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止一次,這個話題始終談不下去。蕭重嵐緊緊握着自己的手,她曾想過告訴他真相,然而她不能預料後果。
蕭重嵐頹然回到住處。
紅氤和新梨早已等候着她。
紅氤跪下,滿面不安道:“長公主……”
蕭重嵐看着門外,那些小婢低頭候在屋外。
蕭重嵐沉默半晌,開口道:“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是。”紅氤鄭重應下。
“……以後不要再這樣衝動了。”
紅氤眼圈一紅,擡頭焦灼道,“可是阿川的傷勢嚴重,這樣下去……”
蕭重嵐嘆了一口氣:“我已向世子求情,想必阿川性命無憂。不過這件事一直由馮慧貞做主,還不能放他出來。”蕭重嵐安慰道:“你先去照顧他吧,劉氏李氏那邊你不必去了。明日我讓人叫個大夫來給阿川看看。你也不要太過着急,行事多想想,這裡並非洛城,萬事需謹慎。”
“是,多謝長公主。”紅氤含淚應下。
蕭重嵐在紅氤和新梨的服侍下早早歇息了。
夜深人靜,遠處的海浪聲格外清晰。蕭重嵐聽着帳外動靜,知道門外新梨一定也睡不着,只是動作很輕,不敢驚擾她。
而她也異常清醒。
帳外几案上微弱的燭光晃晃悠悠,她看着帳上掛着的香囊,想起了大婚那一.夜。
洛遲硯身穿婚服,面如冠玉,滿眼笑意,目光燦若星辰,握着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言語,讓她等他。
可她等不了他。
蕭重嵐壓抑住眼中的熱意,扭住被角側身臥着。
從沒有任何一刻,讓她這般清晰地想起他。他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還有那帶着溫暖和青木香的懷抱,就如烙印,絲絲分明。
第二日一早,馮慧貞親自帶着人闖進了蕭重嵐的房間。
蕭重嵐猶在梳妝,看到來者不善,目光從容。
馮慧貞見她還在,似乎鬆了口氣,卻又聲色俱厲道:“長公主,你的婢女紅氤呢?”
蕭重嵐不緊不慢示意新梨替她綰好髮髻,整理衣襟。
馮慧貞眼中露出不耐煩。
蕭重嵐徐徐道:“馮主事,我雖是階下囚,你這樣闖進來質問,也太無禮了吧!”
馮慧貞眼神一沉,道:“你休要拖延時間!說,那個奴婢在哪?還有那兩名護衛,他們往哪裡逃了?”
新梨聽到此話,低下頭,眼中閃過一絲欣喜。
蕭重嵐莞爾一笑,道:“馮慧貞,你是氣糊塗了吧?若此事是我主使,我又豈會輕易告訴你他們的下落?可惜我不知道此事,不過多謝你告訴我,看來他們是成功逃出去了。”
“你!”馮慧貞狹長的眼睛一張,慣常肅然的臉上怒氣滿溢,“你不必再假裝,那個賤婢必定是你指使出逃的!還有清兒,竟然被你蠱惑,背叛我……”
“你是誰?何來清兒背叛你?”蕭重嵐厲聲喝道,嬌容含怒。
馮慧貞停了一停,冷笑道:“清兒背叛世子,竟敢帶着你的人逃走。他們是想去找洛遲硯?可惜沒有那麼容易的事!”
蕭重嵐也不與她多費口舌,冷冷一哂:“既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你又何必如此着急,以致說錯了話?不知世子知道了又該作何想法。”
馮慧貞冷冷道:“你想挑撥離間?”
蕭重嵐亦冷笑道:“何謂挑撥?你方纔說的話可不是我一個人聽到。你不過一名奴婢,出身低微,無品無階,難不成還想與世子並列?”
蕭重嵐無視馮慧貞惱羞成怒眼中閃過的寒光,又道:
“當初我感念姑母與蘭陵郡主之恩,爲你求情,收留了你,甚至將長公主府交給你,你呢,又是如何對我的?姑母信任你,將世子託付於你,你卻置他於險地。”
“你對姑母不忠,對我不義!不忠不義,這天下誰都看得到,哪裡還需要我來挑撥?”
