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終章重逢

89終章重逢

跟賀宜分開,傅儀生直接回了傅宅,習慣往妾侍居所去的步履這次卻轉向了正妻的院子,賀敏跟王嶽翎有什麼糾葛與他無關,他原不該答應賀宜這個要求的,只是蘇卿跟他的妻子交好的事在貴族圈中不少人皆已知曉,大皇子跟太子明爭暗鬥,他傅家還未表明立場,若因爲龐慧的關係而讓衆人覺得傅家跟太子一黨有所牽連,那勢必會得罪大皇子,爲了讓傅家在這兩方勢力中迴歸平衡,身爲大皇子一黨的賀宜提出的要求他理應相幫。

龐慧沒想到已經許久不曾踏入她院子的丈夫會突然來訪,一時有些愣怔,還是佳信快速反應過來把傅儀生請了進去,下去張羅熱茶點心,看着身邊的丫鬟忙得團團轉,龐慧纔回過神來,驚訝道:“你,怎麼來了?”

“我的妻子,難道不該來看看?”傅儀生將身上的鶴氅交給佳音,看着面龐絕美,氣質卻似洗盡鉛華般趨於平淡的妻子,眼睛微微眯起,“這段時間你似乎變了,變得讓人舒服不少。”

以往的龐慧美雖美,卻像一隻帶刺的玫瑰,渾身長滿扎人的利刺,讓人看着就不舒服更別說接近了,可自從回定州一趟之後,言行舉止說話談吐都有了不少變化,若不是因爲龐家發生了那樣的事,這樣一個惹人憐惜的美人必定能得他更多的眷顧。

龐慧心頭微微刺疼,低下頭道:“是嗎?那就好。”

傅儀生靠近她,伸手撩起她的鬢髮,輕聲道:“你我夫妻一場,說話如此生疏實在太見外了。”

如今親近的動作讓龐慧身軀一燙,手心立即汗溼了一大片,她別開眼睛,問道:“你來這裡是有事要跟我說吧?”

傅儀生就像和煦的陽光能溫暖她的心房,可他卻不願給她溫暖,任由她寒霜縛身冷眼旁觀,她若再貪戀他一時的溫暖,甜蜜過後的苦澀足以讓她再次絕望,想到這,龐慧身子往後退了一步,神情也冷淡了下來。

傅儀生後院美妾成羣,實在不缺女人,來安慰一下龐慧也不過是希望她把事情辦得漂亮一些罷了,見她拒絕,他也懶得去哄,只道:“聽說你與蘇卿交好,明日將她約出來一見。”

龐慧訝異的看了他一眼,“你要見她?爲什麼?”

“不過約出來一見而已,你何必這麼大反應?”傅儀生眉頭一蹙,不滿的道。

龐慧緊抿着脣沒有回話,傅儀生不耐的看了她一眼,語氣不得不軟和兩分,道:“不是我要見他,是賀敏找她,這樣行了吧?我只是受人之託而已。”

傅儀生人脈頗廣,這點龐慧早就知道了,聽他跟賀家有交情也不意外,意外的是賀敏居然還不死心,上次的婚宴他不是犯病了嗎,這就養好了?

“怎麼一件小事也要考慮這麼久?”

聽出他聲音裡的不耐,龐慧開口道:“她已是有夫之婦,賀敏執意要見她肯定沒好事,你應下這事是豈不是置她於不義之中?”

傅儀生冷哼一聲,“你多慮了,只不過見一面而已,賀敏難道會弄死她不成?不過就算死了也與我無關,王嶽翎想報仇更不會找上你,賀敏這事我已應下,斷不可能失信於人,明天你必須去王家走一趟。”撂下話,傅儀生起身,拿起架子上的鶴氅轉身離開。

佳信正端了熱茶和點心過來,卻見傅儀生冷着臉走了,不由急道:“二爺……”

“別喊了,他不會回來的。”龐慧淡淡說了一句,在鼓凳上坐下。

佳信一臉鬱悶的走進來,嘀咕道:“少夫人,您究竟跟二爺說了什麼啊?怎麼他看起來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沒什麼。”龐慧抿着脣,有些不確定究竟要不要去找蘇卿,上次賀敏約見她也沒出什麼事情,她是不是太杞人憂天了?好歹王嶽翎也是個四品高官,借賀敏十個膽諒他也不敢動蘇卿一根汗毛,雖然王嶽翎現在不在京城可威懾力還在,她與傅儀生感情雖淡薄,但好歹還是夫妻,若一再惹怒他,她的下場必定悽慘。

“佳音,去備份厚禮,明天我要去王家一趟。”

佳音正爲傅儀生來去匆匆而感到苦惱,聞言悶悶的應了一聲,二爺跟少夫人的感情如此冷淡,這該如何是好?

蘇卿闔着眼在榻上假寐,聽見腳步聲走近,睜開眼睛問道:“如何?可是散佈出去了?”

紀隱一點頭,“嗯,消息發出去了,王夫人等人已經知道了王嶽翎即將歸來的事,剛纔秦啓跟我說王嶽琮的小廝偷偷上武定侯府去了,這兩日必定有所動作,我們可要在江月樓守株待兔?”

蘇卿繼續道:“這兩人時常聚在一塊謀劃那些見不得人的事,讓秦啓暗中待命等候我的指示。”

“是。”

“姑娘,傅少夫人來看你了。”瑤光歡喜的喊了一聲,撩開簾子把身後面龐美豔氣質溫婉的龐慧帶了進來。

蘇卿無奈一嘆,這個傻丫頭還是如此冒失,還好在剛纔說的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不然鬧得人盡皆知非得招來麻煩不可。

“原來是你來了,坐。”蘇卿指了指桌前的鼓凳,笑道。

“你生病了嗎?怎麼屋子裡有股藥味?”龐慧聞着飄在空中的淡淡藥味,有些擔憂的問道:“不是你肚子出了什麼事吧?”

瑤光正要開口抱怨,卻被蘇卿截了過去,“沒什麼,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大夫開了幾劑藥讓我好好養胎。”

龐慧走進來,摸了摸她圓圓的肚子,皺眉道:“怎麼這麼不小心?可別傷了我的乾兒子,大夫怎麼說的?”

蘇卿淡淡一笑,“說是動了胎氣,讓我臥養三天,現在沒有什麼大礙了。”

龐慧嘆了一聲,“那就好,我說你這大冷天的怎麼還到處亂跑,這回是你幸運沒摔出個好歹來,下次可就沒有這麼好運了,這高門大宅子裡多的是心眼骯髒的人,你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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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卿嗯了一聲,“是了,今天怎麼這麼有興致到我這兒來?”

