掙扎,他清楚的知道這個男人的脾氣,嫉惡如仇,脾氣火爆,一旦有什麼不法之徒被他盯上,絕對是不死不休的,就是因爲知道他是這樣的人,爲了不讓蘇卿靠着王嶽翎的關係脫身,他纔會找上這個男人,可他找他不是爲了讓他對付自己啊!該死的蘇卿究竟做了些什麼!

莫東擠開人羣走進來,看着這副場面忙道:“是啊,官爺,您一定是誤會了,這東西肯定是有人僞造來陷害我家少爺的,我家少爺一直呆在這雅間裡,哪裡都沒去過,怎麼可能會做這種犯法的事呢,官爺你一定要查清楚了,千萬別胡亂冤枉了好人啊。”

領頭的火爆男人停下腳步,冷冷的看着莫東,道:“你說我冤枉好人?”

莫東被那冷厲的眼神一掃,原本正義凌然的氣勢一矮,心裡膽虛了起來,但爲了讓賀彥脫身,只能強撐着挺直腰板道:“是啊,大人,我家少爺……”

“把這人一併帶走!”

莫東一怔,看着官兵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忙慌張掙扎道:“官爺,我是無辜的,你不能這麼做……”

男人突然回頭,猙獰一笑,“你不是說我冤枉好人嗎?怎麼着也不能白瞎了這個名頭,哼,帶走!”

賀彥不安到了極點,他腦子轉得飛快,想着到底什麼人能救他一把,賀通是不可能的,白靈石一事後父子關係鬧得極僵,現在官府巴不得有人送上門去給他們立威,他肯定不會出手救他,至於那個醜女人陸梅,他上次還扇了她一巴掌,她不想着怎麼掐死他都算好了的,想來想去,竟沒有一個人能幫他一把,別說幫了,說不定蘇卿已經去王嶽翎那告狀了,在王嶽翎的眼皮子底下,碾死他簡直比碾死一隻螞蟻還簡單,想起自己的下場,賀彥心都涼了。

不過他明顯是往自己臉上貼金了,蘇卿纔不會把一個寶貴的條件浪費在他這個將死之人身上。

一路跟在官兵後頭,直到親眼目送賀彥進了官府,蘇卿才鬆了口氣,讓李叔打道回府。

而閔嵇在把蘇卿送回家後,轉身又出去了,不一會兒便來了居住過一段時間的平房內。

“把白玉膏拿來。”閔嵇站在馬依斯面前,伸手一隻手冷冷的道。

看着他強盜般闖進來伸手就要東西,馬依斯嘴角抽了抽,跑進房裡拿了一盒約莫兩指寬的精緻小盒子,有些肉疼的遞給他,嘀咕道:“這東西可是無價之寶,你小心點用,多少也給我留點……”

閔嵇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就走,烏木託正開門進來,看見他要出去,忙道:“冉羅你回來了?這是又要走了?”

面對這個一直跟隨他的好兄弟,閔嵇臉色好看不少,他嗯了一聲,烏木託卻皺起眉頭,道:“你又要回去那裡?冉羅,我們不是中原人,遲早是要回去的,而且你出來已經夠久的了,是時候該回去了,那些人傷害了你,難道你不想報仇嗎?”

閔嵇薄脣一抿,沒有回答,直直往外走去,烏木託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大聲道:“冉羅!你真的甘心讓答納爾逍遙法外嗎?”那人腳步未停,騎上馬一下子跑了個沒影。

“行了,不用吼了,如果是兩個月前的冉羅不用你說他都會殺回部落取了答納爾的狗頭,現在啊,不一樣咯。”馬依斯嘆了口氣,抱着胸吊兒郎當在凳子上坐下。

烏木託死死的皺着眉頭,“冉羅怎麼會變成這樣?難道是因爲上次來的那個女人,所以他不打算回去了?那怎麼行!”砰的一聲,烏木託一拳頭砸在木桌上,狠狠的啐了一句。

馬依斯被他嚇了一跳,他拍拍胸口,白了他一眼,“那能怎麼樣?你把冉羅綁回去嗎?他不願意做的事你就算把他綁回去他還是會回來的。”

“那怎麼辦?部落裡的兄弟們都在等他回去呢,克巴斯越來越兇殘了,兄弟們留在那裡遲早會被害死的。”

“能怎麼辦,等他回心轉意咯。”馬依斯想起閔嵇抱着那貓溫柔如水的模樣,搖了搖頭,等他回心轉意?難吶。

晚上,蘇卿沐浴過後,便覺得小腹有些墜脹,坐了一會兒便感覺身上有些不對勁,忽然想起女人還有葵水一事,忙打開衣櫃拿了個東西到屏風後頭換上,瑤光進來收拾東西看見了丟在衣簍裡的綢褲,什麼也沒說,去廚房衝了杯紅糖水過來。

因爲身體偏寒,蘇卿每回都要被這事折磨得死去活來,又因爲是初潮,即便喝了三四碗紅糖水,除了跑多幾趟淨房之外,一點用都沒用,只能捧着肚子躺在榻上哼哼。

閔嵇每晚都會過來跟蘇卿同榻而眠,即便那張小小的榻只能勉強供他躺着,連翻身也不行,卻也甘之如飴,躺上去把蘇卿抱在懷裡,親了親她的側臉,卻聽她哼了一聲,有些疑惑的問道:“怎麼了?生氣了?”

蘇卿聞到一股從他身上傳來的香氣,但她說話都沒有力氣,便捧着肚子一言不發,閔嵇擡頭看了看,見她圈着繡衾塞在肚子上,身體蜷成一團,黑暗中的小臉白得發青,皺了皺眉頭。

伸手拉開綢褲鑽進去摸了摸,蘇卿又哼了一聲,終於擡腿踹了他一腳,惱道:“別動!”

這一腳踹在他大腿上,軟綿綿的,連撓癢都算不上,閔嵇收回手,約莫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把那繡衾扯開,用溫熱的手掌揉了揉她軟軟的小肚子,溫柔的道:“乖,等一下就不疼了。”

背後貼着溫熱的胸膛,肚子上貼着一雙溫熱的手,稍微緩解了一下肚子的墜疼,發覺到這個好處,蘇卿拉過他另一隻手,將那寬厚溫熱的手全部放在肚子上,舒服的哼哼兩聲。

閔嵇調整了一下位置,讓她睡得舒服些,看着她溫順安靜的臉,寵溺一笑。

五月十七,閔嵇認契的日子。

一大早,拜祭了祖先,行了禮,閔嵇終於成了蘇家的一份子,在得知閔嵇二十有五之後,白白得了個這麼大的便宜兒子而顯得興致高昂的蘇治給他賜了字,名爲睿軒。

因爲東家有喜,鋪子和茶場只開了一早上便關門了,自下午開始,一家子包括夥計們都熱熱鬧鬧的上了酒樓,舉杯推盞,好不熱鬧。

而一些因爲鋪子茶場提前關門而聞訊趕來的茶商也紛紛不請自來的加入酒席,一時間人們越聚越多,蘇治蘇璨和姚掌櫃早就被拉進了酒局,而一些跟閔嵇打過交道被他冷酷所攝的茶商不敢跟他稱兄道弟,只是偶爾過來跟他敬杯酒,便訕笑着回去了。

蘇老太太和劉氏等人因爲是女人,所以只是另外坐在一桌,米氏看着被拉進酒局裡的蘇璨,有些不放心,劉氏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嫂子不用擔心,璨哥兒雖不常喝酒,可酒量卻好着呢,上回卿卿她爹都醉得不成樣子了,他都能清清醒醒的跟姚掌櫃把他扶回去,沒事的你放心吧,再說璨哥兒以後要是有出息了,這應酬是在所難免的,現在讓他鍛鍊鍛鍊也好。”

米氏一聽,覺得也是這麼回事,便笑道:“你說的對,我老是護着他也不好,是該讓他鍛鍊一下。”

蘇卿抱着蘇壑,聞言看了她娘一眼,笑笑沒有說話,這時候門吱呀一聲又被推開了,蘇卿往外看了眼,想看看是誰又趕來拍馬屁了,誰知一打眼,看到個熟悉的人,忙把蘇壑抱給孫氏,站起身來,笑道:“王大人怎麼過來了?入席吃酒吧?”

