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賀鑄抱着她，手裡還有一卷書。他的眼睛沒有離開書卷，手也沒鬆開。
蕭重嵐急忙起身避到一邊，道：“奴婢無禮了，請亞相恕罪。”
懷裡一空，賀鑄微微皺了皺眉。
他方纔見車中什麼動靜也沒有，不太放心，進來一看，卻發現她裹得緊緊的蜷縮在角落裡，彎彎的眉輕蹙，便將大氅打開攬她在懷裡。
她才慢慢鬆開了眉，依偎着他睡熟了。
賀鑄擡眼看蕭重嵐，見她垂首跪坐，雙頰上剛睡醒的紅暈還未褪盡，心裡一軟，道：“你是不是額外怕冷？”
賀鑄留意到，長公主似乎格外照顧她，賞她的保暖衣物最多。
蕭重嵐點了點頭，仍能感到賀鑄的目光縈繞着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賀鑄的確在打量她，方纔她睡在自己懷裡，越發顯得嬌.小可憐。
他擡手輕輕替她擦去臉上的塵漬，手滑過肌膚，觸手細膩柔滑。
蕭重嵐心裡一驚，低頭避開。
賀鑄道：“這一路風沙很大，讓你受苦了。”他看出蕭重嵐的侷促不安，起身出了馬車。
一絲冷風趁勢而入，蕭重嵐打了個冷戰。
過不得一會，犬霍命人擡了個炭盆進馬車，手裡還有一件裘衣，道：“亞相吩咐，有什麼你就叫我，外面太冷，不必出來服侍。”
接下來的一路，蕭重嵐的馬車裡就沒有斷過炭盆，還都是上好的無煙銀炭。
大王子和二王子都沒有帶女眷，那些女奴是沒有這樣的待遇的。蕭重嵐身上不冷了，心裡卻漸漸不安。
出了蘭川再往秦嶺，就到了戎人的主要聚集地。
時值傍晚，賀鑄下令就地駐營。這裡臨近渭河，水草豐沛，戎人也是長途奔波了好幾日，看着快到了家鄉，也都想要休息一二。大王子二王子都沒反對。
蕭重嵐下了馬車，就被犬霍領到了一處營帳，裡面熱氣騰騰，簾幕後竟然備了一隻半人高的木桶，還有兩個奴僕正在往裡面加水。
“亞相吩咐，你洗好了就去隔壁休息，這裡自有人收拾。”犬霍一指連通的了另一邊帳篷。
蕭重嵐一看，忙道：“這……只怕不妥。”能用這樣相連又分隔做兩間帳篷的，只有戎人貴族纔可。
犬霍道：“這是亞相的營帳。他還要準備明日見大王的事情，只怕沒空睡覺了。讓你今晚就在這兒歇息。”
蕭重嵐一再推拒，可犬霍卻也只是奉命行事，看桶裡水已經裝滿了，立刻帶着兩個僕從走了。
蕭重嵐知道賀鑄很忙。路上就接到了戎王派來的人幾次帶話。
畢竟他千里奔襲，又轉徙到蘭川，如此興師動衆就是爲了和周國談判，換取好處。結果費盡心思劫來的周國公主放了回去，一無所獲打道回府，總要給戎王一個交代。
蕭重嵐覺得這樣不妥，卻經不住那一桶熱氣繚繞的清水的誘惑，旁邊還放着乾淨的細軟衣物。
自從被劫以來，她和新梨等人都沒有好好洗漱沐浴。既沒有這樣的條件，也是爲了掩蔽真容，防止不必要的麻煩。
蕭重嵐再三檢查鎖好的門，真就痛痛快快洗了個澡。連頭髮也洗了。
屋裡擺了好幾個炭盆，溫暖如春。
蕭重嵐洗好了，走進旁邊營帳，關上門，取了毛巾絞乾頭髮。
還聽得到隔壁奴僕們擡動木桶的聲音，到那些人出去了，蕭重嵐看到幕帳後面有影子一動，她一驚，起身欲要喝問，那人已站了出來。
“洛……太傅？”蕭重嵐驚訝，手中抓緊的梳子卻是一鬆。只是自己雖然衣着完整，頭髮卻披散着，終有些不雅。
洛遲硯卻似沒注意這些，只沉着臉說了一句：“怎麼，見到洛某，長公主不太高興？”
蕭重嵐顧不上說話，轉身欲要先將頭髮挽起來。
洛遲硯伸手攔住她，斥道：“你頭髮還未乾，這是什麼天氣，你不怕又犯病麼？”
蕭重嵐被他說得左右不是，惱羞交加，擡頭正要反駁，額頭差點觸到洛遲硯的下巴，她心裡一凜，要退後，偏偏洛遲硯還抓着她的手不放。
蕭重嵐示意他鬆手，洛遲硯卻垂着目光看着她，動也不動。
他今日與以往所見裝束不同，穿着夜行衣，頭髮束成一束，沒有團發，也未戴冠，倒是比平常高雅講究的裝扮多了幾分利落。
只是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卻很是不善，隱含怒氣，還有幾分說不明白的意味。
