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心裡對左雨溪還是有點忌諱,畢竟左敬如今勢頭正猛,說不定在靈陽待上一屆,就會直調關山,未來不可限量。他此次主要是配合穆澤臣打打邊角,沒必要跟左雨溪在這裡死磕,冷着臉吩咐鄭雲中安排接下來的事,大手一甩,回局長辦公室去了。
鄭雲中輕咳一聲,道:“左局長,既然有許書記的指示,那就一起上去吧。不過你絕對是多慮了,我們嚴格按照程序走,不會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這話聽聽也就算了,沒人當真。今天要是溫諒獨自進了公安局,以林震的心性,不給他吃點苦頭,可是天大的笑話。公安局有的是讓人吃悶虧的法子,就算事後再追究,林震死不認帳,誰也奈何不了他。
左雨溪之所以堅持全程陪同,原因正在於此!
衆人前後上了樓,爲了避免再次發生衝突,涉案雙方要分開做筆錄,顧文遠和穆山山一行去了第一間屋子,溫諒第二間,而談羽做爲第三方證人,也被單獨帶走問詢,去了第三間。左雨溪本來要跟溫諒一起,但溫諒擔心談羽一個人會吃虧,便讓左雨溪跟過去照料一下。至於寧夕,方纔在學校談羽站出來後,溫諒讓她先行離開,畢竟顧文遠等人看到兩人是從一輛車上下來,她的口供可有可無,加上有左雨溪出面,寧夕一個外地人,還是別牽扯進來的好。
見了左雨溪的威風和手段,寧夕知道自己在現場也沒有多大用處,同意了溫諒的提議,但還是開車跟在警車後面,一路尾隨到了公安局門外。這樣也好,一旦裡面的情況有什麼不對,她也可隨機應變。
負責溫諒的還是剛纔那一老一少兩個公安,進門時年老的公安低聲道:“小趙,等會說話客氣點,別犯橫,剛纔人家的氣勢你也看到了,連林局都得退讓幾分,別給我,也別給你自己惹麻煩。”
小趙一臉悻悻,道:“不就是教育局的一個副局長嗎,有什麼了不起,還敢幹涉咱們辦案?劉哥,你瞧好吧,看我怎麼整治這小兔崽子……”
劉哥臉都綠了,一把沒有拉住,小趙已經推門進去,急的罵了一句2貨,忙跟了上去。
溫諒正站在屋內打量環境,身子就被人從後推了一下。小趙臉臭的都能煎豆腐了,斥道:“坐好,看什麼看,以爲這裡你是家廚房啊,知道規矩不?”
溫諒下盤極穩,身子紋絲未動,眯起眼睛盯着小趙,道:“有膽色,很上進。”
小趙揚起手中的文件夾,道:“還頂嘴?找抽呢你!”
劉哥擠進兩人中間,一手擋住小趙,一手輕推溫諒的胳臂,笑道:“同學你先坐,小趙剛分到公安局不久,年輕衝動不懂事。我看還是早點把筆錄做了,你省事,我們也省心。”
“年輕衝動?呵,這位警官怎麼稱呼?”
“敝姓劉,在局裡呆的年數比較長,承局裡同仁愛護,都叫一聲劉哥,慚愧,慚愧。”
“劉哥,”溫諒擡起手指着小趙,道:“你以爲人家是年輕衝動,我看可不一定。在學校外面吆五喝六的,還算是年輕衝動,可現在明明知道這事不是普通的打架鬥毆,還這麼一門心思的咬着我不放,劉哥,你覺得這位趙警官是正義感過剩呢,還是別有心思?”
劉哥陪笑道:“他家在外地,不知道青州的實際情況,年輕人嘛,難免會犯渾,我一定好好說說他!”
“家在外地是真,可不知道青州的情況,那到未必。”溫諒深邃黑亮的眼睛彷彿直指人心,“說不定是知道了太多,想抓住機會賭一下大小,贏了的話可就抱上某人的大腿了,至少不少奮鬥十年?”
劉哥聽到這裡,越想越覺得溫諒說的不錯,看向小趙的眼神開始有些不善。他也是公安系統的老人了,別看平時笑眯眯的與人爲善,狠起來也很有一套。要不然,在公安局這種地方,年紀大頂多稱聲老劉,哪裡當得起一個“哥”字?
