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重嵐垂眸靜靜坐着,任羅保拱手單膝跪在地上,遲遲不開口叫他起來。
龐廣看着,想求情又怕壞了事,左右爲難,不得已也跪下,道:“長公主,在下實際上是二王子的人,二王子忠於原來的大王,支持的新王是我們羅保王子。誰知三王子吉崧起歹心,害了先王搶了王位,還殺了自己的兩個弟弟,把二王子也囚禁起來了!”
吉崧之所以不殺二王子,是因爲二王子身有殘疾,威脅不到他的位置。
他趁混亂殺了五弟和六弟,卻找不到機會再對羅保動手。只好把他和懦弱無能的四弟分別派到南邊和北邊戍守邊境,同時還派人監視。
就是這樣他還不敢掉以輕心,從不出他的寨子一步,任何事情都是對親信發號施令讓他們去辦。
那寨子佔據大半個山頭,易守難攻,因而他才能高枕無憂。
而羅保爲了引他出寨子,想出以美色誘.惑他的主意,暗中派人說動他與大周聯姻,迎娶華陽長公主。
龐廣一改往日無時不刻的笑臉,說盡羅保的不得已和苦衷,聲淚俱下,泣涕漣漣。
蕭重嵐淺淺一笑:“有龐使節爲王子效力,王子何愁大事不成。”
羅保道:“是羅保算計在先,長公主若要責怪,羅保無一字可申辯。”
蕭重嵐輕輕嘆了一口氣,道:“王子請起來吧。”
“多謝長公主寬宏大量。”羅保起身一笑。
蕭重嵐道:“洛太傅答應幫助王子奪回王位,王子又如何回報呢?”
羅保微微苦笑道:“自然是出兵支持大周抵禦西戎。只沒想到長公主會答應和親。”所以他不惜冒險來請求她相助。
蕭重嵐垂眸久久不語。
……所以長公主終究是不相信洛某罷了……
他那時的意思,蕭重嵐現在明白了。
但是她絲毫也不後悔自己的決定。
蕭重嵐擡眼,見羅保沉穩地等在原地,沒有絲毫焦灼。
兩年前她在長亭爲他送別,能看到他眼中玉石俱焚的火焰,而現在,那雙眼睛猶如一潭深淵,幽不見底。
“……珠惹公主可還好?”蕭重嵐輕聲問道。
羅保頓了一頓,道:“……她嫁給了戎王。”似乎不願多說。
蕭重嵐沒有再問,沉吟片刻,道:“我可以助你奪位。”
羅寶眼睛一亮,笑看着蕭重嵐:“多謝長公主!”
蕭重嵐也回以一笑:“不過,事成之後,我要你也幫我做一件事情。”
大周的和親隊伍順利到達南疆重地巴邑,卻在離南疆王的寨子三十里的地方停滯不前了。
南疆王派人去催,得到的消息是華陽長公主一路過於勞累,需要休整。
又過了三天,南疆王再次派去催促的人與龐廣一同回來了。
吉崧等得心焦,看見龐廣幾乎破口大罵。
龐廣上前陪笑解釋道:“大王,不是小人辦事不力。大周禮儀講究,華陽長公主這是要大王灑掃十里,親自去迎接。”
吉崧不幹了:“還有這等事?本王不去!讓她自己進來!”
龐廣忙道:“大王莫急,且聽小人解釋。這位長公主深受太后.寵.愛,架子自然大了些。若不是這一回西北的原因,陛下是斷不捨得讓她和親的……”
這一點吉崧當然清楚,龐廣來回奔波兩回不說,大周那邊的情況,吉崧也是一直派人探聽的。
可是要他出寨,他斷然不肯。
龐廣又賠笑,道:“長公主還專門派人來與大王傳話。”
他說着,對着身後示意。
隨後,他的隨從帶着長公主的一名侍女進來了。
吉崧滿心不耐煩,看到那名侍女,卻瞪大眼睛連要說什麼都忘了。
那名侍女款款上前,軟身一拜行禮:“奴婢是華陽長公主身邊的婢女新梨,拜見大王。”
聲音清越柔美,猶如天籟。
吉崧心神恍惚,龐廣一連喊他好幾聲才讓他回過神。
吉崧招手讓龐廣湊近,懷疑道:“這……是長公主身邊的侍女?”
“正是。華陽長公主身邊有四位貼身婢女,這是其中一個。”龐廣留意着吉崧的神情,又說道,“長公主就等在十里之外,讓她來代爲傳話而已。”
吉崧眯起了眼,摸摸鬍子,心癢難耐。一個婢女就有這等美貌嫵媚,那位華陽長公主,又該是何等絕色?