蕭重嵐用力也掙不動，惱道：“洛太傅請自重。”
洛遲硯輕輕一聲冷笑，輕道：“長公主好本事，西戎號稱最有智謀的賀鑄，都被哄騙住了，竟連自己的營帳都拱手相讓！”
蕭重嵐自知理虧，一時無以應對。
隔壁營帳裡又來了人，這一回把所有東西收拾乾淨了，人都退出去，才恢復了安靜。
洛遲硯慢慢鬆開她，蕭重嵐忙退開幾步，才道：“此事是華陽不對，請太傅見諒。”
洛遲硯看她揉着被自己抓紅的手腕，默了一默，道：“……你爲何要留在賀鑄身邊？”
蕭重嵐低頭不語。
“說話！”
蕭重嵐將頭偏向一邊，道：“華陽南疆和親不成，又被戎人劫持，再回京城豈不是多添一樁笑話？”
“誰敢笑你？難道我……”洛遲硯脫口怒道，卻又止住了，道，“……這與你留在賀鑄身邊有何關係？”
蕭重嵐見他不好糊弄，不得已道：“如今，我回京城，對陛下也無助益，不過平添談資。我不甘心。”
“那你想要做什麼？”洛遲硯走近一步。
蕭重嵐背對着他，看着地上修長的影子，道：“我聽說戎王很看重賀鑄，如果能夠說動他勸戎王，與我大周化干戈爲玉帛，避免生靈塗炭，大周將士也能少一些流血犧牲。豈不是大功一件？若能做到這一點，我再回去，也能甘心了。”
身後洛遲硯半晌不說話，蕭重嵐懸着心，也是沉默。
“……只是爲此？”洛遲硯終於開口。
蕭重嵐點點頭。
“再無其他？”他又加了一句。
蕭重嵐再點頭。洛遲硯又不說話了。
蕭重嵐忍不住轉身去看，洛遲硯眼眸深邃，並沒有絲毫平素對她的懷疑和嘲弄之意，卻輕輕道：“……你若還有什麼苦衷，或許我可以幫助一二。”
蕭重嵐立刻搖頭。
洛遲硯眼神一閃，慢慢恢復了淡漠，嘴角又浮起最熟悉的譏笑之意：“那你又要如何能勸得動賀鑄呢？”
這個要怎麼說，蕭重嵐手絞着發，還得思忖。
洛遲硯眼底怒意漸濃，看她身穿軟綢夾衣，絲帶羅裙，雖是周人服飾，卻分明不是她的平常裝扮。
而她輕咬着脣，眉睫輕顫，目光瑩瑩閃爍，只怕是想着如何誆騙他。
洛遲硯想起在慈隆寺遇見她那一次，軟玉在懷，卻錯失了機會。
他伸手一攬，那嬌軟的身子便沒入懷中。
蕭重嵐連一聲驚呼都來不及，就被他捏住下巴吮住了脣，接着長驅直入。
纖腰細腕，都在洛遲硯的掌握之中，氣息熟悉而霸道，蕭重嵐連退避都做不到，又驚又怒，也只能任他糾.纏。
等他終於放開她，蕭重嵐氣喘微微，又羞又氣，恨不得打他一巴掌。
可是洛遲硯還牢牢抱着她，能感覺她恐懼得微微顫抖，看她眼圈都紅了，冷笑道：“……你這會知道怕了？你想要哄住賀鑄，只怕還不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
蕭重嵐憤道：“你自己無恥，便以爲人人都如同你一般？”
洛遲硯冷笑道：“至少我清楚男人的心思！”
蕭重嵐被他說破，想到賀鑄的舉動，默然片刻，道：“……我知道阿川在暗中保護我！”
洛遲硯一怔：“你知道？”
蕭重嵐使勁掙扎，洛遲硯微微鬆開一些，卻還是抱着她，眼神帶着威脅。
蕭重嵐無奈，只得道：“我放顧凌峰走那一次，是他殺了看守的人，對不對？”
她事後回想了許多遍。她親眼看着顧凌峰出了營地，他並不知道胡哈對她無禮的事，也沒必要再返回殺人。
直到她確定洛遲硯到了雁臨關，就想到是他派人前來。若是其他人，在營地外圍遇到她，必然會現身強行帶她離開。那個人沒有這麼做，應該就是希望她們一同獲救。
會如此在意長公主之外的人的，應該就是紅氤的弟弟阿川。
洛遲硯臉色終於緩和了，道：“你知道有人保護你，所以鋌而走險留下？”
蕭重嵐敷衍地點點頭。洛遲硯說話時，氣息拂着她耳際，她不自主身子繃緊，卻又不知道洛遲硯還會如何，動也不敢動。
洛遲硯難得見她如此緊張侷促，饒有興趣瞧着她滿面羞惱泛紅，卻不敢看向自己的樣子。
遠處傳來幾聲梟叫。
洛遲硯眸光閃了閃，似有不捨，鬆開攬着蕭重嵐的手。
蕭重嵐飛快跳開，遠遠站到了營帳的另一邊去，滿面警惕。
洛遲硯心情好起來，道：“你再會哄人，也莫忘了男人是不好騙的。你要留在這裡也罷，卻記清楚了今晚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