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穆山山怒而拔刀,到顧文遠頹然倒地,再到溫諒一笑砸車,一系列事件說來話長,其實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等兩輛嶄新的奧迪變得千瘡百孔,所有圍觀的人們都徹底的傻掉了,一個個張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那個十六歲的少年。他的背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但他的名字卻同時轟鳴在每個人的耳邊,腦海,和心中
溫諒,溫柔的溫,原諒的諒
可惜我既不溫柔,也不善於原諒別人
人羣中有三班的同學,幾乎不約而同的想起半年前開學第一日,溫諒微笑着站在講臺上,所做的自我介紹
他說的很對,這個名字真的是叫錯了
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說起今日的種種,迴盪在衆人眼前的,不是穆山山的兇狠,不是顧文遠的霸道,更不是那一地跟班的哀嚎,能讓所有人銘記的,是那滿地的碎片,車身的坑窪,以及那個行走在清冷晨風中的少年
溫諒扔掉手中的石頭,緩緩走到顧文遠身邊。他面色淡然,目光堅毅,嘴邊帶着一絲譏笑,道:“家財萬貫?顧公子,今後再拿錢來壓人,只能說九千貫了……”
兩輛奧迪一百多萬,溫諒話裡話外的意思簡單直白,從這一百萬起,總有一天會讓你一無所有
顧文遠從地上爬起,死死盯着溫諒的臉,眼中的怒火和憤恨幾可燒紅頭頂的天空。他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劇烈抖動,脖頸的青筋高高繃起,蜿蜒起伏,如同一團猙獰的圖案。
誰能想到,本是一場平常的口角,卻一發而不可收拾,一步步發展成這等激烈的衝突
不過既然到了這一步,兩人都再無退路。顧文遠逼近溫諒跟前,僅隔着數寸的間距,道:“我會讓你後悔今天所做的一切溫諒,相信我,你一定會後悔的”
溫諒寸步不讓,眼睛都沒有閃動一下,輕笑道:“我只替顧時同後悔,當初他怎麼沒有把你射到牆上”
這樣富有內涵的笑話放在95年,不愣上四五秒是根本聽不懂的,不過顧文遠果然夠齷齪,呆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剛纔那副故作深沉的模樣怦然四碎,再一次被溫諒無人能敵的毒蛇功力輕易的挑起了怒火,雙手一緊就要揮拳,卻被身後一人死死的拉住。
顧文遠猛然回頭,英俊的臉龐鐵青一片,看上去幾欲擇人而噬。
白桓俯到他耳邊,低聲說了一個字:“忍”
他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出手,但他在顧文遠的圈子裡向來以陰險毒辣著稱,心思城府,膽量手段都遠在衆人之上。要不是溫諒借謝言之事,一舉將白桓踩的不能翻身,在跟顧文遠的交鋒中,會吃些苦頭也說不定
顧文遠畢竟不是愚蠢透頂的二世祖,聽了白桓的話,一下子清醒過來。現在要做的不是跟溫諒在這裡較勁,而是立刻打電話,通知所有該通知的人,也借這個機會,讓穆澤臣再沒有推脫的理由,無論如何,也得給他爭回來這口氣。
今日之事,再不是兩個小孩的口角和爭執,奧迪車上的每一處痕跡,都打的是顧家,是青州顧時同的臉面
顧文遠掙開白桓的手,剛要說話,就看到校長,副校長,各處主任,年級組長,和一大羣老師分開人羣,急衝衝的往這邊跑來。衝在最前面的永遠是教導處的花喜鵲,遠遠就能聽到他顫抖的聲音,不復往日的威嚴和震懾:
“住手,你們都MB的給我住手”
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竟然在一中的大門口發生了這樣的惡性鬥毆事件,不出今日就將傳遍青州各地,影響之壞,真是用腳後跟都能猜得到。
更嚴重的是,這兩幫人,無論是顧文遠,還是溫諒,校方一個都得罪不起,這趟稀泥可有的活了
花喜鵲第一眼先看的溫諒和顧文遠,除了顧文遠臉上有點傷,兩人看上去都還好,心裡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花喜鵲不能不怕,聽說全都動了刀子,要是這兩個主誰缺了胳臂少了腿,或者乾脆點去見了馬克思,主管學生紀律的他還有沒有活路?
