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輝鏢局的速度比他們想象地都快,竟然在夏未過半之時,就已經在北方打點好了新鏢局的一切。而更出乎衆人意料的是,似乎龍輝顧家要大舉遷至北方,也就是說,北方的將發展成總部,而南方的龍輝成了分部。
張伯從出門辦置事務的夥計那兒聽來這消息,着實嚇了一跳,趕緊左腳踩右腳地往後院跑。
榮倉朔原本正在跟他寶貝兔崽子擡着槓。榮興桀終究沒把他爹要求記住的東西給背出來,被餓了個兩三天榮倉朔自己也看不下去了,硬着嘴皮子說沒頓只許他吃上兩口。榮興桀故意氣他,一口一粒米的,着實把他老子氣得不輕。
張伯進來,打斷了他倆的爭吵。待聽完張伯上氣不接下氣的話,榮興桀起了個頭,父子兩人又呱呱地吵起來了。
“哎喲我說掌櫃呀,你上上心喲這事!龍輝鏢局這回兒,可不是開玩笑的喲!”張伯略顯蒼老的臉上溝壑更深了。
榮倉朔這才長嘆一聲:“我年輕時惹下的孽緣喲!”
榮興桀往前一湊腦袋:“你勾引顧徹析妻子?”
榮倉朔直接一筷子敲到他腦瓜子上:“小兔崽子哪裡學來不三不四的!哎,這事不提,不提!等他們人來了,再說吧。”
顧徹析是龍輝現在的掌櫃,而他的妹妹顧徹盈,正是樊予歸的弟弟樊予鄰的結髮之妻,也就是樊怡汝的娘。榮倉朔咬着筷子,在心裡琢磨了一番,卻始終沒能從記憶中挖出他爹口中所謂的“孽緣”是指何。
樊家莊是在北方,離石門不遠。若要從顧徹盈這方面去解釋龍輝的這次變遷,便是他們兄妹情深云云。但明眼人都知道,更大的原因是龍輝看到了北方這塊肥肉。可今天,卻從榮倉朔口中得知這其中似乎另有隱情。
十日之後,石門鏢局收到一封請柬。大紅的底紙,黑墨蒼勁的幾個大字嵌與其上:十五之夜,醉仙樓上,待君親臨。
榮倉朔隨意看了一眼,就把請柬遞給張伯:“給你的。”
張伯手抖得一下子沒接住,給掉到了地上。他顫巍巍彎下腰,又艱難地扶着桌子站起來,遞迴給榮倉朔:“掌櫃的,你就別開老夫玩笑了。這事啊,你看怎麼辦?人家送請柬的夥計還在門口等着呢。”
“人家根本就沒等迴音,不信你去門口看看。”
門口是真沒人等着,卻有一輛馬車似是無意地經過。
馬車裡坐着一男一女。男子伸出手掌搭起一點簾子,看了一眼石門鏢局的匾額,便放下。回頭對那位女子說:“看來十五晚上是等不到他了。你不願去就算了吧,我還是去等着。”
馬車輪子軲轆幾聲,掉了個頭,行了約莫三十餘里,纔再次停下。一小廝從內開了門迎上來,鞠躬道:“掌櫃,大小姐。”
而那頭石門鏢局裡,榮倉朔懷裡還抱着小花,就從桌上順了那帖子來。展開來擺在小花前,戳着個字就說:“來小花,跟着我念,十——”
小花“喵”了一聲,就開始掙扎着要往地上竄。榮興桀一隻小胳膊硬撈着這小肥貓:“爹,這就是你那孽緣啊?”
榮倉朔皺着眉頭:“大人說話小孩少插嘴,一邊兒玩去!”
榮興桀一吐舌頭,就兜着小花往外跑。鄒桐很自覺地就跟着,兩人出了鏢局往熱鬧的街道走去。
這日榮興桀飯還沒吃飽,路上聞着了桂花酥的香味就往那攤子上走去。停在蘇嬸的鋪子前,皺着鼻子使勁兒吸了吸:“蘇嬸,還烤着的是杏花餅嗎?”
蘇嬸手在身前的衣服上擦了擦,出來摸摸他的頭:“是呀,你的小鼻子真厲害!今天還吃桂花酥嗎?蘇嬸送點給你。”
榮興桀眨眨眼:“爹說了,吃蘇嬸的糕點要付錢的!你看,我今天特意帶了師兄來!”說着伸手拽了拽鄒桐。就這麼手一鬆,小花就溜了下來往他處跑去。
榮興桀“哎喲”一聲,衝着鄒桐說:“師兄記得幫我拿着。”話音未落就追着小花跑出去了。
小花能來大街上溜的機會不多,這下得了自由,喵喵地叫了幾聲就跑得飛快。榮興桀還是小孩兒身體,短手短腳的怎麼追得上,串了兩條街就跟丟了。
原地轉了兩個圈,發現這還不算偏僻,也就沒怎麼着急,而是想着自己之前是從哪邊來的。
正爲自己轉的那兩個圈而苦惱,忽然被一個急衝而來的小孩給撞得摔倒。而那小女孩似乎比他還虎頭虎腦,咕嚕一下爬起來,也不看他一眼,又踩了他的胸口一腳一下跑沒影了。
剛準備爬起來叉腰大罵一句,卻又聽到一個焦急的聲音:“小姐!小姐!您可千萬別亂跑呀!您可別爲難小瑤啊!”