“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來這裡是有件事要跟你說。”龐慧斟酌了一番,把昨天傅儀生的要求給她說了下,“若不是看在他是我丈夫的份上,我今天也不會來,不過沒關係,你要是不想去就別去,我回去就用你動了胎氣的藉口回絕了他。”

龐慧夫妻倆的關係已經鬧僵,要是連這小小的要求龐慧都沒有完成,傅儀生會如何看待她可想而知,蘇卿眼神一閃,問道:“那約在江月樓見面如何?”

“你答應了?不是要臥養休息嗎?”龐慧驚訝的道,心裡卻升起一股暖意,蘇卿爲什麼會答應,這其中大概是爲了她,能得她這樣傾心相待的朋友,就算沒有丈夫的寵愛她也不會感覺到孤單了。

“無妨,三日已過,走動一下也未嘗不可。”

龐慧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臉色細膩有光,精神也很好,才道:“那好吧,江月樓就江月樓,你要是覺得那地方比較放心,我回去讓他們改。”

蘇卿微頷首,淡淡一笑,龐慧完成了此行的目的,心情頗爲輕鬆,摸着蘇卿的肚子好奇的問着胎兒的情況,蘇卿見她眼底一片羨慕便跟她說了胎動一事,直把她聽得驚歎連連,說了半天的話,龐慧離開前還有些意猶未盡,紀隱見人走了,端着藥碗一臉冰冷的走進來。

蘇卿挑眉一問,“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藥有問題?”

紀隱冷聲道:“原本我還不太敢確定,可或許是她們得知王嶽翎即將回來的消息,急欲成事,加大了藥量,我才從這藥中聞出端倪,這安胎藥香中帶甜,伴着一股淡淡的腥氣,如果是給一般人喝的,那我還不敢肯定,可這藥是給少夫人這樣的孕婦喝的,這裡邊肯定加了西域的食胎散,要是喝了後果不堪設想。”

蘇卿臉色一冷,“這種毒藥有什麼作用?”

“輕則會讓腹中的胎兒四肢殘缺,重則畸形死亡,這種變形的胎兒在生產時還有可能危及產婦的性命,下這種藥的人簡直是喪心病狂,心腸太狠毒了!”

蘇卿眼睛危險的眯起,冷冷道:“她既不義,那就別怪我無情了,下藥的丫鬟可有頭緒?”

紀隱哼了一聲,“那個碧兒我曾觀察她跟王夫人來往密切,此事跟她脫不開關係,但她不可能隨意進出院子,咱們這邊有內奸!”

蘇卿起身,把藥碗裡的藥湯倒在窗旁的蘭花下,道:“只要我還繼續喝藥,這內奸總會露出馬腳的,至於碧兒,總要給王夫人一點警告。”

紀隱眼裡精光一閃,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夜半三更,萬籟俱寂,一處貴奢華美的院落突然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王夫人被驚醒,一臉怒意的起身,呵斥道:“大半夜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狗東西在鬼吼鬼叫?”

李媽一臉驚恐,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語不成調的道:“夫,夫人,死人了……死人了……”

王夫人一愣,隨即怒道:“什麼死人了?丫鬟死了就死了,難道還要本夫人去悼念不成?”

李媽嚇得渾身哆嗦,連話都說不出來,王夫人不耐的看了她一眼,聽見外邊還有不少丫鬟在尖叫,深怕驚動王梣招來他不滿,披上鶴氅往外走去。

院外守夜的丫鬟如鳥獸散,王夫人走出來竟空無一人,正要發怒卻在看見不遠處躺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時,尖叫出聲。

“啊——!鬼啊!”

冰冷的寒夜,在簌簌的冷風吹拂下,黑暗中乍然看見一具臉色青白交加,鮮血淋漓,眼睛爆凸的屍體,任是平日再囂張的人都會被這一幕嚇得魂飛魄散。

聞言躲得遠遠的丫鬟們要哭了,這麼可怕的一幕根本沒有人敢靠近,王夫人嚇得上躥下跳驚叫連連,把正從花樓裡回來的王嶽琮引了過來,醉醺醺的腦子被院外的屍體嚇了一跳,急急忙進了院子,不住的抱怨道:“晦氣,真是晦氣,大晚上的居然撞見了死人,你們都是死的嗎?留着屍體嚇人,不知道把她擡下去扔掉?”

王嶽琮對一羣丫鬟們吼道,出於懼怕沒有人敢動一下,王嶽琮怒氣衝衝的踹了幾個丫鬟,命令身邊的小廝把人弄走,院子才又恢復了寧靜,只是大半夜的,衆人被嚇得臉色都青了,整個院子都瀰漫這一股陰森的味道,讓人毛骨悚然。

王夫人回到屋子,驚魂未定的捧着茶盞,王嶽琮嘀咕道:“那丫鬟摔得頭破血流,手裡卻提着燈籠,難道是來找孃的?只是這大半夜的有什麼急事要找你?”

王夫人閉了閉眼睛,腦海裡又閃過碧兒那副死不瞑目的模樣,嚇得差點把手裡的茶盞扔出來,她深吸了幾口氣,道:“是她倒黴,怨不得人,是了,你這麼晚纔回來可是跟五公主商妥好了?”

王嶽琮靠在椅背上,懶懶的道:“你以爲武定侯府是那麼好進出的地方?更何況她還是個寡婦,還沒呢。”

“王嶽翎正好要回來了,你可得快點,把這事瞭解了咱們才能高枕無憂。”特別是蘇卿,今晚這事肯定是她做的,看來她已經猜到梅林下的陷阱是她讓碧兒做的了,這纔會弄死碧兒來報復她,食胎散一事她雖胸有成竹,但到收穫時還早,在這之前她非得要利用五公主把蘇卿氣吐血不可。

想起只能看不能吃的蘇卿,王嶽琮心裡跟被那貓爪撓了似的,回道:“知道了知道了,明天我會把她約出來的。”

王夫人嗯了一聲,餘光掃見他眼神癡迷的模樣,心裡氣結,更堅定了蘇卿絕對不能留!

