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會的熱鬧,蕭重嵐已經見識過很多次了。
這一回若不是爲了蕭重珊,她也不會特意出來一趟。畢竟如今的身份在那裡,就是簡裝微服,也要爲周圍人着想,哪有當初的自在痛快?
可是眼前樓臺重閣,燈火簇簇,夜風吹來,便如花樹搖曳,與遠處天邊星星點點連綴成一片,分不清是星空還是燈火。
舞樂歌聲隨風送來,又隨風飄散。唯有一曲笛音久久縈繞。
蕭重嵐手扶着石欄,以前他們滿京城的胡鬧,卻沒有想到站在鐘樓頂上能有這麼好的景緻,不由笑道:“我當初若是……”
她一頓。蕭重嵐的當初,是在冷宮裡而已。
“說好了忘了其他事情。這天地之間,只有你我,只有眼下。”洛遲硯放下玉笛,轉頭看她,輕輕笑道。
蕭重嵐擡眼。
洛遲硯玉樹臨風,一雙眼如他身後的夜般深邃無垠,燈火星辰都落入其中。而他此刻靜靜凝視着自己。
蕭重嵐心中一跳,向後退一步。
洛遲硯卻在她後退的同時已向前一步將她拉了回來。
蕭重嵐的手抵着他的胸,人微微一窘,欲要縮回,可洛遲硯手還摟着她的腰,她若不堅持,只怕自己又要進他懷裡了。
“洛遲硯!”蕭重嵐惱道。
“此刻我們是有情.人,如此又有什麼不對?”洛遲硯還在調笑,一點也不把蕭重嵐的惱羞放在眼裡。
蕭重嵐咬牙切齒:“就是有什麼不對,我也無可奈何,是不是?”洛遲硯帶她來這裡就是不懷好意!
“是,你就是大聲喊,也沒人聽得見。”洛遲硯笑道。
蕭重嵐還要再說,他卻已把她拉進懷裡,低下頭。
蕭重嵐脣鼻之間俱是他的氣息,她心裡又是慌亂又是惱怒。
洛遲硯嘶了一聲,猛地擡起頭,蹙眉訝異看着她,嘴裡漸漸有一絲甜腥味瀰漫開來。
蕭重嵐掙扎,洛遲硯依舊不放,把那一點血腥嚥下去,笑道:“你倒是好狠的心!”
蕭重嵐惱到了極處,反而沉下心了,也不掙扎,只冷冷道:“我不會任由人欺負,你若是惹了我便要付出代價!”
洛遲硯淡淡一笑,道:“我付出了代價,你是不是就會心甘情願?”
蕭重嵐一怔:“心甘情願?”
“陛下賜了婚,你卻說不能左右你的心意。那要如何,你纔會心甘情願嫁我?”洛遲硯說得清楚些,見她不語,脫口道,“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話一出,他自己先怔了一怔。
蕭重嵐卻比他更驚訝。她從來沒有對洛遲硯說過這個,他怎麼會知道?
洛遲硯見她不語,道:“那就是我要付出的代價?”
蕭重嵐聽他這麼問,語氣中隱有試探或者不甘,冷冷一笑,擡頭道:“是。所以你現在最好鬆開手,不然我不知道我還會怎麼做。”
洛遲硯也是一聲笑,道:“果然如此!是我多餘問了。”
“至於現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你只要不介意你夫君將來是個啞巴,爲夫也不介意。”洛遲硯笑着,眼神深邃,像一塊墨玉,隱約可見裡面流光爍動。
蕭重嵐一驚,卻不等她偏開臉去,洛遲硯攬着她纖腰的手猛地收緊,另一手扳住她的臉。
“洛遲……”蕭重嵐的驚呼都只說了一半,也被風吹散了。
紅氤站在府門口,來回走着,翹首以望。
清風看不過眼,摸了摸頭,道:“紅氤姑娘,你別急,公子肯定會把長公主好生生送回來……”
紅氤沒好氣瞪他一眼。若不是聽信了他的話,自己也不會這麼早就回來,在這裡乾等。
清風摸了摸臉。他可是看在阿川的面子上,對他姐姐耐心些。阿川是個沉默老實的,沒想到他姐姐是個暴脾氣,早知道就讓明月來送她好了。
紅氤望眼欲穿,總算看到蕭重嵐的身影,她跑了過去:“長公主,長公主你沒事吧?”
“喂,你這話什麼意思嘛……”清風簡直聽不下去,好像他家公子會做出什麼禽.獸不如的事情似的。
他氣憤地轉過頭,卻發現洛遲硯一點也沒有要反駁的意思,沉着臉站在她身後,一語不發。
蕭重嵐也不看他,搖頭淡淡道:“沒事,我們進去吧。”
竟連招呼也不跟洛遲硯打就進去了。
紅氤看這二人有些古怪,也沒多話,福了一福,跟着走。
進了府裡,蕭重嵐才問道:“華清公主已經回來了?”
紅氤道:“是,回來有一會了,是俞三公子送回來的。本來也想在門口等候您,是奴婢勸她進去歇息了。可要奴婢去公主說一聲?”