他湊近小趙耳邊,聲音聽起來很是陰狠:“mb,你想拼命去搏前程,老子不攔你,可也別拖老子一起下水,明白嗎?”
小趙沒想到這個他一向看不起的老好人竟然有這樣的一面,心裡一陣發虛,嘴裡喃喃,再不敢大放厥詞。
溫諒三言兩語就離間了兩人,完全掌握了局面和節奏,卻好像沒事人一樣,轉身坐到了椅子上,笑道:“劉哥,做正事吧。”
等溫懷明趕來的時候,溫諒等人剛做好筆錄。溫懷明沒顧得看兒子,先去了林震辦公室,傳達了許復延的最新指示,讓他抓緊時間查清楚事情真相,然後到市委去做彙報。
林震也接到了穆澤臣的電話,知道了剛纔發生在市委的那一幕,當聽到許復延被顧時同步步緊逼,卻只能忍氣吞聲時,竟不由的笑出聲來。在他看來,縱然溫懷明跟許復延關係匪淺,可單單爲了溫諒一個小孩子,還不值得冒這樣大的政治風險,去同時得罪這麼多大人物。 WWW⊕ ttκá n⊕ ℃o
從許復延的新指示裡也可見端倪,早不說晚不說,偏偏在何西華打過電話後,纔要自己儘快將事件的調查報告交上去!
爲了什麼?
還不是要他林震製造一個合適的藉口,好讓這位初掌青州的一把手順坡下驢,既不傷顏面,又能安撫好顧時同,同時給省裡一個交待,將此次事件劃上一個完滿的句號!
好笑的是,溫諒的最終判決,竟然是由溫懷明親自帶過來的,就憑這點政治敏感度,可見牛皮吹的再厲害,牛皮還是牛皮,一遇風,一碰壁,照樣爛的稀里嘩啦!
可惜,無論是顧時同,穆澤臣,還是齊舒,林震,他們都不知道的是,在許復延的權力網絡中,他們眼中的小孩子,卻佔據着多麼重要的一環!也是這一點誤判,才讓他們的整個判斷都走向了偏差!
林震心情大好,開案件分析會議前,還順便諷刺了溫懷明幾句:“溫主任,去看看溫諒吧,說不定下次再見就得去少管所了,那多不方便啊。”
溫懷明微微一笑:“不勞林局長掛心!”
林震冷哼一聲,揚長而去。
二樓審訊室。
溫懷明,左雨溪和溫諒圍坐在桌前,溫懷明詳細說了下穆澤臣在市委的囂張表現,以及顧時同在關山的小動作,溫諒靜靜的聽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擊打着膝蓋,沒有做聲。
左雨溪眉頭緊鎖,道:“穆老黑不要命了,敢這麼跟許書記說話?”
溫懷明低聲道:“穆澤臣未必有這膽色,應該是顧時同的命令——誰也沒想到他這次反應會這麼大?”
溫諒突然笑道:“我倒是想到了。”
溫懷明和左雨溪同時愕然,溫諒站了起來,道:“明華早前想借道關山的新興化工來收購青化廠,讓何西華出面牽線,穆澤臣和齊舒等人也多次同市委溝通,卻被你們擋了回去,這也是老爸你的任命受阻的直接原因,是不是?”
溫懷明沒想到溫諒竟然知道了此事,道:“是有此事……前次沒告訴你,是不想你擔心……”
左雨溪驚訝道:“你昨晚不是還讓我調查一下這件事的嗎?怎麼今天就瞭解的這麼清楚?”
溫諒自然不好說昨晚跟寧夕廝混了一夜,給她一個以後告訴你的眼神,然後手在父親的肩頭按了按,表示明白他的苦心,道:“這件事讓顧時同很被動,陷在集團和何西華之間兩處爲難,可想而知心裡憋了多大的火氣。湊巧今天又發生了這樣的事,兒子被打,車子被砸,有過激的反應不足爲怪……難道你們還真以爲顧時同這隻老虎是吃素的?”
