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失火

“既是不想做妾, 那便爲寡人多誕下些子嗣,寡人冊你做寡人的王后。”他們的距離太近,呼吸相交, 秦王漆黑的瞳孔裡有流光在閃爍。

燭光搖曳, 秦王的面容美得驚人!紫蘇呆呆地點頭, 聽到秦王壓抑的輕笑, 又猛地搖頭。該死, 他居然用美人計!

“用膳吧。”秦王摸摸她的頭髮,差不多已經幹了,他對自己的傑作十分滿意。

行宮中的時光恬淡悠然, 稍縱即逝,回到咸陽宮中已是半月後的事。

秦王將她送到玉堂殿, 前朝尉繚、蒙毅等人正在等着他呢, “一會兒用膳不必等寡人了, 今日就不再過來了。”

紫蘇點了點頭,半月以來兩人一直都是形影不離, 現在不過是片刻分別都覺得依依不捨起來了,“大王注意身體,不要熬夜,晚膳也要按時用。”

“嗯。”秦王敲了一下紫蘇的腦袋。紫蘇看着他高達頎長的背影越走越遠,嘆了一口氣, 但願秦王真的能愛惜自己的身體吧, “靜姝, 把蘇蘇抱過來。”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蘇蘇了, 也不知道那傻兔子又胖了多少!

蘇蘇好些日子沒見到主人, 在紫蘇懷裡那個興奮勁兒看得靜姝膽戰心驚,“夫人小心點, 別被它抓傷了。”

“蘇蘇纔不會抓我呢。”紫蘇玩着它的小爪子,指甲真的是有些長了呢。雖然蘇蘇是隻兔子,但耐不住有個得寵的主子啊,平日裡在宮中養得比一般宮人還嬌慣,誰敢動這兔子的半個指甲啊。紫蘇吩咐瓊華去拿修甲刀,“我給這小東西修指甲。”

紫蘇給蘇蘇修了指甲,又在小兔子楚楚可憐的目光中硬是給蘇蘇洗了個澡。洗完了還湊上去聞聞,“香噴噴的。”一人一兔,玩得不亦樂乎。

之前秦王說晚間不過來了,紫蘇用了膳看了會兒書,早早地抱着蘇蘇上牀歇下了。靜姝看到她把兔子抱到了牀榻上,更是嚇得要死。

秦王歇在玉堂殿時,兩人都是分榻而眠。紫蘇睡寢殿外間原本留給守夜宮人的小榻,秦王鳩佔鵲巢,睡的正是紫蘇現在睡着的牀榻。

兔子都上了龍榻了,這還得了。“夫人快將這小畜生抱下來吧,它怎麼能和夫人睡一塊兒。”

紫蘇揉了揉蘇蘇圓滾滾的肚子,蘇蘇舒服的打了個滾,“我才洗了的,不髒。”

“夫人,大王知道了會……”

“大王知道了也和你無關。”紫蘇凌厲地打斷她,“你下去吧。”

“諾。”

蘇蘇的長耳朵擺了擺,紫蘇將它的耳朵折了折,“蘇蘇啊,你可是兔生贏家了!你現在睡得這張牀大王也睡過哦。可是他爲什麼那麼忙呢!哎!”

夜色正濃,黑幕籠罩着九州大地。玉堂殿外,一個宮裝女子鬼鬼祟祟地領着數個蒙面黑衣人,這羣人走了一陣之後便各自散開,消失在夜色中。

“失火了,失火了……”

“玉堂殿失火了……”

先是星星點點的火光在玉堂殿的各個角落亮起來,很快連成一片,燒成一條赤紅的火龍。

紫蘇是被熱醒的,一波接一波的熱浪拍打着她,外面的呼喊聲、哭嚎聲盡數傳到紫蘇耳中。紫蘇苦笑,走火!她的人生怎麼就如此坎坷!

眼看外面已是一片混亂,她不能坐以待斃。她順手一撈,撈了個空,蘇蘇居然不在牀榻上!然而她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當機立斷的跳下牀榻。宮殿都是木製結構的房子,紫蘇一路奔過去,有的橫樑都被燒焦了。瞬間便塌下來,只差那麼一點點就要砸到她。

她心裡怕得要死,腿腳都在哆嗦,可是她不能死,只能咬着牙往前衝。此刻她只恨這宮室實在是太大了,磕磕絆絆怎麼都到不了門邊。

火勢越來越大,目所能及之處,皆是火海。濃煙滾滾,吹在她的眼裡,進入她的喉間,讓她不能呼吸。她被東西絆倒在地,幾次試圖想站起來,卻都是徒勞——身子早已軟得像一灘爛泥,半點不聽使喚。

噙着的淚盡數落了下來,她這是在劫難逃了!死亡離她如此之近,如同上一世一般,只是這次,恐怕不會再重生了吧。嬴政很快便會忘了她吧,只願她的死訊不要傳回趙國,不要讓她的親人知道。就這樣消散吧,塵歸塵,土歸土。

玉堂殿失火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前朝,秦王的眸子一暗,“救火的人呢?夏夫人要是出了半點差池,寡人將你們全都陪葬。”素來鎮定的他,止不住一陣心慌,手也跟着一抖。

尉繚等人也跟着他到了玉堂殿,昔日氣勢恢弘的殿宇大半都在冉冉的火光之中。

“夫人呢?”

