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可不可以問你要一樣東西?”他與慕流雲大婚那夜,她紅着臉問他。
“什麼?”他笑看着她嬌羞可愛的樣子。
“臣妾想要你的一縷發……”他還未答,她又急着補充道:“臣妾逾矩了,望皇上恕罪……”
他愈發開懷的笑出了聲,起身拿過果盤中的匕首割了自己的發遞給她,她沒有接,只是要過他手上的匕首,割下了自己鬢邊的一縷發,這才接過他的發綹,連同她的一併撫順,巧妙的挽了個同心結,小心的放入隨身的香囊裡。
“可是有什麼講究?”他故作疑惑的問。
對上他灼熱的目光,她輕咬着下脣,頰邊紅雲未褪,愈發羞澀的說:“苗域的習俗,相愛的男女在新婚之夜,用彼此的發綹挽成同心結,放於香囊之中,女子貼身攜帶,來世……來世便還能爲……夫妻……”
他攬她入懷,下頜枕在她敏感的頸窩處,在她耳邊呵氣道:“雲兒是在跟朕約定來生麼?”
她眸光一黯,在他懷裡點了點頭,“若有來世,皇上一定不要將臣妾認錯。”
“裳兒……”往昔的一幕幕清晰的呈現在腦海中,歐陽憶瀟已是痛的無法呼吸。
“皇上……”見他似乎陷入了極端痛苦之中,洛凝梅緩步走近牀邊,遞給他一個檀木雕的錦盒,“這是娘娘昨日去傾雲宮前交給奴婢的,奴婢想,這應該是她留給您的東西。”
歐陽憶瀟伸手接了過來,待看清裡面所盛之物時,他驀地睜大了眼睛,“她還和你說了什麼?”
洛凝梅脣角微搐了下,似乎是很滿意他的反應,“娘娘說,那年冬天很冷,但有一個人的手……很溫暖……”
她話還未說完,耳邊便傳來‘啪’的一聲脆響,竟是錦盒被生生捏碎的聲音,而盒中之物卻完好無損的攤在他掌心裡,那是一朵風乾了的紅梅,比着普通的五瓣梅花多出了一瓣。
歐陽憶瀟腦子裡一片翁然作響,仿若是被人當頭一棒般痛至骨髓。
一幅讓他魂牽夢縈許多年的畫面一點點清晰開來,畫中少女精緻的眉眼,如花的笑靨,竟慢慢變得冷漠而淡然,漸漸與那抹疏離的倩影重合。
淚無聲的落下,他再也控制不住的抱緊了懷裡沉睡的女子,低吼道:“裳兒,慕流裳……爲什麼你不告訴朕,你是她,你纔是她……爲什麼你要這麼狠心,讓朕爲你心動,卻又用這麼殘忍的方式離開朕……爲什麼你當初要告訴朕你叫……慕流雲……你回答朕,回答我……”
冰泉宮,這座冷清許久的宮殿裡,久久迴盪着男人滿是悲哀的嘶吼,憾恨鋪天蓋地般席捲而來,卻也喚不回那株沉睡的寒梅……
多年以前
漫天紛紛揚揚的雪花簌簌飄落,一個衣衫單薄的女孩靜立紅梅樹下,微仰着小臉,清靈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那隨着雪花一同飄落的紅梅花瓣。
“你在看什麼?”一道清亮的聲音響起,伴隨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撲鼻而來。
女孩轉身,正對上一雙如古井般幽深的墨眸,那是一個眉目如畫的白衣少年。
“落花……”女孩揚脣淺笑,右邊臉頰上一彎淺淺的梨渦在雪後初晴的陽光的映襯下愈發搖曳生姿,讓人挪不開眼。
“嗯?”少年疑惑的走近她,“冬景苑有各地新貢的時令花卉,此刻開的正好,你怎的不去那裡賞花,偏偏要看這開敗了的殘梅?”
女孩笑而不答,彎腰拾起地上的一朵落花,那是一朵完整的紅梅,比着普通的五瓣梅花多出了一瓣,顯得有些許的與衆不同。
花有異,視爲獨特,那麼人有異呢?怕是會被當做怪物吧!
想到這裡,她脣畔的那抹笑意慢慢化成一片苦澀。
而那漾開的苦澀卻刺痛了那道始終不離她的深遠目光,“本……我帶你去冬景苑……”不忍再看她憂傷的眸子,少年牽起她冰涼的小手,欲要帶她離開,卻被她輕輕的掙脫開,軟聲問道:“哥哥可見過花謝時的美麗?”
少年靜靜的看着她,搖了搖頭。
女孩定定的回望他,粉脣微掀,慢慢道出了一句不符合她年紀的話語:“花開必然美麗,可花謝的霎那,那種豔到極致的頹敗,又是何等驚心動魄的絕美。”
少年愣怔的站在雪地中,細細品讀着她的話,再次擡眸的時候,卻見那抹嬌小的身影已漸漸遠離了他,剛要舉步上前,卻被自己的貼身侍從攔下,“太子殿下,皇上還在御書房等着您呢!”
聽到這聲提示,他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衝前方揚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頓住腳步,卻並未轉身,“慕流雲……”久久的,微涼的輕風送來了一個如雲靄般飄渺的名字。
對,此刻,她是慕流雲,因爲只有流雲纔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宮參加哥哥的狀元授禮,而她是慕家的災星,是個不被父親待見的女兒,所以,她不可以……
少年脣角含笑的目送那抹嫋嫋的倩影離去,自語道:“她居然是清風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