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時分,看守蕭重嵐的侍衛打了個呵欠,猛聽到身後有動靜,回頭只看到一雙清冽的眼睛,還沒張口喊,就倒在了地上。
奴僕打扮的阿川擰開鎖,閃身進了蕭重嵐的屋子。他奉洛遲硯之令來帶她離開。
蕭重嵐坐在窗前,並沒有對他的到來表示驚訝:“現在我還不能走。”
阿川一怔。
蕭重嵐看向窗外。
賀鑄突然如此被動,不僅是因爲賀鑄早就被戎人疑忌,還因爲有洛遲硯在暗中指使推動。
那麼,那些信件的確是被洛遲硯拿走了。
而蕭重嵐更清楚的是,賀鑄,就是害死自己爹孃的幫兇!
蕭重嵐沒有猶豫就答應了伯勞的要求。
伯勞大喜,還特意爲她換了關押的地方,又命人重新安排飲食。
阿川急了:“太傅說……”
“太傅的意思我很清楚,趁着如今賀鑄和伯勞爭鬥,我脫身離開,可進一步挑撥二人關係,西戎內部動盪,自然無暇東顧。”蕭重嵐不容他說下去,站起身走到漆黑一片的窗前,“可是我有我的打算。你回去告訴太傅,我自有脫身之計,多謝他費心了。”
阿川不肯走。
蕭重嵐看他固執地樣子,想起自己的弟弟,心裡一軟,柔聲道:“你回去吧,紅氤只有你一個弟弟,你忍心她一直擔心?你就算帶我出了宰相府,也不是輕易能到雁臨關的。我心裡有數。”
阿川默然,卻又道:“姐姐她們已經回京城去了。我留下保護你。”
洛遲硯大張旗鼓送“長公主”回京的事,蕭重嵐早已從賀鑄那裡知道。
蕭重嵐勸不動阿川,只好道:“那你自己也要小心,這裡周人雖不少,也不能大意。”
戎人習慣用周人爲奴。
賀鑄身邊一個周人奴僕都沒有,而伯勞府上,大半奴隸都是周人。所以阿川比先前更方便接近她。
看到阿川越過圍牆隱沒於黑暗中,蕭重嵐轉過身,一個女僕的身影從幕後站出來,看着阿川離開的地方,眼中閃過一絲擔憂:“長公主,不如剩下的事交給我,您先跟阿川回去……”
蕭重嵐搖頭,道:“賀鑄多疑,並不好對付。他如今看似陷入困境,可他畢竟在西戎呆了十多年,自有勢力,就連伯勞也不是輕易可以扳倒他的。而且,這件事,我想親自去做。”
蕭重嵐眼中閃過一絲決然之色。
青梅雖然不明白蕭重嵐的意思,還是點了點頭。
蕭重嵐拉住她的手,嘆道:“謝謝你來救我。我白天看到你,幾乎不敢相信。”
青梅一向沉默寡言,看似性情漠然。蕭重嵐的確沒想到她會輾轉千里萬里來尋找自己。
青梅道:“我答應過長公主。”
蕭重嵐想了一想,才明白她說的是自己當初讓他們站穩腳跟之後給自己帶個信。
之後弟弟和馮慧貞音訊全無,而她也被劫持到了西北。
只是青梅也是受清兒和柳孃的拜託,才私自離開的。
儘管知道柳娘和清兒是蘭陵郡主的人,馮慧貞卻仍是小心謹慎,處處提防着她們。
在半路就得知蕭重嵐被劫到了西北,趕到西北時聽說她已得救,然後她發現所謂的長公主是別人,這才又潛入戎地,混進宰相府。恰好遇到蕭重嵐被抓了進來。
蕭重嵐用青梅帶進來的紙筆寫了一封信,又囑咐她幾句,道:“你也要小心些。”
“是。”青梅看向門外昏迷中的侍衛,蕭重嵐道:“這裡交給我,你快去吧。”
青梅離開,蕭重嵐叫醒被阿川打傷的侍衛。
那侍衛醒來看到房門大開,拔出刀一陣叫嚷,很快驚動了伯勞。
伯勞看到蕭重嵐還在屋子裡,驚疑不定。
“是什麼人闖進來你不知道?”伯勞問蕭重嵐。
蕭重嵐搖頭:“那人要強行帶我走,我不願意,幸好這位侍衛大哥在,那人就逃走了。”
伯勞半信半疑,侍衛自知失職,幸好還有蕭重嵐替他說話,跪在地上哪還敢吭聲。
伯勞一夜未眠,府里加緊了防守。
次日一大早,還沒等伯勞去見蒙卜,一個僕人慌慌張張進來稟報,說是有人闖府。
伯勞第一想到的就是賀鑄,臉色難看:“他竟然囂張到如此地步?”
伯勞帶着人趕過去,還沒到府門口,老遠就聽到大門口的叫囂:“把人交出來!”
