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蔣澤晨被劇組人員匆匆送到醫院的時候,這一幕就被一直呆在劇組外尋找新聞爆點的娛樂記者們抓了個正着,蔣澤晨“疑似拍戲受傷”的消息立即便被髮布到了網上,等到導演等人探病歸來、接受了採訪後,消息才正式確定。
在採訪中,導演先是公佈了蔣澤晨受傷的大概經過和傷勢情況,然後強烈地讚揚了他助人爲樂的精神,和自願帶傷上陣、繼續拍攝的藝德,並且否定了記者們關於劇組安全措施不到位的猜想,表示這只是演員自身的意外失誤,最後,他願意在稍候公佈一段當時情況的視頻剪輯,以滿足衆人的好奇心。
而此時此刻,被送回家、精神穩定下來的蘇安妮在坐立不安之下,終於還是匆匆趕到了醫院,探望正陷入自家大哥斯巴達管制中、水深火熱的蔣澤晨。
一見到蔣澤晨躺在病牀上,蘇安妮的眼淚頓時就掉了下來,連連道歉,悔恨自己竟然這麼不爭氣,還連累到了別人。無可奈何之下,蔣澤晨不得不再次搜腸刮肚地尋找安慰的詞句,並表示自己只是胳膊上割了個口子罷了,根本不是什麼大事兒,見到她遇到麻煩而不出手相助那纔是人品有問題,現在一切完美解決,她也不需要太過介懷。
“不過,我倒是希望你不會因爲這一次小事故而對吊威亞產生什麼更深的恐懼感和抗拒心,畢竟演員跟這個幾乎脫不開關係。我願意幫你,很大意義上是覺得你是一個熱愛演戲、認真而且有責任感的好演員,我不想看到你出什麼事情,影響你以後的前途。”蔣澤晨語氣一轉,收斂起笑容,表情嚴肅,“這一次我並沒有怪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夠接受教訓,不是被吊威亞和武打動作擊敗,而是擊敗它們,真正成爲一個合格的演員,而如果你做不到,我的犧牲可就完全是白費了。”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努力克服,絕對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了。”蘇安妮紅着眼睛,狠狠地點了點頭,彷彿下定了決心。
蔣澤晨鬆了口氣,笑了起來,他喜歡演戲,所以也希望和其他一樣熱愛演戲的演員一起走得更遠,而不是在半途中便夭折。雖然他的力量並不大,能幫的忙也很小,但是總歸是想要盡一份心力罷了。
蔣澤晨的一番話,聽在蘇安妮的耳朵裡頗有幾分振聾發聵的意味,比起安慰,這樣的鼓勵與期盼更能讓她迅速振作起來,有信心繼續面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
下定了決心,心情也不像之前那樣惶惑沮喪,蘇安妮終於露出清淺的笑容,與蔣澤晨轉而聊起一些其他的事情,而蔣澤涵則一直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看着,心中的感受複雜到難以言喻。
——明明他一直在看着他,注意着他的每時每刻,但是他的弟弟卻仍舊在他毫無察覺的時候以極快的速度成長着,成熟着。他變得勇敢,變得堅強,變得有追求有理想,卻仍舊善良而體貼,他值得所有人的喜愛,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也已經,不再是隻屬於他一個人的了。
心中那個懵懂天真、全身心依賴着他的孩子的形象在一片一片的碎裂,又逐漸重組爲新的形象。新出現的少年耀眼奪目,風采懾人,他有着自己的判斷力,有着自己的理想與追求,並且願意爲之付出極大的努力甚至代價——他是一個真正成熟、人格獨立、不需要依附於任何一個人便能擁有美好未來的存在。
蔣澤涵能夠看得到蘇安妮眼中濃濃的感激掩映下的憧憬與愛慕,雖然這份感情並不深刻,只是一顆毫不起眼的種子,卻擁有足夠能支持它生根發芽的土壤。
——但是,他不想允許它成長,不能允許它成長。
“嘿,沒想到導演真得把當時的情況公佈出來了?”眼睛一亮,看着一邊電腦上新出現的消息提示,對於自己兄長心中洶涌翻騰的想法毫無所覺的蔣澤晨愉快地點開視頻剪輯,招呼蘇安妮一起觀看——畢竟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需要應付層出不窮的記者了,隨時瞭解情況動向總是必須的——“導演還挺厚道的,沒有把咱們倆吊威亞時候手忙腳亂的糟糕場面公佈出去,取的都是看上去挺不錯的畫面……咦?我這明明胳膊上割了個大口子卻還一臉鎮定的安慰你的樣子簡直是帥呆了!我相信這一段錄像爆出來,我的人氣絕對還要再火爆上幾……呃……分……?”