這個舉手投足尊貴凜然的男人一進入雅間,熱絡的氣氛便是一靜,連酒意微醺的茶商都紛紛一個激靈,趕忙上前幾步,恭敬的道:“王大人。”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一下子人們便嘩啦啦的涌過來,爭先恐後的欲要上前巴結一番,王毅藍大步一跨,擋在衆人面前,拇指一挑,鏘的一聲推開掛在腰間的半截刀子,冷冷道:“誰再靠近一步,可別怪刀鋒無眼。”

排比盛會上見過這個男人手段的茶商們紛紛剎住了腳步,堪堪在王毅藍身前兩步外停住,看着那銀光閃閃的刀子,冷汗都下來了,一個二個訕訕的退了下去。

王嶽翎連看一眼都不曾,兀自的跟蘇卿寒暄道:“我本來想去茶場看看的,誰知正巧關門了,便繞到福意軒坐坐,沒想到在這碰上你了,怎麼?家裡有喜事?”

說着,他鳳眸微擡,在她身旁四周掃了一圈,在看見閔嵇時,眉頭微微一揚,閔嵇自他出現時便大馬金刀走過來了,跟王嶽翎的目光對上,不閃不躲,那眼神甚至比他還要凌厲半分。

王嶽翎眉頭微蹙,心裡下意識生出一股不悅之感,蘇卿看着兩人有些不對,忙笑道:“王大人,這是我義兄,從今天開始他便是我蘇家一份子了,今天的酒宴便是爲他而設。”

前陣子纔是護衛,這會兒已經是蘇家的義子了,王嶽翎眼神閃了閃,道:“原來是蘇公子,恭喜了。”

閔嵇薄脣微抿,襯着下巴的線條深刻剛毅,冷冷道一句,“幸會。”

這態度說不上壞,卻也絕對不好,跟在王嶽翎身旁二人臉上閃過一道憤懣之色,正要開口教訓卻被一人的聲音打斷。

“哎呀,卿卿,蘇伯父,今個兒是什麼好日子呢,怎麼有這樣的大好事也不叫上我來喝一杯,卿卿你可太不厚道了。”賀敏一身月白色銀線刺繡白玫瑰紋樣亮緞圓領袍衫,同色皎月腰封,墨發高束着白玉素紋冠,溫潤如玉,翩翩風流,跟以往奢華張揚的裝扮不同,蘇卿從他身上顯得有些素淡的衣衫掃過,心裡鬆了口氣。

從今以後,賀彥終於不能再威脅她了。

按照姚沛良打探來的消息只說賀彥被處置了,可究竟是怎麼處置的,他也不知道,蘇卿一直擔心他沒死,但是現在看見如此裝扮的賀敏,她便放心了,看來沒有當衆處決賀彥估計只是爲了給賀家一個面子而已。

蘇治正呆愣的看着貴不可言的王嶽翎,聽見這聲音便抹了把臉,走過來笑道:“不是我不通知賢侄,只是我們本想一家子出來安安靜靜吃頓飯的,沒想到這麼多位同行這麼夠意思過來捧場,先前沒有給你們下帖子真是慚愧,下回我一定請你吃飯,今天是我認睿軒爲義子的大喜日子,你既然來了可要與我痛飲三杯,咱們不醉不歸。”

賀敏聞言有些詫異的看了一眼閔嵇,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眼,眼裡劃過一絲淡淡的嘲諷之色,嘴上卻笑道:“恭喜蘇伯父喜得義子,那我以後可要改口喊蘇大少爺了。”

蘇治看着面前這個溫潤俊美的男子,心裡頗爲感嘆,要不是這人太過花心,實在是他女婿的不二人選,不過這念頭也只是在蘇治腦海一閃而過,轉瞬便消逝了,他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們年紀相當,你又幫過蘇家那麼多忙,不用這麼客氣,倒顯得生疏了。”

賀敏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看見蘇卿時還曖昧的眨了眨眼睛,這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帶來的威力是巨大的,只見王嶽翎和閔嵇的目光都往他看去,後者冷厲一掃,前者卻開口道:“原來是賀公子,蘇家今天有喜事,你不該避嫌嗎?”

這話一說,賀敏的臉色有些僵,他呵呵一笑,道:“說來這還要託大人的福,要不是大人‘公正嚴明’,我賀家今天或許就不會有這麼些事。”

“怎麼,你不服?”

“怎麼會,我還要感謝大人爲我解決了個麻煩呢。”

二人你來我往,明槍暗箭,那詭異的氣氛讓衆人縮了縮脖子,連蘇卿也皺了眉頭,這兩人怎麼看着有恩怨似的?

蘇治看了半天,以拳抵脣輕咳了一聲,見二人的目光同時向他看過來,臉色有些訕訕的道:“說了那麼多,二位也口渴了吧,賢侄這就入席吧,也別在這乾站着了。”

身爲蘇卿的父親,賀敏怎麼都會給蘇治面子,見狀他呵呵笑了一聲,“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伯父這邊請,我一直都仰慕伯父的才學,可惜都沒有什麼機會跟你討教一番,現在可好了,伯父待會兒一定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纔好。”

這話對蘇治來說十分受用,他哈哈笑了一聲,親熱的拍了拍他肩膀,便就這麼入了席,倒忘記了這邊還有個身份更大地位更高的男人被晾在一邊,賀敏入了席後,端起杯子朝他示意了一下,脣角得意的勾了勾。

王嶽翎清絕的臉有些發黑,蘇卿扯了扯嘴角,正想硬着頭皮出來應付一下,閔嵇便先一步走出,道:“王大人,這邊請。”

蘇卿詫異的看了一眼,他對王嶽翎的敵意她不是沒看見,本以爲他會任由他晾在一邊,好好羞辱羞辱他,沒想到他居然會主動示好,真是奇怪。

不過下一刻她就不覺得奇怪了,順着他手勢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聚滿茶商的酒桌,一雙雙熱切奉承的眼睛如狼似虎的看向王嶽翎,可想而知,他要是真在那地方坐下非把被那羣茶商圍得密不透風不可。

可他人高馬大的身軀擋在王嶽翎面前,把另一邊酒桌的方向堵死了,明明就是刁難人家,可表面上卻挑不出任何錯處,他又沒有把你晾在一邊,好心好意的請你入席,你總不能指着人家鼻子罵你這位子挑得不好吧?要真的那麼在意這位子,又何必往這熱鬧的地方湊,單獨找間僻靜的雅間呆着不更好?

王嶽翎的臉色徹底黑了,看着那羣餓狼一樣的茶商,他冷哼了一聲,王毅藍立即會意,刷的一下又亮出了半截刀子,茶商們打了個激靈,想起王嶽翎無情的手段,立刻退得遠遠的,不過眨眼間,那邊便空出了兩個酒桌,王毅白動作流利的捲起檯布,把裡邊用過的酒菜酒杯一股腦捲起來,重新鋪上嶄新的檯布,放上乾淨精緻的酒杯菜香四溢的飯菜,才彎腰朝他一禮。

王嶽翎優雅的走到酒桌前,袍子一掀,貴不可言的落座。

這一幕可把衆人看得瞠目結舌,暗暗抹了把冷汗,這王大人的派頭……可真夠大的,不過更讓人奇怪的是,這人明明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又幹嘛非得往蘇家的酒宴湊?不是自找不自在嗎?