“你們快些去接長公主入寨!”吉崧迫不及待道。
新梨盈盈笑道:“大王,奴婢前來,就是代長公主來爲大王領路,請大王先行。”
吉崧犯難,看着龐廣。
龐廣這一回不吭聲了,低着頭看肚子。
新梨巧笑倩兮,美目似怨似嗔:“大王爲何猶疑?長公主千里迢迢來南疆,還請大王迎上一迎。”
吉崧被她這般風.情迷得心猿意馬,回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他猶疑地看向旁邊一名心腹:“這……這如何是好?”
那名心腹道:“大王,西北那邊來了信,說是羅保幫着周人打仗,負了重傷,可是還沒死呢,還是小心爲好。”
他這一說,吉崧倒想起來了,羅保戰死是他最巴不得的事情,現在就是沒死,想來也一時威脅不到他。等他把大周的長公主接回來,大周也得幫着他,又有何懼?
龐廣偷偷察言觀色,看他神色鬆動,立刻道:“大王顧慮也有道理,不去就不去,還是小人再去試一試……”
“不用了,大王我親自去接她!”吉崧大手一擺,讓人給他披上鎧甲配上武器,想了一想,又讓心腹把寨子裡的兵全都調集起來,跟他一起出去。
龐廣喜出望外,找了個藉口,讓新梨等人回去稟報長公主,做好準備。
吉崧披掛充分,點齊人馬,這才領着浩浩蕩蕩的隊伍出寨。
他已有將近兩年的時間沒有出過寨子,一路都提着心,好在路程不遠,不到半個時辰就看到了山谷對面的和親隊伍。
這裡山路延綿,騎馬有時候還不如步行方便。吉崧騎在馬上,忽然有不太好的預感,停住了馬。
“大王,您看!”龐廣走到他面前,指了指前方。
只見對面隊伍裡當中一輛馬車中,緩緩出現一個窈窕的身影,那女子伸出纖手,被婢女攙扶着,婷婷而立,紅裙飛舞如火焰跳躍。
吉崧的心都像被那火點燃,燒起來了。
再看那長公主望向這邊,紅.脣微啓,笑靨如花。
吉崧一抖繮繩:“駕!”催馬向那團火焰撲過去。
後面那些士卒愣了一愣,這纔跟着趕上去。
吉崧衝進了山谷,眼看着那傾國傾城的笑容越來越近,忽然聽到四周轟然如雷的巨響,無數大石從山頂上滾下來,瞬間淹沒了前路。
吉崧暗叫不好,調轉馬頭,身後也被堵住了,還有無數士兵被砸死砸傷,哀嚎遍野。
緊接着又是一陣箭雨,死傷更是無數。
吉崧仰頭看去,煙塵漫天,他根本什麼也看不清,卻聽到一個讓他魂飛魄散的聲音:“吉崧,你毒殺父王,害死兄弟,今日我羅保便來爲他們報仇!”
“羅保!是羅保!快給我上去,殺了他殺了他!”吉崧嘶喊着。
羅保的聲音更加堅定響亮:“寨子裡的兄弟,你們誤信吉崧,助他爲虐,只要今日能助我殺了他,我羅保既往不咎,以我父王的名義起誓!”
他這句話一出,吉崧自己先慌了起來。
在他周圍保護他的幾個人中,有人回頭看了一眼,他眼光一寒,一刀砍過去鮮血四濺,那人一聲慘叫倒下去。
其他人驚愕地看着倒地的同伴。
吉崧搖搖晃晃,喃喃低道:“他想殺我邀功,他想殺我……”
他舉着刀向四周瘋狂地砍去。
周圍的人拼命奔逃,吉崧身邊瞬間空出一個圓。
“吉崧拿命來!”隨着一聲厲喝,一枝羽箭“嗖”一聲破空而來,吉崧看都沒看清楚,只覺得咽喉一涼,汩汩的血從嘴裡溢出來。
煙塵漸漸消散,吉崧捂着喉嚨,最後一眼,看到的,是前面的山石上,身披藤甲的羅保,冷靜無情地面孔。
和親隊伍停在遠離戰場的山溝裡,無數的喊殺聲時不時傳來,許多人聽得心驚肉跳,惴惴不安。
綠雲和紅氤服侍蕭重嵐換下了那一身衣服,依然心有餘悸。
方纔看着南疆王騎馬衝來,接着聽到號令提示她們快離開,與此同時大石從天而降,大地都在顫.抖。
綠雲紅氤護着蕭重嵐躲進馬車,青梅催着馬車伕調轉馬頭快跑,可以說是命懸一線。
“奴婢回頭看了一眼,我們站着的地方,都有石頭滾動,嚇死人了,奴婢的腿現在還在發抖……”綠雲被嚇得話都多了起來。
紅氤臉有些白,道:“長公主不該如此冒險……”這話她開始的時候都在說。
蕭重嵐笑了笑,理了理衣襟,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件事既然做了,就容不得一絲僥倖。”
馮慧貞進來,聽到這麼一句,不由深深看了蕭重嵐一眼。
紅氤和綠雲退出去。
蕭重嵐道:“馮姑姑,清兒他們已經出發了?”
“是,一切都是按照長公主的計策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