原本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的模樣瞬時間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音調也從之前的激昂得瑟變得小心忐忑,原因麼,自然是蔣澤晨正哈皮的時候卻恰好瞥見自家大哥那副嚴峻的模樣,讓他連心肝都有些發顫了……
能讓蔣澤晨這般神經大條的傢伙都嚇得縮手縮腳的暴君氣場,自然也深深影響到了蘇安妮姑娘。自知是因爲自己害得蔣澤晨受傷,所以大概在這位弟控大哥面前不太受歡迎,蘇安妮又堅持了一會兒,終究還是無法抵住這強大的壓迫感,識情識趣地告辭離開,而這時候,蔣澤晨也接到了剛剛得知消息的黎舟的電話。
揮了揮手,無聲地對着講電話的蔣澤晨道了句“再見”,蘇安妮推開病房的門,來到醫院走廊。她知道蔣澤涵已經花了大力氣讓院方阻止記者們追過來問東問西、妨礙蔣澤晨養傷,而當她在離開醫院之後,便立即將會面對無數話筒和記者的追問——不過,這也是她不能逃避的事情。
坐着電梯下到一層醫院大廳,果然看到已經有不少的記者蹲守在醫院的門口,蘇安妮深吸了一口氣,從醫院大門走了出去,一臉的肅然,眼睛仍舊紅腫着。
“對不起,這一次是我的失誤,蔣澤晨是爲了救我,才被牽連進去,受傷住院的。”沒有仔細去聽記者們的問題,蘇安妮只是按照自己的步調,緩緩開口,語氣有些微微發顫,卻異常鄭重,“我……非常感謝他,他救了我,而且鼓勵我,雖然同齡,但是他卻是我最尊敬的演員!”
娛樂圈每天都會爆出新聞緋聞傳聞醜聞,蔣澤晨受的傷並不嚴重,而且劇組內閤家歡樂一家親,也沒有什麼爆點可供挖掘,所以很快,記者們就將目光投向了別的地方,輿論逐漸平息,也就只有蔣澤晨本人的粉絲們纔會繼續關注他傷愈的情況。
介於養傷期間蔣澤晨的配合和他本人的極力堅持,蔣澤晨終於成功地從自家大哥那裡解禁,迴歸劇組,拍攝自己剩下的那一部分戲份。蘇安妮的狀態也算是比較好,經歷了這次事故,她明顯成熟穩重了下來,雖然克服困境並非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事情,但是隻要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發展,那麼便是成功。
因爲蔣澤晨的受傷,劇組的拍攝最終還是延期了,不過,帶傷上陣的蔣澤晨發揮卻不錯,很快便將自己拖延的那部分戲份搞定,沒有出什麼太大的問題。
從劇組離開的蔣澤晨在蔣家住了一天,受了一番蔣夫人的殷切照顧之後便去了B影大,終於略遲了一步地開始了自己的大學生活,而這一段時間他幾乎也是最悠閒的,因爲蔣澤涵和宋嶽達成了一致,在他的傷沒有完全恢復之前,蔣澤晨的行程安排上將空白一片。
在B影大的專業課上,蔣澤晨終於自小學之後再次體會到了“高材生”的待遇,雖然能通過面試進入B影大的學生,或多或少都很有表演天賦,但是這樣的天賦在蔣澤晨這類老油子面前便顯得幼稚了幾分。
每次上課,蔣澤晨都是第一個被叫起來做示範的,雖然有時候也鬧出過不少笑話,但是蔣澤晨性格大大咧咧的,就算是丟臉也毫不在意。
因爲有着同樣的興趣愛好和未來憧憬,蔣澤晨覺得自己特別喜歡B影大里的氛圍,嘻嘻哈哈地很快便跟班上的同學們打成了一片,也並不吝嗇於將自己演戲的訣竅教給其他人。
與蔣澤晨一樣,黎舟也很快收服了他那個班級裡的大部分同學,加上蔣澤晨與黎舟之間的關係不是一般的好,兩個表演班經常在他們的帶領下混在一起,儼然像是一個集體那樣。
更讓蔣澤晨有些驚訝又有些暗暗竊喜的是,蘇安妮自從那次“英雄救美”之後對他的態度主動了很多,有時候是找他詢問演戲要領,有時候乾脆只是來隨意聊聊天、一起出去玩,而讓蔣澤晨想不到的是,蘇安妮竟然也是B影大的學生,還比他高一屆,是他的學姐……
最先發現兩人之間“奸.情”的是黎舟,每次蘇安妮來找蔣澤晨,他都會促狹地擠擠眼睛,然後在蘇安妮離開後一臉幽怨地扯着他的衣袖控訴他是不是打算拆CP,每次都雷得蔣澤晨恨不得噴他一臉的血。
逐漸地,學校裡開始傳出了學姐蘇安妮在追求蔣澤晨的傳言,而隨着兩人一起出遊而被記者發現,蔣澤晨與蘇安妮之間【熒幕兩配情侶,吊威亞一救生情】的緋聞也逐漸傳得有聲有色,不過,兩人在記者面前對此都持否定的態度,表示他們只是朋友罷了。
其實,蔣澤晨並不反對跟蘇安妮發展出一段什麼戀情來,畢竟通過接觸,他還是對這個認真而靦腆的女孩子挺有好感的。只可惜蘇安妮對他的態度一直是熱情親密,卻從來沒有提出交往的暗示,反倒是弄得蔣澤晨一頭霧水,搞不清對方到底是不是真心只打算做朋友。
