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婢女綺雪

清安走到昭陽殿外,只見一羣着宮女服飾的少女們都垂首跪着,清安本想隨便挑個看起來忠厚老實的,卻不曾想,視線竟瞥到了一個小巧美貌的女子身上,居然是她?

她指着那女子,對旁邊宮婢道:“就她了。”

宮婢翻了翻名冊:“宋綺雪,以後你就是恭妃娘娘的宮女了。”

那位叫宋綺雪的女子站起,柔順地走到清安身邊,跪下道:“奴婢拜見恭妃娘娘。”

“起來吧。”清安淡淡道:“隨我回明粹宮。”

清安挑奴婢的時候,綠蕊正在和麗妃添油加醋地說着昨天晚上的事:“娘娘,奴婢敢肯定,一定是臨淵王殿下將那女子藏了起來,不然殿下爲何心虛,不讓奴婢前去看個究竟?”

“那你有看到什麼嗎?”

綠蕊支支吾吾:“奴婢什麼都沒看到。”

“那你現在說這個有什麼用?”麗妃氣道:“沒用的東西,總是隻會放馬後炮。”

“娘娘,這不怪奴婢啊,臨淵王都把皇上擡出來了,奴婢一個小小宮女,哪敢再多生事端啊……”

“哼,這滿朝文武中,本宮最討厭兩個人,一個就是這臨淵王楚嵐,既然是個殘廢,就好好呆在家裡別出來,偏偏要做什麼左相,迎娶傅賢妃是他的主意,納樑清安也是他的主意,本宮真是越看他越討厭。”

“娘娘,聽說,昨晚皇上深夜傳召了臨淵王呢,不知兩人商量了什麼事……”

“橫豎不過一些軍國大事,這些本宮都不關心,自有哥哥和嫂子操心,本宮只關心皇上一個人,唉,雖說那前朝建安帝失了天下,但他後宮中卻只有裴皇后一人,而且也一直一心一意對待裴皇后,真叫人好生羨慕。”

“娘娘不必憂心,如今傅賢妃深入簡出,樑恭妃也自請去行雲閣,這兩人都怕了娘娘呢,娘娘必定會椒房獨寵。”

“但願如此。”麗妃眼中劃過一絲狠辣:“誰也不能和本宮搶皇上,皇上的心,只能是本宮一個人的。”

明粹宮。

清安把宋綺雪帶到裡殿,她叫其他奴婢都出去,然後坐下對宋綺雪道:“你轉過去,背對着本宮,給本宮看看。”

宋綺雪遲疑了下,還是照做了。

“昨夜果然是你。”清安認出她背影:“你爲何在宮中燒紙錢?”

綺雪一驚:“奴婢不知道娘娘說什麼……”

“別狡辯了,昨夜本宮在畫水河畔見到一女子在燒紙錢,本想詢問一二,沒想到卻被她跑了,今日看你背影,分明和她一模一樣。”

“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娘娘在說什麼,天下身形相像的人多了,許是娘娘認錯了。”

清安見她抵死不認,於是嘆了口氣:“你堅決不承認,本宮也沒什麼辦法,只是你不須如此緊張,本宮和你入宮的目的是一樣的。”

綺雪驚懼地睜大眼睛,清安悠悠道:“你入宮來,不就是爲了刺殺皇上嗎?”

綺雪倒退兩步,警覺地看着清安,清安卻道:“你怕什麼,本宮是前朝廣陵公主,父兄都因他而死,本宮對他的恨,會比你少嗎?”

“你……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本宮日前做了一個夢,夢到有一個女子入宮在某個才人那做宮女,心心念念着刺殺皇上,但是她身份低微,一直近不得皇上身,終於機會來了,新春佳節,皇上設宴召集各妃嬪,這宮女因爲謹小慎微,深得信任,於是陪伴那才人隨侍在側,可是這宮女居然癡心妄想到想當場刺殺皇上,她抽出匕首想趁皇上不備時刺殺他,但皇上是何人,他戎馬生涯六年,怎麼會被一個弱女子所傷,他當即抽出寶劍格殺了那女子,而那位才人也因此失寵入了冷宮,而那女子,容貌竟和你一模一樣呢。”

綺雪臉色慘白,清安又道:“本宮在夢中想,這女子實在太過天真,以她的身手,怎麼能殺得了皇上?她不過是徒勞送命罷了。但是本宮又想,這女子也不可謂不聰明,否則怎麼能瞞過那麼多人,還能把兇器帶進宴席,假如有一個人和她目的一樣,這女子必定是她的最好幫手,綺雪,你說是嗎?”

綺雪撲通一聲跪下:“綺雪願爲娘娘效犬馬之勞。”

清安頷首:“那你可以告訴本宮,你爲什麼要殺皇上了吧。”

綺雪咬着脣:“因爲……他是殺太子殿下的兇手!”

清安一驚,太子殿下,她說的莫非是自己的哥哥毓文太子?綺雪彷彿看出她心中所想:“不錯,就是娘娘的兄長,前朝毓文太子。”

“昨日是太子哥哥的忌辰,莫非你祭拜的,是太子哥哥?”