榮興桀這下樂了,合着這哪家的大小姐在調皮呢!他回頭瞅了一眼,鄒桐還沒找到這兒呢。便拍拍屁股,又拍拍胸口被踩了一腳的地方,也跟着那小瑤跑去。
看那小丫鬟提着裙子就往前跑,榮興桀停住了腳步一擡下巴。小巷子一邊的牆頭上,正探出了一個小腦袋,可不正是剛纔的那小女孩。
榮興桀兩手一抱:“嘿,就是你,剛撞了我,還不快下來道歉!”
小女孩眼珠子一轉,從牆頭跳下來:“你怎麼知道我在上面?”
榮興桀心裡哼哼兩聲:就你那點小把戲!嘴上卻說:“那是,我會算命!”
小女孩眼珠子又轉了一圈:“真的嗎?那你算算我可會被爹爹抓到。”
榮興桀小腦瓜子開始轉了:這小娃娃的口音,聽着像南方人。瞅着衣服配飾,應該家境還不錯。他清了清嗓子,老氣橫秋地說:“你可是姓顧?”
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呀!你可真神!”
這女孩,正式龍輝顧家千金,顧憐衫。
榮興桀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扯得就更開了:“我可得給你個忠告,你要是想讓你爹找不到你,那可要付點銀子什麼的……對吧?”
顧憐衫皺着眉頭,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下,解下一塊玉佩:“我身上沒帶銀子啊。要不這個先給你,等我有銀子了再找你換回來?”
榮興桀接過玉佩在掌中打量了一下。這是塊成色很勻的玉,上面雕着一隻龍和一個圓形的圖案,榮興桀認得這是龍輝鏢局的標誌。
他把玉佩在手裡掂量了幾下,揣進懷裡:“那,這事這樣,你跟着我,保準沒問題。”
顧憐衫用力地點點頭,點得頭髮一甩一甩的。
倆小娃娃一前一後又回到了繁鬧的大街上。榮興桀眼尖,看到了鄒桐已經在抱着小花左顧右盼地找他了。
左腿把右腿一絆,他一下摔倒在地上,配着響亮的一聲“誒喲”。這一聲喊的成功地傳入鄒桐的耳朵,他轉頭就往這邊走來。
還沒從地上爬起來的榮興桀就這麼滾一點爬一點到了鄒桐腳跟前。衝他眨了眨眼,榮興桀再次叫喚開了:“哎喲師兄啊,你別抓我呀!我老實跟你回家還不行嗎!”
原本還立在一旁的鄒桐聽了他這話,黑着一張臉拎起他的後領:“讓你瘋!讓你貪玩!讓你往外跑!快跟我回去!”這話他不知被榮興桀逼着練課多少回,現在才能說得這麼順溜。
看着兩人拉拉扯扯地離自己越來越遠,懵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喂!那算命的!你還我玉佩!”
那頭已經轉過個街角的榮興桀扭了兩下脖子,從鄒桐的手下溜了出來:“你說這小女孩,一個南方的,咋一點兒也不溫婉呢?”
鄒桐把小花換了一隻手臂抱着,騰出的手從懷裡拿出包好了的桂花酥,塞到榮興桀跟前:“那,拿好了。蘇嬸最後可是隻收了一半的銀子,下次得好好謝謝,可記住了?”
榮興桀點點頭,順手就拆開了油紙包捻了一塊塞嘴裡,又捻了一塊伸得高高的要給鄒桐,結果給小花先一步咬住。
一路上就把一包桂花酥吃了大半。榮興桀進了院子,把剩下的往石桌上一丟,就在邊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從懷裡掏出那塊玉佩,正反又翻看了幾遍,就給揣回懷裡。
他逗逗小花,假作不經意地跟鄒桐說:“師兄啊,你可知道龍輝鏢局搬到啥地方來了?”
鄒桐搖搖頭:“要不問問師父?你問這做什麼?”
榮興桀大大咧咧往石桌上一趴:“爹不正爲龍輝要來搶生意的事兒煩着嗎?我去找顧家的小姐玩玩!”
鄒桐沉默不語,卻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