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洛道:“你那幾個破碗值多少錢?我賠你啊,黃阿姨,對不起,剛剛我太沖動了。”他語氣一下變得溫和無比,好像真心道歉的樣子。
黃芹芹倨傲地說:“我這套餐具可是在景德鎮花了五十元錢買的。”她抱着肩膀,心說,這可是你許小曼差不多一個月工資,你拿得出來麼?
夏小洛抽出錢夾,蹭蹭蹭飛速抽出十張票子,看得衆人目瞪口呆,心說,這小子哪兒弄這麼多錢來?
“給你,一共是一百塊,賠你家的餐具,這可值得兩套餐具了啊。”夏小洛一臉歉意的微笑,遞給黃芹芹。
黃芹芹有點猶豫的接住,心道,這小子剛剛還那麼暴烈,怎麼一下子就溫順了?
“夠吧,黃阿姨?”夏小洛柔聲問道。
黃芹芹情不自禁地點點頭,其實這套餐具也就五塊錢一套,夏家人一向收入比較低,夏近東雖然是個股長,但不會搞錢,只靠死工資,日子一直不寬裕,她故意說五十元一套讓夏家人爲難。
沒想到這夏小洛一下子就給了這麼多,她還以爲是夏小洛怕了她,看來,自己這局長夫人的頭銜,還真有點威力,她笑嘻嘻地借過錢,道:“夠了,夠了,既然你們賠了,我也就不計較了。”
“可是,我計較。”夏小洛的聲音忽然變得冷酷無比,“我賠了你家景德鎮的高級餐具,而且有多給了一套,也得把你的髒話還給你……小騷蹄子,額……這句是多給的那一套,小騷蹄子。”
他連罵了兩句“小騷蹄子”,一拉母親許小曼的胳膊,道:“媽,走,咱們去外面吃去。”
在衆人不知是稱讚還是感嘆的“嘖嘖嘖嘖”之聲中,留下一臉錯愕的黃芹芹,母子二人走向外面。
許小曼走到路上還一臉不悅,小洛問道:“媽,你哭啥?不是給你出氣了。”
許小曼一拍兒子的腦袋,道:“你這是出氣呢?還是扶貧呢?一百塊錢,說給就給了,心疼死我了!”
夏小洛不禁莞爾,心道,母親還心疼那一百塊錢呢,一拉開錢包,露出裡面的一疊鈔票,道:“媽,你看,我這裡有五百呢!都是賣筆記掙得。”
其實,他的錢遠遠不止這些,不過他都悄悄藏起來了,他不敢讓母親知道,那樣的話,父母肯定讓自己上繳,然後存到銀行裡,還不讓自己知道密碼,就沒有機會投資了。
他又賣了幾天“狀元筆記”,生意已經沒有前幾日好了。
這天晚上,他回到家裡,只見父親坐在藤椅上,眉頭緊鎖,臉色有點不對,問道:“爸你怎麼了?”
夏近東道:“這個時候,王俊偉請我到他家喝酒,會有什麼事情?”
夏小洛不禁一陣心驚肉跳,這個事情,他可是記得太清楚了, 前世正是因爲“這個事情”導致父親被錢局長打入死牢,但是躲是躲不過去的,自己只能和父親一起去勇敢地面對。
他道:“爸,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咱在這瞎想有什麼意思,讓咱去喝酒,咱就去唄。”
許小曼正在看著名苦情電視劇《渴望》,被張凱麗的表演弄得淚眼婆娑,這會她卻被父子倆的談話吸引了,道:“聽夏小洛的,你一個大男人還不如夏小洛有主見。”
“嘿嘿,兒子多棒啊。”夏近東卻毫不生氣,看兒子如此鎮定,不禁讚賞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我去了,你在家裡陪你媽。”
夏小洛一看老媽那哭哭啼啼的樣子,心中爆寒,前世自己最怕陪女人看這種悲情戲,道:“我去找王建男玩去,他考試失利,我正好可以安慰他一下。”
夏近東看他仁義,非常欣慰,道:“小子,挺仗義啊。”
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一敲對面王俊偉的門,他迅速地迎了出來,非常熱情地和夏近東握手,只是看見後面跟着夏小洛這個小尾巴,皺了一下眉頭。
夏小洛乖巧地說:“王叔叔,我想和王建男玩一下,好久沒見他出門了。”
王建男考試失利以後,天天悶在家裡,夫婦二人很怕他憋壞了,他真正的朋友不多,這時候看他沒考上第一高中,平時那些“朋友”竟然勢利起來,把他當成二等公民,也不來看他。
這個時候夏小洛能來找他玩,王家人自然求之不得。黃芹芹雖然還因爲前幾日的“胸罩事件”心中不滿,但還是趕緊把他讓進裡屋,還端過來很多糖果,讓他們兩個一起玩。
夏小洛到裡間找王建男玩去了,客廳裡只剩下王俊偉和夏近東二人,早擺上了一桌好菜,開了兩瓶啤酒。
王俊偉把夏近東讓到座位上,兩個人開始邊吃菜喝酒,邊聊着家常,王俊偉先對前幾日的“碰撞事件”誠摯地道了歉,說鄉下女人,不懂事理,別見怪。
夏近東道:“我家小孩也是火爆脾氣,我這幾天沒少教訓他,這不,一聽你找我喝酒,他就來找建男來玩,說兩家人是鄰居,遠親不如近鄰,要多走動。”
“嘿,你這兒子,真夠厲害的。”王俊偉這會兒放下平日端得高高的副局長的架子,顯得分外平易近人,誇讚夏近東道:“老夏,論業務水平,我可是比你差遠了,你看中藥真假,一眼一個準兒,神了!”
