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必要捲進這趟渾水,什麼皇權鬥爭,陰謀陽謀,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容沅因爲一己之私,將她硬生生拖了進來,岑依依以爲自己會恨他,可是直至現在,經歷過這些天的是是非非,她突然發現,一切似乎也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糟。
或許她天生就屬於好戰分子,過不了垂柳扁舟,煙雨江南的平靜生活。
一入宅門深似海,她算是深切感受到了。
隔天岑依依就一大早起牀易容,然後從後門溜出,直奔太子府。
太子府的管家沒見過她,沒有讓她進門,“公子找誰?”
“我找太子。”岑依依直接明瞭道。
“太子爺可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敢問公子名諱?”管家見他穿戴氣質皆不像平常人家,說話也不敢太過傲慢。
岑依依道:“請管家進去通報一聲,就說那日大觀園一見,在下多有冒犯,今日特來向他請罪。”
管家自是不知道那天大觀園發生的事,但看岑依依態度誠懇,他也擔心誤了事,連忙應允一聲,然後匆匆趕去通報。
其實岑依依的心裡並不似表面上那麼篤定,容修的脾氣陰晴不定,時而儒雅時而陰沉,她很難斷定什麼,但她敢賭。
容沅既然說讓她來,就必然有把握。
清晨的風還帶着涼意,岑依依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也不見有人出來,她抱着手,心生退意,如果今天太子不肯見她,是不是就表示她會錯意了?
好在容修大概只是想給她個下馬威,在她打算離開的前一秒,管家總算去而復返。
“公子,久等了,太子爺有請。”
岑依依跺了跺腳,有些發麻,而後若無其事地僵着臉,跟在管家身後進了府。
“公子來得巧,難得今日太子爺不用上早朝,不然你來了也見不到他。”管家將她請進前廳,“請公子在這稍作等候,太子爺一會兒就來。”
岑依依依言坐下,打量了一下太子府的裝潢。
與王府的結構大致相同,只是在細節方面下了不少功夫,這也體現了容修這個人非常注重表面功夫。
她在廳裡坐了有一會兒,也沒等到主人,就連茶水都沒有上,府裡的丫鬟來來往往,也並沒有跟她搭話,似乎壓根就把她給忘了。
岑依依也不急,靠着椅背,擡眼遠眺,望着遠處的蔚藍天空,怡然自得。
容修從側門走進來,視線在她身上稍定,在她開口前,突然指着經過的丫鬟斥道:“怎麼做事的,貴客光臨,居然連杯茶都不上?!”
丫鬟連連道歉,“奴婢馬上去沏茶。”
岑依依站起身,笑了一下,“太子爺莫要責怪她們,今日我上門來,本就是爲了請罪,哪裡還能讓您親自招待?”
容修裝作一無所知,驚訝道:“公子何罪之有?”
岑依依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刻意掩飾事實,但如果順着他的話,最後肯定會被他帶進圈裡,畫地爲牢。
她今天來本就是爲了挑明事實,肯定要化
被動爲主動,所以乾脆開門見山道:“我想太子爺這麼聰明,肯定會明白我今天來此的目的,能否借一步說話,以免人多口雜。”
容修似乎料到她會這麼說,“可以,跟我來吧。”
岑依依心下釋然,只要能讓她把想說的話說出來,她就有信心能說動他。
容修領着她走向書房,一路上人來人往,光是看下人的數量,就整整比王府多了一倍有餘,岑依依不禁感嘆太子府的腐敗程度。
“現在可以說了?”容修坐在桌案後,與她隔了一段距離,疏離感撲面而來。
這並不是一個舒適的談話方式,但岑依依知道不可能要求更多,要想容修用最平等的方式跟她交流,無疑是異想天開。
岑依依站着,容修也沒有讓她坐下的意思。
“多謝太子殿下給我這個機會。”岑依依道,安安穩穩站在原地,並沒有絲毫手足無措,這是有底氣的表現。
“機會自然不會少,重點是對我有利。”這樣封閉的空間,似乎也讓容修放鬆不少,卸下了一貫溫文爾雅的面具。
岑依依瞭然道:“我今天既然來了,就必然是帶着誠意來的,但真誠是相對的,如果太子殿下能夠給予我最基本的信任,那麼我接下來的話,絕對會成爲你最有利的武器。”
容修聞言挑了挑眉,沒接話,只是示意她繼續。
岑依依也不奢求他能這麼快放下戒心,只是道:“相信太子殿下已經知道我的身份,就不需要我挑明瞭吧?”
