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老子爲官清廉身正影直,哪來的什麼黑材料?你前腳誣陷吳老闆,後腳又在這裡對我信口雌黃!王步吉,你屬狗的嗎?逮誰都咬?”
劉主任大驚失色之下,雖然是在直言駁斥聲色俱厲。
但眼底深處,卻明顯的劃過了一抹慌張。
因爲他的那點底細,這個傢伙還真知道!
銀行貸款的正規程序,第一道資料初審,就是由業務員來完成的。
沒有他們的審覈簽字,根本就到不了他這個主任的手裡,進行終極審批。
而所有的貸款客戶,但凡是達不到放貸資格的。
一般,問題也都是出在了初審資料上。
尤其那個年代的貸款,審驗可不像現在這麼寬鬆。
想把銀行的錢拿到自己的手裡?
沒有過五關斬六將的難度,也足有十萬八千里的辛勞。
所以,好多人爲了快捷,爲了省事,更爲了能順利得到審批。
就得想盡辦法打通關節。
而劉主任手握批貸大權,自然就是被人圍追的對象了。
也因此,在初審這一關,他沒少給王步吉交代任務!
“我信口雌黃?哈哈哈,姓劉的,你今天若是敢將我棄之不顧,我就敢讓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在信口雌黃!”
王步吉一聲大笑,臉色猙獰。
整個人的神情,都由於這戲劇性的打擊,而有些不太正常。
接近於瘋狂狀態了。
前一分鐘,自己還是高高在上人前顯貴的銀行職員。
儘管因爲愚蠢,而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但是,也還有劉主任這棵大樹,在全力給他伸展樹蔭。
可轉眼。
大樹就枯萎了!
而他,一個光鮮亮麗的銀行職員。
也因爲一場忘乎所以的囂張跋扈,即將要淪爲階下囚了!
工作丟失,生活無着。
那不正是他一直以來,從心裡鄙夷和嫌棄的社會階層嗎?
這種天堂地獄的巨大落差。
已經快要讓王步吉的神經,徹底崩潰了!
“王步吉,你再敢胡言亂語,誰也救不了你!眼前的事情你只要乖乖配合,後面也肯定會因爲你態度較好,而得到寬大處理的!”
態度較好,寬大處理。
這兩句看似在規勸他伏法的話,被劉主任經過了加重的語氣說出來。
可就意味深長了。
王步吉一愣,看了看他。
這裡面的意思他自然聽懂了。
只要自己現在保持沉默,不把他劉主任給賣了。
那他的地位就不會受到影響,也就能把自己給撈出來。
若是此刻把他一併拉倒,兩人都身陷囫圇。
外面,可就沒人能搭救他們了!
是否繼續狗咬狗?
這個問題,擺在了慌張的王步吉面前。
“我跟你們走!劉主任,是我情急之下胡言亂語了,還希望你不要記恨。”
最終,王步吉一咬牙一跺腳。
還是選擇了保住劉主任。
到了現在,這纔是他最後的一根稻草了!
若是繼續狗咬狗,那隻能是個兩嘴毛的可笑結局。
於事根本無補。
而保住他。
至少他也得在忌憚之下,拼盡全力打撈自己。
不然,自己這顆定時炸彈,也可以變成不定時的。
隨時根據行情,選擇爆炸時機!
“帶走!”
看到他已決意認罪,韓局長也沒有拖泥帶水。
一揮手,兩個警察就將王步吉押了出去。
至於什麼黑材料?
等到了裡面再說吧!
哼。
我就不信了。
一個習慣了養尊處優,沒有受過半點苦累的人。
能扛得住兩輪審訊?
到時候,可就由不得你不交代了!
“好!感謝警察同志們秉公執法,爲我們綏延信用社維護了名譽。”
劉主任狠狠的點了點頭,然後才又看向了吳涯。
“吳老闆,這個處理結果你還滿意嗎?就看在我們都不容易,我能混到今天更不容易的份上,你就高擡貴手放我一馬,行嗎?”
