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端起酒杯,敬了葛峻峰一杯,道:“公安局審問這方面,全靠你了,狠狠地給我撬開董九星的嘴巴!要是能撬開,我敢讓整個洛水縣換個天地!”
一番豪言壯語讓葛峻峰心神激盪,一口乾掉杯中的酒水,道:“何老闆,放心吧!”
他自然明白何京生的意思,查抄造假村,要經濟上划得來,政治上得實惠,爲縣財政“增收”只是一個方面,更爲重要的目的是扳倒盧軍超,如若能達到這一目的,何京生自然投桃報李,論功行賞。
夏小洛好心提醒道:“何叔叔,要謹防串供啊,別把他放在咱們洛水縣……”
葛峻峰難以置信地看着夏小洛,一拍腦袋,道:“差點忘了!”
他這個老刑偵都沒有想到這一點,不禁心中後怕,心道,若是在洛水縣審問,恐怕還沒開始審問,董九星已經和盧軍超一夥通上電話了。
何京生指着夏小洛高興地對夏近東稱讚道:“你說你這兒子怎麼養的?我這個縣長還當個球!讓你兒子當算了!”
又談到如何處理假煙的問題,葛峻峰道:“一把火點了,銷燬。震懾一下本地的造假販假的人!”
夏小洛抿了一口茶水,悠然道:“算了吧,縣裡正缺錢呢!那麼多老師工資還沒發呢!這煙賣了至少五百萬,前幾天我大伯抽了一支,說根本分不出真假!”
何京生瞪着眼睛看着他,愣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賣了?我們打假的賣假?這像話麼?!”
夏小洛低頭扒拉食物,道:“我啥也沒說!我吃東西。”說完只顧埋頭吃飯。
何京生一指夏近東,發號施令,道:“交給你處理,你和招商辦的人一起把這個事情辦了!你兒子出的好主意。”
夏近東鬱悶無比,心道,頂雷的事情都讓老子辦,出損招兒的都是兒子。
……………
董九星坐在顛簸的警車上,窗外是一片蕭瑟的景象,衰草遍地,在寒風中不住搖擺,驚恐地戰慄,天空灰暗,好像在哭泣一般,愁雲慘淡。
一行行落盡枯葉的白楊樹呆呆的戰慄,沒有一點主意的樣子。
天氣愈加寒冷了,早晨的時候,滿地寒霜。他來的時候只穿了一件毛線衣,警車也不是好車,沒有空調,冷風一吹,嗖嗖直響,他只能佝僂着身軀阻擋寒冷。
他這時候很想念自己的皇冠車,還有那輛奧迪,也不錯。
臉上的傷痕已經結痂了,嘴巴里掉的那幾顆牙齒,也不怎麼痛了,可是那種空洞感讓他感覺很難受,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警車飛速駛過,過了一個鎮又是一個鎮,過了一個村又是一個村,他不知道警車要把他帶到哪裡去。
但是,他能肯定的是,現在還在平原上。
可是,他心裡一點都不害怕,他覺得那個“何縣長”就是缺點了錢而已,他對自己太相信了,何京生不敢把自己怎樣,這些年,他用一張張花花綠綠的人民幣編制了一個巨大的保護網,這裡面有太多個“零”了,他算了一下,只盧軍超就從他這裡拿去了多少個“零”呢?
算起來,是一個驚人的數字啊!盧軍超的能量他是知道的,他音樂知道盧書記和省委某個副省級幹部的關係,不可小窺。何京生再大他大得過省級幹部?
笑話!況且,盧軍超也只不過是這個關係網中的“一條線”而已,還有那麼多條線呢!不然,怎麼能叫做“網”呢?
傍晚的時候,車子停下了,“嘩啦啦”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的聲音,鐵門洞開,接着前面那個嘴上有幾撮絨毛的武警戰士裝着威嚴的樣子,道:“下來吧。”
車門也開了,他被一把推了下來,就在一恍惚之間,他看見“洛南縣武警支隊”一行字,接着,他就被推進門去了。
董九星明白了,“洛南縣”是洛水縣相鄰的一個縣城,這是要把自己與外界隔絕起來,何京生還算識貨,知道自己的強悍勢力。
武警把他帶到一間屋子裡,只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桌子的對面也放了一把椅子。
武警們搜了身,然後讓他坐下。
一會兒,過來兩個警察,一個穿警服,一個不穿警服,一個胖乎乎的,一個乾瘦。
胖乎乎的那個跟彌勒佛一樣捧着一個茶水杯,眯着一雙很“慈祥”的小眼睛;乾瘦的那個,穿着警服,鬆鬆垮垮的,跟披個毯子一樣,但是一臉兇相。
他哪裡知道其中利害?這兩個人一個是洛南縣公安局副局長,一個是洛南縣紀委的副書記!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最佳拍檔。
洛南縣的幾個領導都和何京生是戰友,這才組織精幹力量,勢必要撬開董九星的嘴巴,讓他倒出點乾貨!