“夫人……夫人還在裡面……”

“靜姝呢!”靜姝是他的人,忠心不已,以靜姝的拳腳,護紫蘇周全是沒有問題的。

“靜姝姑娘昏迷不醒,剛被人擡出來了。”

秦王一陣乏力,揮手讓宮人下去,轉身就要往火場裡奔去。“阿政,不可!”蒙恬扯住他的廣袖,袖角張牙舞爪的金龍晃花了蒙毅的眼,他知道自己僭越了,“你身份尊貴,大秦不能沒有你。”

秦王死死地抿着脣,蒙恬與他四目相對,嬴政的眼中寫滿了堅定。蒙恬的手一鬆,秦王頭也不回的進去了。蒙恬緩緩的跪倒地上,他看到他的眼神時,便知道自己是擋不住他的了。只是阿政,你去救你愛的人,卻讓心中有你的人錯失了保護你的機會。

“哥,你幹嘛跪下了?”蒙毅忙拉住蒙恬。

“阿毅,我是大秦的罪人,我沒能擋住大王!”蒙恬的臉上滿是痛苦之色,七尺男兒,落下淚來。蒙恬兀自沉痛傷感了一會兒,忽然站起來拔起腿就要往裡面奔。

蒙毅一把扯住他,他家哥哥卻瘋魔了一樣,“讓我進去!放開!”嘖嘖,就這麼個樣子還進去幹什麼,添亂嗎?蒙毅不忍心打擊蒙恬。

蒙毅狠了狠心,伸手往他後頸上一劈,將打暈了的人交給尉繚,“麻煩你了。我進去看一看。”

熱浪滾滾,火勢撩人,秦王感覺自己像是一盤菜,在鍋裡被反覆地蒸煮着。他一路搜尋着,一路有燒得滾燙的木材殘渣跟着掉下來,也幸虧他身手敏捷才沒有砸重。前面已是一片火海,他痛苦的閉了眸。

哪怕是一具焦屍,他也要將她帶出去!

他衝進那火海中,嘶聲竭力地吼着,“夏紫蘇!”

“我在這裡。”

那個小小的人兒,滿臉的黑灰,趴在地上仰視着他。好似他是一尊神,要接受她的朝拜!秦王勾脣一笑,他可就不正是麼!秦王連忙走了過去,將手伸給她,“起來,我帶你出去。”

紫蘇嚎啕大哭,“我站不起來了……我怕是要死了……”

“胡說!”秦王呵斥道,“你不會死,你不能死!”秦王彎腰抱起她,一路向外疾走而去。

她是傷着了嗎?傷得嚴重嗎?秦王簡直不敢繼續往下想。

熊熊的烈火在他們周圍,紫蘇緊緊的圈着他的脖頸,“你不應該進來的。”淚水流了一臉,生死已不在她的考量之間,她只知道,秦王來了,在她的身邊。

無邊的烈火將天際都燒紅了,然而這都已經不重要了。秦王抱着紫蘇出來的那一剎那,所有的宮人都跪下了,“大王洪福齊天……大王洪福齊天……大王洪福齊天……”

他清俊的臉沾滿了黑灰,卻還是緊緊的繃着,深黑的冕服燒出了幾個大洞,在夜風中招搖,“紫蘇,見了嗎?我們都沒死,我們出來了。”

紫蘇在他懷中拼命的點頭,又埋頭在他胸膛上,哭~~~

他的目光掃過尉繚,一怔,“蒙毅呢?”

尉繚揪着的一顆心始終沒放下過,“他打暈了蒙恬,自個兒進去了。一直沒出來。”說完他不再看秦王,只專注凝視着那火光的方向。都已經過去那麼久了,秦王和夏紫蘇出來已經是一個奇蹟了,蒙毅,恐怕……在場的幾人心中都充滿了哀傷!

“還不加派人手進去找蒙小將!”秦王大吼。他終究是偏私了紫蘇,他能爲紫蘇義無反顧地進入火海,換作別人,卻是做不到。

紫蘇感覺累極了,那樣的累蔓延了四肢百骸,但她卻不敢閉眼。蒙毅,他千萬不要出事纔好。身體已脫離火海,可是一顆心,卻仍在火海中焦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