臉上的表情,再次恢復了淒涼無比。
苦情劇。
想要用悲情表演,來喚起吳涯的同情!
你一個18歲的孩子,心腸應該沒有多硬吧?
可他想錯了。
“放過你?呵呵,劉主任,就在剛纔,你可曾想着放過我了?如果不是我認識韓大哥,恐怕現在已經被你們送進牢房了吧!所以……你覺得可能嗎?”
吳涯18歲的外表下,可是一個39歲的靈魂!
心性堅毅。
尤其他的過往經歷,飽經滄桑。
更是讓他對這些仗勢欺人的虎狼之輩。
有着刻骨銘心的痛恨!
此時,終於有了憤而怒起,將對方一腳踩死的力量。
他又怎麼會輕易放過?
又怎麼會不借此機會,一泄心中積鬱了幾十年的負面情緒?
這種情緒,來自社會。
來自於被人欺凌,被人折辱,也得要忍氣吞聲的卑微!
因爲,他弱小。
他無助。
他就必須得隱忍!
否則,就會得到更大的傷害!
面對社會的不公,他根本就無能爲力。
可想而知,這種天長日久的憋屈。
在吳涯有了能力之後,又豈會繼續縱容?
“你……這……哼!”
劉主任微微一愣,臉色也跟着變了。
還不肯罷休嗎?
那你也別想就這麼輕易得逞!
只要給我一定的時間,我就能通過關係逼着你大事化小!
主意一定……
“吳老闆,二百萬鉅款,我可以選擇拒付!因爲按照銀行規定,你得提前預約!這麼大的一筆款項,轉賬的話提前半天。提現,最少三天!”
提前預約。
這個概念,現在也有。
因爲各個銀行網點,每天的流動儲備最多二十萬。
不能一開門,就被人給提取完了吧?
所以得預約。
而且還是十萬起步。
但是在那個年代,起步可不是十萬。
而是一萬就得預約!
所以,他拒絕吳涯二百萬的提現要求。
也屬於是合情合理!
三天。
只要給自己三天時間,他完全有把握能讓吳涯低頭!
“呵呵,以爲這樣,你就能爲自己爭取到,解決滅頂之災的時間嗎?”
吳涯冷冷一笑。
拿起桌上的電話,就打給了韓青。
“立刻把賬戶上的所有資金化整爲零,全部打進職工的個人賬戶裡!我要他們在十五分鐘之內,全部給我取成現金!”
二百萬,化整爲零?
十五分鐘提取現金?
轟!
一道火化帶閃電。
把劉主任徹底炸懵逼了!
吳涯廠裡的職工人數,現在是六百。
按照他的意思,每個人就是三千多塊。
六百人同時支出三千多塊?
在那個年代,對於綏延這個小城市來說。
直接就可以讓任何一家銀行,在瞬間癱瘓!
這還不算什麼!
六百人同時提現,帶來的渲染效果是什麼?
肯定是惶恐!
一旦引起民衆的情緒波動,那個後果就是劉主任最爲擔心的,搶兌風潮!
足以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吳老闆,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就高擡貴手放過我吧。我求求你,我給你磕頭了。”
劉主任再也支撐不住。
噗通。
雙膝一軟,竟然給吳涯跪了下去。
那張一貫高傲的頭顱,此刻低垂在地。
掛滿粘稠液體的臉上,盡是一片悲慼。
他徹底的,癱軟了。
徹底的害怕了。
內心,在一片驚慌之中,竟是無盡的悔恨!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自己一看對錯分明,轉身離開哪有這場禍事?
可偏偏,就爲了王步吉那條狗。
連帶着把自己也栽了進去!
可憐,可悲。
更加可嘆!
場中情勢,在此刻一片沉悶。
吳涯看着他,臉上沒有半點憐惜。
韓局長,更是滿臉嚴肅,沒有半點表情。
只有時鐘,在滴滴答答。
摧殘着劉主任那顆,漸漸崩潰的心。
直到……
“這是怎麼了?怎麼一個堂堂的營業部主任,居然跪在了地上呢?”