蕭重嵐道:“不必了,她也累了,明兒再說吧。我方纔遇到俞三公子了。”
紅氤笑道:“是。俞三公子很是細緻,還又跑了一趟,把華清公主忘下的燈給送過來了。”
蕭重嵐點點頭,沒再說話。
紅氤悄悄打量出神的蕭重嵐。
燭光下,蕭重嵐面色嬌潤,肌膚如鮮桃嫩紅粉白,目光也瑩瑩如水波泛起漣漪,似在出神,又似陷入沉思。
應該不是身體不舒服;若說生氣了;語氣也不該如此平靜;若說沒生氣,她和洛太傅之間又是怎麼有些彆扭?
紅氤猜不出究竟,只是夜裡在外間守值,都能聽到蕭重嵐夜裡翻來覆去睡不着。
第二日一早,蕭重嵐還坐在梳妝檯前,就有人來訪。管事嬤嬤向蕭重嵐遞上帖子,蕭重嵐打開一看,又聽了嬤嬤稟報,蹙了蹙眉,吩咐綠雲拆了髮髻,重梳一個。
“長公主想要梳個什麼樣兒的?”綠雲難得遇到蕭重嵐挑剔。紅氤也笑看着她,好準備相配的衣裳。
蕭重嵐想了一想,笑道:“今日有客人,自然不能太素樸了,也不要太過隆重,反而造作。就梳個垂雲髻,配那套芙蓉玉的首飾。”
綠雲愣了一下,抿嘴一笑:“是。”
那套芙蓉石的首飾是洛遲硯送來的,可惜被擱在匣子最底層,蕭重嵐一次也沒戴過。
紅氤卻沒有綠雲的歡喜,她也聽了嬤嬤的稟報,見蕭重嵐面上並無訝異,猜着她必定是昨晚知道了這個消息,所以才睡不着。
紅氤和綠雲陪着蕭重嵐進了前廳,只見廳中在座的就有十人。每人身後站着貼身服侍的婢女,站了滿滿當當一屋子。
爲首的婦人年過四旬,皮膚白皙,長長的眼角微微下耷,眉毛卻高高挑起,目光有神,自有一派架勢。聽到通稟長公主來了,她不慌不忙站起,打量着進來的蕭重嵐。
蕭重嵐果然如傳言中的那般生得極好,肌膚如雪,眉目如畫,盈盈一握纖腰,雲色綾襖杏紅裙,嬌麗柔美,我見猶憐。
婦人不慌不忙俯身行禮,口裡道:“昌黎塗氏拜見華陽長公主。”
蕭重嵐忙道:“免禮,宗主夫人不必如此……”
昌黎洛家宗主夫人塗氏只行了個半禮,就被蕭重嵐吩咐的婢女扶住了。
塗氏微微一笑,道:“我家七郎能得長公主爲妻,也是福氣。以後洛家的事,就要勞煩長公主了。”
綠雲聽着這話暗暗蹙眉。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可這位塗氏事先說都不說一聲就帶着一羣人跑來,張口就提到洛家宗族大事,倒像是長公主迫不及待一般。
蕭重嵐也有些猝不及防,一時也沒接話。
塗氏見她訥訥不知所措,又是一笑,一一向蕭重嵐介紹身後的幾位婦人,都是洛遲硯同族幾位叔伯的內眷。
最後面還站着幾位年輕姑娘。
蕭重嵐進來時,就看到她們幾個,其中一個圓臉的姑娘驚詫之餘,還欲小聲議論幾句,被中間一個鵝蛋臉的姑娘制止了,她看着年紀不大,卻比其他人顯得沉穩幹練。
此時被塗氏拉到前面來,有兩個立刻臉上一紅,還是那個頗有些幹練氣的姑娘最是坦然。
塗氏拉着一個道:“她是沉翰四表叔的女兒,排行第七,與沉翰一同長大的。”
葉七娘瓜子臉杏核眼,櫻桃小口,紅着臉福了一福,咬了脣偷眼看了看蕭重嵐,站到一邊去。
“這一個是七郎六叔的外甥女,姓譚,在家中排行第三。”塗氏又道,神情淡淡的。
“民女見過長公主,家中人都喚我堇兒。”譚堇果然是膽子也大一些,主動上前補充。
蕭重嵐對她點了點頭,又把目光轉向一直緊挨着塗氏低着頭的女子。
塗氏把她拉到前面來,眼角的笑意都溢了出來:“這是我的侄女兒,在家中排行第二,閨名香蘭,自小也是和七郎一塊長大的,後來被我嫂嫂接回家去了,這些年管教的極嚴,輕易不許她出來。”
那女子始終低着頭,羞得擡不起來。
塗氏沒奈何,把她旁邊的姑娘拉過來,這個姑娘也挺膽大,擡頭對着蕭重嵐甜甜一笑:“如意見過長公主。”
塗氏作勢打她一下,又疼愛地看了一眼,道:“讓長公主見笑了,這是我妹妹的女兒,比香蘭小一歲,家中太過.寵.溺,想必是見到長公主歡喜,沒樣兒了。長公主看不慣,只管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