馮慧貞還從沒有被人這麼叱罵過,就是當初在宮中被太監宮女羞辱,也沒有這樣讓她感到難堪,無地自容。
“蕭重嵐!你以爲你是誰?”馮慧貞怒不可遏,從沒有如此擡高聲音,周圍人都嚇了一跳,“你以爲你還是長公主?高高在上?來人……”
“住手!”一聲斷喝,陳子陽大步走了進來。
“世子。”蕭重嵐起身示意。
此刻門外天際漸亮,剛過寅時,陳子陽剛得到消息,趙馮慧貞聞訊,就聽說她到蕭重嵐這兒來了。
“到底怎麼回事?那婢女和囚犯從何處逃走的?”陳子陽問道。
馮慧貞一頓。她得到稟報,第一反應就是蕭重嵐逃了,因而一邊命人速去追蹤,一邊匆匆趕到這兒來了。
馮慧貞沉住氣,喚來稟告的侍衛,問具體情形。
看守青梅和阿川的侍衛有三撥,因爲他們兩人受的傷不輕,只有兩人而已。
白天一撥人,夜裡兩撥人輪換值守。兩個時辰一換。就是換班的侍衛到了地方,喊了半天,看守的侍衛動也不動,再看房中空無一人,這才知道人逃走了。
陳子陽道:“如此說來,他們最多也不過逃了兩個時辰。囚犯身上都有傷,必定逃不遠。”
“是。這座島與內陸相隔數裡,辰時落潮,他們只能坐小船上岸,沒有船根本無法脫逃……”馮慧貞冷靜分析道,卻又看向蕭重嵐,目光不善,“除非早有預謀,裡通外合,他們藉着黑夜已經坐船離開了。”
馮慧貞堅信這件事是蕭重嵐一手計劃的。
陳子陽蹙眉沉吟着。
蕭重嵐微微一笑,讚道:“能謀劃出這樣輕而易舉逃出去的計策,預謀的人實在太聰明瞭。”
馮慧貞冷笑:“長公主還不肯招認嗎?”
蕭重嵐一挑眉:“馮主事以爲,我從何處能夠弄到船?如何裡通外合?”
“你蠱惑清兒,讓她替你傳信,又弄到船隻,帶着三人離開,難道不是嗎?”馮慧貞怒道。
她本就對蘭陵郡主留下的人不放心,無奈陳子陽執意留下。而她也靠她們才順利擄走蕭重嵐。本想着只要多加防範就好。沒想到那個清兒膽大妄爲,竟然敢背叛她替蕭重嵐做事!
“這麼說,馮主事,這島上的守衛未免太不得力了吧?又或者,是清兒神通廣大,又能救出三個人,又能弄到船,神不知鬼不覺帶他們逃脫?”蕭重嵐譏誚一笑。
“你再伶牙俐齒也沒用,世子,這件事必是她主使!”馮慧貞冷冷道。
她也覺得不對勁,然而此事幹系重大,人逃了是小事,若讓他們找到洛遲硯,就麻煩了。只有逼問蕭重嵐。
陳子陽目光深沉看着蕭重嵐,面色冷峻。逃走的都是蕭重嵐的人,這件事就是馮慧貞不說,他也確定和蕭重嵐有關係。
蕭重嵐也沉下臉來,卻慢慢坐下,理了理衣袖,淡淡道:“照馮主事這般說,是我謀劃讓他們逃脫了?我爲何這麼做?”
馮慧貞冷道:“當然是讓他們去找洛遲硯,給他報信!”
蕭重嵐目光冰冷,直視着馮慧貞,道:“你的意思,我對世子有二心,暗裡與洛遲硯串通?若如此,我爲何自己不逃?”
此話一出,陳子陽心中豁然一亮。
他方纔便有幾分遲疑,如果清兒能帶着三個人逃走,其中兩人身受重傷,爲什麼不帶走蕭重嵐呢?
“你,你……”馮慧貞也不是沒有疑慮,然而她一時顧不得而已。蕭重嵐這一說破,她竟無法應答。
蕭重嵐垂下目光,嘆了一口氣,道:“再者,紅氤昨日本是要到李氏和劉氏那裡去教導規矩,是馮主事讓她不必去。難道我還能未卜先知,讓她得以脫身?”
“你,你什麼意思?”馮慧貞何等精明之人,一旦回過味來,立刻聽出蕭重嵐意有所指。
蕭重嵐苦笑一聲,目光帶着冷意和淒涼:“馮主事煞費苦心,一箭雙鵰。除掉了我的人,又嫁禍於我,讓世子對我生疑。而我困在這裡,只有束手無策。”
陳子陽蹙眉,目光微微閃爍,卻並沒有說話。
馮慧貞又急又氣,百口莫辯。
這件事她現在篤定是蕭重嵐所爲。只沒想到,蕭重嵐要的,不僅是她的人能夠逃脫,而且想要陷害於她!
“世子,事情絕非蕭重嵐所言,那些人定是受她指使而逃了!事不宜遲,請讓奴婢追查清楚!”馮慧貞自知此時多說無益,只能向陳子陽要求先找人。
陳子陽目光閃了閃,不看蕭重嵐,只對她點點頭,道:“姑姑不必多慮,子陽自然相信姑姑。那些人也逃不出去,一定能夠抓到。”
馮慧貞心裡微沉,她與陳子陽相處日久,也有一定了解。他必定已在懷疑是自己陷害蕭重嵐。
馮慧貞沉着臉走出蕭重嵐的關雎苑,看着一衆等候命令的侍從。
“那些人逃不遠,他們沒有船,不可能逃得出去!”馮慧貞危急之下,反而冷靜下來,“給我在島上仔細搜,不要放過任何一處地方!”
蕭重嵐的目的,就是要挑撥她和世子的關係。她一定要把人找出來,讓世子看清她的真面目。
“來人,去把柳娘帶來。”馮慧貞吩咐着,目光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