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六十年代的摧殘,七十年代的禁錮,八十年代彗星般崛起又彗星般隕落的社會文化終於被割裂了延續數千年的聯繫和紐帶,在九十年代初跌入了一份蒼白的窒息與失語之中。一種深刻的挫敗與無力感彌散在每一個仰望星空卻爲了方向而迷茫的年輕人心裡,於是崔健穿着破爛的短褲用飽含滄桑的嗓音,嘶啞的高喊一無所有,於是海子穿着白襯衫和藍西褲安靜的躺在山海關的一輛慢車道上,等待生命的終結和靈魂的重續。當作爲社會精神生活的主要內容的傳統觀念和古典情境消失得無影無蹤,整整一代人就此拋棄了作爲時代心靈的最後依憑的理想主義。
這是一個真正在精神和心靈上無所期待的時代!
“思想是自由的……”
長髮女孩帶着穿透力的清越嗓音唱起這首德國民歌,一直吵吵鬧鬧的車廂頓時安靜下來,在她身後的下鋪上坐着四五個年輕男女,隨着她的歌聲輕輕的打着拍子,上鋪本已睡下的中年男子也坐了起來,閉着眼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還有三三兩兩如同溫諒這樣圍觀在過道上的旅客。而其他隔間也不時的有人好奇的探出頭來,打量着旅途中新鮮的一幕。
那個一直追着溫諒嘰嘰喳喳的短髮女生追着溫諒出來,看到長髮女孩後差點雀躍起來,道:“哇,歌手哎,你知道嗎,我以前也夢想這樣,一個人一把吉他去天涯海角流浪……不過嘛……”
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神,後面的話溫諒不想知道,笑了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女生吐吐了舌頭,乖巧的站在一邊,倒是多了幾分可愛。
溫諒聽着歌,突然發現上官晨露從最前面的隔間裡出來,站在人羣的最後,隨着歌聲悠揚,夢幻般的雙眸中突然有了點直指人心的悲傷。
她也同時看到了溫諒,溫諒友善的笑了笑,女人卻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
這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不過,這與自己無關,溫諒不以爲意,聽完了這首歌,熱烈的鼓起掌來,跟着起鬨的人羣大喊着再來一首。
長髮女孩撥了一個音弦,再一次彈起了吉他,用純正的俄語唱起了一首流傳很廣的俄羅斯民歌白樺林。女生捅了捅溫諒的肩膀,低聲道:“這是哪國話,我一句都聽不懂,唱的什麼,嘰裡呱啦的?”
溫諒的俄語沒有英語那麼的流暢,僅限於跟老毛子做生意的時候偷學了一點,不過對這首白樺林卻是耳熟能詳,因爲……因爲這是柳雁最喜歡的一首歌,多少個京城的雨夜,兩人就是這樣對坐在窗前,靜靜的聽那優美又悲傷的旋律迴盪在耳邊。手、打。吧更新超快
……
爲什麼樹葉在憂傷的飛舞,
撫慰我衣襟下的心靈,
心裡一次又一次的變得沸騰,
卻一次又一次的得不到答案。
葉子從白樺樹上落在肩膀,
它就像我一樣離開了生長的地方,
和你在故鄉的路上坐一坐,
你要知道,我會回來
不必憂傷
……
那樣的夜,是前世裡溫諒擁有的最快樂的時光!
你要知道,我會回來,不必憂傷!溫諒和衣躺在牀上,不一會就沉沉睡去,夢裡似乎見到了許多人,說了許多的話,可到了最後,只剩下一張清秀的臉,和那一聲“起牀了,懶豬“的問候。
一夜無話,早上醒來已經八點多鐘,溫諒去洗簌的時候才發現昨晚那個唱歌的女孩已經不在她的那個隔間,不知道是去吃早餐還是在中途下了車,回來後突然覺得百無聊賴,靠着車窗呆呆的看起鐵路沿線的景緻。
此去京城,有太多的回憶和留戀,也有太多的眷念和不捨,可惜的是,1996年的這個冬天,古城依舊,伊人無蹤!
範博看了看他的臉色,識相的沒敢驚動,自去餐車買了早點回來,不外乎豆漿稀飯雞蛋之類。溫諒沒有胃口,正好兩個女生也起了牀,招呼她們一起吃飯。女生們倒也不扭捏,道了謝,圍着小茶几痛快的大吃起來,短髮女生還因爲吃的太飽打了個嗝,羞的都不敢擡頭去看溫諒。
溫諒打趣了幾句,立時化解了女生的尷尬,卻引來了更多情意脈脈的目光。等吃過早飯,溫諒收拾心情,教她們玩起了德州撲克,雖然以女生們的智商能難有什麼精彩的殺局,但至少打發了接下來的時間。中午十二點,廣播裡開始通知午餐的種類,溫諒扔了撲克,笑道:“走吧,我請你們吃飯。火車上的飯雖然難吃了點,可到站還得幾個小時,咱們要吃飽了纔有力氣去糟蹋京城的名勝景區啊。”
短髮女生聽他說的有趣,咯咯直笑,不過卻拒絕了溫諒的好意,道:“不了,你們快去吧。我們早上吃了那麼多,自己也帶有零食,隨便吃一點就飽了。”
短髮女生雖然有點花癡,卻也知道進退,早上是看溫諒確實沒有食慾,才接受了邀請,畢竟早餐不值幾個錢,要是中午再死皮賴臉的跟過去,那成什麼樣子?