茶商們渾身不自在的同時,又把曖昧的目光往蘇卿身上掃,掃着掃着,眼裡的巴結意味更重了。

賀敏看王嶽翎被刁難,心裡正暗爽,誰知道這人居然這麼騷包,衆目睽睽之下顯擺個什麼勁兒,他哼了一聲,看着衆茶商怪異的目光,對王嶽翎更是恨得牙根癢癢。

至於閔嵇這邊,渾身都散發生人勿近的氣息,不少茶商被他身上的冷氣凍得一個激靈,一時間也沒人敢靠過去。

劉氏看着周圍古古怪怪的人,問道:“卿卿啊,那個王大人就是經常幫你忙的那個男人嗎?”

眼看着幾人相安無事,蘇卿也安心的坐了下來,一邊給吃得正歡的蘇語夾菜,一邊道:“是啊娘,就是他,他幫了我那麼多次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人家纔好。”

劉氏眼神閃了閃,又往俊美至極的王嶽翎那看了一眼,自見到王嶽翎的第一眼開始,她就覺得只有這樣沉穩高貴威嚴的男人才配得上她閨女,看着他對閨女和顏悅色的模樣,她也有些激動,但是一想閨女前陣子提的那個神秘男人是有家室的,有些不確定的問了一句,沒想到這人還真是那個男人,劉氏心裡有些失望,有家室就沒法子了,她想閨女嫁得好也是爲了讓她婚後的日子能過得幸福美滿,卻從未想過讓她做妾,這念頭也只能就此打住了。

蘇老太太也往那看了一眼,心裡一嘆,只道孫女沒福分,她跟劉氏想的一樣,孫女這般品貌,怎麼都做得正房太太,給人做妾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蘇卿看着兩人的反應微微一笑,正巧這時候小二上了一份掐絲糖面糕小點,看着這甜食蘇卿就知道這肯定是點給蘇語的,便把盤子推到她面前,看着那晶亮亮的紅色糖絲,蘇語的口水都快流下來,直嚷嚷道:“妹妹妹妹,這跟咱們在街上吃的糖餅好像啊,只是我更喜歡紅豆餡兒的,這沒有紅豆餡……”蘇語捻起一塊糕點舔了上邊的糖絲,咬了一口糕子,一邊口齒不清的嘀咕道。

劉氏點了點她的額頭,嗔道:“你個小貪吃鬼,你就知足吧你,這酒樓裡哪有賣街上那些小食……”

小二正要下去,聽見這話便道:“夫人,真巧了,這位姑娘說的糖餅我們酒樓還真有,那個做糖餅的老師傅因爲手藝好被我們掌櫃的請到酒樓來了,現在街上沒有這東西可賣了,您想吃就只有我們酒樓有,不過老師傅脾氣大,戌時二刻就要回家了,姑娘要是想吃,我可以幫您點一份。”

蘇卿一挑眉,她就說路上怎麼沒看見那個老師傅了呢,原來是被掌櫃的請到酒樓來了,這掌櫃的倒是會做生意。

蘇語眼睛一亮,直點頭道:“好啊好啊,我要紅豆餡的……”

“嗐,你這丫頭,你看看你面前還有這麼多東西,吃得下嗎?反正離戌時還有小半個時辰,到時候酒宴說不定已經散了,跟掌櫃的說一聲也來得及,正好打包回家當宵夜吃。”

小二一聽,笑了笑沒說什麼便退下了。

蘇語則是有些念念不忘,低着頭用筷子悶悶的戳着糕點,蘇卿靠過來,摸了摸她的頭髮,道:“放心吧,待會兒我陪你去,一定讓你吃到最喜歡的紅豆餡糖餅。”

蘇語一喜,嘻嘻的笑了一聲,又埋頭對付起面前的糕點,蘇卿微微一笑,拿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

因爲蘇卿格外柔和的眼神,王嶽翎對蘇語多看了一眼,同樣在那跟蘇卿有三分相似的面龐上停留了一會兒,便移開了目光,閔嵇看着她跟蘇語笑笑鬧鬧,那彎彎的眉眼讓他沉鬱的心情一掃而光,眼神裡的寵溺快要滿溢出來。

菜過五味,酒過三巡之後,本來就是不請自來的茶商們眼看着呆了這麼久,都有些不好意思,吩咐下人們去備的賀禮也陸陸續續送來了,酒宴這才慢慢散了,賀敏先一步離開了,蘇卿看着王嶽翎也準備走了,便起身相送,該晾的晾了,該刁難的也刁難了,她要是再不出面跟人家說幾句好話也太說不過去了,劉氏等人也覺得是這個理,便沒有攔着她,閔嵇冷冷的一皺眉頭,看着王嶽翎的背影更是顯得陰鷙無比。

只有蘇語念着她的紅豆餡糖餅跟了上去,蘇卿一笑,沒有說什麼,只叮囑了一句讓她不要亂跑。

“今天九爺能賞臉入席,真是叫我驚喜萬分,我也自知這回招待不週,下次我一定請您吃飯當是給您賠禮道歉了。”看着前面氣宇軒昂的男人,蘇卿笑着道了一句,王毅藍抱着胸,冷冷的哼了一聲,什麼招待不週?這女人分明就是故意看着那男人刁難他家爺,枉費爺還多次爲她出頭,如今她以爲有幾個人巴結她就了不起了?哼,敢刁難爺遲早有你好果子吃。

一行人正要下樓,地方本就不大,王毅藍二人跟在王嶽翎後頭本來地方是夠的,可現在多出來一個天真懵懂的蘇語,雖然人家身量嬌小不佔什麼地方,可王毅藍正憋着一肚子火,不能對蘇卿發作自然就拿蘇語來出氣了,立即冷着臉呵斥道:“滾開!”

蘇語對高大冷酷的男人有一種本能的害怕,聽見這聲在耳邊炸響的怒喝只覺得腦子嗡的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一腳突然踩空撞上了前面的蘇卿,蘇卿正微落後王嶽翎一步,笑着跟他搭話,忽然感覺身後有東西重重的朝她撲了過來,那力道之大,幾乎可以把她撞飛出去。

王嶽翎餘光瞥見她的身子往前一個趔趄,這可是樓梯,要滾下去不死也要受重傷不可,忙一邊把住扶手一邊伸手用力把她攬了過來。

而前邊沒人擋着,後邊沒人拉她的蘇語在蘇卿這兒只是緩衝了一下,沒有她的阻擋,尖叫着便滾下了樓梯。

蘇卿驚魂未定,忽地聽見這聲慘叫,臉色立即慘白如雪,她推開王嶽翎,轉頭看着那滾下樓梯的身影,彷彿又看見了她沉屍河塘的慘狀,淒厲的喊了一聲,“語語——!”

王嶽翎被她一推,身軀有些不穩,見她踉踉蹌蹌跌跌撞撞走下樓的無助背影,心頭一緊,想起了剛纔那一聲滾開,約莫明白了什麼事,回頭狠狠瞪了王毅藍一眼,也急忙下了樓。

王毅藍抿了抿脣,有些懊惱,這女的也太不經嚇了,怎麼就能摔下去了呢?王毅白亦是剜了他一眼,趕緊去請大夫,這麼高的樓梯摔下去可別死了啊,不然蘇卿非得恨上他家爺不可。

一路翻滾下來,樓梯上血跡斑斑,看着那蜿蜒流淌的鮮血,蘇卿淚流滿面,朝那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少女撲過去,緊緊的把她抱在懷裡,泣不成聲的道:“語語,你醒醒啊,姐姐來了,我們還去買糖餅呢。”

蘇語死於非命讓她對她有一種濃濃的虧欠之感,總覺得要是自己能多注意點多幫她看着點,她或許就不會嫁到那樣的虎狼之家,再加上她的智力有缺陷,她總是想對她好一點多疼一點,能多彌補一下她被人白眼嗤笑所帶來的傷害,現在她傷成這個樣子,讓蘇卿覺得心頭彷彿被人狠狠刺了一刀,痛得她難以呼吸。