溫懷明突然來了明悟,理解了溫諒的心思,純粹是想爲他出了這口氣,嘆道:“你呀,還是太沖動了……顧時同使個絆子,又不能真的將我怎樣,何苦冒這麼大的風險來激怒他?”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溫諒臉色少見的沉重,話題一轉,道:“父親,左姐,你們覺得除掉周遠庭之後,青州真的風平浪靜了嗎?”
“怎麼?”
溫諒的手指在桌上輕輕畫了三個交疊的圈子,道:“如果將江州看做一個圓圈,周遠庭和範恆安曾是這個圓圈裡的大圈子,佔據着絕對強勢的地位,而許復延則佔了另一個小圈子,這兩個圈子有交叉有重疊,互相擠壓,又互相吞噬,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但這在兩個圈子之外,還有一個圈子,是屬於顧時同。他人雖在關山,可有穆澤臣死死的釘在青州,一腳踏在圓外,一腳踏在圓心,你可以避過他,卻不能無視他。”
“而現在,”溫諒眼中隱約可見一絲憂慮,“周遠庭和範恆安垮臺,這個曾經青州最大的圈子消失,立刻空出來好大一塊地方,許復延順勢佔據了一部分,可還有一部分卻讓人虎視眈眈。”
左雨溪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是擔心顧時同?”
“以前有範恆安在,青州的一半或者說一多半資源都被他佔去,顧時同知道硬拼不得,處處低調,處處忍讓自是情理之中。可如今局勢突變,青州百廢待興,正是搶地盤的好時機,要你是顧時同,會不會仍然站在局外,眼睜睜的看着機會從掌心溜走?”
“自然不會,可許書記未必肯再放一隻老虎進場……”溫懷明的話不能不說很有道理,可他看到了表象,卻沒看清楚實質。或者說他一直把自己定位在許復延一方,從沒站在敵對的立場想過這個問題,所以也不知道兒子心裡究竟打的什麼主意。
溫諒看了左雨溪一眼,苦笑道:“正是因爲許復延,我們才更需提防顧時同!”
溫懷明手心猛的一顫,愕然看向溫諒,一時說不出話來。
當初許復延身處弱勢,根本無力打開青州的局面,在周遠庭日益跋扈的形勢下,跟左雨溪聯合是唯一的選擇。可週遠庭垮臺之後,局面又爲之一變,曾經最大的助力左雨溪也已自成一系,爲了防止將來有尾大不掉之勢,也爲了手中的權力更加集中,青州的政局更加穩固,許復延借顧時同來平衡左雨溪的可能性極大。
而劉天來被趕出青州公安局的權力中心,就是一個不太明朗,但足以讓溫諒心生警惕的信號!
左雨溪卻從沒把許復延看成自己的老闆,她的立場很簡單,溫諒站在哪一邊,他的背影之後,必然是自己重疊的身影。所以溫諒話沒說完,她就想透了前因後果,冷笑道:“許復延,小人之心!”
以左雨溪對權勢的熱衷,許復延未雨綢繆,未必有錯!不過溫諒當然不會點明這一點,對他來說,無論是父親的仕途,還是即將開展的事業,都不允許顧時同這個龐然大物登上許復延的大船。
俗話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他如今連蝦米都算不上,碰上明華集團這條大鱷,哪裡還有掙扎的餘地?重生以來苦心經營的局面,更是一場鏡中花水中月。
“站在許復延的立場上,他這樣做無可厚非。”溫諒一手抹去桌上代表顧時同的圈子,狠狠道:“站在我的立場上,許與顧,只能翻臉!”
所以從穆山山拔刀開始,溫諒就知道這事完全可以搞大,因勢利導之下,未嘗不是一個機會,可以讓許復延和顧時同之間心生齷齪。只是他也沒料到,顧時同一怒之下,反擊竟會如此的猛烈和迅疾,效果之好,超出想象!
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如何脫身,只要能毫髮不傷的走出公安局,就是最後的勝利!而顧文遠穆山山等人的去留,其實無關緊要!
溫諒本來並無十足把握,可溫懷明的到來,讓他明白許復延已經下定了決心。會讓溫懷明在案情還不明朗之前公然來看兒子,無非是三層意思,一是安溫諒之心,二是借左雨溪之力,三是問計於衆人。
溫諒笑道:“兵來將擋,先從老城區改建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