溫諒如何聽不出她話裡的意思,笑了笑也不強求,不過對這個女孩多了點好感。和範博到餐廳點了餐,剛坐下沒多久,上官晨露和年輕女孩也走了過來,坐到過道的另一邊,和溫諒兩人斜着錯開了一個餐位。
年輕女孩落座後纔看到了溫諒,哼了一聲走了過來,伸出右手挽了挽袖子,露出一截白嫩的手腕,道:“我這裡很痛,你說,準備怎麼着吧?”
要是在後世,溫諒第一句話絕對會說“好白”,不過流氓罪要到明年纔會在重新修訂刑法時刪除,這個時候對一個陌生、有仇、還明顯有點背景的女孩口花花,溫大叔又不是智障,不會嫌自己命太長。
“別說我昨天根本沒碰到你,就是碰到了,這又不是金庸的武俠小說,什麼樣的傷能到第二天才發作?”
年輕女孩不依不饒,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痛,你要是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賠償,有你好看!”
說“有你好看”的時候還特意做出一副兇惡狀,溫諒笑道:“小姐,目前來看,在火車上你應該是拿我沒有辦法,可咱們素不相識,等下了火車再不相見,你又去哪裡要我好看?所以,這樣的威脅毫無用處。”
年輕女孩啊了一下,道:“就是,我怎麼沒想到?”突然把臉一黑,道:“身份證拿出來!”
尼瑪,這誰家的野丫頭啊,溫諒真是啼笑皆非,側過身對上官晨露道:“上官小姐,我以爲昨天的過節已經了了……”
上官晨露低首垂眉,淡淡的道:“你們的事你們解決,她不叫我,我一概不管!”
有個性!
溫諒終於跟範博的感受同步了,碰到這麼一對,能溝通的太冷淡,衝動的又溝通不了,確實挺倒黴的。年輕女孩瞪大了眼睛,愕然道:“你怎麼知道晨露姐姐的名字的?你是不是跟蹤我們?”
溫諒差點將“尼瑪”二字脫口而出,當你戴安娜呢,還有人跟蹤?
“這樣吧,你先回去吃飯,我也得想一想,賠償這麼大的事,總得給我時間考慮考慮……”
話音剛落,餐車的門被一個戴着鴨舌帽的男人砰的撞開,身後還傳來一個女人的呼聲:“抓小偷,抓小偷……”
正是午餐時間,餐車裡坐了不少乘客,鴨舌帽愣了一下,聽到後面追兵更近,一眼看到離他不過三四步遠,站在過道中間的年輕女孩,略一遲疑,眼裡閃過一道狠色,猛的竄前一步,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手中的彈簧刀橫架在她的脖子上。
“別過來,誰過來我殺了她!”
年輕女孩聽到“抓小偷”的喊聲,一臉好奇剛要回頭,卻沒想到會飛來橫禍,頓時呆在當場,一動不動。溫諒背對着車門,根本還沒搞清楚狀況,等反應過來已經晚了,看着鴨舌帽手中的彈簧刀閃爍着寒光,心頭猛的一沉。
九十年代的火車是小偷集團的樂園,本是見怪不怪的事,可爲了一點錢拿刀劫持人質的卻不多見!
這個鴨舌帽,是一個不折不扣的亡命徒!
追的人也出現在門口,真是無巧不成書,竟然是昨晚唱歌的那個長髮女孩,在她身後還有幾個見義勇爲跟過來的男乘客。
“走開,你們走開!”
就餐的衆人早嚇得四散逃開,鴨舌帽聲嘶力竭的叫着,拉着年輕女孩退到車窗前,揮翻了一桌的飯菜,道:“讓車停下,快把車停下,不然我殺了她……”
上官晨露早站了起來,她比溫諒離的更遠,更是沒辦法第一時間出手,此時見年輕女孩形勢危急,纖細的身子竟迸發出一股沛然凌冽的強大氣勢。
尤其她垂在腿側的右手微微往上拉起,這是很明顯的掏槍動作,溫諒察覺到這一點,眉頭一皺,往前跨了一步,引起上官晨露的注意,不動聲色的搖了搖頭,然後高舉起雙手,道:“有事好商量,兄弟,別衝動,千萬別衝動……”
昨天一章綠皮火車,收藏掉了十幾個,我哭,有那麼晦澀難看嗎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