蘇語吐出一口鮮血,忽然握住了蘇卿的手,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喊了一聲,“姐姐……”

這是蘇語第一次喊她姐姐,明明該高興的,可看見這樣的蘇語,她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就像人死之前的迴光返照一樣,讓她心頭不安到了極點,

“在,我在,你先別說話,我去找大夫,他們一定能治好你的。”蘇卿有些慌亂的抓着她的手,緊得似要抓住些什麼東西似的,然而天不遂人願,蘇語突然抽搐了兩下,漸漸沒了動靜。

蘇卿只覺得腦子裡轟的一聲,一片空白,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在漸漸遠去,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王嶽翎看着她忽然安靜了下來,眉頭擰成疙瘩,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樓梯雖離着雅間有些距離,卻瞞不過眼利耳聰的閔嵇,聽見蘇卿那聲淒厲的喊叫時,他心頭一疼,扔下酒杯拔腿就往外跑,劉氏眼皮子也直跳,心頭惴惴不安,見他跑出去忙跟了上去。

姚沛良酒量極好,現在還保持着清醒,耳邊也聽見若有似無的慘叫聲,忙搖了搖喝得醉醺醺趴在桌上的蘇治,皺眉道:“老爺快醒醒,出事了,咱們快去看看。”

蘇治哼了一聲,皺皺眉頭沒有反應,姚沛良嘆了一聲,朝蘇璨使了個眼色,蘇璨會意,一左一右架着他就往外走。

閔嵇遠遠的就看見樓梯旁圍着不少人,心頭一個咯噔,臉色有些發白,推開那些人見到樓梯上的血跡,第一次有種眩暈的感覺,看見癱軟在血泊中的蘇卿,只覺得腦子一陣轟鳴,全身顫顫發冷。

三步並作兩步的跳下樓梯,小心翼翼的把她攬在懷中,有些不確定的喚了一句,“寶貝?”

蘇卿回過神來,淚眼婆娑的看着他,急忙道:“閔嵇,快點找大夫過來,語語受傷了。”

得到她的迴應,擁着她微涼身子的閔嵇才從恐慌中回神,他舒了口氣,狠狠抱了懷裡的人兒一下,發覺她哭得傷心欲絕,才往她懷裡的血人看去,這一看眉頭便皺了起來,以他的經驗來看,這麼嚴重的傷勢怕是不行了,可懷裡的小東西估計受不了這麼重的打擊,閔嵇擡頭往四周的人羣掃去,王毅白正好拎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過來,直喊道:“快讓讓快讓讓,大夫來了。”

人羣自覺的往兩邊散開,蘇卿聞言一擡頭,急忙道:“大夫,快救救我妹妹,只要能治好她再貴的藥花再多的錢我也願意。”

老頭子一路被王毅白拎着,差點沒閉過氣去,好不容易被放下來還不等他喘兩口氣,就看見了蘇卿懷裡的血人,眉頭亦是一蹙,也不跟王毅白計較了,讓蘇卿把人放下來,打開藥箱開始診治。

劉氏跟着閔嵇出來,早就被遍地的血跡嚇懵了,隨即眼眶通紅的下了樓梯,泣不成聲道:“老天啊,怎麼會這樣?我可憐的語語怎麼會傷成這樣?”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倒在血泊裡的蘇語,不能接受剛纔還活蹦亂跳的少女一眨眼就變成死氣沉沉的血人,蘇語雖不是她親生的,可養了這麼些年早就有了深厚的感情,現在傷成這樣讓劉氏看着心都碎了。

正診治的老頭子皺了皺眉頭,沉聲道:“要立即把病人送到醫館去,再耽擱下去會沒命的。”

這話一落,衆人都意識到這事情嚴重了,王嶽翎自蘇語從樓梯上摔下來後眉頭就沒鬆開過,閔嵇那一聲親暱的呼喚一直在他腦海裡迴響,聞言他往後橫了一眼,王毅藍立即出列,小心翼翼的抱起蘇語,讓王毅白帶路,一行人風風火火的往醫館趕。

蘇卿說什麼也要跟去,閔嵇見她哭得眼淚汪汪心疼得不行,一路說着哄着好歹把眼淚止住了,但一到醫館還是急急忙忙的往裡衝,把閔嵇擔心的就怕她磕着碰着,一直緊緊盯着半點也不敢鬆懈。

一家人出門吃飯一輛馬車根本不夠,蘇治僱了三四輛馬車停在外頭,劉氏吩咐綠意去跟蘇老太太和丈夫說了一聲,並叮囑她把幼子帶回蘇宅後,亦上了馬車往醫館趕去。

醫館裡專門有讓大夫診治的地方,所以蘇卿只能隔着一道帳簾,不安的等待着。

閔嵇跟藥童要了盆溫水,把帕子打溼,走過來幫蘇卿擦着手上的血漬,蘇語被摔得遍體鱗傷,頭上就有一個明顯血窟窿,全身的血幾乎都快流乾了,蘇卿那般抱着她,手上身上到處都是血跡,就連臉上都沾了一點,整個人顯得悽慘又狼狽,這也是爲什麼閔嵇看見她的時候會被嚇掉半條命的原因。

蘇卿有些失神的看着滿是鮮血的雙手,她汲汲營營爲的還不是讓家人好過一些?幸福一些?如今蘇語遭此大難,讓她有一種疲憊的無力感,彷彿她努力這麼久根本就是做的無用功,錢財權勢,在生命面前一點作用都沒有。

“乖,別想那麼多,這不關你的事,你不用這麼自責。”閔嵇親了親她的鬢角,柔聲說道。

蘇卿沒有說話,應該說,她開不了口,眼看着至親受傷而無能爲力的感覺能輕易將堅強的她擊倒,她怕一開口又是泣不成聲,因爲她感覺到了,蘇語正在漸漸的離她而去,不是生離,而是死別。

劉氏蘇治等人陸續趕到,各自安慰了幾句便相對無言了,這種情況下沒有人還有心情說話,都是沉悶的坐在邊上焦急的等着。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蘇卿在這種等待中徹底心冷了,然而無人能感覺到她心境的變化,只是在擡頭間看見那道呆坐着一動不動的身影時,才搖頭一嘆。

子時一過,年過半百的老大夫才從裡邊走了出來,蘇治急忙上去,問道:“大夫,我那閨女怎麼樣了?沒事吧?傷得重不重?”

這一連串的問題接連問出來,可見他內心的着急,老大夫臉色也有些發白,眉頭依舊皺着,但表情倒挺樂觀的,“說來這姑娘也是命不該絕,方纔的生機險險斷了,可最後還是挺過來了,身上的傷雖然嚴重,可休息兩三個月就能好,總的是沒什麼大事,只要不是高燒不退就好。”

聞言,衆人的心都放回了肚子裡,劉氏靠在丈夫的肩頭,可算是能順利的喘口氣了。

蘇治心裡的大石放下,給大夫送了一個豐厚的紅封,醫館裡人到處打點了一下,讓個醫女跟着蘇語,因着蘇語傷勢太重不適合移動,便沒急着把她送回去,叫來依依和秦氏等人照顧她,這一番忙活下來,時間已是深更半夜。

因着先前喝了酒,蘇治是擔心蘇語才強撐了那麼久,這一坐下來就有些頭暈目眩,劉氏雖不放心蘇語,可家裡老太太等人還等着消息,丈夫身體又不適,醫館也不是個好呆的地方,便扶着丈夫回去了。

只是臨走前問了閨女一句,蘇卿卻說要守着蘇語,劉氏無奈,只道了句累了就回去歇息,便上了馬車。

秦氏兩人看着渾身裹着紗布的蘇語,默默的哽咽流淚,當問及爲什麼會摔成這個樣子的時候,蘇卿道了句是她不好,依依自動腦補了一下當時的畫面,對蘇卿有些怨恨起來。

她想着肯定是蘇卿讓她家姑娘當了替死鬼,不然爲什麼姑娘傷得那麼重,她除了渾身是血之外什麼事兒都沒有?

