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想必你應是知道了那靈力是天地自成,那麼你可知魔氣又從何而來?所以……
……向我證明你的實力,向本座證明你的確有同本座交易的資格。
……破而後立,但若你破不了……
“篤篤篤。”
敲門聲不輕不重,在柳婧的門外響起。
牀榻上的柳婧驀然睜開眼,瞬間驚醒,但卻全然沒有休息過後的舒適,反而感到頭痛欲裂……就像是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噩夢。
夢境的大概,柳婧已是不記得了,但最後那邪肆而森冷的笑聲卻一直徘徊在她的腦子裡,揮之不去。
按理說,她柳婧雖然算不上是見多識廣,但她好歹也曾隨着莫長歌屠門滅派,也曾協助莫長歌修復過多少人一生都難得一見的空間陣,甚至瞧見過方覆界外那肆虐的罡風,最後拜入焚空界最大的魔門之一、屠靈殿的門下!
她見過那麼多的人,無論是那些自詡正道的道門中人,還是那些詭譎莫測的魔道巨掣,但從來沒有一人,能夠僅僅憑着那模糊不清的笑聲就讓她毛骨悚然,如芒在背。
——那究竟是什麼?
她到底在何處聽過這樣的笑聲?
柳婧眉頭緊皺,略微痛苦地揉着自己的眉心。
久久沒有聽到柳婧的迴應,外頭的人似是生出了些許忐忑,又敲了敲門,道:“柳姑娘,你可起了?”
柳婧茫然的目光終於恢復了焦距,回過神來,用慣來的語調懶懶道:“進來吧。”
這聲音又柔又媚,就像是一枝輕羽拂過心尖。聽得這樣的聲音,縱然門外的人也同爲女子,但依然忍不嘴了臉。
那小婢暗自羞澀,垂着頭,推開門來,放下手中的水,期期艾艾道:“青梅奉命,前來伺候姑娘梳洗。”
梳洗?
怕是監視吧?
但卻正合了她的意。
柳婧就像是真正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女子一般柔柔一笑,輕聲細語,似是羞澀,又像是期盼,道:“可……可是苻公子命你來的?”
聽到“苻公子”這三個字,青梅不由自主地僵了僵身子,心裡頭忍不住地爲柳婧感到惋惜和憐憫,甚至忍不住想要出聲提醒這位被苻公子幾天前救回來的、一看就知道是涉世未深的姑娘,讓她可千萬不要相信苻公子那個人面獸心的禽獸。
但一想到苻公子的手段,青梅就什麼心思都歇了,恭恭敬敬道:“正是如此。”
柳婧嫣然一笑,眼如秋波,欲語還休道:“那……那苻公子他……可還有……還有話……”
柳婧神色越發嬌羞,下頭的話似是怎麼都說不出來,於是青梅十分理解,自發爲柳婧補完了下頭的話,眼觀鼻鼻觀心,道:“公子還說,待到柳姑娘用過早飯後,可在府裡頭隨處逛逛,至於柳姑娘的家人,公子已經喚人去替姑娘尋了,一有消息,定會第一時間告知柳姑娘,讓姑娘大可安心住在府裡。”
柳婧再度笑了起來,一副感激不盡的模樣同青梅又說了幾句,然後在青梅的服侍下洗漱過後,便向着青梅說的“府裡頭景緻最好”的聚觀亭走去。
果不其然,就在柳婧走向聚觀亭的半路上,她便“偶遇”了路過此處的苻越苻公子。
眼瞧那一臉正氣的苻公子說了沒兩句,就若無其事地拉住了她的手,還用那雙不太規矩的手在她手背指尖遊走,時不時或輕或重地揉捻一下,那雙勾魂的桃花眼更是含情脈脈地瞧着她,似是暗示着什麼。
柳婧只做不知,同那苻越似是而非地調笑幾句,輕而易舉地將那苻越心中淫邪慾火越挑越熾,眼見那苻越似是把持不住,想要在光天化日下做出點什麼,柳婧又是微微一笑,向後一步,輕飄飄地避開苻越向她抓來的手,橫波一般的秋水瞳向苻越輕輕一瞥。
這一眼瞧來,分明是那般嫵媚多姿,但苻越卻不知怎麼的看得背後一冷,一身難耐慾火就像是被人當頭一盆冷水潑下,熄了個乾淨。
“如此,奴家先行退下,就不打攪苻公子了。”
苻越再定睛一看,那柳婧分明還是那副豔比牡丹,但卻又弱如風扶柳枝的模樣,哪裡有什麼冷意殺氣。
苻越只覺得自己最近是越來越多疑了,眼看柳婧就要這麼離開,苻越越發心癢不甘,不由得心中一急,脫口而出道:“柳姑娘,今晚閱海閣有一盛會,不知柳姑娘可願同在下前行?”
