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壁不擋風的破敗屋子裡,一盞昏暗的油燈綻放着微弱的光芒,清舞輕拍着母親的背脊,幫她順着氣。
“舞兒……”葉琳琅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強止住劇烈的咳嗽,淚水肆意的流着,她虛弱的開口道:“答應孃親……無論有多麼辛苦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即便孃親和沐兒都不在了,你也要堅強的活下去……”
“不……”清舞反握住母親同樣冰冷的手,眸光堅定的說:“哥哥會沒事的,相信我,他會平安無事的……”
葉琳琅無力的搖了搖頭,雲沐歌戰敗而歸,三日後便要被處斬的消息已經傳遍了整個皇宮,而在這之前,昭陽公主即將大婚的消息也早已傳的沸沸揚揚,不過,這也隨着西越國的慘敗而作罷,即便她被困冷宮,對這些事情亦有所耳聞。
她已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可憐她的沐兒,沒有戰死在沙場上,卻要被自己的父皇下令處死。
手指輕觸上女兒被淚水打溼的面頰,她異常吃力的說:“舞兒……你舅父用生命換得了你的一世平安,西越國沒有人敢要你的命,聽孃親的話……即便救不了沐兒,你也要一個人好好的活下去……咳……咳……”
她話還未說完,便在咳嗽了兩聲後,軟倒在清舞的懷裡,慢慢閉上了雙眼,而她的脖頸處則刺入了一根細若蠶絲般的銀針。
清舞將昏睡過去的母親輕輕放倒在牀上,拉過單薄陳舊的被子蓋在她的身上,小手輕撫着她蒼白憔悴的臉,低喃道:“孃親,好好的睡一下,睡醒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舞兒跟你保證,哥哥會沒事的,舞兒一定會救他的。”
待牀上的女子呼吸漸漸平穩之後,清舞這才站起身走到院中,坐在石階上,伸手抹了把臉上未乾的淚水,仰頭望着天空中那輪不周的明月和那璀璨的星辰。
“清舞……”是月盈的聲音。
清舞轉眸笑看着她,“什麼都不要說,過來陪我看星星,好麼?”
月盈點了點頭,一臉糾結的踱步到她跟前,在她旁邊的空位上坐了下來。
與北陌的這場戰事,西越敗得很慘,但大家都知道,雲沐歌盡力了,他才二十一歲,皇上撥給他的兵馬有限,援兵又遲遲不到,即便他有三頭六臂也難能抵得住北陌的十萬鐵騎。
若不是北陌國大將軍凌晗楓有意留他帶回北陌撤兵的條件,他早已戰死沙場了。
只是,那些苛刻的條件卻讓皇上犯了難。
割地賠款,歲歲納貢這些勉強都能答應,只最後一樣,皇后不準,皇上自是無法應允。
可北陌的十萬大軍還在潼關整裝待發,隨時有進逼都城的可能,讓這個沉醉於溫柔鄉中,不理朝政多年的皇帝也不敢耽擱太久。
“月姐姐……”沉思之際,耳邊突然響起了一聲輕喚,月盈轉眸望向身邊坐着的女孩,是女孩,她纔剛滿十五歲,正是花一般嬌嫩的年紀。
“哥哥年輕氣盛,做事難免有些衝動,以後,還請姐姐幫我勸着他一些……”
“清舞……”她不由詫異的問:“你該不會是要……”
清舞點了點頭,頗爲平靜的說:“宮裡未出閣的公主就剩下昭陽公主了,皇上和皇后自是捨不得她遠去他國,而北陌國君又指明必須是真正的公主纔可,我雖然不被皇室承認,但也確實流着皇上一半的血……”
“你瘋了麼?”不等她說完,月盈便火大的打斷她的話,“我朝的公主這次不是去和親,是去北陌皇宮爲奴的,你是要替雲清姿去受苦麼?你忘了這麼多年她是如何折磨你的麼?”
“我沒有忘記!”清舞擡眸迎視着她泛着點點怒火的眸子,“如果這樣能換哥哥一條命,我願意代她爲奴,況且,我在這裡也同樣是個卑賤的奴婢,只是換了個牢籠罷了,於我而言,並未有太大的差別!”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我對這個皇宮沒有一絲的留戀,也不指望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可以重拾丟掉的親情,我只在乎我的母親和哥哥,現在,孃親已是病入膏肓,生命所剩無幾,我不想她在剩下不長的歲月裡還要經歷喪子之痛,我要哥哥好好的活着,我要向所有的人證明,我不是克親人,給國家帶來苦難的災星,不是!”
月盈有些怔愣的看着她被冷風吹得有些泛紅的小臉,她的眼中閃爍着與她年紀不符的光芒,那般堅定寒冽,讓自己無法再反對。
這一刻,她突然發現自己似乎從未真正瞭解過這個嬌小的女孩,一直以來,她都覺得清舞是柔弱的,隱忍的,甚至是有些膽怯的,面對那些不公的待遇,她從不反抗,沉默的讓人心疼,也讓人莫名生氣。
她是公主,活的卻連奴婢都不如,瘋癲癡傻的那十年也就算了,可清醒之後,她竟還如此的忍氣吞聲,任人欺凌。
月盈想,如果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的身上,她定不會如此,即便是死,她也要拼命一搏,拿回自己該有的尊榮。
然今日,她卻在這個女孩身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原來她也有想極力爭取的時候,只是這個爭取,卻是將她自己推入了更大的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