秦氏雖沒她那般怨恨蘇卿,可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看着蘇卿呆在這裡,一時就像被一團棉花堵在了胸口,憋悶得不行。

蘇卿只是靜靜的看着蘇語那張慘白的小臉,沒有說話,閔嵇站在一旁,將二人的神情看在眼裡,眼裡閃過一道陰鷙之色。

當五更的梆子一響,看着蘇卿還是靜靜的坐在那兒,閔嵇擔心不已,上前道:“卿卿,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蘇卿搖搖頭,“沒關係,我再坐一會兒。”滴水未沾,又因爲太久沒說話,蘇卿的聲音有些嘶啞,閔嵇心疼得不行,也不管她願不願意,抱起她就往外走。

蘇卿掙扎道:“閔嵇你放我下來。”

“不放,你要回去休息了。”

秦氏古怪的看着兩人的背影,總覺得這兩人有些不太對勁兒,依依卻吐了口氣,“終於走了,那個大少爺真是陰沉,呆在他身邊連氣兒都喘不過來。”

秦氏被這話打斷,看着蘇語悽慘的模樣,也沒了去探究那兩人秘密的心思。

閔嵇沒有把蘇卿帶回蘇宅,而是在醫館附近找了間客棧住下,讓小二準備洗澡水,那掌櫃看着蘇卿身上的血跡,有些膽戰,但一聽她嘴裡嚷着要去看妹妹,心裡鬆了口氣,只要不是殺人犯就成,朝小二使了個眼色,小二麻利的帶着二人進了上房。

一進房間,閔嵇便把鬧騰的蘇卿壓在門上,吻了個昏天黑地。

看着蘇語差點把命都摔沒了,幾乎可以想象得出當時情況兇險,要是那人換成蘇卿……他幾乎不敢想下去。

感受着內心深處的恐慌,閔嵇控制不住的把她緊緊抱在懷裡激動的吻着她的身子,卻在觸及她腰間的某物時,不甘的吼了一聲,蘇卿得以解脫,偷偷的鬆了口氣。

這葵水來得真及時,要不然今天非得被閔嵇折騰慘了不可,不過被閔嵇這一打攪,蘇卿也沒有嚷嚷着要去陪蘇語了,待小二把水送過來後,乖乖的任由閔嵇把身上的血跡洗了,她被伺候得心安理得,可苦了閔嵇,盯着那晶瑩如玉的身子饞得眼都紅了。

蘇卿清清爽爽的上了榻,一沾上枕頭,睏意便席捲而來,閔嵇簡單的收拾一番之後,隨即躺了上去,可渾身憋着火的他哪有睡意,腦子裡就想着從這小妖精身上佔點便宜,可一見她閉着眼睛呼呼大睡,眼下還有一道淡淡的青黑,心頭一軟,便不忍折騰她了,把她摟在懷裡齊齊睡去。

王嶽翎躺在榻上小憩了一會兒,睜開眼時,看着窗外還黑漆漆的天色,問了一句,“那個丫頭的傷勢怎麼樣了?”

這話倒不是真的在意蘇語有個好歹,他在意的是蘇卿會因爲蘇語的情況而對他的態度產生轉變,這話王毅白一聽就明白了,開口道:“聽說還在診治中,不知道怎麼樣了,毅藍已經去打聽了。”

這麼久都沒救過來,可見是凶多吉少了,王嶽翎眉頭一蹙,多半也是覺得不好了。

片刻之後,王毅藍走了進來,看見醒過來的王嶽翎有些怯怯,王嶽翎橫了他一眼,冷冷道:“如何了?”

王毅藍被那眼神看得急促不安,卻道:“聽藥童說沒事了,救過來了,休養幾個月就好了。”

被摔得那麼悽慘,哪是他嘴裡說的那般輕描淡寫,休養三四個月也算是重傷了,還不知道有什麼後遺症呢,不過人沒死就好,王嶽翎的臉色好多了,不過看着他的目光還是有些不善,“蘇卿呢?她怎麼樣了?”

“聽說還在那守着。”王毅藍想起空曠的街道旁停着那輛孤零零的馬車,小聲的說了一句。

“那個男人可離開了?”

那個男人?哪個男人?王毅藍狐疑的擡頭,王嶽翎不耐的道:“蘇卿的義兄。”

“哦,他啊,沒有,應該是跟蘇卿在一塊。”王毅藍有些奇怪,爺怎麼突然問起他來了?

閔嵇出現的時候,衆人都被那血腥的場面嚇得不輕,連王毅藍這個殺人如麻的人對一個小姑娘摔成那樣也有些愣怔,所以那話只有靠蘇卿最近的王嶽翎聽見了,他是何許聰明的人?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察覺到閔嵇對蘇卿有意了,他心繫的女人出了事,會急得亂了心神也不奇怪,可那聲稱呼如此親暱,要說蘇卿沒有迴應他的感情,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那麼只能說這兩個人彼此傾心已久了。

或許還不止是傾心那麼簡單,蘇卿這朵妖花如果沒有男人灌養怎麼會開得那麼妖媚?

王嶽翎的心情很複雜,想到這個可能,他的心就極爲不舒服。

就像一件東西,你開始只是對她有點新奇有點興趣而已,可一旦發現這東西漸漸搶手起來,你便忍不住要去較量掠奪,在你洋洋得意以爲佔盡上風的時候,突然有人站出來宣佈了東西的歸屬權,你總以爲你是贏面最大的那個,卻不知道這東西從來就不屬於自己,這種得而復失的心情讓人的心都空了一大塊,腦子裡總會有一種把她搶過來填滿心頭空虛的強烈*。

王嶽翎向後一躺,任由心頭的空洞在翻滾,眼神卻冰冷的駭人,房間內的二人從未見過這樣的他,一時心裡有些惶惶不安,紛紛猜測難道是跟這最後一句話有關?

在醫館呆了三天,蘇語退了燒,暫時穩定了傷勢之後被送回了蘇宅,只是在清醒之後,什麼也不記得了,還時常看着一個地方發呆,沉默寡言,讓衆人擔憂不已,不過沒變得比以前更傻,實在是不幸中的萬幸。

八月份的天氣一會兒晴,一會兒陰,不過不管天氣再怎麼陰晴不定,還是不能阻止蘇家的喜事,坐落在西大街的茶悅坊分店,今天正式開張了。

自茶場那邊穩定了之後,蘇卿便着手準備開分店的事,兩個多月間,在外她忙着選址,跟曾經修葺過茶悅坊的張老師傅一起探討該怎樣把分店裝修得富麗堂皇,一邊挑選夥計放在鋪子裡讓姚沛良訓練一段時間,一邊尋找能擔當她新店掌櫃大任的人選。

可找個有能力又信得過的掌櫃哪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蘇卿在外奔波許久,急得嘴裡撩了一圈的水泡都只能無功而返,好在關鍵時刻姚沛良把已經治好傷的妻子拉了過來,周琪是個眉目清秀的女人,可跟她溫婉的五官不同的是這人的性格有些冷,不太愛說話,但是溝通了一會兒,蘇卿便發現這女人的頭腦不差,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夠冷靜,跟姚沛良比起來,她就顯得有主見多了,見識了他妻子的能力,蘇卿二話不說的便敲定了掌櫃的人選。

生意上了軌道,衆人的目光也從她轉移到她的‘義兄’閔嵇身上,反正新店的事她已經仔仔細細的佈置好了,接下來只要按着系統走經營起來就可以了,外邊有閔嵇撐着門面,蘇卿忙了這麼久,也樂得清閒呆在宅子裡。

至於她爹,明天就是八月初九了,準備了四個多月就是爲了明天的秋闈考試,他現在正緊張着呢,連新店開張都沒有出去,一直呆在房裡鞏固知識。

“姐姐。”蘇語見蘇卿過來,低下頭小聲的喊了一句。

如果說這兩個多月中有什麼最讓人意外的事,那就是清醒過後的蘇語不僅不傻了,漸漸的竟然口齒伶俐了起來,有時候一句話說出來,有條有理明明白白,再不是以前顛三倒四古里古怪的模樣了,只是性子跟以前也是天壤之別,以前蹦蹦跳跳一刻都不肯停下來,現在安安靜靜的一個人能坐一中午,讓衆人奇怪不已,不過不傻了就是好事,可把蘇老太太和劉氏樂壞了,接連去了兩次大鴻寺還願,對王毅藍這個罪魁禍首的敵視也輕了不少。

蘇卿淡淡一笑,“怎麼又出來吹風了?大夫說你還沒全好,最好別吹風的。”

蘇語看着面前這張笑意柔和光華大盛的面龐,驚豔的呆住了,她這個姐姐真是太美了,她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竟也可以美到這種程度,連她一個女人都驚豔得無以復加,要換成男人還不得撲上去?

