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於上一次逛街被蔣澤涵當成換裝娃娃各種蹂躪,作爲報復,蔣澤晨這次一拿到片酬,就給他買的是一件鄉土氣息特別濃厚的大花T恤,美其名曰紀念自己第一次到鄉村拍戲。
蔣澤涵笑眯眯地接了,雖然怔了一下愣是沒有昧着良心誇獎“很好看”,但是那種哭笑不得又無奈縱容的模樣弄得蔣澤晨頗有點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有點小肚雞腸——要是他收到這樣的禮物,一定要把送禮物的那個不懷好意的貨狠狠揍一頓才罷休!
其實,這大花T恤別看看上去惡俗,但是其實料子做工的質量那都是一等一的,穿上寬鬆休閒頗爲清涼,夏天穿絕對舒適。只不過,這T恤跟蔣澤涵此人完全是走的兩條相反的路線,一個矜持華貴,一個……咳,“平易近人”,待到蔣澤涵在收到禮物的第二天早晨穿着這T恤出現在蔣澤晨眼前的時候,蔣澤晨愣了大約得半分鐘纔回過神來,然後在沙發上笑得又滾又撓又捶的,竟然還滾到了地上。
蔣澤涵抱胸看着自己弟弟“哎吆吆”地揉着自己被摔疼的胳膊肘子,破天荒地沒有走過去安撫順毛,反倒是神在在地挑眉,一副“你簡直是自作孽”的模樣。
雖然這件衣服蔣澤涵是絕對穿不出去的,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在家裡一直穿着,看上去頗爲喜歡——當然,蔣澤晨知道,他絕對不會是喜歡這件衣服本身。
無論做什麼惡作劇都有人包容的感覺很好,而且這種包容並非是從前那種流於表面的寬容,而是帶着淺淺的溫馨、專屬於兄弟二人之間的。
此時此刻,蔣澤涵就穿着這一件T恤,靠在沙發上翻着旅行圖冊,而蔣澤晨則趴在他身上,與他一起對着各種景點品頭論足——他們在選擇夏季旅遊避暑的好去處。
B市在內陸,每到夏天就像是蒸爐一樣熱得令人髮指,再加上蔣澤晨雖然獲得了上一個導演的賞識,也不會這麼快就找到新的戲份,所以有充足的時間到處逛一逛。
蔣澤晨從小到大去過的地方並不算少,大多數都是和狐朋狗友們一起的,少數是與更換頗爲頻繁的“女友”們,而與蔣澤涵一起出行的次數倒是寥寥無幾。一來他倆真心玩不到一塊去,二來麼,蔣澤涵的事情總是太多,很少能抽出時間,所以每次計劃都會不斷被後推後推再後推,最終推到蔣澤晨等得不耐煩了,乾脆自己找人搭夥自己去了。
——其實,細細回想起來,他們兄弟二人像是如此單獨一起旅遊、逛街的機會並不多,也許小時候有過,但也被蔣澤晨忘得差不多了……
最終,兩人選擇了海邊。
提起海邊,蔣澤晨最喜歡的就是衝浪、潛水和比基尼美女,只可惜現在這三樣他都因爲身體限制而只能看不能動,所以也沒什麼太大的興趣,反倒是蔣澤涵興致頗高,極力爲他講述大海多麼漂亮多麼遼闊,到海邊避暑多麼有意思——當然,這在蔣澤晨看來純粹就是騙小孩子玩的。
說起去海邊,蔣澤涵不由有些感慨要不是蔣澤晨還沒有護照,要搞定出國手續需要一些時間,就帶他去夏威夷玩了,不過蔣澤晨對於夏威夷真心沒有什麼好印象——畢竟上一世他眼前這混蛋在他死之前還叨唸着一起去夏威夷呢,蔣澤晨覺得自己都有心理陰影了……
只可惜,無論兄弟倆是如何“興高采烈”地計劃這一次出行的,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預定行程後的第二天,蔣澤涵接到了蔣父朋友打來的電話,說是在南山買了一塊山坡,建了個避暑的山莊,新居落成,於是叫了一些朋友一起去住一段時間,有不少孩子也一起去,因爲想着讓小一輩們互相認識一下、交交朋友,所以也叫上了蔣家兄弟二人。
對於這個消息,蔣澤涵與蔣澤晨二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做生意最重要的是人脈,父輩已經打好了關係,孩子們只需要繼承這樣的關係便好,而從小就接觸、玩得好了,長大了自然也是朋友,關係親密,說話做事便也方便得多。
蔣澤涵不願意放過這一次爲未來打基礎的良好機會,在接到電話後猶豫了一下,就算心裡對於自己與弟弟的兩人世界突然加入了一大幫子陌生人、而原本單純的旅遊娛樂也變得有了功利性質而不悅,卻也沒有拒絕。
掛了電話,轉頭看着正趴在沙發上翻着已經選定地點宣傳冊的弟弟,見他那副看起來頗爲期待的模樣,蔣澤涵不由有些愧疚自責,走到他身旁坐下,摸了摸他的頭髮,努力醞釀着不會讓弟弟太過排斥這樣突然改變行程的言辭,“小晨,海邊咱們下一次再去好不好?這一次,我們先去陳叔叔的家,他買了個山頭,建了個很大的避暑山莊哦。”
蔣澤晨歪頭,看向蔣澤涵,其實他剛剛也通過蔣澤涵對着電話一星半點的對答中猜到了一二,反正去山上和去海邊對現在的他而言都沒什麼區別,所以也沒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是笑着點頭,“嗯!我剛剛聽到了!去山裡也挺好的!”