話一出口,苻越便感到幾分悔意。畢竟那閱海閣非同尋常地方,輕易帶一個底細不明的人前去怕是會遭到仙師責難……可是要讓他就這麼放過柳婧這塊到嘴的肥肉,苻越卻又心懷不甘。
想他這些天來都不知在柳婧身上下了多少力氣了,而這女人分明也是上了鉤的模樣,卻又把持着不肯同他歡好……若這樣也就罷了,可苻越每次見着柳婧時,總是不知爲何會被輕易挑起全身的慾火。
苻越將這全都歸結於柳婧是個“天生的尤物”上頭去,倒是不曾想過其他,可這樣一來,卻越發堅定了苻越想要好好嚐嚐柳婧的滋味的念頭。
若是往常,苻越怕是早就不管不顧地霸王硬上弓了,可是這裡卻不是崇州,不是他苻家的地盤,更不是他苻家皇朝的境內。縱然他身爲皇子,但這樣的身份在這個充滿了修士、妖獸和各種意想不到的高人隱士的地方,卻是沒有絲毫用處。
但……但還有仙師啊!
對啊!沒錯!
他不敢在這登江城中動什麼手腳,卻不代表仙師不能啊!
大不了……大不了這尤物讓仙師先上,他再分一杯羹堯好了……總之,先吃到嘴再說!
想到這裡,原本還在心頭徘徊的幾分悔意和忐忑竟是瞬間沒有了,苻越那張多情的臉向柳婧的背影笑着,含情脈脈道:“不瞞姑娘,今晚那閱海閣內將會有一仙師蒞臨,與我還算有些淵源,倒時候……在下爲你引薦可好?”
正氣凜然的話語之下,暗藏着說不出的淫邪肉慾,但背對着苻越的柳婧卻像是全然不知,輕輕笑了起來。
“好。”
謝世瑜茫然地瞧窗外,看着呈現在他眼前的陌生的、在他以往的二十多年中從未見過的城池。
高聳入雲,彷彿直通仙界的閣樓;往來穿行,如同平明百姓般與小攤販爭得臉紅脖子粗的修士……還有那麼多那麼多他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境況。
——這不是方覆界的景色。
謝世瑜早在來到這座巨大城池的幾天前就知道了。
不僅是因爲在幾天後的現在他也沒能走到這座城池的盡頭——雖然謝世瑜並不是御劍飛行,但是連續走了幾天都不曾走出這裡,由此可見這座城池究竟大得多麼駭人——也不是因爲短短几天內見到的修士數量,比他在過去二十多年裡見得都要多,而是因爲……
“啪!”
醒木一響,喚回了謝世瑜的神智。
謝世瑜側過頭,只見臺上的說書人唾沫橫飛,繼續他的故事。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利芒閃過,就像是開天闢地時那一道劃分天地的光,停在了定光道君的脖子上!”
“定光道君一看,駭然發現自己脖子上竟不知什麼時候架上了一柄寶劍!只見那寶劍寒光閃爍,無盡靈力流轉其上,端的是一柄絕世寶劍,想來定是有天級三品,甚至——”
“哎呀誰要聽你說那劍怎麼樣?你個老傢伙快給我們往下說啊!”
也不知是誰說了這樣一句話,臺下頓時大笑起來,一些聽書人起鬨道:“對啊對啊,老劉,你還不快快往下說?光說那寶劍怎麼怎麼樣又有何用?!那定光道君到底如何了?來者又是何人?定光道君跟哭魂老祖到底是打還是不打了?”
說書人老劉乾笑一聲,清了清嗓子,繼續往下說。
“……瞧見這柄寶劍,那定光道君順着寶劍往上一瞧,頓時駭然失色,道:‘蕭若水?你怎會出現在此處?’聽到定光道君的話,蕭若水冷冷一笑——”
“等等等等!”
不等說書人老劉繼續,那第一次打斷老劉的粗獷的聲音又一次打斷了說書人的話。
“老劉,你老實交代,你說的究竟是哪個時候的故事?爲何竟會有……有‘那人’?”