——蔣家二少的戀愛神經其實很粗,他可以在屏幕上看上去深情款款,但那只是模仿罷了,單論真正的感情世界,他仍舊一片空白。
蔣澤晨交往過女性,卻並不懂得愛情,他沒有愛上過什麼人,對於女孩子最深的感情也不過只是流於表面的喜歡與欣賞罷了,而這類能被眼光高的蔣家二少看中的女孩子,大多都不會接受他的感情,對他多是鄙薄和逃避。而至於那些曾經與蔣家二少春風一度或者交往的女孩子,粗俗點說,也不過是各取所需的“炮.友”關係罷了。
——蔣澤晨應該慶幸,他沒有被要求演過什麼嚴格的愛情片,不然把握不住愛情感覺的他肯定會歇菜,跌個大跟頭。
因爲感情世界的空白和對真正愛情的迷茫,讓蔣澤晨看不出蘇安妮面對他的時候那種掩藏在自卑下的戀慕,也根本察覺不到當蔣澤涵發現他與蘇安妮越走越近之時總會不自覺的流露出壓抑着的憤怒、不安與焦躁。
——不,應該說,蔣澤晨的確感受到自家大哥的脾氣越來越差了,似乎從他受傷後開始,蔣澤涵周身就一直縈繞着一股低氣壓,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不過,畢竟離自己受傷已經過來那麼長時間了,蔣澤晨並不認爲蔣澤涵會一直耿耿於懷到現在。也許是公司裡又出了什麼麻煩的事情?或者和他一樣戀愛運不暢,對方的態度總是模糊不決?
一想到蔣澤涵跟張穎之間還有起碼四年多的戀愛長跑才能終成眷屬,蔣澤晨覺得自家大哥的低氣壓的確是有些情有可原……
——再然後,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蔣澤晨被蔣澤涵帶到了他在蔣氏公司的辦公室裡,然後面前被放上了一份股份全權代理的協議,旁邊還有其他賬務明細之類他一看就頭疼的東西。
蔣澤晨眨了眨眼睛,擡頭看向蔣澤涵,又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律師。
“小晨,你還記得上次,我提出來向你購買你手中股權的事情嗎?”蔣澤涵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有些緊張地雙手十指相扣——蔣澤晨的眼睛閃了閃,他竟然能看得出蔣澤涵緊張了?
“我記得。”蔣澤晨點了點頭,心裡很平靜。自從上次蔣澤涵說出口後,他便一直在思索這件事情了,也做好了迎接這一刻的準備。
“我後來想了一下……目前我還做不到收購你手中的股份,而且……媽媽看上去對這部分股份很在意,大概也堅決不會同意。”蔣澤涵沉吟着,吐字有些緩慢,蔣澤晨從未見過他如此猶疑不決,“如果你相信哥哥的話,可以將股份全權委託給我代理嗎?當然,只是代理,分紅之類還是歸你,如果你有不同意見的話,也可以提出來……”
“……哥,你是不是又遇到上次那種情況了?董事會不同意你的提案?”蔣澤晨沒有回答,反而反問道。
“是的。”蔣澤涵擡起手,揉了揉眉心,“這次我看中了一片土地,但是……”抿了抿嘴脣,蔣澤涵的眼中滿滿的是自信的光彩,“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失敗了!”
“嗯,我相信哥這次肯定會成功。”蔣澤晨淺笑了起來,拿起面前的筆,隨手翻了翻面前的合同,在發現這些條條款款地着實讓人頭疼後,乾脆也懶得看了,“我在這裡簽字就可以了?還需要做什麼別的事情嗎?”
沒有想到自己的弟弟竟然答應地如此乾脆,蔣澤涵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你不需要這樣着急的,你可以找信得過的律師看一下合同,還有媽媽那裡……”
“我相信哥哥的合同肯定弄得很完美,讓人挑不出錯來,至於媽媽那裡我也自然會去說。”蔣澤晨打斷他的話,並無絲毫的猶豫,“我已經年滿十八歲了,股份的事情可以由我自己任意處置,而且我也已經早就決定好了,在哥哥你上次提出來的時候我就想過了,能拿錢,還不用擔責任,何樂而不爲?不過哥哥你可別讓我手裡的這棵搖錢樹貶值啊,不然我肯定跟你沒完!”
看着自己的弟弟輕鬆地眨了眨眼睛,隨後低下頭,在合同上籤上名字,蔣澤涵非但沒有感覺達到目的的輕鬆和愉快,反倒卻不知爲何,更增添上了幾分的惴惴不安和忐忑遊移。
——他弟弟一向對他很信任,也同樣並不喜歡承擔公司的責任,所以他毫無芥蒂地同意簽訂協議,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是明明一切都很順利,他爲什麼仍舊會不安呢?
——或者說,就是因爲一切都太順利了,順利得完全超過他的預料,所以這股不安才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