時間一天天的流逝,蘇卿一天天的成長,現在的她跟半年前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奪人心魄的小臉上嵌着一雙寶石般漆黑魅惑的眼睛,顧盼間水光盈盈,密扇般的睫羽輕輕一扇,幾乎能將人的靈魂吸進去,特別那微挑的眼角彷彿帶着靡紅的妖色,只要看上一眼便喉嚨乾渴,燥熱難耐,這一雙風情萬種的眼睛本該出現在成熟美婦身上,可蘇卿誘人的地方就在於,擁有這麼一雙妖魅的眼睛,她的容貌卻是出人意料的粉嫩逼人,小巧的鼻子,紅通通微翹的小嘴,白嫩得似能掐出水來的小臉,嬌嬌嫩嫩得讓人憐愛不能,還不說她迷人飽滿的胸乳和渾圓挺翹的豐臀,這般曼妙的身姿風騷的體態,簡直是勾魂蕩魄,媚骨天成的絕色尤物!

蘇卿伸手撩了撩她的髮絲,嗔道:“這張臉你也不是沒見過,還能看呆了不成?”

蘇語回過神來,有些臉紅,低下頭不好意思的道:“我醒來時,姐姐不是還蒙着面紗嗎?再說姐姐本就長得美,我會看呆也是正常的。”

蘇卿本來想戴上面紗的,可那時天氣悶熱,再透氣的面紗蒙在臉上在太陽底下走一圈也得悶出汗來,有幾天還被悶出疹子來,看着她臉上起了疹子,閔嵇好不心疼,將那些面紗扔得遠遠的,還勒令她不許戴,蘇卿無法,只能照做。

蒙了那麼久的面紗,府裡的下人都快忘記她長什麼模樣了,前陣子摘下來時也讓下人們驚豔了一回,蘇卿摸摸臉,有些懊惱,這臉會蛻變得這麼快跟閔嵇頻繁的灌溉脫不開關係。

這男人簡直就像是八輩子沒碰過女人似的,剛開始因爲在府裡不方便的時候還收斂了一點,可後來也不知誰給他出的餿主意,竟在外邊置了一處宅子,一有時間,不管白天黑夜硬是用各種藉口拉她出去鬼混,這兩個多月她會過得那麼累,全部是他狠狠折騰出來的。

“姐姐,你在想什麼?”蘇語看着她半天不說話,便問了一句。

蘇卿淡淡一笑,道:“沒什麼,我給你拿了花生芝麻煎餅過來,是新來的許廚娘的拿手絕活,聽奶奶和娘說味道很不錯,我便給你拿點過來。”說着便從瑤光手裡接過提盒,把裡邊一疊飄着濃濃花生香味的煎餅拿了出來,依依吸了口氣,道:“真不愧是許廚娘的拿手絕活,這餅好香啊,姑娘你快嘗一口試試。”自蘇語好了之後,依依和秦氏都感覺到了前途一片光明,也不再敵視蘇卿了,對她的態度也比以前好了許多,很多時候都很給她面子。

蘇語看着她眼裡的關愛,心頭一暖,卻搖搖頭道:“不了,我對花生過敏……”

蘇卿身子一僵,眼裡閃過一絲極快的痛意,依依則是笑道:“姑娘你說什麼呢,你的身體好着呢,從來沒對什麼東西過敏過,你是太擔心了吧,放心吧,一塊煎餅而已,不會對你有什麼影響的。”

蘇語一驚,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她急忙往蘇卿那看去,卻見她垂着眸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她心裡有些不安,忙拿起一塊煎餅想塞進嘴裡證明些什麼,手卻被那溫度燙了一下,她驚呼一聲隨手一甩,那餅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圓弧,啪嗒一下甩在蘇卿臉上,旋即落在她的裙子裡,蘇卿被那溫度燙得縮了下,趕緊站起來,瑤光忙抽出手帕擦着她油膩膩的臉,一邊問道:“姑娘,有沒有燙到?”

當拿開帕子亮出那道肉眼可見的紅色時,她蹙眉道:“都紅了,姑娘咱們得趕緊回去擦藥才行,不然待會兒就得起水泡了,你臉上的傷纔剛好怎麼能又落下疤。”

蘇語自看見自己把那餅甩到蘇卿臉上時就暗道不好,如今見那臉都紅了,忙愧疚的道:“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要不去我房裡擦藥吧,我那有藥。”

蘇卿搖搖頭,“不妨事的,讓依依幫你擦擦手吧,別燙傷了,反正我院子離得也不遠,現在回去來得及。”

說着便讓下人們把那煎餅收拾收拾,領着瑤光回去了,蘇語看着她的背影,心頭暗惱極了。

晚上,閔嵇回來時就看見一個小人兒趴在大開的窗戶前,呆呆的看着天上的明月,那妙曼的背影看得他心尖兒一蕩,伸手一個打橫便將她抱在了懷裡,憐愛的親着她的小臉,“今天怎麼這麼有興致?嗯?”

蘇卿把頭埋在他胸口裡,悶悶的說了一句,“沒有。”

閔嵇聽出了她話裡的低落,忙把那小腦袋從胸前挖出來,當看見那白嫩嫩的小臉上一塊猩紅的印子時,皺眉道:“怎麼弄的?”

蘇卿扭着頭,避開他的質問,只淡淡道:“不小心燙到了。”

話才落下,身子便一陣騰空,蘇卿看他這模樣就知道去幹什麼,忙道:“擦過藥了,過兩天就好了。”

閔嵇沒有說話,這小東西他都捨不得傷她一點半點,她倒每次弄得這受傷那受傷的,真是要心疼死他不成?

找來藥膏後,小心的幫她傷口上了藥,閔嵇這才狠狠的在她另外半邊沒有受傷的臉親了一口,沉聲道:“小東西,真是離開你片刻都不行,看來要把你綁起來拴在我的腰帶上,有我時時刻刻看着你你纔不會受傷。”

蘇卿白了他一眼,“又沒什麼,你太大驚小怪了。”

明明是個鄙夷的表情,可換到蘇卿身上,那妖媚的眼波一眨,如嬌似嗔,欲說還休,讓閔嵇半邊身子都酥了。

他眼神一暗,忍不住將她抱起來,蘇卿忙惱怒的推了推他,嗔道:“你走開啦。”

閔嵇見她一臉戒備,狠狠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不敢再多有動作。

“怎麼了卿卿?昨晚沒睡好嗎?”劉氏正叮囑丈夫記得吃飯,一回頭就看見閨女一臉萎靡的模樣,便問了一句。

被閔嵇騷擾了一夜,怎麼能好?蘇卿心裡嘀咕着,臉上卻笑道:“爹今天就要去考試了,我這不是緊張嗎?”