蘇卿自懷孕後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好在龐慧昨天也沒指定要什麼時辰到,不過就算約好了時辰她也不會遵守,慢悠悠的起身用膳,順道聽瑤光嘰嘰喳喳說了昨晚王夫人院子發生的事,小小的出了一口惡氣,蘇卿心情頗好。

來到江月樓,遠遠的蘇卿就看見王嶽琮的馬車駛入酒樓旁的僻靜巷子裡,她放下車簾,讓瑤光在馬車裡等着,下車後朝紀隱使了個眼色,紀隱一點頭,悄然離去,秦啓駕着馬車離開,蘇卿隻身踏進江月樓。

這一抹身影被對街二樓的少女收入眼底,驚訝道:“咦,是姐姐,她來江月樓做什麼?”

二皇子咕嚕咕嚕的喝着茶,嘟囔道:“管她做什麼?今天你答應過要陪我玩的。”

“哎呀你不懂的啦,我姐姐懷着身孕呢,身邊沒有人陪着怎麼行,再說她前幾天才動了胎氣,不行,我要去看看。”蘇語說着,起身往樓下走去。

二皇子騰一下站起來,堅持道:“不行,你今天說過要陪我玩的。”

二皇子的話不容人拒絕,四周的侍衛紛紛一臉不善的瞪向蘇語,蘇語皺眉,在心裡把二皇子罵了幾遍。

掌櫃將蘇卿請入雅間,雅間內佈置高雅,紗幔垂曳,隨着爐香輕煙曖昧搖盪,擡眼看去一片粉色織紗,神神秘秘,難以窺視到頭。

蘇卿打量了幾眼,直覺雅間內有雙眼睛在盯着她,可對方既然不出聲,她也懶得先開口,隨意在一處凳子上坐下,想起方纔看見的馬車,眼裡精光一閃。

“懷嵐,蘇卿我幫你叫來了,你若有什麼事記得大聲喊我,我會進來幫你的。”賀宜摸着賀敏的頭,溫柔的道。

賀敏站在一面牆壁前,透過牆壁上鑿開的孔,他清楚的看見粉色的紗幔後那張端坐在椅子上的倩影,心頭泛起一陣滾燙的熱浪,賀宜見他直勾勾的看着蘇卿,眼睛都移不開,心裡嘆了一口氣,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喚道:“懷嵐。”

“嗯?”賀敏回神,想到蘇卿近在眼前,忙道:“哥,多謝你了,有什麼話等我回來再說。”賀敏興奮一笑,擡步打開門往隔壁蘇卿的雅間走去。

賀宜看着那扇因爲力道過大而吱呀搖晃的門扉,薄脣緊抿,道:“看守四周,別讓任何人來打擾。”

屋內立着數個護衛,聞言無聲一點頭,轉身出去,這一隊護衛是賀宜昨天跟新婚妻子董氏借的,爲的就是怕蘇卿半路逃脫,疼愛的弟弟被她害成這個樣子,他一定要蘇卿用代價償還。

門無聲被打開,賀敏走進來隨手關上,只聽啪嗒一聲,門從外邊被反鎖,賀敏勾脣一笑,轉身朝蘇卿走去。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思之如狂,卿卿,爲什麼你如此狠心對我,我卻還是這麼愛你呢?”賀敏啞然笑道,一步步靠近蘇卿,眼裡閃過一絲偏執的狂念。

蘇卿偏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看讓她大爲訝異,面前的賀敏依舊俊美,卻形銷骨立,臉色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眼神卻亮得出奇,縱觀整個面貌實在是詭異得可以,跟以前那個風流的貴公子相比,實在是天差地別。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蘇卿皺眉,上次跟賀敏一別,她有從龐慧口中聽說他病了,只是沒想到這麼嚴重,這樣一個頹廢憔悴的男人,怎麼會是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賀敏?

賀敏癡癡的看着她,低頭用鼻子蹭着她的肩膀,嗅着她身上靡豔的瑰香,沉醉的道:“是不是很難看?今天出門我特地照了鏡子,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不過看見你之後我就明白了。”

蘇卿推開他的頭,道:“既然知道了原因,那我也該回去了。”

她正欲起身,賀敏眼裡猙獰一閃,枯瘦的手一伸用力的將她抱在懷裡,憤恨的道:“就是因爲你!就是因爲你嫁給了別人?王嶽翎有什麼好的?你這個忘恩負義貪圖富貴的賤人!”

他神色癲狂,勒着蘇卿的手臂力大無比,感覺到肚子被他一再用力的擠壓,蘇卿一驚,喊道:“賀敏!放開我!你找我來不是有事嗎?我們坐下來好好說,不然下次你別想我來見你!”

她還是低估了賀敏,她根本沒想過一向自信的賀敏居然會癲狂到這種地步,他一定是瘋了,她挺着大肚子跟個瘋子見面簡直就是自尋死路,怪只怪她沒有提前瞭解一下賀敏的情況,不過誰知道他會發瘋呢。

賀敏臉上的狂躁褪去不少,他將蘇卿鬆開一些,用尖尖的下巴貼着她的側臉,似回憶起了什麼般,笑道:“沒錯,你就是這樣,任由別人在外邊急得跳腳,你卻悠哉的躲在蘇家閉門不出,你可知道見不到你的時候我有多心急?真是個沒良心的小東西。”

他溫柔的笑了兩聲,忽的臉色一冷,獰聲道:“不過,以後都不會了,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沒有人能把我們分開,包括你肚子裡這個孽種!”

蘇卿一把推開他,戒備道:“你想做什麼?”

賀敏勾脣一笑,低頭傾身將她困在椅子裡,伸手往腰間一探,只聽鏘的一聲,掏出一把銀芒驟閃的匕首,對着她鼓起的肚子比劃着,笑眯眯的道:“我要把這個孽種挖出來,砍掉四肢,送去給王嶽翎,讓他也嚐嚐那種痛入骨髓的滋味,哦,不,也不知道這個孩子有沒有長出手腳來,沒關係,挖出來看看就知道了……”

紀隱完全不知蘇卿被個神經病纏上了,此時的她正目不轉睛的盯着王嶽琮的雅間,見小廝被他用藉口支開,紀隱戒備的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後一個彎腰,如靈貓般悄無聲息的潛了進去,王嶽琮正翹着二郎腿喝茶,忽見一道綠影旋身進來,揚手揮出一片粉末,他瞪大了眼睛,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紀隱捏着他的下巴,往他嘴裡強硬的塞了兩個藥丸子,抓着他的衣領一個甩手砰的一聲把他扔在了榻上,乾脆的拍拍手後走到落地罩那躲了起來,不一會兒,外邊傳來幾道腳步聲,一道頤指氣使的女聲道:“退下吧,不用跟進來了。”