這倒不能怪花喜鵲大驚小怪,鑑於青州的風俗習慣,只要動了刀子的羣毆事件,死三個是走了狗死運,死兩個是祖宗積德,要是隻死一個,可真是老天爺開了眼。至於一個都沒死的情況,官方報道總是有的,但花喜鵲也總是不信
花喜鵲抹了頭上的一把汗,一低頭,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來。地上倒着那一羣,穆山山的慘樣就不說了,要不是花喜鵲跟學生鬥爭多年,練出來一雙凌厲眼神,還真認不出來是誰,侯強等人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嘴角的血絲,痛苦的哀嚎,場景之悽悽,幾乎聞者淚下,觀者顫顫
校長略掃了一下現場,眉頭皺的可以徹底夾死一隻海星。他先是黑着臉驅散了所有圍觀的學生,然後要鬧事的雙方一起到教導處說明情況。校長雖然在教育系統工作,但也是混熟官場的老油子,這樣的舉措,明顯是想將事件控制在學校內,以違紀和校規論處,不要驚動公安,不要擴大事態。
顧文遠冷冷一笑,根本不理會校長的話,徑自掏出手機撥起了電話。此時此刻,他依然深信,以顧家在青州的實力,對付一個小小的政研室副主任,還不跟踩死一隻螞蟻一樣?
無知者無畏,先哲警言之所以流傳千古,就在於在任何一個時代,都能找到無數可拱驗證的實例
校長的臉更黑了幾分,但想想顧時同的名聲,以及穆澤臣的手段,還是忍着沒有發火。他的退縮來自兩方面,一來顧時同交遊廣闊,想摘掉他頭上的帽子固然要兜圈子找把柄,但歸根結底還是一件極輕易的事;二來穆則臣兇名在外,除了正途不知有多少邪路的法子在等着自己,不爲了官帽,也得爲家人想想
溫諒城府之深,豈是顧文遠所能比擬,見校長髮囧,乖乖的走到跟前,態度無比的端正:“校長,我先跟您承認錯誤不過這麼多同學看着,誰是誰非一目瞭然,我要是不自衛,這幫人說不定能用刀在我身上扎出十七八個血洞……這事已經不是學校的管理範疇,還是請公安來調查吧”
校長看着溫諒,臉色好看了幾分,嘆了口氣,擺擺手沒再說話
明華大夏,是明華集團在青州的總部所在地,樓高三十七層,建成於1990年,是青州很紅的地標性建築。在三十七層的總經理辦公室,穆則臣站在寬敞的落地窗前,雙手負後,遠眺着窗外的景色,臉上看不出任何明顯的波動。齊舒穿着一身淡灰色的OL套裝,正站在他的身後,剪裁得體的衣料完美的勾勒出優雅的弧線,胸前尖筍,腰間紅素,一雙雪白美腿併攏在裙下,透着勾魂蕩魄的誘惑。
“怎麼辦?”
從接到顧文遠的電話,穆則臣已經在窗前沉默了四五分鐘,這跟他平時殺伐果斷的作風截然不同,齊舒沒聽到回答,好看的眉毛微微一蹙:“則臣?”
穆則臣還是一言不發,辦公桌上的電話滴滴響起,齊舒走過去一看,扭頭道:“是顧總”
穆則臣大踏步的走了過去,接過電話,聽筒裡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
“碰一碰也好,不過……”電話裡沉默了一下,又道:“注意分寸”
穆則臣恭敬的道:“明白”
原來他剛纔不是在猶豫不決,而是在等顧時同的指示。這個外界傳說中顧時同最忠誠的看門狗,果然沒有叫錯
齊舒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淡然的無奈,這麼多年,眼前這個男人唯一做的決定,便是聽從顧時同的每一個命令,哪怕無理,哪怕無情
自己呢?
她轉過頭,走到落地窗前,腳下的青州生機勃勃,可她的人生,不知何時起,已無一絲波瀾
林震放下手中的文件,翹在桌上的雙腳也停止了晃動,看着來彙報工作的下屬,道:“你沒搞錯?溫懷明的那個兒子,叫什麼來着,溫……”
“溫諒”
林震哦了一聲,道:“對,溫諒,他跟顧文遠在學校門打架,動了刀,還砸了顧家的車?”
“對對,是這樣”
林震如何不記得溫諒的名字,一想起那夜在御香苑的遭遇,他的心中涌起強烈的恨意就是在那一夜,他的尊嚴遭受前所未有的踐踏,也是在那一夜,他徹底失去了親近齊舒的資格和勇氣。
雖然通過順義的案子,給了劉天來一個深刻的教訓,但他永遠忘不了那個少年踹門進來時的身影,因爲在那一刻,他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林局,這事有點棘手,您看,請您指示”
林震放下雙腳,嘴邊浮上一絲獰笑,道:“照章辦理,決不姑息”
溫諒,終有今日,你有落到我手裡的一天
(凌晨一點多,終於寫完,這兩天瑣事纏身,丸子儘量堅持不斷更)
(另感謝junliu兄萬字打賞,特別感謝33同學爲活躍書評所做的努力和貢獻,感謝所有一直支持的朋友,丸子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