蘇治微微一笑,“你這丫頭,我都沒緊張你緊張個什麼勁兒,放心吧,你爹我準備了這麼久,這回一定能給你們掙個舉人老爺回來。”

劉氏聽得咯咯直笑,很是滿意蘇治的自信,正說着話呢,一個身着鵝黃刺繡小朵雛菊背心,白底淡黃滾邊圓領中衣,白色紅梅大印花百褶裙的明媚少女緩緩步進屋子,看見蘇治等人便柔柔的喚了一句,“爹,娘,姐姐。”

“哦,是語語啊,身子好些了嗎?”蘇治見是她,心裡很是欣慰,自從二女兒不傻了之後,他心裡的大石算是徹底放下了,想着如今一家子健健康康,過着美滿富足的日子,他便覺得很幸福,要是這次能考個功名,他這輩子算是了無遺憾了。

劉氏亦是問了一句,“要好好聽大夫的話知道嗎?你還年輕,小心別落下什麼病根,將來受苦的還是你自個兒。”

“爹,娘,我知道了,我一直都有聽大夫的話,大夫說我身體已經沒有大礙可以四處走動了。”蘇語低着頭細聲細氣的說着,看見蘇卿也在,忙走到她身旁,不好意思的道:“姐姐,昨天我不是故意的,你臉上還疼嗎?”

劉氏還疑惑閨女臉上怎麼又被燙了,聽這了話才明白,當即就嗔道:“你個調皮鬼還是跟以前一樣,下手沒個輕重的,你姐姐臉上的傷纔好,又讓你添了一道,還好不嚴重,不然看我怎麼收拾你。”

劉氏的心自然是向着自己親閨女的,只是看那燙傷不嚴重纔沒多責怪她,要不然她非得好好數落蘇語一頓不可。

閔嵇昨晚順帶把那盒東西拿了過來,昨晚擦了一下,早上又擦了一下,已經不疼了,蘇卿看着蘇語被數落得頭也不敢擡,便道:“好了娘,反正我也沒事,咱們快送爹去考場吧,早些去也總比晚到的好。”

蘇語擡頭看了她一眼,眼裡有些不安,蘇卿淡淡一笑,示意她不用當真,見蘇卿對她和顏悅色,蘇語才大大舒了一口氣,也回了個燦爛的笑,蘇卿看着她嘴角的笑容,有些恍惚,隨即扯了扯嘴角,微垂眸掩下了眼裡的複雜。

蘇卿的話提醒了蘇治,當即也不敢再耽擱,提了籃子就往外走,蘇璨早就在角門那等着了,見蘇治出來,便笑道:“叔父,今天咱們兩個可要好好加油了。”

“嗯,璨哥兒也是,你如此博學多才,一定能中解元的。”蘇治哈哈一笑,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經過四個多月的相處,他早就把蘇璨當成了半個兒子,不論是動作或語氣都很親暱。

蘇璨正要答話,就看見他身後婷婷嫋嫋而來的少女,她着一身白底淺藍滾邊月季大印花對襟褙子,白色交領中衣,淺紫馬面裙,頭上綰着簡單的髮髻,只鬆鬆的插着兩枝豆蔻花羊脂玉簪,簡單至極的裝扮,卻掩不住從內而外散發的靡麗豔光,那美麗攝人心魄,讓人無論如何都移不開眼睛。

看着她漸漸走進,蘇璨心頭撲通撲通的跳着,有些恍惚的喚了一聲,“卿卿……語語,嬸孃。”等名字喚出口,他才注意到她身旁還有劉氏等人,忙接着問候了一聲,雖然有些尷尬,卻還算禮數周到。

蘇卿正要說話,餘光瞥見一道高大的人影走了過來,那人身着寶石藍雨絲風竹緙絲圖案杭綢直裰,一頭墨髮梳得一絲不苟,只簡單的簪了個翡翠東珠冠,但他五官立體,面龐英俊至極,俊眉烏黑濃密,一雙神光冷邃的雙眸冷酷駭人,鼻樑高挺,薄脣冷厲的抿着,身軀高大偉岸,步履沉穩矯健,渾身的氣勢似那初升的驕陽看似明烈如火,卻還帶着黑夜的冰冷,讓人感受不到半點溫暖,反倒像冰雪消融時般凜冽刺骨的寒。

即便呆在這狹小的後宅數月,也磨礪不了他身上的煞氣,只是那抹殺伐的血腥之氣倒是不見了,眼眸中多了一股令人安穩的沉着,就像一個青澀的毛頭小子在褪去衝動和鋒芒之後,穩重得似一座高山,給人一種他能夠承擔任何風雨的堅毅之感。

他在衆人目光注視下,不動如山,只是在看見蘇卿時,眼裡閃過一縷溫柔的光芒。

她腰痠背痛得不行,他卻精神奕奕,神清氣爽,蘇卿心裡嘀咕了一句,恨恨的轉過頭去。

劉氏看着閔嵇都到了,即催促道:“好了好了,先別說這麼多了,趕緊去考場吧,有什麼話等回來再說。”

蘇治一點頭也不多說,當先上了馬車,蘇璨跟一旁的米氏說了兩句隨即跟上,閔嵇騎上神駿的馬,那流暢利落的動作更顯得他英姿凜凜,英俊得叫人移不開眼睛,蘇語便看得眼睛也不眨,讚歎道:“大哥好帥啊。”

閔嵇忽的一回頭,她嚇了一跳,臉刷一下就紅了,誰知那眼神直接略過了她,直直定在蘇卿身上,看了她一眼之後,才一馭繮繩騎馬離去。

發現自己是在自作多情,蘇語尷尬的低下了頭,蘇卿看在眼裡,沒說什麼。

待李叔送完她爹回來後,蘇卿打算去新店看看,蘇語似乎猜到了她今天會出去,一直就沒離開過她身邊,聞言也說要出去逛逛,自她受傷後就在家養了兩個多月,確實一步都沒出過外院,蘇卿見她左右沒什麼大礙了,讓丫鬟去跟劉氏說一聲,帶着她和丫鬟一共四人出了蘇宅。

一路上蘇語似乎很激動,扒着車窗好奇的看向馬車外的世界,那雙靈動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外邊,時不時的發出一聲讚歎,聽着兩個小丫頭在一旁嘰嘰喳喳,也忍不住加入一起探討,三人聊得熱火朝天,將一旁閉目眼神的蘇卿忽略了個徹底。

蘇語正聊得興致勃勃,似纔想起馬車內還有個蘇卿,連忙朝她那看了一眼,卻發現她正託着腦袋閉目養神,那雙妖媚的眸子一合上,她的面龐便少了三分魅惑,多了三分純淨柔美,依舊美得讓人心醉,這般安安靜靜的模樣,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也不忍心打擾。

蘇語見狀忙朝身旁嘰嘰喳喳的丫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一瞧,看見一旁似睡着了的蘇卿,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

蘇卿是被搖醒的,她迷迷糊糊醒過來,就看見車廂裡三雙眼睛齊齊看着她,蘇語擔憂的道:“姐姐,你是不是很累啊?”

蘇卿呵呵一笑,扶了扶鬢髮,道:“沒有,我只是不小心睡過去了而已,咱們到了嗎?到了就下去吧,西大街是著名的小吃街,什麼稀奇的玩意兒都有得賣,你們要想去的話就去逛逛吧。”

蘇語眼睛一亮,忙點頭如搗蒜,“到了到了,姐姐我們真的能去嗎?”