“是。”

門咿呀一聲被推開,梳着婦人髻,體態豐腴的少婦走進來,神色如常的把門關上,見屋內空無一人,不滿的哼道:“好個王嶽琮,居然敢讓本公主等他,看我……唔。”

如粉塵般精細的粉末飄散在空中,五公主身子一軟,紀隱一手接住了她,這回卻沒有給她灌藥,拎着人一塊兒扔到榻上,察覺有重物壓上來,王嶽琮悶哼了一聲,已有清醒的跡象,紀隱撇撇嘴,暗道這種兒童不宜的畫面還是不要多看的好,她走到窗前一把推開,身形矯捷的從窗戶上躍了下去。

下方的巷道里停着一輛馬車,紀隱抱胸靠在馬車上等着,一會兒,秦啓回來了,“事情辦完了?正好,該來的人也來了。”

紀隱眉頭一挑,“有好戲看了。”

秦啓勾勾脣,“看我表現。”

王夫人踏進江月樓,心裡有些納悶,怎麼好端端的兒子會給她送信?還說此事跟五公主有關,難道是他把五公主惹毛了?王夫人驚疑不定,腳步也急切兩分。

夥計走在前頭,在一處雅間門前停住腳步,正要開門給王夫人進去,一個小廝急匆匆跑過來,壓低聲音道:“怎麼回事?怎麼東廂那邊的菜還沒到?還不去廚房看一下,耽誤了我家主子的時間你擔待得起嗎?”

“啊?有這事?小哥莫急,我這去看看,勞煩你跟那位爺說說,菜馬上就到了。”夥計趕緊賠笑道,推開門把王夫人恭恭敬敬請進去後,急忙忙的走了。

王夫人不滿的看了怠慢的夥計一眼,緩步踏進裡間,突然一盆涼水從上兜頭潑了下來,王夫人被澆了個透心涼,猛地打了個哆嗦,怒火蹭蹭的涌上腦頂,怒不可遏的道:“是誰?究竟是誰潑的水?該死的!該死的!掌櫃的給我滾出來!”

李媽此次留在府裡沒有跟出來,隨行的都是幾個小丫鬟,她們眼神不忍的看着一身狼狽的王夫人,其中一個年長的丫鬟開口道:“夫人,您的衣裳都溼了,要是讓外人看見,怕是不好,要不先換下來吧……”

門外的小廝忽然開口道:“這位姑娘說的沒錯,要不然這樣吧,我家夫人也在不遠處的雅間裡,小的可以帶您過去,我家夫人心善肯定很樂意幫夫人的,這樣您也不怕聲名有損了。”

王夫人怒意未消,一心想找掌櫃的算賬,可也知道要是這副模樣走出去還不知道要被人怎麼笑話呢,見面前這個小廝低眉斂目,溫吞有禮,一看就知道頗有教養,他口中的夫人應該不差,不想這副狼狽的樣子被人恥笑,忙道:“帶路,你們去馬車把我的衣衫拿來,這該死的掌櫃,回頭看我不扒了他的皮,我要讓江月樓從此在京城消失!”

丫鬟害怕的縮了縮腦袋,忙小碎步的離開。

王夫人依舊怒氣衝衝,小廝低眉斂目的將人請到雅間門前,王夫人敏銳的察覺到裡邊有異動,可一想裡邊有人在,發出點聲音也不奇怪,便在小廝的恭請下踏進了雅間,然而一走進去,裡邊的場景卻讓她瞠目結舌。

意識到事情不對,王夫人趕緊回頭去找那個帶人的小廝,誰知門啪的一聲被關上了,裡邊的人被這道聲音驚動,擡頭一望,兩雙黑漆漆的眸子一對視,雙方都是一僵。

“你做什麼?”門外的丫鬟怒瞪着小廝,伸手想推開他,小廝伸指彈出幾道粉末,不過片刻面前的丫鬟便軟倒在地,小廝擡起頭,露出一張俊俏的臉龐,“幹什麼?當然是看戲啊。”

五公主被王嶽琮強迫早就恨不得能生啖其肉,心中的怒火和屈辱交織,要不是因爲男女力量懸殊她反抗不了,簡直要暴走殺人了,這下倒好,她千方百計想隱瞞的事被王夫人撞個正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涌上腦頂,狂怒道:“閉上你的狗眼!誰準你看了!”

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五公主一把推開身上聳動的男人,抄起擺案上的花瓶狠狠朝王夫人砸過去!

“啊!”或許是被眼前的場景驚到,王夫人腦子有些空白,被花瓶砸中腦袋血流不止,她歪倒在地,捂着頭驚懼的道:“五公主,五公主是我啊……”

王夫人被水淋了一身,頭髮散亂,衣衫狼狽,就算是平常五公主也認不出來,更別說是被屈辱的感覺衝擊得頭腦發熱的五公主,一聽她還認出了自己,五公主想起武定侯的嚴厲,要是讓這件事傳出去,她一定會身敗名裂的。

這時王嶽琮還不知死活的纏上來,五公主眼神一狠,回頭扇了他一巴掌,抓過桌臺上的一尊玉石擺件對着王夫人的腦袋就砸了過去!

蘇卿眼皮子狠狠跳了兩下,那匕首的冷芒讓她汗毛都豎起來了,見他拿着匕首在她肚子上比劃,鋒利的刀刃割破厚厚的長襖露出裡邊的白色裡衣,足以讓蘇卿清楚的感受到那匕首有多鋒利,要剖開她的肚子簡直不在話下。

賀敏正垂眸注視着她鼓鼓的肚子,蘇卿見狀,腳尖一噔,把着椅子的扶手猛地往後一推,凳腿摩挲着地板發出嗚的一聲,距離隔開了匕首的威脅,蘇卿起身跑離賀敏身邊。

賀敏沒想到都這樣了她還能逃,不過門已經被他吩咐外邊的下人鎖上了,她又能逃到哪兒去?

