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早就被牽動了情緒,可笑當時不知。
——蘇伊天
蘇伊天走向前俯下身,將紙巾遞到寒月的眼前。
許久,寒月看着前面修長的手指終於有了反應。見寒月慢慢擡起頭,蘇伊天再次將手上的紙巾遞到她面前。
寒月接過紙巾,恍恍惚惚的站起,像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對蘇伊天低低的說了一聲謝謝,然後依舊恍惚着直直的從他身邊走過。
蘇伊天看着寒月慢慢的走向跟前,從身邊經過,跟着便聽見了那聲謝謝。是在道謝嗎,看來只有在無力防備時,在脆弱無法掩飾時,纔會卸下心防放下戒備呢。
你不是你比我強嗎,只是一次意外就這個樣,你還真是個麻煩。
(喂,這只是個例外!我不強,怎麼會有我。)
下次再這樣你就不要再出來了。
(別啊,我也是你,你不能這樣對我。)
好了,你也折騰夠了,給我安靜點。
“你要去哪?”蘇伊天的聲音不由自主的輕柔了幾分。見寒月沒有回答,還是直直的向門口走去。蘇伊天不知道她想幹什麼,只好先看着,然後臉色忽然一變,提醒道:“小心。”蘇伊天想向前阻止事情的發生,但根本來不及了。
腳下一陣冰涼和刺痛,寒月反應過來,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不想往下看,害怕再次看到讓另一個自己失控的鮮血。於是退後一步,閉上眼站着,想緩和一下情緒後再處理眼下的事。
(喂,你……別看!)
你不能一直都躲避。
(不……不準看,你給我點時間。)
算了,我不看,你安靜點。
努力掩藏嗎,又是這樣壓抑着自己?你會在誰的面前毫無掩藏的表現脆弱,景顥麼?蘇伊天看着寒月,冷笑的同時眼底多了份疼惜。
當初,自己第一次看見寒月時是在醫院。剛好那天被爸爸叫去分院視察工作,經過手術室門口,聽見醫生告訴家屬他們已經盡力時,寒月抓着醫生痛苦的大聲求救。
“什麼叫你們盡力了!快救救他……救救哥哥……求你們救哥哥。”
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最後竟是昏厥過去。見慣生死別離的他當時並不在意,只是沒想到一個月後會在校再次看到她。因爲看到在贏了他們後的寒月有着冷冽桀驁的明朗笑容,於是心裡想起了寒月當時悲痛欲絕的模樣。後來再觀察,才發覺寒月其實並沒有從悲痛中走出來,悲傷只是被掩藏了起來,她心底還是沒有放開,這種認知在蘇伊天看見景顥時更是確定。
被寒月這樣放不下的人,感情真是好,擁有着這麼感人的親情,真是讓人嫉妒呢。蘇伊天意識到自己情緒變化後皺了眉頭。是在嫉妒她所擁有的親情嗎,是想得到那樣的深刻情感?
蘇伊天彎腰揀起地上的水果刀,按響牀鈴。站在寒月身旁,猶豫片刻後把寒月拉到牀上坐着,蹲下身,用紙巾將她腳上的血跡擦拭乾淨。
此時的寒月是安靜的,意外的沒有拒絕,現在的她確實需要一個人來幫忙。寒月看着蘇伊天,心裡流過一絲暖流,小聲道:“謝謝。”
終於低頭了嗎?蘇伊天擡頭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寒月。
(喂,你對他的印象好像正在改變。)
是嗎,你怎麼看他?
(我啊,厭惡。)
嗯,這倒稀奇。爲什麼?
(不知道,大概因爲看見他心裡就會不舒服唄。)
她在思考還是在發呆?蘇伊天愣了愣,站起來去開門,背對着寒月道:“我也算是個見習醫生,職責所在,你不必說謝。”
門開了,是沈流嵐。
“大少爺,有什麼吩咐?”
“阿嵐,這裡不屬於你的負責區域吧!”蘇伊天有些不悅,“歸誰負責的?”
“啊,她在另一間病房走不開。”沈流嵐有些心虛道。
蘇伊天沒有在這件事上多加詢問,只道:“把這棟樓病房的入住情況彙報一下。”
“特價病房還有一層,上好病房已滿,其餘都是普通病房。至於特殊病房,那是大少爺您親自管理的地方,醫院不做登記。”
蘇伊天想了想,心裡一動,一絲笑意浮上:“你安排人把特殊病房的b號房間佈置好,把寒月所需要的藥送上去。同時叫人把這裡收拾好,十分鐘!”