瑤光當先下了馬車,拿下張小凳,蘇卿踩着小凳下來,回道:“可以,瑤光要是想去就跟着語語去吧。”

蘇語一陣激動,下車後忍不住抱着蘇卿的手依偎的道:“姐姐你真好。”

蘇卿眼神閃了閃,只是淡淡一笑。

瑤光一搖頭,小聲的道:“我不去,我要陪着姑娘。”

蘇卿就知道這丫頭在想什麼,“傻丫頭,去吧,這鋪子我都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了,你有什麼不放心的?語語可不常出來,要是錯過這次,你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有得玩了。”

瑤光當然知道她家姑娘現在是越來越安靜了,就算路過再熱鬧的街都不願下去逛一逛,以前蘇語蹦蹦跳跳時還時常有機會出來玩兒,自從她受傷後,她足足有幾個月沒上街逛過了,別看她在跟蘇卿說話,心卻早就不知道飛去哪裡了。

依依這時候扯了扯她的袖子,瑤光心頭一動,道:“那姑娘你在鋪子裡可別亂走啊,我們一會兒就回來了。”

“嗯,去吧,注意安全。”

蘇卿這一聲令下,三人就像放出籠的鳥兒一般往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涌,蘇卿看着她們的背影,笑笑轉過身去。

然而這一轉身,未走幾步,就碰見了一個大熟人。

明明是個十四歲的少女,在同齡的姑娘們面前,她卻已經表現出了成熟滄桑的一面,王嶽翎不知不覺中竟然看了許久。

“卿卿,剛纔那個是令妹吧?看來她已經好了,我總算是能放下心裡的愧疚了。”看着她停下腳步,王嶽翎擡步迎了上去。

要說王嶽翎這樣冰冷無情殺人不眨眼的人會愧疚,說出去只怕沒有人相信,但至少在蘇卿面前,他是愧疚的,雖沒有拎着王毅藍上門去給蘇家道歉,但明裡暗裡都幫蘇卿掃清了不少障礙,以致那些處心積慮想把蘇卿踢下去的茶商都落得個悽悽慘慘的下場,茶悅坊也是因爲有王嶽翎在背後撐腰才能這般順風順水,連分店都在毫無干擾的情況下成功開了,他在這裡邊扮演的角色實在功不可沒,可以說沒有他一路扶持,蘇卿的路會比現在難走得多。

蘇卿一開始對王毅藍是怨恨的,如果沒有他或許蘇語就不會沒了性命,但生活要繼續過下去,她不能懷着一顆怨恨的心跟王嶽翎接觸,在這樣的人物面前她是沒有權力耍脾氣的,好在王嶽翎很有自知之明,什麼事不用她開口他已經幫她做了,還做得無比漂亮,將暗地裡一些小人震懾得服服帖帖的,連一向看她不順眼的王家老不死對上她都只能乾瞪眼,再多的怨恨在他的努力下也消磨光了,而兩人在接觸中也少了幾分拘謹,多了幾分隨意。

他開始喚她卿卿,她卻始終畢恭畢敬的稱呼王大人,再親暱也只是一句九爺而已,她的態度已經明朗,王嶽翎似什麼也沒感覺到似的,依舊我行我素。

“多謝九爺掛念,我妹妹已經好了,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那只是意外而已,事情已經過去了。”

聽見這話,王毅藍的臉色有些臭,意外?你真的只當是意外?那在蘇語受傷後第一次見他家爺的時候那臉冷得像冰一樣的人是鬼嗎?王毅藍是絕對不承認蘇卿沒有怪過王嶽翎的,只是爺也不知道是中邪了還是怎麼的,蘇卿的臉明明臭得要死,他還笑眯眯的貼上去,討好般的將她道路上的障礙全部掃清,還時不時的對她賠笑,而這個女人也好生大膽,居然還就登鼻子上臉了,要不是看爺忙得不亦樂乎,他早收拾蘇卿百八十次了。

不過想起自己那一吼得到了這麼個結果,他就慪得要吐血。

“卿卿不怪我那就好,今天是來看鋪子的?”王嶽翎淡淡一笑,一雙鳳眸不動聲色的打量她,特別是她臉上的紅色印子,他還特地多看了兩眼。

蘇卿擡頭看着那塊燙金招牌,緩步上前走去,道:“是啊,昨個兒開張人太多我就沒來,今天便過來看看,居然在這裡碰到了九爺,真是好巧。”

自家那間鋪子是爺爺留下來的,地方雖大,可一些爺爺那輩沿用下來的格局卻沒法輕易改變,所以那間鋪子看着是華美,但是還透着一股濃濃的古樸氣息,而這間鋪子卻是蘇卿跟張老師傅商量着一個地方一個角落精心構造的,從外邊一打眼便是金光熠熠,踏進來就感覺到一陣奢華的氣息撲面而來,這間鋪子是蘇卿花了大把銀子堆起來的,華美燦爛,美輪美奐,在所有茶行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奢華,她敢說就是王家的茶行也遠遠沒有她茶悅坊的精緻美麗。

這樣的茶悅坊已經不單單是售賣茶葉的地方,這裡已經成了一個身份的象徵,誰有錢誰才能走進來,檔次比老鋪子至少上升了兩個臺階,而蘇卿當時把這個地方盤下來的時候,連帶着隔壁一家小食店一家脂粉鋪子都盤了下來,地方不是一般的大,還設了幾個雅間供一些客人品茶談生意,蘇卿進來時,周琪正低頭打算盤,似乎察覺到又有客人進來,她擡起了頭,清秀的臉在看見蘇卿後忙放下手裡的賬本,走出來問候了一聲,“大姑娘。”

蘇卿囑咐過在外不要透露自己掌事的身份,所以她纔會這般稱呼,鋪子裡的客人在蘇卿踏進來的時候便一臉驚豔的看着她,呢喃出聲,“原來是茶悅坊東家的女兒,真是美啊。”

“是啊,我總不明白爲什麼那位總是偏袒蘇家,現在一看才知道,這樣的美人別說偏袒了,就是給她提鞋我也願意啊。”

“呸,就你,連給人提鞋都不配。”

“噓,說曹操曹操還真到了,別說了……”

一羣躲在角落嘀嘀咕咕的男人看見隨後進來的俊美男子紛紛打了個激靈,有的鼓起勇氣上前去打招呼,但更多的是低下頭去裝作沒看見。

當然那些企圖用打招呼巴結他的人,都被他當成空氣忽視了,蘇卿問了一句雅間有沒有位置,周琪應了一聲,蘇卿便帶着王嶽翎進了雅間,讓他稍等一會兒,經過這幾個月的接觸,王嶽翎再笨也知道她纔是茶悅坊的掌事,便笑了笑,讓她先去忙。

王毅藍呆在角落無語問蒼天,爺怎麼變成這樣了?誰能把以前那個英明睿智對女人就像對待垃圾一樣不屑一顧的爺還給他?

周琪也知道她過來是爲了什麼,讓夥計看着點鋪子,便拿起賬本進了挨着櫃檯後的裡間,蘇卿坐在裡邊,聽她說了些事,總的來說也沒什麼大事,蘇卿也就是來看看這條街的人接不接受茶悅坊而已,雖然前期調查過了,但是看見昨天的營業額,蘇卿還是鬆了口氣,周琪看她滿意了,臉上也微微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聊了一會兒,蘇卿纔回到雅間,拿起提壺開始煮水,自從每次見面王嶽翎總是要求她泡茶之後,兩人相處已經有了一個固定的模式,蘇卿也不用他開口,自顧自煮水泡茶,他也沒有反對,總是靜靜看着她泡了茶後,端起一杯淺淺呷了一口才開始說正事。

他放下茶杯,有些漫不經心的道:“明天我要回京一趟,估計過幾天才能回來,王家那邊會趁我不在的時候動手腳,你要小心一點。”

王超自從知道鎖相橋區兩大茶場被蘇家一個不成氣候的小茶商佔了之後,蘇家就成了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時不時的就要來騷擾兩下,但是有王嶽翎這個大佛在,什麼陰謀詭計都被他一一化解,他們一來二去見他態度如此堅決,也不敢再有所動作,生怕惹怒了他,但是越是素手無策,王超對蘇家就越是憤怒,經過這幾個月的積累只怕是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他一旦不在這裡王家定會瘋狂報復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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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哪兒要改您老能一次通知完嗎?我自認已經寫得很隱晦了,您不指明我哪知道哪哪不行呢,一次說個痛快你好我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