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底,紅星廠兼併鑄件廠的談判已經進行到了關鍵時刻,紅星廠同意接收鑄件廠的全部工人和部分債務,在轉讓費上,他們出價一百萬元,退休工人的工資他們暫時還沒鬆口。
市裡覺得一百萬元的轉讓費太低了,而且退休工人的工資他們也希望紅星廠能夠全部接手,雙方在具體條款上存在一定的分歧,但是分歧並不算很大,只要雙方各做一些讓步,就可以順利達成兼併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半路殺出了一個程咬金,一位名叫麥少龍的港商來到了桂城,想要對鑄件廠進行收購。
麥少龍是金桂區委書記白啓生引進的,他給出的條件比紅星廠的條件優越太多了,他給出的轉讓費價格是一千萬港幣,同樣全盤接收鑄件廠的工人,負擔退休工人的工資,並且接收鑄件廠的債務。
丁紅星知道這個消息,還是王朝陽告訴他的,王朝陽在區政府一直沒有做什麼具體事務,不過這一次紅星廠兼併鑄件廠的談判,他卻參加了,聽說是區長點名讓他參加的。
這應該是王寶華的意思,他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做一些具體的事務,最好是能夠在仕途上有所作爲了,紅星廠兼併鑄件廠這件事情,並沒有多少難度,正好可以讓王朝陽鍛鍊一下,積累一些資歷。
沒想到就在談判快要達成的時候,卻出了這麼檔子事,麥少龍提出的條件是紅星廠不可能接受的,因此,紅星廠與鑄件廠之間的談判被擱置了,麥少龍與鑄件廠之間的談判即將開始了,由於麥少龍是白啓生拉來的客戶,因此,這一次代表區裡和麥少龍談判的人選都是白啓生親自指定的,王朝陽自然不在其中。
王朝陽倒是樂得清閒,這天下午,王朝陽到常徵的檯球廳打球,正好這天丁紅星也到了檯球廳來轉轉,王朝陽便拉上他打了幾盤,打球的功夫,就把談判的事情跟丁紅星說了。
丁紅星一聽,沉吟道:“這事有點不對啊,那個港商靠譜嗎?”
王朝陽道:“怎麼?他不靠譜嗎?不能吧?這可是白書記親自拉來的客戶,而且他來的時候,氣派不小,他梳着個大背頭,相貌堂堂,西裝革履,滿嘴的香港腔,身後跟着兩個保鏢,一個女秘書,還有個司機,對了,他的車都是奔馳,這應該還是有實力的吧?”
丁紅星樂了:“你啊,還是沒什麼商業經驗,這要是趙哥聽見了,肯定會馬上覺出不對勁。”
王朝陽道:“爲什麼啊?”
丁紅星道:“俗話說得好,上趕着的不是買賣啊!”
王朝陽還是有點懵,不過這也正常,他是個退伍兵,雖然是**,可是人還是挺單純的,對做生意和企業經營的事情不太懂,他哪知道這裡邊的彎彎繞?
丁紅星問他:“現在鑄件廠什麼情況?”
王朝陽道:“情況不怎麼樣。”
丁紅星道:“對啊,現在鑄件廠資不抵債,基本沒什麼訂單,幾百號工人和一兩百退休工人全是包袱啊,這個港商花這麼多錢買下鑄件廠,還接收全部工人,接收全部債務,負擔退休工人的工資,他圖什麼?”
王朝陽道:“你這麼一說,倒也是這個理兒,不過我聽人說,這個客戶好像是省城某個領導的兒子給白書記介紹的,說是特別有實力,這也能有假?”
丁紅星倒也聽說過白啓生的背景,這某個領導的兒子,應該就是他背後那個領導的兒子吧。他又對王朝陽道:“香港基本上沒什麼重工業,這個港商買下鑄件廠幹什麼?還接收全部工人,他想轉產都不容易啊!總之,我覺得這裡面有蹊蹺。”
王朝陽道:“那你覺得有蹊蹺的話,咱們該怎麼辦?去舉報他?”
丁紅星搖頭道:“現在舉報不妥,別說現在咱們沒什麼證據,就算有證據證明他是騙子,那不是當面打白啓生的臉嗎?萬一人家不是騙子,你去舉報不是送個把柄捏在別人手裡嗎?反正這事暫時不能有什麼動作,你看着就好。”
王朝陽道:“那萬一他真是騙子,不是要讓騙子得逞嗎?”
丁紅星道:“現在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幹什麼,如果他的胃口太大的話,到時候再說,反正儘量不能讓他得逞。”
王朝陽點了點頭道:“那照你這麼說,我不參加跟這港商的談判倒是好事了?”
丁紅星道:“應該是好事,這趟渾水,還是別趟爲好。”
王朝陽笑道:“那要是這個港商真是個騙子,白書記臉上可不好看。”
丁紅星搖頭道:“也就是一時不好看而已,只要他背後有人,對白書記的仕途還是不會有什麼影響的,就算真被騙子騙了,你還不許人家交點學費嗎?”
王朝陽也是幹部家庭出身,雖然對經濟工作不怎麼懂,可是對官場上的這些貓膩,還是門兒清的,聽到丁紅星說交學費的事,他會意的笑了。
丁紅星心裡卻倒滿是悲哀,在這年頭,許多地方領導不懂經濟,不懂商場規則,就有不少騙子利用這一點來行騙,把這些地方領導騙得團團轉,他們騙走了大筆資金,拍拍屁股走人了,這些領導本來應該負起最大的責任,卻經常是一句輕飄飄的“交學費”就了事了,也不知道在改革開放的初期,這樣的學費交過多少?
這一次這個港商麥少龍,丁紅星至少有七八成把握認定他是個騙子了,要不然明明可以用更優惠的條件,更小的代價買下鑄件廠的,爲什麼要用那麼高的條件來買?而且他真的要在桂城買一家企業的話,桂城並不是沒有更好的選擇,除非是他買下鑄件廠想開發房地產,因爲鑄件廠這塊地的地段還是不錯的,可是那樣的話,他接收幾百名工人就說不通了。
總之,這件事情裡面蹊蹺不少,現在丁紅星只希望,這一次的學費不要交得太昂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