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什麼東西,”夏曉仁能聽到自己的上下兩排牙齒在打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夏曉仁的氣息很微弱,臉色也難看無比,眼裡的恐懼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來。易誠笑着將手機往半空中一拋,夏曉仁心裡祈禱着:掉下來,摔碎!掉下來,摔碎!
但是易誠的手穩穩接住手機,笑道:“夏老師,你說,如果一個老師,和他的女學生髮生了關係,這種行爲該怎麼評價呢?如果他和這個學生髮生關係的時候,這個學生還沒滿16歲,法律會怎麼界定呢?”
夏曉仁抹了一把汗,眼睛偷偷地看了看辦公室裡另外兩個老師——劉梅和宋佳琪。見她們的注意力沒放在自己身上,他暗自鬆了口氣,陪着笑說:“那……肯定是不對的,雖然可能是女學生主動,但這樣也不對……”
“是衣冠禽獸,是吧,是無恥敗類,這種人根本不配當老師,對不對?”易誠玩味地笑着說。
“是,是,是衣冠禽獸,禽獸不如!”夏曉仁苦着臉,心驚膽戰地盯着易誠,這時候他沒了別的念頭,只要易誠願意把手機還給他,讓他下跪道歉都行。
“如果發生關係時那個女生還沒滿16歲,那麼這個人顯然還違反了未成年人保護法,是要被追究法律責任的,對不對?”
“是的,是的……”夏曉仁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
不遠處的劉梅突然大驚小怪地叫道:“夏老師你是不是發燒了?怎麼出這麼多汗?不行,你得趕緊去醫務室看看!”
“我沒事!”夏曉仁幾乎要哭出來了,“劉老師你別擔心,我就是容易出汗的體質,過一會就好了!”
易誠也站了起來:“夏老師,別硬撐,我扶你去醫務室吧!”
夏曉仁只好說:“那行,我去醫務室看看。”
易誠關切地扶着他的胳膊,慢慢地走出語文教研室。
宋佳琪蹙眉看着他們的背影,直覺有哪裡不對勁。
但是也不關我的事,現在即將高考,我得把精力全部放在學生們身上。她搖搖頭,繼續專注於正在批改的模擬試卷。
……
夏曉仁提心吊膽地跟着易誠下樓,一路上有學生向他問好,他也只能裝出輕鬆的笑容迴應。
下樓後,兩人繼續向醫務室的方向走去,拐了一個彎後,便看不到別的學生了。易誠笑道:“醫務室在這邊,小人同志。”
夏曉仁用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我沒事,真不用去醫務室!”
“不,”易誠說,“你真的需要去。”
話音一落,他突然一拳打在夏曉仁的肚子上。
這一圈打在肋骨和膈膜之間的脆弱處,夏曉仁痛得彎下腰,只覺胃裡排山倒海,“哇”地一聲,把早飯吐出來大半。
易誠敏捷地躲開嘔吐物的濺射,然後又是一腳,踢在夏曉仁的膝蓋窩處,夏曉仁便身不由己地跪倒在自己的嘔吐物中,劇烈地咳嗽着。
易誠的表情變得冰冷:“你敢玩弄自己的學生?你敢用教育局來壓我?都已經警告過你,你還敢黏着宋佳琪?”
“不敢了……咳咳……我……咳咳……再也不敢了!”夏曉仁低着頭,帶着哭腔說,“你要怎麼才能……咳咳……放過我!”
“啪!”
夏曉仁睜開眼睛,只見他的手機摔在嘔吐物中,已經四分五裂。還沒等他高興一秒鐘,易誠的聲音又將他打落地獄,“裡邊的東西我已經全部拷貝出來了,包括照片,聊天記錄……”
夏曉仁擡起頭,只見易誠已經擡腿往教學樓方向走去,不由得驚恐萬分,脫口而出道:“你到底想怎麼樣?求你了,求你了!”
易誠擺擺手,頭也不回地說:“看你表現咯。”
過了半天,夏曉仁才頹然站起,顧不得他身上的嘔吐物污漬,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校外走去。他就像一具行屍走肉,人雖然活着,所有的精氣神卻已經被抽了出來。
坐在公交車上,所有人都避開他,男男女女都捂着鼻子,皺着眉。夏曉仁渾然不覺。恐懼緊緊地攥住了他,如果現在有一條河出現在他面前,說不定他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不,還不到絕望的時候。夏曉仁給自己打氣。教育局的文件已經發下去了,不可能撤回,但是自己可以彌補易誠的損失。他每天直播收入上萬?把所有的存款取出來,再找父母借錢,用錢去堵住他的嘴。
還有徐倪慧那裡,趕緊跟她對好口供,好好安撫她,如果有人問起,要讓她矢口否認……
想着這些,夏曉仁的腦子漸漸靈活起來。
還有救,自己還沒完單。只要處理得當,工作還能保住,進教育局的機會也不會失去,叔叔會幫自己的,一定會幫自己的……
……
高三(6)班的教室裡。易誠正在發呆,一個紙團從天而降。
易誠撿起紙條展開,只見上面寫着:“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今天竟然來上課了,而且還沒玩手機。”
易誠笑了笑,沒有回答。
過一會兒,又一個紙團拋來:“怎麼了,還裝深沉。在思考什麼哲學問題?”
易誠掏出筆刷刷刷寫了幾個字又拋回去。“我是在想,爲什麼人可以如此邪惡。”
劉茹芃的回覆是:“荀子說,人性本惡。”
易誠笑了笑,又沒回復了。人性永遠是複雜的。再善良的人,心中也潛藏着作惡的衝動;再邪惡的人,也有着善心發作的時候。再懦弱的人,偶爾也會顯露獸性;再勇敢的人,也會有怯懦的一瞬。
所以,罰行而不罰心。
夏曉仁既然控制不住心裡罪惡的慾望,實施了出來,那他就要受到應有的懲罰。不管他現在做出什麼樣的表現,都已經逃不掉懲罰了。
天不罰?我來罰。
易誠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身爲一名22世紀的特種兵,他在邊境執行任務時也幹過不少在普通人看來喪盡天良的事情,一些讓他不敢去回憶的事。
爲了執行任務而殺死無辜的孕婦、天真的小孩,這種說出來都覺得可怕的事。
他做這些事,從不是爲了一己的私慾,這是他和夏曉仁這種人最大的區別。但他不會覺得自己就比夏曉仁更高尚。
因爲罰行不罰心。
所以易誠覺得,自己是應該受到懲罰的。可是,既然明明都被炸死了一次,卻還重生在這個世界上,這說明,老天應該是希望自己去做些什麼來贖罪的吧?
所以他才最終決定幫伍成蹊洗脫罪名,將那些黑材料送到曾紀國的桌上。
所以他纔要對付夏曉仁。
要讓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得到應有的懲罰。
或許當自己做了足夠多的善事,懲罰了足夠多的壞人,自己也能得到救贖呢。
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