聽到這句話,一些聽書人好奇道:“‘那人’?‘那人’是何人?”
“你們莫非不知道麼?”粗獷的聲音怪叫一聲,“你們……你們莫非都忘了曾經魔門第一人,‘魔祖’蕭若水的名頭?”
——魔祖!
聽到這個稱呼,原本還熱鬧無比的茶樓有一瞬間的死寂,就連說書人老劉都感到自己小腿似乎有些打顫。
“這……這竟是魔祖他老人家的名諱麼?”老劉似乎聽到了自己牙齒打戰的聲音,“我……我……老劉我說得可不是魔祖老人家啊!”
老劉只覺得自己頗爲冤枉,畢竟誰能想到瞎掰的一個故事一個人名,竟能扯上那個曾經闖入由火界,連屠十六名道門長老,最後從道門衆人的包圍下揚長而去,一戰成名的魔祖呢?
雖然魔祖只不過死了二十來年,但他卻曾經統治焚空界近三千年,是當之無愧的、也是唯一的一個魔祖!這麼多年下來,三千界中,誰還敢直呼魔祖之名?又有誰還記得魔祖真名?
老劉欲哭無淚,簡直整個人都不好了。
結結巴巴地賠笑幾句,老劉生硬地換了個故事。
而在說書人老劉的賣力表演之下,茶樓總算是漸漸回覆了曾經的熱鬧氣氛,但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是,一個青袍書生,卻是安靜地走出了這棟茶樓。
謝世瑜站在茶樓外,望着天空,深深呼吸。
魔祖……
魔祖,蕭若水。
這是絕不存在於方覆界的名字。
事實上,若不是他有來自由火界極蒼府的師父羅拂,和師父留下的那一堆有用的消遣的書籍,他怕是也不知道這個名字。
所以……
‘我可是已經離開了方覆界?’
謝世瑜臉上罕見地浮現出幾分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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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不過在這座城池中呆了短短几天,卻像是呆了好多年,讓他都快要有些遺忘他到底是怎麼來到這裡,又是來這裡做什麼的了,甚至都無法肯定,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已經離開了方覆界。
聽到謝世瑜的話,沉默了好幾天的系統終於忍不住了,道:‘喂喂,好心提醒你一下,這地兒可是傳說中的記憶迷城,我勸你還是趕緊找到這裡唯一的真人,把那人叫醒,否則無論是那人還是你,怕是一輩子都沒辦法從這裡走出去了!’
‘記憶迷城?唯一的真人?’
謝世瑜一驚,驀然擡頭,看着他面前這些生動的、活靈活現的修士或是凡人,一時間竟是有寫應不過來。
‘這裡……你的意思是,這裡竟是幻境麼?’
系統嗤笑一聲,道:‘你可不要把那小小心魔弄出來的幻境同這個地方相提並論,我告訴你,就算你曾經擊敗了心魔甚至是天魔引,但是在這地兒,你還是得夾着尾巴做人!’
——因爲就算是它,也要夾着尾巴,儘量裝作不存在,否則它被那老怪物發現了,可就不是被銷燬能夠搞定的事了。
想想它還真是倒黴的不行,被髮配到這個危險地方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適合承載它的人,但那傢伙卻是個老古板,讓它愣是磨了十多年纔開啓了六級智能,簡直不能更悲催!
爲自己抹了把辛酸淚,雖然系統還有些不情願,但卻是一點都不想繼續耗在這裡頭,以免呆久了被那誰誰拎出來掐死,頓時出言指點道:‘這個地方,是由一個上古時期才存在的大能——如果你想,叫他域外天魔也是沒錯的——以一個記憶片段爲基礎,開啓的一個記憶迷城,這裡的一切都是真實存在過的,所以纔會顯得這麼真實,但是事實上,這裡的一切卻都是假的。’
‘但是不同於意識到假的就能醒過來的心魔,如果你想要離開這裡,只是意識到是沒有用的,只有找到並且喚醒這個記憶片段的主人,或是期待那傢伙自己醒過來。’
‘不過我覺得這個希望挺渺茫的,如果你敢這麼消極地玩守株待兔的把戲我就現在咬死你’
‘而且要告訴你的是,能夠被選作中、製作成記憶迷城的記憶片段,在原主人那裡都是有一段十分深刻、無法磨滅的執念,甚至爲此生出過心魔,所以想要喚醒那個人,只有找到那個人,將那個人的命運從原本的軌跡推開,否則這個記憶迷城是無法破除的。’
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堆,系統再度蹦踧起來:‘所以啊,你還是趕緊地找到這裡的主人,否則你就只能死了死了的幹活了……快快快,快去給我幹活!找人!’