夏近東客氣道:“您政治水平、理論水平高啊,要不您咋是領導呢?”
夏小洛正在裡間和王建男下象棋,這回聽見父親也會拍馬屁了,心道:“老爸悟性其實蠻高嘛,這玩意一學就會!”
王俊偉道:“可惜啊,你水平那麼高,進來也有十幾年了,這兩輪抗戰都打完了,你可是業務尖子啊!”
夏近東道:“一般一般。”
王俊偉話題一轉,道:“可惜啊,你這樣的業務尖子,真是難得的人才,可惜,咱們局裡不重視人才,就看誰跟得緊!”
夏近東心中一動,但是面不改色,道:“嘿,領導有領導的想法,他肯定有他的用人標準。”
王俊偉和夏近東碰了一下杯子,一杯啤酒一飲而盡,怒不可遏地說:“這就是問題!嚴重的問題!中央都說要重視人才,尊重知識,我們局表現在哪裡?空炮倒是放了不少,雷聲大雨點小,你名牌大學畢業,自學了醫學研究生,現在不還是一個股級幹部?你的價值體現在哪裡?”
這句話說到夏近東心坎上,他含含糊糊地點了點頭。
王俊偉眼睛閃過一絲精光,道:“老夏,說實話,我都爲你抱不平。”
夏近東夾了一粒花生米,慢慢嚼着,道:“哪有什麼辦法?別人的天下。”
王俊偉嘿然一笑,又給夏近東的玻璃杯子添滿了啤酒,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局長就一直讓他老錢當下去?農業局的事情你聽說了沒?”
夏近東不禁眉頭一跳,王俊偉接着道:“大家齊心協力,硬是把吳局長扳倒了!開創了一番新局面。”接着把農業局現在的情況講了一遍,暗示這些人得到了多少好處。
他拍着夏近東的肩膀,道:“以你水平,當個副局長綽綽有餘啊!”
夏近東嘿然道:“我差遠了。”
王俊偉從煙盒裡抽出一隻中華,讓給夏近東,親自給他點了,道:“現在是什麼年代了,是民主法治的年代,他錢少羣還搞什麼一言堂!搞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套?衛生局不是誰的天下。”
夏近東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見他點頭,王俊偉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文件,是一封寫給縣委、縣政府的告狀信,列舉了錢少羣七條罪狀,第一條是專制獨裁,大搞一言堂;第二條是好大喜功;第三條是以權謀私任人唯親……
王俊偉道:“條條都有殺傷力,就說第一條吧,誰有不同意見就要下馬,他幹了5年局長,弄下去四個副局長。第二條,這幾年,蓋了不少醫院大樓,外表光鮮啊,可是虧空多少?這是一個火藥桶啊,同志!早晚一天要爆炸!第三條,以權謀私,他老婆什麼水平?中學畢業,硬是能當第一人民醫院的護士長!”
他說得義正言辭,好像自己是正義的化身。
夏近東道:“條條不虛,是那麼回事。”
王俊偉又和他喝了一杯,面露喜色,道:“今天找你來,就是想讓你在這後面簽了個字,人多力量大嘛。”
說着他拿出一張紙,夏近東一看,冷汗直冒,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簽名,他粗略地看了一下,人事股長林峰和他夫人陳曉也在裡面,衛生局有一半的職工是簽名了的。
夏近東道:“王局長,你知道我是個膽小的人,我家的事情都是許小曼做主,要是這事兒不讓她知道的,我這搓衣板都得跪爛了!”
王俊偉撫摸了下自己的大背頭,露出一個大度的微笑,道:“理解,理解,如果你有勇氣站在正義的這一邊,隨時歡迎你過來簽字,不過,要儘快,最遲明天晚上之前給我消息。”
夏近東把酒杯端起來,敬了王俊偉一杯,道:“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帶着夏小洛從王俊偉家出來,夏近東已經滿身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