“逃啊,你逃啊,我看你能逃到哪裡去,捨不得這個孩子嗎?我偏要殺了他,還要把他剁成肉醬喂狗!”賀敏一臉猙獰,幾個大跨步一下子就追上了步履笨重的蘇卿,將她摁在牆壁上,臉對臉道:“卿卿,你逃不掉了,呵呵……”

“你有什麼不滿衝着我來不行嗎?他只是一個孩子,你就放過他吧。”似爲了躲避他手中的匕首,蘇卿把頭一撇,不忍的閉上眼睛臉色蒼白的道。

賀敏看着她絕美的五官,濃密的睫羽闔住了那雙美麗卻對他格外冷淡的眼睛,留下一張精緻柔軟的面龐,賀敏癡癡的看着這張臉,擡手不住的摩挲道:“卿卿,如果這是我跟你的孩子,我一定待他如珍寶,但這個不行,你不用害怕,只是有一點疼而已,等我除掉這個孽種,我們以後會有很多個……”

就在賀敏沉浸在幻想中喃喃自語的時候,蘇卿刷的睜開眼睛,後腦猛地往後一撞,身後的窗子咿呀一聲被破開,蘇卿半個身子瞬間探出窗外,那股衝勁兒讓她順勢往外跌去。

賀敏瞳孔一縮,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身子,卻被蘇卿擡腿一踹,正中胸膛,賀敏不敢置信的退後幾步,只見即將墜落的蘇卿高喊了一聲,“紀隱!”

“我在!”窗外忽然飄過一道綠影,雙手一攬,將蘇卿穩穩當當抱在懷中,賀敏眼睜睜的看着紀隱將蘇卿抱住,從窗外一閃,一下子不見了蹤影。

手裡的匕首哐啷一聲落地,賀敏跑到窗前,只看見樓下的巷道里一輛馬車飛快駛離,他看着那搖晃的馬車渾身發顫,怒吼道:“蘇卿!蘇卿!你又作弄我!你又騙我!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

馬車裡的瑤光不明所以,被這聲怒吼嚇了一跳。

隔壁的賀宜一驚,趕緊衝過來,破門而入時就看見賀敏大半個身子趴在窗前,一副要掉下去的樣子,嚇得魂飛魄散,趕緊道:“快把人救下來!懷嵐你站着別動,會掉下去的!”

好在侍衛也見過賀敏發瘋的樣子,二話不說衝過去,一人抓手一人抓腳,把他整個人從窗戶邊擡了下來,賀宜推着輪椅過來,在屋子裡沒看見蘇卿就知道被她逃了,見他一副癲狂的模樣,忙安慰道:“懷嵐,不要激動,安靜下來,她不會跑遠的,我馬上派人去找。”

賀敏瘋狂的掙扎着,吼道:“我要去找她!我要殺了她殺了她!這樣她就不會跑了!”

“好,我們一起去找,你不要激動。”賀宜拍着他的胸口,用眼神示意侍衛去追人,屋子裡的侍衛先後涌出,賀敏喘着粗氣從地上爬起來,跟着侍衛往外走,賀宜不放心他一個人亂跑,吩咐侍衛看好他,自己也緊跟上去。

蘇語跟掌櫃的問了蘇卿雅間的位置,正朝這兒來,見雅間裡涌出十幾個侍衛當即就嚇懵了,賀敏一出房門正巧跟她正面對上,他雖狂怒卻沒有失憶,看見這張熟悉的臉立刻喊道:“把她抓起來,把她抓去威脅蘇卿,她一定會回來的。”

蘇語一聽就知道不好,想逃也來不及了,侍衛動作利索的把她捆起來,帶着她跟上焦急的賀敏。

蘇語被侍衛們扛着出了酒樓,嘴巴被封,只剩下一雙靈活的眼睛轉動着,見酒樓裡的夥計呆呆的看着一行人,忙用眼神求救,衆人面面相覷了一眼,害怕的縮了縮頭,蘇語眼裡閃過一絲無助,暗自祈禱蘇卿千萬不要被抓住,心頭也懊惱自己爲什麼不把二皇子也帶上。

馬車平穩的疾馳着,瑤光把一個引枕墊在蘇卿背後,皺眉問道:“姑娘,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沒事吧?”

蘇卿喝了杯熱茶,平復了一下慌亂的心情,搖搖頭,“沒事,放心吧。”前幾天才動了胎氣,今天被賀敏又是壓又是嚇的,蘇卿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卻知道現在不是嬌氣的時候,便沒有跟瑤光明說。

她剛纔明明聽見姑娘大聲喊着紀隱,賀敏又喊打喊殺的,怎麼可能沒事?見蘇卿不願意說明,瑤光撅着嘴悶悶不樂。

這時,趕車的秦啓說道:“少夫人,後面有人追來了,我們還要去京郊那嗎?”

紀隱撩開車簾,果真看見遠處有幾輛馬車追趕着她們,而首當其衝的那輛馬車上,那個探頭出來一直注視她們的人可不就是賀敏嗎?

“還真的追上來了,賀敏是不是瘋了?”

他就是瘋了,被賀敏一番脅迫,蘇卿非常確定賀敏就是個腦子不正常的瘋子,見他追上來,皺眉道:“當然去,王夫人那邊出了這樣的事,若我跟龐慧一同從京郊古剎回來,嫌疑也能少一些,雖然賀敏這一鬧,很多人會知道我跟他在一起,估計也不會有人懷疑到我頭上,不過還是謹慎些好,畢竟五公主不是善茬,被她纏上肯定會多很多麻煩。”

“嗯,我知道了。”

二皇子在雅間內等了半天也不見蘇語回來,煩躁道:“她怎麼還沒回來?還不去把她叫回來!”

侍衛們對視一眼,抱拳道:“是,二皇子。”

然而這一出去便聽到了江月樓有人綁走了個姑娘的消息,細問之後侍衛們暗道不好,趕緊回去跟二皇子稟報,“二皇子,蘇姑娘被人擄走了。”

“擄走了?”二皇子一拍桌子站起來,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我的人誰敢擄?你們還不快去追!”二皇子怒喝一聲,突然推開了面前的侍衛,氣沖沖的道:“哼,我自己去找!一定要把她找回來!”

望蛟林

踏踏的馬蹄聲在郊外狂響,奔馳的馬兒快得似一陣烏雲從眼前穿逝而過,彰顯了馬上之人焦急的心情,忽然一聲悶哼,爲首的人忽然勒住了繮繩,馬兒一個急停,前蹄高高揚起,仰天長嘶了一聲,王嶽翎低頭,問道:“怎麼了?”

王昀祁舔舔乾燥的脣,神情痛苦,有些無力的道:“沒,沒事,我們繼續趕路吧。”

王昀祁也曾跟着路扎爾日夜兼程趕回韃靼,但不像這次這般發瘋的往回趕,一路上幾乎沒有停過,年幼的他雖然堅強可身體怎麼能忍受這樣的摧殘?