“你的身份?”容修意味深長地用手敲打着桌案,平穩而富有節奏感的聲響,似乎能讓他沉心思考。
岑依依卻顯得有點煩躁,“如果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會選擇在這種時候來找你,如果太子殿下沒有這個意向,我可以馬上離開。”
說着她有些焦慮地往後走了兩步。
岑依依變化無常的情緒似乎讓容修感到愉悅,他道:“那我該怎麼稱呼你,弟妹?”
岑依依腳步一頓,臉上一閃而過的鬱結,“既然你明說了,是不是也就代表認同了我的話?”
“這話應該從哪裡說去?”容修道,“你的身份是什麼,對我有影響麼?”
“太子殿下,我們能否不要打啞謎了,坦誠相待不好麼?”
“坦誠相待……”容修敲打的動作突然停下,聲音驟冷:“可是我憑什麼相信你呢?”
岑依依悻悻道:“我確實沒有什麼值得你相信,我也並不奢望成爲殿下的知己至交,但正如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我相信我們會成爲不錯的合作伙伴。”
容修道:“利益,我喜歡這個詞,不過你能帶給我什麼樣的利益?”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我們擁有共同利益。”岑依依冷笑道,“我還要感謝太子爺,經過這幾天,我總算是看清了某些人。”
容修挑眉道:“弟妹這是跟六弟鬧不愉快了?”
“何止不愉快。”岑依依聽到提到容沅,臉色瞬間變了,“從前口口聲聲待
我好,卻因爲兩個風塵女子,當着整個王府的人,讓我顏面掃地,我如何能忍!”
容修沒有搭腔,只是裝模作樣地安慰她:“弟妹冷靜點,男人嘛,不都是這樣麼,深宮後院,從來都是隻聞新人笑,你看開點就好了。”
“我跟那些女人不一樣!”岑依依冷聲道,“從一開始我就不願意嫁給他,如果不是……”
她陡然截斷話頭,臉色越發難堪。
容修詫異道:“都傳弟妹是被迫嫁進王府,難道是真的?”
岑依依陰着臉點頭,似乎有點難以啓齒。
“這倒是稀奇,當初六弟寧肯擔着強買強賣的名聲,也要將你娶進府,如今不過數月,竟就冷落你了?”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岑依依咬牙切齒道,“太子殿下,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回憶這些不堪往事,只願有生之年,能報這輕辱之仇。”
容修假笑道:“你一個女子,又如何能與他對抗?”
岑依依頓時泄氣,滿臉憂愁:“我自知能力有限,無法與王權對抗,所以纔會冒昧前來尋太子殿下的幫助,不知道當初在大觀園的承諾,此刻還能兌現麼?”
容修沒有正面迴應,“當初你不是義正言辭地拒絕過我麼?”
“世事無常,當初我又哪能料到今天,會淪落到這般境地。”岑依依頹喪道,“以我如今在府中的情況,若是再不作爲,恐怕連這個冠冕堂皇的正室地位,也是難保朝夕。”
容修對此表示同情,而後又道:“如果我答應幫你,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岑依依得到這一句含糊其辭的保證,眼前一亮,道:“殿下若能助我報仇,我也自當爲你孝犬馬之勞,任憑吩咐!”
容修道:“當初我是看重你的才能,如今你能迷途知返,我自然很高興,我並非心胸狹窄之人,英雄不問出處,我可以答應你,但你須得給我一個保證。”
岑依依忙道:“殿下請說。”
書房內沒有點燈,偌大的空間一片暗沉,清晨的日光像是被窗戶上糊的窗紙,牢牢地封鎖在外,只泄露出些許不太明亮的光斑,越發襯得氣氛陰森,令人不安。
她看着容修從桌案後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直至與她在一臂的距離後站定。
岑依依沒有動,容修這番意味不明的舉動,似乎在表明認同,至少她再沒有感受到那種昭然若是的傲慢和居高臨下的蔑視。
果然,下一秒,容修開口道:“今天你從這扇門裡走出去後,你還是那個六王妃,我希望一切都不要因爲我們今天的談話有任何改變。”
岑依依沉默了一下,然後點頭:“我明白,殿下是不希望我暴露身份。”
“沒錯,現在還不是時候。”容修道,“六弟爲人謹慎,我並不想在這種時候與他公開對抗,這對我們沒有好處。”
“嗯。”
“至於後面的事情,我會通過其他方式安排,你先不要有太大的動向,不要激怒他,最好是跟他保持關係,必要的時候,儘量討好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