這兩人一文一武,是老搭檔了,曾經辦過許多大案要案,多少官油子也被他們審問得七葷八素。曾經有個鄉長說是有問題,被“雙規”了,但其實是被人誣告的,被這兩個人審問了一個星期後,出來直接精神失常了。
可見這二人是多麼可怕的人物。
胖子溫和地詢問了董九星一系列常規問題。董九星心中嗤笑,道,不過爾爾麼!
誰料瘦子卻一拍桌子,大聲道:“趕緊招吧!我給你明說,你這罪名不算死刑,但是也可以算死刑,知道爲啥不?你的假酒喝死過人,我們要搜這個證據,你就是死!不收你就是不死!我倒是問問你,你是想死還是不想死!”
董九星沒想到這個瘦子竟然如此的聲色俱厲,這麼有爆發力,嚇得心裡直跳跳,他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可是,他就是一聲不吭。
胖子則笑眯眯地說:“說說吧,聊聊吧……大晚上的也沒啥事。你和盧軍超有什麼經濟來往?”
話很家常,很隨意,軟綿綿的,可是,這是陷阱,只要董九星一開口,就能問出東西來。
董九星面容平靜,心理防線卻在一點點崩潰,死,還是不死?要是不說出來,真的會不死麼?可是,他不敢說,說了,就一切全完了,如果不說,會有人救自己的。
審問到凌晨,董九星還在堅守,胖子道:“算逑,今天就到這吧,明兒再過來扯淡……”
瘦子深吸一口氣,金魚眼瞪得溜圓,惡狠狠地道:“不讓他個鱉孫睡覺!”
他把檯燈啪地打開了,然後把燈頭朝着董九星的臉,董九星立刻感受到一陣刺眼的光,即使閉上眼睛,也能感受那灼熱的燈光。
胖子呵呵的一笑,這時候董九星卻不感覺他的平易近人了,而是感覺一陣徹骨的寒冷,胖子道:“叫小胡,小寶他們兩個過來陪他聊聊天。”
然後兩人端着茶杯出去了。
小胡、小寶是兩個年輕公安,進來後,一人拿着一本武俠小說,兩個人也不和他聊天,專心致志地坐着那看書。
這兩人白天都是養足了精神,專門等晚上給董九星來個疲勞轟炸。
在強光的照射下,董九星眼睛生疼,一個小時後好不容易醞釀出一點睏意,但是兩個人就敲敲他的桌子,道:“唉!別睡!”把他搖醒……
就這樣,董九星連續扛了四天沒睡覺,他感覺自己的頭都要裂了,鼻子經常流血,用衛生紙堵都堵不住。
他心說,這幫人,真夠狠的,打你都不打你,可是也能讓你生不如死。
最關鍵的是,他們的辦法很陰險,就是你沒事,出來後,想告都沒辦法告,一點傷沒有,一點證據都沒有。
他知道外面自己的人一定一直在“活動”,盧軍超還有自己培植的那張網裡的每一個人都在“活動”。但是他感覺自己就快要崩潰了,看到不到一點希望。他甚至覺得,明天要再沒有消息,自己就吐出來。他咬緊牙關告訴自己,再堅持一天。最後一天。
在一胖一瘦兩個審訊員眼裡,董九星也是他們數年來遇見的比較難啃的骨頭,無論問什麼,就是一句不說。
兩人也慢慢着急起來,慢慢失去了耐心,瘦子陰森森地說:“要不,用點刑?”
胖子沉思片刻,眯着小眼睛笑道:“用唄。這龜孫是個硬茬!”那表情好像在碾死一個臭蟲。
一個警察端過來一盆水,另外一個小警察帶着皮手套,把已經臉色蠟黃萎靡不振的董九星的雙手按進水裡,瘦子從屁股後頭解下一根電棍,然後打開按鈕,霎時間藍色的火花“噼啪”直響。
他陰森森地問了一句:“說!你到底給盧軍超送了多少錢?”
董九星擡起腦袋,嘴角牽動一下,這下瘦子大怒:“你媽逼死到臨頭你還敢笑?”說着把電棒伸進水裡。
董九星直覺得渾身如同被數百個拳頭同時極大了一樣,五臟六腑似乎都在顫動,刀絞一般,渾身上下如篩糠一般抖動。
這個法子十分巧妙,不像直接用電棒點擊,會留下淤青,一點痕跡都沒有。
胖子在一幫笑眯眯地道:“說吧,兄弟,別扛了,你一個人扛這麼多,這時候盧軍超正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呢!”
董九星剛剛喘了一口氣,牙齒咯咯地不定地磕着,卻還是氣若游絲地道:“我沒送。”
胖子一聽本來慈祥的臉孔也露出怒容,拿起一個文件夾,墊在董九星小肚子上,瘋狂地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