王嶽翎很想停下來,可他不敢停,他怕停了蘇卿就會奔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爲了安慰心頭折磨得他日夜不安的恐慌之感,王嶽翎只能沒命的跑,藉由這個動作告慰自己,蘇卿已經離他越來越近了。

“前面就是望蛟林了,過了這片樹林就到京城了,你先忍忍,我們很快就到了。”

王昀祁無力的嗯了一聲,王嶽翎攥着繮繩,駕馬欲走,卻見樹林裡瞬間涌出十多個身穿灰衣的侍衛,他們眼神銳利,個個下盤穩健,絕對是以一敵二的好手,此行的五十個護衛隨着韃靼一行損失慘重,跟隨王嶽翎回來的只有五人,看見這羣來者不善的灰衣人,王嶽翎眉頭一蹙。

“你們是什麼人?此地臨近京城,你們光天化日行兇目中可還有王法?我乃朝廷一品大員平章政事之子,若不想惹禍上身最好速速離開!”如果可以,王嶽翎不想把王梣的名號搬出來,可跟四品官員相比,他不得不承認一品大員的威懾力強大得多,他以爲亮出王梣的名號就可以讓面前這些攔路者落荒而逃,可沒想到他們聽了王嶽翎自報出處後,齊齊亮劍。

“是你就好,此路不通,想過去先踏過我等的屍體再說!”鏘的一聲,刀劍出鞘,灰衣人提氣一喝,“上!”

王嶽翎面龐鐵青,本以爲是貪財的亡命之徒,現在看來,這些人可不就是針對他來的嗎?究竟是什麼人在搗鬼?王嶽翎把懷中的王昀祁交給身後會武功的護衛看着,抽出從部落出來後一直攜帶着的佩劍,凜然與灰衣人對上!

走在古剎的階梯上,龐慧似有所感的回頭看了一眼,問道:“你們可有聽見什麼聲音?”

佳音疑惑的嗯了一聲,“什麼聲音?沒有啊。”

龐慧搖搖頭,“不對,我真的聽到了,好像是……”好像是王嶽翎的聲音,此地是回京城的必經之路,他極有可能會路過這裡,想到蘇卿去見賀敏之後還約她來這裡相會,敏感的她總覺得蘇卿在瞞着她做些什麼,心頭不安之下,龐慧轉身下了階梯。

佳信正疑惑間,忽然聽到一陣金戈交擊的聲音,主僕三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見了詫異,龐慧不再耽擱,提着裙子欲去看個究竟。

秦啓敏銳的聽到了前方有廝殺聲,皺眉道:“少夫人,前方有人打鬥,咱們要不要調頭回去?”

蘇卿撩開簾子看了眼前方冷森森的樹林,“還有多久到古剎?”

“穿過樹林約莫一刻鐘左右就到了。”秦啓抿着脣,回望了一下暫時還沒追上來的賀敏等人,有些犯難,前有打鬥後有追兵,這該怎麼辦?

“棄車,我們走過去。”都到這裡了斷然沒有回頭的道理,而且看緊跟在賀敏後邊的侍衛就能知曉他帶了不少幫手,調頭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嗎?跟個瘋子有什麼道理可講,還是能避則避吧。

紀隱還要再勸,秦啓卻道:“那好,少夫人先行一步,我把馬車停進林子裡,這林子草木參天,正是個躲避的好地方。”

聞言,紀隱把到嘴的話嚥下,跟瑤光一左一右扶着蘇卿走進林子裡。

賀敏追過來時連蘇卿馬車的尾巴都沒看到,他心急的跳下馬車,看着前方的兩條岔道,唸叨道:“蘇卿呢?蘇卿去了哪裡?跟丟了,我居然把她跟丟了……”

賀宜一路坐着馬車過來,飛馳的馬車把他顛得頭暈目眩,一下馬車就見賀敏神色狂躁的來回挪步,忙推着輪椅走過去,勸道:“別急別急,我們有很多人手,可以兵分兩路去追她,懷嵐,你冷靜一點。”

賀宜一邊安撫他,一邊讓身後的侍衛分成兩路往兩個方向去追,賀敏狂躁的來回挪步,忽然身軀一震,“我聽見聲音了,蘇卿一定在前面。”

他眼睛一亮,連句招呼也不打直直往前飛奔而去,那健步如飛的身影讓賀宜一痛,疼愛的弟弟爲什麼會爲一個女人時狂時喜,而他爲什麼沒有一個健全的體魄?永遠只能坐在輪椅上追逐着別人的背影,這種感覺簡直讓人憤恨得發狂。

賀宜拳頭緊握,深吸一口氣,高喊道:“懷嵐,等等!”

緊隨的侍衛見狀忙上前推他一把,駕着馬車趕緊跟上跑得不見人影的賀敏。

王嶽翎劍術不精,但他頭腦冷靜,又因爲灰衣人存的拖延之心,身上只受了幾道輕傷,對上灰衣人倒沒有想象中那副兵敗如山倒的模樣,但對方死死的糾纏着他,似乎要將他逼出望蛟林,這讓歸心似箭的他心如火焚,高張的怒火皆數化作戰意透過手中的劍狠狠發泄在對方身上。

賀敏循聲而來,沒看見心心念唸的那個人兒,卻遇上他恨之入骨的情敵,雙眼恨火直冒,拔出腰間的匕首,揮着刀子衝了上去。

賀敏突然殺入戰局,讓王嶽翎始料未及,爲了躲避他兇狠的一刀,他旋身一避,灰衣人收劍不及,王嶽翎的手臂頓時多了一道深刻的劍傷,他悶哼一聲,一手捂住流血的手臂,怒道:“賀敏!你瘋了嗎?”

“哈哈,你受傷了,真好,真好,今天你註定要死在我的手上!”賀敏張狂的笑了一聲,眉眼一狠,揮刀步步逼近王嶽翎。

見父親被灰衣人和賀敏左右夾擊,王昀祁急忙推着抱着他的護衛,道:“快去救我父親啊!他受傷了你沒看到嗎?”