然而來者並不是賀鑄,而是隗忽,還有二王子。
伯勞欲要解釋,隗忽根本不聽,推開守衛一夥人就衝了進去。
伯勞忙拉住二王子,低聲道:“二王子,此事是大王吩咐,這名周女……”
“宰相說些什麼?想必是弄錯了吧!”二王子大聲打斷他,一臉不信,嗤笑道,“宰相以爲我父王是那種色利智昏的人,竟然會唆使你強搶婢女?”
伯勞發現他明顯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再要解釋,隗忽也聽到了,打量伯勞,冷冷笑道:“我看是你自己起了念頭,還敢把事情推到大王身上!你也不看你一把年紀,還動得了麼?”
“你!”伯勞又氣又怒。
二王子好歹還有些顧忌,而隗忽統治鬼戎,向來獨斷專行慣了。蒙卜爲了安撫鬼戎,也一向多有遷就包容,竟讓隗忽把除了蒙卜之外的人都不放在眼裡。
隗忽的人就在宰相府裡都出搜尋。
伯勞的夫人聞聲出來,氣道:“這可是宰相府,你們就這麼橫行霸道,可有把宰相放在眼裡?”
隗忽正在催促手下快點找人,聞言哈哈一笑:“我這可不就是學的宰相?他可是就這麼從賀鑄的家裡把人帶走的,我爲什麼不可以?要是大王治罪,那也要先治他的罪!這就叫……叫什麼來着?”
隗忽轉頭問二王子和手下。
一個手下一直跟在隗忽身邊的,倒是記得清楚:“亞相說,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對對對,就是這麼個意思!”
伯勞一聽是賀鑄的主意,眼神陰沉。
犬霍打聽到消息,向賀鑄稟報:“亞相,隗忽聽了你的話,果然跑去找伯勞了,還有三王妃也坐不住,讓二王子跟着一起去,現在青青已經被他們找了出來,兩邊搶人,僵持不下!”
賀鑄聽他說完,猛地睜開眼睛,看向几案上那翻開的書頁。
“亞相果然是足智多謀啊!”犬霍由衷感嘆。
賀鑄微微一苦笑,道:“有智謀的不是我,而是青青……”
書上第三個故事,就是戰國羣雄爭霸之中,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她不僅想出了主意,還確定他能夠明白。她自己在身陷危險之前,還提醒他不能擅自出手,更不能意氣衝動。
“大王子那邊呢?”賀鑄又問。
犬霍搖搖頭:“沒什麼動靜。”同樣的消息透露到了蒙多那裡,蒙多本來聽說青青被劫,還來過問幾句,聽了可能是蒙卜讓宰相搶人的消息,就什麼聲息也沒了。
賀鑄嘴角勾起一絲嘲諷之意。
伯勞一向支持大王子,對三王妃母族也看不順眼。這一次,也算是給隗忽和二王子一個報復的機會了。
犬霍催道:“亞相,我們快去吧,萬一青青落在隗忽手裡……那還不如被伯勞關着呢。”
宰相府裡已經一片混亂。
宰相命人看守着青青,對着隗忽和二王子的威脅逼迫,焦頭爛額。
他恨不得一刀乾脆把這個“禍水”給殺了,這樣爭下去,只怕後患無窮。
可是他好不容易勸動這名周女對付賀鑄,哪裡捨得就這麼沒了呢,一時猶豫不決。
就在這個時候,門外有人喊了一聲:“大王到!”
大家聞聲消停了一些,都看向大門外。
讓伯勞驚訝地是,蒙卜的身後,還跟着賀鑄。
賀鑄微微一笑,道:“在下一早聽說宰相府裡出了事,特意陪大王一起來看看。”
蒙卜看着府裡亂糟糟的情況,面上有些尷尬,喝道:“你們這是鬧什麼?”
二王子看到蒙卜,有些遲疑。他是被三王妃逼來的,想到周女的姿容體態,也有點不甘心,就跟着隗忽來了。
隗忽可管不了那麼多,他看一眼靜靜立在蒙卜身後的賀鑄。
賀鑄眼神微閃,隗忽立刻會意,來了個惡人先告狀:“大王,我聽說宰相強搶亞相府中的婢女,還敢造謠,說是受大王的指使,我一時氣不過,就跑來了!”
“你!”伯勞沒想到他就這麼堂而皇之說了出來,指着他說不出話。
隗忽越發得意,轉頭看見站在廊上的周女也在看着自己,秀鼻櫻脣,那一雙黑亮水靈的眼睛,簡直攝人心魄,他飄飄然,加了一句:“怎麼?大王就在這裡,正好可以當面對證!”
蒙卜也被他氣得發昏,他回頭看向賀鑄,賀鑄面無表情看着他。
蒙卜只能冷着臉看向伯勞,眼中施壓。
伯勞一咬牙,跪了下來道:“伯勞一時糊塗,胡言亂語,請大王恕罪!”
隗忽哈哈大笑,還不放過他:“你果然是人老心不老啊,還敢以大王的名義……”
“大王,伯勞有事稟告!”伯勞一口打斷隗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