沒想到自家弟弟這麼通情達理地便一口應了下來,看上去沒有絲毫的爲難與不滿,蔣澤涵愣了一下,感覺有點複雜,展開雙臂將他摟進懷裡,親了親他的面頰,“小晨真乖,以後哥哥一定帶你去海邊!”
“嗯!”蔣澤晨毫不在意地點了點頭,繼續低頭翻自己的宣傳冊——當然,他只是打發時間罷了,而在蔣澤涵眼裡,卻像是仍舊對海邊念念不忘一般。
乖巧懂事、知道遷就別人而非讓別人事事遷就自己的孩子都是惹人憐愛的,有時候蔣澤涵都希望自己的弟弟不要長大,不要變得懂事體貼,而是仍舊像是小時候那般可以肆無忌憚地爲了不順心不合意的事情大哭大鬧——這樣,他便可以毫無顧忌地按照自己步調走,而非像現在這般,因爲對方的一個眼神或者一個小動作就揪心大半天,生怕看到他受到委屈,甚至都開始舉棋不定起來……
就在一個害怕弟弟因爲這樣的安排而委屈於是越發體貼溫柔、一個大大咧咧根本毫無所覺之下,兄弟二人與一幫大人孩子們坐上了車,踏上了駛向南山避暑山莊的旅途。
爲了讓幾個孩子儘快熟悉起來,他們的座位都是被安排在一起的。小孩子要相互熟悉起來也是很簡單的,沒一會兒便放開了最初的拘束,一起玩了起來,同時,也在不知不覺中基本按照年齡與心智劃分了層次。
蔣澤涵的眼光從小就很毒辣,上車沒多久,就找到了幾個頗爲“志同道合”的少年,通過聊天閒談,發現他們應該都是能在今後“子承父業”的,提早打好關係萬分必要,而至於那些年齡尚小心智未開的與那些雖然年齡較大但仍舊“不務正業”的,就沒有必要讓蔣澤涵花費心思了。
蔣澤涵在那廂很順利地找到了可以交談的對象,而蔣澤晨就苦逼多了。他的年齡層太低,周圍除了那些四六不通的小蘿蔔頭們和只喜歡炫耀自己的表是從瑞士花了多少錢買的自己的鞋是哪個哪個名牌的小二世祖們以外再無他人,實在讓他沒有什麼說話的興致。在蔣澤晨眼裡,這些小鬼們和炫耀黨的層次都太低了,他跟小鬼沒什麼共同語言,而炫耀黨們炫耀的東西在他以二十年後的眼光來看那都根本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好東西,跟他們搭話那純粹就是拉低了他蔣家二少的審美品位!
偷眼看蔣澤涵那一個小圈子,不得不說果然是人以羣分物以類聚,這些大多數都是今後有些出息的。當然,此刻他們也並沒有聊什麼很嚴肅的話題,也不過是談談足球籃球賽馬之類的運動,而就算是這樣,蔣澤晨也悲催地插不上嘴……
並不是他對於這些東西不瞭解,身爲以吃喝玩樂爲主業的二世祖,這方面的東西他可瞭解了!不過只可惜他出生得太晚了,對於目前這些競技項目的情況不太清楚——要知道競技這玩意比演員還要吃青春飯,演員可以從小演到老,而運動員不管你取得了多大的成就,一旦三十多歲身體狀況下滑了,那就必退無疑。二十年的時間,足夠競技界一代新人換舊人了,蔣澤晨熟悉的那些選手基本上都尚未出現,而遇到他難得略有耳聞的,也根本不敢插話。
——要知道,蔣澤涵對於他知識面的涉獵範圍可是瞭若指掌的,萬一他說了什麼他不應該知道的東西,那可就麻煩大了……
於是,三個圈子都無法融入,蔣澤晨抑鬱了,抑鬱之後……他就睡着了……
聊着天,卻發覺自己身邊突然安靜了起來,蔣澤涵一扭頭就看到自家弟弟正將頭抵在車窗上睡得香甜,那頭還隨着車輛的顛簸一下一下沒輕沒重地撞着玻璃。
頓時就想要笑,無奈於自家弟弟實在是太嗜睡了,蔣澤涵伸手攬過他的肩膀,讓他趴在了自己腿上,有一搭無一搭地摸着他的頭髮,繼續轉頭與“朋友”閒談。
小孩子都是貪睡的,而這種特質在由大變小的蔣澤晨身上似乎發揮地特別淋漓盡致。等到他被蔣澤涵搖醒的時候,目的地已經到了——他可以說,睡了整整一路。
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來,還沒等他完全清醒過來,蔣澤晨便被蔣澤涵一把抱了起來,徑直下了車。
車外,是一羣早已經跑下車的蹦蹦跳跳的孩子們,看到蔣澤晨被哥哥抱着下來,一些小孩子都朝他投來鄙視的目光,嘲笑他這麼大還粘着哥哥被哥哥抱來抱去的,蔣澤晨自然不甘示弱,摟着蔣澤涵的脖子親親密密的模樣,挑釁地朝着那幾個小蘿蔔頭揚了揚下巴,一副“我有哥哥寵着你們沒有氣死你們羨慕死你們”的模樣,頓時仇恨值拉得那是妥妥兒的。