護衛一邊護着王昀祁,一邊跟灰衣人纏鬥,早就分身乏術自顧不暇,哪還有多餘的精力去救王嶽翎,只能苦哈哈的道:“小少爺,大人既然吩咐我保護你,我就一定不能辜負他所託,你可千萬別推開我,刀劍無眼,沒有人保護你會受傷的。”

賀宜聞聲而來便看見賀敏在一陣刀光劍影中穿梭,心臟都快嚇停了,趕緊呵斥道:“懷嵐!快回來!”他轉頭呵斥了一聲,“沒看見二少爺有危險嗎?還不快把他救出來!”

侍衛不敢耽擱,將他推到安全的樹林下後,拔劍殺入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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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內的蘇語發現看守她的人全部加入了前方的廝殺中,眼裡閃過一絲欣喜,用腳尖夾起茶几上的茶杯扔在毯子上,包起來用力敲碎,撿了一塊碎片藏在手裡緩緩割開腕上的繩索。

王嶽翎一行只有區區六七人,對抗灰衣人本就力量懸殊,這下又有賀宜另一隊侍衛加入,氣力難繼,身上再添數道劍傷。

龐慧本意只是來看看是不是王嶽翎回來了,聽着陣陣的廝殺聲,她不敢太靠近生怕被牽連,可是沒想到遠遠的就看見賀敏也在裡邊,還跟王嶽翎殺紅了眼。

心驚肉跳之餘,掛心不見人影的蘇卿,龐慧急得團團轉,朝王嶽翎喊了一聲,“不要再打了,卿卿不見了,一定是賀敏把她藏起來了,你快派人去追啊!”

不怪乎龐慧會這樣想,賀敏先是約見了蘇卿,然後又出現在這裡,還跟王嶽翎殺得難捨難分,不是他把蘇卿藏起來然後欲殺掉王嶽翎獨佔她是什麼?而且看賀敏如今的行事只怕早就失去理智了,大着肚子的蘇卿在他手裡實在危險。

龐慧雖有三分膽色,但看見這麼多人拿刀拿劍一臉兇狠,生怕那些人牽連到她這個無辜,話一喊完之後便快速的鑽回馬車裡,讓車伕駕車離開,眨眼間便消失在了樹林裡。

王嶽翎一愣,蘇卿被賀敏藏起來了?他怎麼敢?

賀敏紅着眼,見他居然愣神了,狂笑一聲,手裡的匕首用力往他胸膛一刺!猙獰道:“王嶽翎,去死吧!”

冷刀反射着致命銀芒,王嶽翎急忙回神,賀敏在他不在的這段期間依舊糾纏蘇卿,對她百般覬覦,現在還敢對她下手,閔嵇的搶奪讓他輸得徹底,賀敏還在後方虎視眈眈的覬覦她,這兩人簡直將他這個蘇卿的正牌丈夫視若無物!

“賀敏!我要你爲今日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王嶽翎心頭怒火難消,袖手下的長劍蓄滿極致的殺意刷的一聲撕裂空氣,長劍瞬間穿透賀敏心口!

同一時間,賀敏也將手中的匕首刺入王嶽翎的胸膛。

可精巧的匕首終究敵不過長劍的鋒芒,王嶽翎一劍將賀敏穿透,賀敏的匕首卻纔剛剛刺入王嶽翎的胸膛。

“不!懷嵐!”親眼看見疼愛的弟弟被一劍貫心,賀宜心如刀絞,目呲欲裂,心神俱蕩間,脣角溢出一抹血紅。

這一聲淒厲的喊叫驚起樹梢上一片飛鳥,蘇卿腳步一頓,心中似有所感,但賀敏幾次三番對她糾纏不休,實在讓人厭煩,這樣也好,她耳根清淨了,他也能從這世間的情愛枷鎖中解脫。

瑤光左右看了兩眼,眼睛閃閃發亮道:“姑娘,我好像聽見有人喊姑爺的名字,他難道也在這附近?”

蘇卿當然也聽到了王嶽翎的聲音,可現在這個當頭,蘇卿還不想跟他見面,正想搖頭裝作沒聽到,瑤光卻一臉興奮的跑出了林子,蘇卿皺眉,“瑤光,外邊刀劍無眼不要亂跑。”

瑤光一咬脣,回頭道:“姑娘,我就是看看,一會兒就回來了。”

蘇卿心知她掛心王毅白,這對小情侶分開將近半月,瑤光會這麼心急也在情理之中,不放心這個冒失的丫頭,蘇卿拍拍紀隱的手跟上瑤光。

密林中遍佈着半人高的象草,走動間極易發出沙沙的響聲,爲了不打草驚蛇,瑤光貓着腰小心翼翼的扒開象草,聽着越來越清晰的廝殺聲,心裡既害怕又有一股即將見到心上人的緊張之感。

她悄悄扒開象草,露出兩隻眼睛滴溜溜的往前方看去,當看見一劍穿心的賀敏時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見王嶽翎也受傷了,焦急的眼神到處找尋着,期盼能見到那個身長玉立的俊朗男人,可找尋了一圈連王毅白半個人影也沒看見,別說他了,就是王毅藍也不見人,就在她失望的收回目光時,前方土地上裹着黑布渾身沾滿灰土的軀體讓她如遭雷擊!

蘇卿彎腰過來,見瑤光呆呆的看着前方,動也不動,眉頭一蹙,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問道:“你這丫頭,看什麼這麼入神?這不是什麼好地方,快離……”話未說完卻看見了瑤光一臉淚水。

蘇卿立即就想到是不是王毅白出事了,趕緊掀開前面的象草,眼神銳利的梭巡一週,同樣看到了那個落在土地上的軀體,五官依舊那般俊朗,可雙眼緊閉,面露死灰之色,身上覆着黑布倒在地上,任由塵土襲身依舊一動不動,僵硬得似一塊冰雕,這樣的人,還是活人嗎?

雖知此行兇險,可沒想到犧牲的是王毅白,蘇卿嘆了一聲,攬住了瑤光的肩頭,瑤光反手抱住了她,將腦袋埋在她的脖子裡,哭得渾身發顫卻始終沒發出一點聲音,滾燙的淚水燙得蘇卿心頭一疼,卻只能拍着她的肩膀,無聲的安慰。

賀敏噴出一口鮮血,呆呆的看着穿透胸口的利劍,再看一眼王嶽翎胸前的匕首,淒涼一笑,“我,連這個也輸給了你……”

身上多處傷口讓王嶽翎臉色發白,看着貫穿賀敏心口的長劍,深知這樣的傷勢難救了,雖覺得殺了他有些魯莽,但是能報奪妻之仇實在解恨!

