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逐客

秦王怒氣衝衝的從朝堂上下來,一路走來,宮人們均是避之不及,只有趙高一路小跑着相隨。

秦王覺得自己這幾日真是火大傷身,嘴裡連着長了幾個泡不說,從不長豆子的他額角竟也長了一顆豆子。

嬴政自詡不在乎長相,可這種事到了自己身上,他還是紮紮實實的鬱悶了一陣。嫪毐這幾日欺人太甚,暗中糾集了一班大臣阻止鄭國出獄。嬴政沒有想到,嫪毐的勢力竟然發展到了能與呂不韋抗衡的地步。嫪毐的意圖太過明瞭,只要你秦王不給我侯爵之位,我嫪毐就讓你大秦固若金湯的夢想成爲幻影。

嫪毐從前在市井就是亡命之徒,如今得了富貴,心就更野更大了。怕死?他的人生中沒有這個詞。

秦王思前想後,冷笑一聲,“趙高。”

“大王?”趙高在他身後半步,像只哈巴狗一樣看着他。

“着寡人旨意,宦官嫪毐,細心侍候太后多年,不辭辛勞,封爲長信侯。賞賜食邑……”他的嘴角揚起一絲淡漠的笑,“食邑八萬戶。”嫪毐想要,他就給他,只多不少。“趙高,你伺候在寡人身邊多長時間了?”

趙高細細想了想,認真答道,“奴才自大王登基時就在大王身邊了,等翻過年去,就滿七年了。”

“七年了……”時間如白駒過隙,“你再擬一份旨。宦官趙高,入宮多年。爲人勤奮,精通律法,隨侍大王左右,晉升爲中車府令,賞金百兩。”

趙高激動得跪了下來,拼命地磕頭,“奴才謝謝大王,謝謝大王。大王對奴才的恩德奴才無以爲報。奴才願做牛做馬侍奉大王。”他的感動並未到達眼底,他那精明的眼中淚珠滾落,是屈辱,是憤恨!

秦王不理他,徑直沿着複道往前走去,他應該去看一看趙姬了。

趙高掏出帕子隨意抹了兩把臉上的淚,快步跟了上去,“哎喲,大王,這可是……可是去太后娘娘寢宮的方向。”

趙高很會察言觀色,知道秦王和太后芥蒂很深,也不知秦王是不是今日早朝時被嫪毐氣瘋了,現下連回宮的路都不記得了。

“還用你說。過來!”趙高任命的走到秦王前方,撩起袍子,秦王帶着狠勁兒的一腳踹到了他屁股上,“大王身康體健,踢得奴才神清氣爽。”

嬴政聽得想作嘔,卻又有些受用,“隨寡人一起去給太后請個安吧!”

趙姬此刻正半臥在嫪毐懷中,聽着嫪毐神色飛舞地講着他今日在朝堂上是多麼的意氣風發,出盡風頭。趙姬輕笑着,軟滑的柔荑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摩挲着,“嫪毐,我們這樣就好。你遲早是要被封侯的,咱們再不怕有人來嘲笑咱們的孩子了。”

年紀越長,經歷過顛沛流離又閱盡榮華的趙姬便覺得平淡纔是真。她這幾日夜間難眠,翻來覆去想的都是嫪毐給她的提議。可是她這心總是砰砰地跳着,總覺得不妥。政兒若是能做到兄友弟恭,不,只要政兒能夠默許三個孩子的存在,她就絕不會走上那一步。

秦王來得突然,又是滿身的怒氣,守在宮外的宮女還未說完一句完整的話就被嬴政踹翻在地上。趙姬若真無不可見人的醜事,何須在這樣防着?

他那常常的睫毛默默地垂下,一滴淚劃過他白皙的臉頰。阿母,她一定不知道,在幼年時那段擔驚受怕的日子裡,她曾是他最大的支柱。他時常會在午夜夢迴時夢見自己還是個奶娃娃,阿母哼着兒歌哄他睡覺。趙姬的聲音溫柔如春風,她的懷裡也有着淡淡清香。那樣的氣息瀰漫了他的整個童年,直至回到秦國……

秦王的腳步停下了,他不想看到那樣污穢的場面。整個宮殿因爲他的到來而變得寂靜無聲,他閉了眼,和自己的內心天人交戰了許久,“去向太后通報一聲,就說寡人來了。”站在他身旁的宮女俏臉微紅,她方纔也見了秦王無情踹倒其他宮人的那一幕,可是除了心悸之外更多的卻是躁動。她面前的男子是大秦最尊貴的男人,有最俊美的容貌,她的心底又豈止是仰慕。

趙高輕輕推了她一把,“還不快去!”

她這才如夢初醒,掀開一層層厚重的帷幔進去通報了。

趙姬和嫪毐正在那事的前|戲進行中,這小宮女臉紅心跳地說了秦王來了。嫪毐“嗷”地慘叫一聲從趙姬身上爬起來,他的欲|望本就比常人澎湃,如今這麼一憋,更是讓他難過得上天下地都無門。“小孽畜!”