綺雪眼眶含淚:“奴婢昨日的確是在祭拜太子殿下。奴婢和太子殿下兩情相悅,只是奴婢出身低微,父母都是農家,所以入不得宮,但太子殿下卻從來沒有嫌棄過奴婢的出身。後來血月之變爆發,太子殿下就和奴婢斷了音訊,再後來,奴婢就聽說……太子殿下死在了武陵侯世子楚桓的手上……”說到這,綺雪的眼淚已經再也忍不住,如珠串般掉了下來。

清安呆了一呆:“我的確聽說太子哥哥因爲娶妃的事情,和母后鬧翻了,母后一定要他娶裴家女爲正妃,太子哥哥卻不願,說要娶一個農家女,把母后氣得夠嗆,原來那農家女,就是你。”

“太子殿下愛民如子,禮賢下士,裴家因爲圈地之事,要將我們全村人趕離住了幾百年的村莊,是太子殿下親自解決了這件事,保住了我們的家園,而奴婢也是那時,認識了太子殿下,奴婢早就知道以自己身份,最多隻能當個東宮侍妾,但太子殿下卻不願,說只想娶奴婢一個人,雖然奴婢一直未能入宮,但與太子殿下早已生死相許,奴婢感念太子殿下情深,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就算被碎屍萬段,也要爲他報仇!”

清安也紅了眼眶,她親自將綺雪扶起來:“你放心,父母兄長之仇,我也不會忘,以後在雖然我們的身份是主僕,但實際卻是姐妹,我一定會代替太子哥哥好好照顧你的。”

和綺雪相處了一段時間,清安才知道爲什麼太子哥哥那麼喜歡她,她不但溫柔貌美,而且心靈手巧,刺繡更是一絕,爲人也安安靜靜的很是低調,不像母后之前非要太子哥哥娶的裴家表姐那麼咋呼呼,她以前不懂母后,爲什麼明明二哥哥娶了裴家女,還要太子哥哥也娶,導致兩人最後鬧翻,但她在佛珠中呆了二十多年,看透了楚宮中的腥風血雨後,她才明白,母后不是要太子哥哥娶裴家表姐,是要未來的皇帝娶裴氏女,她要保住裴家的滿門富貴,只是,太子哥哥不是父皇,對母后那般言聽計從,祖母和母后對裴家百般縱容,讓裴家肆無忌憚,最終釀成慘禍。

而太子哥哥,也一直未能迎娶他心愛的女人,最後戰死沙場,抱憾而終,母后若知道,會不會後悔?

但是就算母后後悔,也不會承認吧,她從來都是那般強勢的一個人。

清安撥弄着哥窯青釉花盆中的冬梅,默默地想着,身後傳來綺雪的聲音:“娘娘,茶沏好了。”

清安接過白瓷玉盞,輕輕飲下碧綠色的茶湯,她喝下時只覺滿嘴沁香,甘甜入口,不由道:“這是什麼泡的?”

“昨日大雪,奴婢用陶壺接了些,將此水煮沸,再加上雪菊和碧螺春,沏了一壺茶,娘娘日前咳嗽不止,這雪菊茶剛好可以潤肺止咳。”

清安讚道:“你果然想得周到,你日前繡給如許她們的荷包,她們都讚不絕口,這行雲閣上上下下,全都很喜歡你呢。”

“娘娘過獎了,行雲閣寂靜枯燥,奴婢不過打發打發時間罷了,只是奴婢今日聽說,以臨淵王爲首的幾個大臣上了一份奏摺,說皇上子嗣單薄,後宮至今只有三位妃嬪,爲了子嗣着想,讓皇上廣選采女呢。”

“該來的還是來了。”清安道:“麗妃那般善妒,一定很生氣吧?”

“聽說麗妃娘娘在皇上那哭鬧了半天,又大罵了臨淵王殿下一頓,皇上好一頓哄,才把她哄好。”

清安失笑出聲:“選妃一事怎麼可能是臨淵王一人的主意?若沒皇上在後面指使,他何苦管皇上的家務事?麗妃罵臨淵王,不就是打皇上臉嗎?皇上現在依着她,不過是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難不成還真喜歡她麼?這人如此蠢笨,又囂張善妒,只怕皇上早厭棄她了。”

“娘娘說的是,雖說麗妃娘娘對選妃之事不滿,但是她遲遲無所出,所以也不敢鬧得太過。”

“這就是她的悲哀,偏偏喜歡上了如皇上這般的涼薄之人。”

“娘娘,奴婢還有一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什麼事,你但說無妨。”

“奴婢總覺得從菡近日有些鬼祟,還總是刻意向奴婢打聽娘娘的起居……”

清安沉思道:“還記得我和你說過之前有一個叫小玫的奴婢嗎?那是皇上派來的細作,皇上如此多疑,死了一個小玫,他一定會派其他細作來監視我。但這行雲閣六個宮女,四個太監,若生生再安插一個人進來,他一定會怕引起我懷疑,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從這十個奴婢中策反一個,我想,從菡已經被他招攬了。”

“那娘娘,我們該如何是好?”

“別慌,皇上這人雖多疑,卻從來沒把我這個亡國公主當做對手,他安插從菡,只不過想未雨綢繆罷了,並不是真的會對我怎麼樣。”清安啓齒一笑:“總之,我們可以先試試從菡,可別冤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