謝世瑜苦笑一聲。
找人?
在這裡?
這與大海撈針又有什麼區別?
謝世瑜的目光緩緩掃過從他眼前走過的人。
眼前的這一切都是這般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他可以看到每一個人臉上的神色,甚至可以同每一個人搭話,而他們也會用不同的口音不同的語氣告訴他屬於他們自己的不同的故事……這一切的一切,又有哪裡像是假的?
如果不是系統告訴他,他甚至從不曾意識到這一點。
在這樣一座辨不清真假的宏大的城池中,曾經的那些心魔的誘導和天魔引的手段,就像是孩子堆積的沙子,風一吹,就不見了蹤影。
面對這不動聲色的一切,謝世瑜甚至少見地感到了幾分恐懼。
他闖入這裡……是否真的是魯莽了?
謝世瑜再度苦笑起來。
可是若要謝世瑜再度選擇一次,謝世瑜卻依然會做同樣的選擇。
——救命之恩,自當以命相報。
危險又如何?
踏過去便是。
若是踏不過去?
那麼一死又有何懼?
想通了這一點,謝世瑜舒了口氣,邁開步子,再度向前走去。
——要從何處開始找起?
謝世瑜一邊想一邊走着,但一個人卻從一旁衝了過來,正正地撞上猝不及防的謝世瑜。
被這樣一撞,謝世瑜身形晃了晃,沒怎麼樣,反倒是那個撞人的蹬蹬後退了好幾步,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惹來一陣鬨笑。
想來也是,一個身強體壯如同牛一樣、站起來有一人半那麼高的大漢,最後卻被一個弱書生給撞倒了,這件事兒擱誰眼裡怕是都要笑的。
但那大漢卻是惱得不行,一下子蹦了起來,揪着謝世瑜的衣襟,惡人先告狀,道:“呸!日你仙人闆闆!瞎了你的狗眼,沒看到大爺正走路嗎?都不知道讓開?!”
謝世瑜眉頭微皺,擡手掐住了那大漢的手腕。
“嗷——痛痛痛痛痛!”
謝世瑜自覺自己沒用什麼勁兒,但那大漢卻是鬼哭狼嚎起來,倒是把謝世瑜嚇了一跳,手上一鬆。
覷見這一刻,那大漢立即滑溜地抽出手,腳底抹油一溜煙跑了,邊跑還邊回頭嚷嚷道:“小子!老子大人大量,放過你了!”
四周再度鬨笑起來,謝世瑜愕然瞧着眼前的這一幕,一時間竟反應不過來。
一邊的老漢上前拍拍謝世瑜的手,笑呵呵地說道:“後生,別怕,別看那傢伙長得牛高馬大,他可是是出了名的紙老虎,你跟他橫,他就不敢跟你檓了!哈哈哈……這回他一跑啊,怕是好幾天都不敢過來了!”
周圍再次鬨笑起來,四周的小販都上來拍拍謝世瑜的肩頭,甚至路過的幾個邋遢道人也上來擠眉弄眼的湊熱鬧。
謝世瑜眼神複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終於還是露出一個笑容。
誰能想到,這一切都是假的呢?
謝世瑜越發覺得那構築出這一迷城的大能深不可測,但也越發堅定了他離開的心思。
——一定要找到這裡的主人!
人羣漸漸散開,謝世瑜擡腳想走,但一旁的老漢突然又拉了拉謝世瑜,道:“對了,後生,我瞧你眼生,你可是外地來的?”
這麼說也沒錯。
謝世瑜點頭。
那老漢笑了起來,道:“既然後生你是外地來的,怎不去看看閱海閣?”
謝世瑜怔了怔,道:“閱海閣?”
“是啊,”那老漢指了指謝世瑜身後那座像是直通仙界的高閣,無不自豪道,“那兒,便是我們登江城最有名的閱海閣!”
閱海閣嗎?
謝世瑜沉默片刻,道心微動,只覺得那裡似乎正有什麼東西等着他。
沉吟一會兒,謝世瑜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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