趙姬嬌笑了一聲,故意捏了一下嫪毐腫脹的那物件,“嫪毐你先下去吧,奴家今晚好好伺候大人。”嫪毐這才罵罵咧咧地攏了衣襟找個地方躲起來去了。

嬴政走了進來,裡間的氣味兒不太好聞,他心底涼涼的。在趙姬的內殿裡巡視了幾分鐘,最終視線落在了趙姬微微凌亂的發和衣服上。心想這嫪毐膽子真大,趙姬也足夠放|蕩,竟然白日宣|淫。

“母后,是政兒不好,政兒許久沒有來看母后了。”他半偎在趙姬身側,趙姬和這個兒子生疏了許久,如今見嬴政這樣撒嬌,心底閃過一絲母性的柔軟。“政兒是大王,自然是以國事爲主。政兒是哀家的好孩子,沒有什麼不好。”

她像從前想要去摸一摸小質兒的發,卻發現他帶着帝王才能帶的冕旒,珠簾遮面,一時間趙姬竟分不清他心中到底作何想法。

“政兒也很想孝敬母后呢。”嬴政此時就是一個天真少年的模樣,“母后不如不要回雍都去了。日後政兒天天都來給母后請安,陪母后說說話。”

見趙姬沉默不語,嬴政心裡有微微的失落,“阿母……”他咬着紅脣,看上去就像一個鬧彆扭的小孩兒,委屈的樣子讓趙姬的心狠狠地糾着。只是她若留在了咸陽,雍都的三個孩子又該怎麼辦?

他們和嬴政不一樣,嬴政已是弱冠之年。那三個孩子還小,不見孃親幾日都哭鬧不止。再說在這咸陽宮中,趙姬和嫪毐也有諸多的不便,每次行|歡她心裡惴惴不安。雍都,她是必須回的。她咬了銀牙,加重了口氣,“大王是大秦的君王,過了年大王就二十歲了,豈能還如孩童一般依戀哀家?”

嬴政心裡麻麻的,已經不知是何感受了。他豁地起身,“寡人還有事,不能陪母后了。還望母后寬恕!”

既然無法迴轉,那便一錯到底吧。

既然要做睥睨天下的王者,就註定一身孤獨。

嬴政剛回到寢宮,就被長安君怒氣衝衝地攔下了。長安君性子直,喜怒全都表露在臉上,“王兄,你怎麼就給那個無恥小人封了侯?”秦王的旨傳下去不到半個時辰,便引起了一陣軒然大波。無數忠臣良將捶胸頓足,大王年幼無知啊年幼無知!

“封侯而已,他想要寡人就給他了。”嬴政很是不耐煩,趙高忙跑去端了一杯溫水來給他潤潤喉。嬴政輕輕喝了一口,“成蛟,人若長期安逸,沉溺於享樂,必然會失去警惕。”與其處處防備着嫪毐,不如大度的對他。嫪毐要加官進爵,他就給嫪毐加官進爵;嫪毐要金山銀山他就給嫪毐金山銀山附帶良田千畝。小人得勢往往最容易自以爲是,等嫪毐露出狐狸尾巴時,再一舉剿滅也未嘗不可。

長安君撓了一會兒腦袋,看着嬴政的目光中變得精光閃閃,很是崇拜的樣子,“王兄的意思是說,人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所以要先給那人創造一個高枕無憂的環境,然後……”

嬴政讚許地拍了一下嬴成蛟的肩膀,“成蛟長大了,也變聰明瞭。”長安君從臉紅到了耳根,王兄的意思是說他以前愚鈍。

“換套衣服,隨我出宮。”嬴政忽然道。

“出宮做什麼?”

“咱們去獄裡,將鄭國帶出來。”嬴政打算對鄭國恩威並施,親自迎鄭國出獄也可彰顯自己身爲君王的氣度,鄭國必會感激自己,更加用心地修建惠及大秦千秋萬代的水利工程。

“對了,今日有幾個御史大夫向寡人進言,讓寡人將異國說客驅逐出境。”大批量的說客涌入大秦,不少都是賢能人才,但也不乏奸細。秦國已經強大到了讓其他五國望而生畏的地步了,強弓末弩的小國想出了許多辦法對付秦國,將一批又一批地間諜、刺客送到秦國之後充當達官貴人的門客,伺機而動。可是嬴政私心覺得,將這些說客趕出秦國實在是不妥。

“王兄既然留下了鄭國,卻將其他門客趕出秦國,這樣的行爲恐怕會讓想要投奔大秦的賢才寒心。”長安君這人雖然看似愚鈍,但遇上大事也算半點不馬虎。他細細的在腦子裡思考了一番才認真的向嬴政說到,並不是像平日裡那樣玩世不恭,做什麼都是隨着自己興趣。

因是以王者的身份去接鄭國出獄,秦王和長安君並沒有像私下出宮那樣着平民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