蔣澤涵失笑,揉了一把自家弟弟,然後將他放到地上,讓他去跟其他小孩子玩,只可惜蔣澤晨在車上沒有跟孩子打成一片,而他自己也不屑於跟那幫小屁孩玩——雖然他們之中不少是他長大後的狐朋狗友,但是目前蔣澤晨實在是對他們看不上眼——於是也不理會自家哥哥的示意,慢慢悠悠地獨自一個人晃盪着,雖然看起來很是悠閒,卻偏偏有種被同齡人排斥的寂寞孤獨的感覺。
蔣澤涵自然是看到了,當即將他拉到自己身邊,輕聲詢問他是不是跟同齡人有什麼不愉快,蔣澤晨當然無法說實話,只是撇了撇嘴,聳肩說那幫傢伙總是在說什麼名牌啊之類的東西,他不懂,也沒有,插不上話,也覺得無聊,不想聊那些。
雖然說這話的時候,蔣澤晨那鄙視的小眼神是清清楚楚的,但是在蔣澤涵眼中,那就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頓時萬分自責。他自己對於那些並不太在乎,而蔣澤晨最近一年似乎也沒有再吵着要買什麼東西,所以竟然自然而然地忽略了也許自家弟弟也是需要些貴重的東西裝點門面的——小孩子嘛,都是喜歡炫耀和攀比的,他因爲自家弟弟懂事不亂要東西而疏忽了這一點,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小晨,你想不想要啊?如果想的話,哥哥也可以買給你啊?”摸了摸蔣澤晨的頭,蔣澤涵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
蔣澤晨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不要!”
雖然曾經,他的確也是因爲這樣攀比的行爲而染上了喜歡要貴重東西炫耀的毛病,而且這一病就基本上病了二十多年,但是此時此刻,他對於自己曾經的老路都避之唯恐不及,雖然知道這樣的表現跟自己的性格不符,卻也不想裝下去。
況且,那些東西在現在的蔣澤晨眼中那根本沒什麼吸引力,雖然他的口味一直都不怎麼能令人恭維,但是寧缺毋濫的個性也和蔣澤涵是差不多的——他不喜歡的東西就是不喜歡,看不上眼的東西就是看不上眼,就算是白給他,他都不樂意要!
“小晨……”蔣澤晨那一猶豫,放在蔣澤涵眼裡就是自家弟弟想要卻不好意思開口,當即心疼地婉轉勸道,“哥哥這裡有很多錢,買那些小東西算不了什麼,小晨如果喜歡,哥哥買給你,不是什麼大事的。”
“不要。”這一回,蔣澤晨沒有再遲疑,堅決地搖頭,“我不喜歡那些東西!而且如果我喜歡什麼,想要的話,我可以自己買!我已經賺錢了!都可以給哥哥買禮物了!以後哥哥想要什麼,我買給哥哥!”
蔣澤涵一愣,頓時有些哭笑不得,自家弟弟賺得那點錢連那些東西的零頭都買不到,但是這一番童言聽在耳中,卻讓他的心軟得一塌糊塗,暖地沁人心脾。
“哈哈哈,好,好!”另一輛車上下來的大人們聽到蔣澤晨的豪言壯語,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圍過來慈愛地摸着他的頭髮,直把他柔軟的黑髮揉成了個鳥窩,“蔣哥真是生了兩個好兒子啊!大兒子有出息,小小年紀就開始學怎麼管公司,小兒子也有志氣,這麼小就知道自己努力,不靠家裡,想要什麼自己買,真是好啊!”
蔣澤晨哪裡被這麼誇獎過?記憶中這幫大人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個垃圾廢物,雖然表面上和和氣氣的,但是實際上卻避之唯恐不及。頓時,蔣澤晨的心飛揚了起來,那隱形的尾巴也翹了起來,蓬蓬鬆鬆地搖得歡快。
自家弟弟被誇獎,蔣澤涵也與有榮焉,摟着蔣澤晨幫他理了理被揉亂的頭髮,高興之餘,卻又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擔憂,雖然淺淡,卻似乎深深地紮根於心,除不掉,抹不去。
——不僅僅是擔心自己的弟弟有出息,會威脅自己的位置,也同樣擔心他太有出息,終有一天會飛出他所掌控的世界。
——如果,他的弟弟一直這樣小小的,永遠也長不大,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