一道充滿威嚴,且十分渾厚的聲音。
突然從門外傳了進來。
綏延信用社,分行行長文學禮來了!
在他身後,則緊緊跟着一人。
支行行長,劉主任的大舅哥郭棱。
他們也是聽到彙報,說支行營業部遭遇了搶劫。
大驚失色之下,急忙過來一探究竟的。
可一進門,沒看到半點遭遇搶劫的現象。
反而看到劉主任,跪在了地上!
而承受這一跪的人,看背影竟然還是那麼年輕!
旁邊,還站着一位警官?
這是怎麼回事?
不禁,詫異。
“文行長,二哥?你們怎麼也來了?”
看到自己的大舅哥,和綏延信用社的一把手都來了。
劉主任不僅沒有半點驚喜,反而更加惶恐了。
大舅哥好說,那是自家人。
可這個文學禮不行!
出了名的黑臉鍋盔!
去年剛一上任,就將一個支行行長,給就地免職了!
原因,只是人家給貸款客戶批了個條子。
自己現在的情況,可要比那個支行長更加嚴重!
差一點,就引發了搶兌風潮。
而且這場搶銀行的鬧劇,還是因爲他手下人而起!
驚動了官方,引來了上級!
這麼大的動靜,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
今天自己恐怕都是在劫難逃!
“這是怎麼回事?你又是什麼人?還有你,堂堂官方執法,怎麼能眼睜睜看着他人受辱,而無動於衷呢?”
郭棱沒有理會劉主任。
而是直接看向了背對着他的吳涯,以及旁邊的韓局長。
語氣冰涼,神色不善。
豈有此理。
在自己的地盤,欺壓自己的人?
就算自己這個妹夫在不對,也不應該讓他給你下跪吧?
這是在赤裸裸的侮辱人格!
而且旁邊還有個警官?
擺明了,就是他妹夫在兩人的脅迫之下,被逼無奈放棄了尊嚴!
所以,他怒了。
“你是在質問我嗎?”
吳涯猛地轉過了身來。
四目相對,毫無懼色。
一股睥睨天下的氣質,也隨着這一問蕩體而出。
站在那裡,巍峨如山!
“你!你是……”
郭棱一怔。
這個年輕人,怎麼會有這麼大的氣場?
竟然能讓他一個堂堂的支行行長,都感到了一絲畏懼和退縮。
而且,他怎麼還這麼面熟呢?
“你是,吳涯,吳老闆?”
還不等吳涯回答,一旁的文學禮突然開口了。
“呵呵,我正是吳涯。老闆不敢當,區區個體戶而已!不然,也不會被人誣陷,說我來搶銀行了!”
吳涯一聲冷笑,面不改色。
依舊冷峻,依舊森寒。
被人誣陷搶銀行?
這一句話,以及他的身份。
頓時讓剛到的兩人明白,爲何會有眼前一幕了!
原來……
“劉啓月,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隨意誣陷他人,還如此卑微的乞求原諒?我綏延信用社的臉,都讓你丟盡了!傳揚出去,聲譽何在?”
文學禮扭頭看去,雙目如電。
劉主任頓時感覺,像是被萬箭攢心。
從裡到外,一片刺痛!
“二哥……”
他急忙將求救的目光,看向了同樣臉色黑成了鍋底的大舅哥。
希望他能在此刻幫他一把。
可。
“哼!真是死狗扶不上臺桿秤!你這種人,就是金融系統的一顆毒瘤,遲早都得破包流膿貽害無窮!”
此時的郭棱,哪裡還敢跟他有半點糾葛?
大義滅親,就是他的當務之急!
能爬到支行行長的位置,已經熬幹了他半輩子精血。
只等着再過幾年安全着陸,就能樂享退休的晚年生活了。
可不想在此之前,因爲這個蠢貨的牽連,而丟失了職務!
那他的退休待遇,可就天差地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