“是!”沉流嵐轉身離開。
早聽說蘇仁醫院是本市最好的私家醫院。優越的住院條件,絕對周到的服務,良好的服務態,嚴格不可觸犯的管理制,被國家公認的醫院典範等令這家醫院譽滿這個大城市。
(喂,我們走吧,我不喜歡這裡。)
我也不喜歡。
寒月恢復了微冷的平淡神情,站起來想離開這個令她痛苦的地方。
“你去哪?”蘇伊天扣住她的手腕。
寒月淡淡道:“出院。”
蘇伊天冷冷道:“不準。”
寒月扯着嘴角不屑道:“你覺得我會聽你的?”
蘇伊天的眼神瞬間冰冷起來,目光不善的打量着寒月,手上也抓的更緊了些。不管是在校還是醫院,他都可以輕易的讓人服從於自己,也很少有人會拒絕自己。爲什麼偏偏眼前這個人,明明都這個樣了還在拒絕並且挑戰了他的底線。蘇伊天看了眼寒月依舊光着的腳,冷冷道:“病人就應該好好在醫院待着。”
從一開始便對蘇伊天隱隱有所排斥,莫名的對他存有一點敵意。剛纔卸下所有防備,因他的作爲而真心致謝,不過現在看來其實是多餘的。寒月冷笑,準備離開,但在看到蘇伊天目光一變時本能的朝後退。
蘇伊天不由分說攔腰抱起寒月走出了門朝電梯走去。
走廊裡走過的護士驚訝的議論着。寒月冷着臉壓低聲音,“放我下來!”
停住,但只是片刻,蘇伊天的聲音依舊像往常一樣冰冷並且透出一種威脅:“你想讓我把你扛過去嗎?”
知道沒用,寒月平靜下來,原來緊緊抓着蘇伊天衣服的手漸漸鬆下來。面對來往的人,寒月閉上眼睛把頭偏向裡面。醫院裡四處充滿着消毒水的味道,蘇伊天身上卻帶着的淡淡玉蘭清香莫名讓寒月想起了一些往事。
“喂,你身上怎麼像女生一樣還香香的,你一個男生不會還抹香水吧”
寒月一把推開小男孩:“我沒有抹香水!”
“真好聞。”小男孩湊近了使勁一嗅,然後猛的一推,趁機搶回帽。
搶來的帽被奪了回去,自己的帽也因爲這一摔掉了下來。
小男孩大叫道:“長髮,你原來是女的!啊,你頭上流血了!”
寒月捂着額頭爬起來,見手上都是血便嚇的大哭起來。
寒月擡手撫過留海里的額角,那條疤痕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一條淺短不易察覺的淡痕。心裡一嘆,怎麼會突然想起往事。
電梯裡靜悄悄的,紅色的數字停住了向上跳動。電梯門開了,對面的沈流嵐目瞪口呆的看着蘇伊天,張了張嘴選擇了沉默。
蘇伊天走出電梯問道:“安排好了嗎?”
“呃……好了。”電梯關上了,沉流嵐還未回過神。大少爺從十歲生日那次出遠門回來後整個人就發生了變化。也許是因爲蘇夫人的離開,大少爺變得越來越沉默,接受了被當成繼承人栽培後就更加冷漠起來。哎,大少爺原本性不是這樣的啊,記得小時候很活潑的。剛纔大少爺的臉色可真是冷啊,幸好自己忍住了沒多問。
“語帆姐,你把藥送上去吧。”沈流嵐想起了還有別的事,剛纔進辦公室便看見了她的助手,最近新來的高個護士秦語帆。
“阿嵐,可不可以換個人,我……”
沈流嵐眼裡有些疑惑,但很快笑了笑道:“哦,你是怕少爺責怪你剛纔的失職對吧!那我去好了,你幫我到二號樓去叫二少爺——算了,我還是親自打電話去比較保險。你幫我去樓下的乾洗店把兩位少爺的西裝拿回來,到b號房間外等我。”
秦語帆點頭,沈流嵐撥動號碼道:“二少爺,院長召集開會,你到b號房間和大少爺碰面後一起去,在這裡來拿西裝。”關上手機往樓上跑,希望還來得及,剛纔驚訝之下忘了告訴大少爺要開會的事了。
這裡是什麼病房!寒月打量着病房。天藍若空,很美,但卻是病態的,這是寒月腦海裡第一感覺。什麼都是藍色的,難怪是b號房間,除了門是白色,裡面連地毯都是藍色。寒月一愣後,慢慢讓自己適應這片藍色空間,就像溺水于海洋中,慢慢等待着窒息死亡。
“我以爲你會喜歡,這樣的特色病房不合你意?”蘇伊天的話別有意味。
特色?是指心理不正常的特色嗎。寒月反譏道:“想必你平日住的就是w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