就在他要抽回長劍時,賀敏卻似瘋了一般,不顧穿過心口的長劍,往前大踏了一步,用盡全力將手裡的匕首刺進他的胸膛!

“就算是輸!我也要你陪葬!我得不到蘇卿你也別想得到!”血液狂肆飛濺,將賀敏周圍數尺之地染得血紅,他卻彷彿沒有察覺般,睜着一雙偏執的眼睛,往前踏了一步,匕首又沒入胸膛半寸。

“父親!”王昀祁看着這一幕魂飛魄散,推開護衛朝他衝過來。

王嶽翎悶哼一聲,脣角溢血,鬆開手裡的劍柄往後一退,哧的一聲,匕首從胸膛上拔出,濺出三尺鮮血,皆數潑在賀敏臉上,王昀祁及時趕到,扶住了王嶽翎。

“父親,你怎麼樣?你不要死啊,我帶你去看大夫。”王昀祁捂着他血流不止的胸口,淚眼朦朧的哽咽道。

王嶽翎臉色慘白,額上不斷冒出冷汗,看着兒子流淚,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

感受着那血的熱度,賀敏狂笑三聲,卻因爲沒有王嶽翎握劍的力量撐持,整個人往後倒去。

“懷嵐,懷嵐……”賀宜從輪椅上跌下,一雙含淚的眼注視着那抹倒下的身影,眼眶通紅。

好不容易割開繩索,蘇語透過車窗仔細看了眼外邊的戰況,雖覺得慘烈,但好歹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受傷的兩人身上,正是逃走的好時機,便小心翼翼的從馬車上下來,準備逃之夭夭。

但不幸的是,侍衛爲了方便看顧兩人,將賀宜的輪椅推在馬車旁,雖隔着一段距離,但毫不影響賀宜發現溜走的蘇語,想起賀敏會落得今天這個下場完全就是蘇卿害的,蘇語身爲她的妹妹,怎麼能不讓他恨火燃燒?

“該死的蘇卿!我也要你嚐嚐失去親人的痛苦滋味!”賀宜面龐猙獰,手在地上抓了塊石頭狠狠朝蘇語砸去!

蘇語暗道不好,加快腳步逃跑卻被石頭砸中,她慘叫了一聲,因爲石頭帶來的猛烈衝擊讓她砰的一聲撞上樹幹,霎時間頭破血流,滾落在草叢中不省人事。

解決了蘇語,賀宜喘了兩口氣,不再耽擱,拖着殘疾的雙腿朝賀敏爬去。

蘇卿被那聲慘叫驚到,放開瑤光,拔開象草卻始終沒看見蘇語的身影,倒下的賀敏被侍衛們扶着,他似有所感般朝蘇卿的方向看去,當瀕臨渙散的眸子對上那雙美麗又冷靜的眼睛,倏然一亮。

他看着蘇卿,伸出那雙沾滿血腥的手,似乎這樣做能離她近一點似的,他眼含渴望的看着她,儘管洶涌溢出的鮮血讓他語不成調,卻依舊呢喃道:“……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你會記得我嗎?”

蘇卿見他渾身抽搐卻依舊執着的看着她,那目光太過執拗,生命已經走到盡頭卻還遲遲等着她的答案,彷彿那是他一生的期盼,蘇卿嘴脣一抿,垂下眸子沒有說話。

賀敏還沒等到她的答案,伸長的手已經無力落下,瞳孔如一縷輕煙般漸漸渙散卻始終不肯閉眼,死死的看着蘇卿的方向,似不甘又不捨。

賀宜眼眶的淚隨着那隻垂下的手一同落下,他哀痛的爬到賀敏身旁,嚎啕大哭,“不要死啊……懷嵐……”

蘇卿閉上了眼睛,片刻後,她拉起瑤光的手,輕聲道:“走吧。”

此情本是風與雲,風輕雲渺不相集,一朝天變風雲起,恨風恨雲亦恨情?不如隨風散去,拂作長天晴空萬里。

王嶽翎捂着傷口,趁着賀宜哀慟的時候,讓剩餘的護衛帶上王毅白的屍體趁亂離開,賀宜擡起頭,死死的瞪着他,怒吼道:“王嶽翎!我要你爲我弟弟償命!”

賀宜一聲令下,侍衛提劍而起,一臉肅殺,冷冷的劍芒對着王嶽翎等人,殺意騰騰,誓要王嶽翎以命抵命!

倏然,林路瀰漫起滾滾黃沙,馬蹄聲響徹如雷,踏踏奔至衆人面前,正是尋蘇語而來的二皇子。

神情肅穆的侍衛奔至衆人面前,呵斥道:“二皇子在此,收起利器,不然以以下犯上罪名論處!”

賀宜看着面前無情的鐵蹄,帶着皇室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威儀,心頭的不甘讓他渾身發顫,喉頭一甜頓時又嘔出一口鮮血,巨大的打擊讓他終於支持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大少爺!”侍衛們驚喊道。

二皇子從馬車上下來,急急忙正四處找蘇語,當沿着樹上的血跡找到落在草叢裡的人時,趕緊喊道:“快來人啊!快請御醫!不對,趕緊把她救出來!”

聞言,侍衛七手八腳的把蘇語從草叢裡擡出來,二皇子指着自己的馬車,“快快,擡進去。”

王嶽翎失血過多,神識不清,見二皇子忙着自己的事沒空搭理他們,快速離開了樹林,根本沒去看那個被擡上馬車的少女跟他心心念唸的妻子有三分相似。

兩方人馬,各自往着相反的方向走去,這一擦肩,錯過的便是一生。

步行至古剎前,蘇卿帶着二婢緩步踏上階梯。

“冉羅,趕了這麼多天的路,先在這間寺廟休息一下吧?不然沒到京城你就要先掛了。”

“京城就在眼前了,不能休息。”

儘管聲音嘶啞得讓人分辨不清,可蘇卿還是聽出來了,她立即回頭看去,在古剎前路過的人似有所感應,亦是擡頭一看。

俊美如天神般的面龐稍顯憔悴,眼睛血紅,下巴長着青青的鬍渣,略有些不修邊幅,穿着一身熟悉的黑衣,身形高大偉岸,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

想起他丟下她離開這麼久,蘇卿眼眶微紅,吸了吸鼻子,委屈的喊道:“閔嵇……”

------題外話------

文寫到這裡,夫妻倆重逢,後邊基本就沒什麼事了,完結得剛剛好(我是這麼認爲的),明天放番外,有些事情會在番外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