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燕娘一時嘴快,話已經說出口,也不好再否認,便點頭道:“是,謝當家身有頑疾不能生育。孃親害怕孤單,便從人牙子裡偷偷買了一個孩子,抱來養了。”
長公主的雙手哆嗦起來,仔仔細細地盯着襁褓,忍不住遞到身後的嬤嬤手裡:“看看,是不是?年月長了,我也不確定了。”
嬤嬤看了又看,激動地點頭:“錯不了,這絲線還是奴婢親自織的,家裡祖傳的七彩線。還有角落這裡,正是主子最愛的薔薇花。”
聞言,長公主嘴角一彎笑了起來,淚珠子卻簌簌落下:“十六年了,我費盡心思找了十六年,沒想到如今卻是得來全不費功夫。老天爺到底憐惜我,駙馬爺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謝燕娘聽得一頭霧水,不明白一個破舊的襁褓怎麼叫長公主哭了起來,疑惑道:“長公主,這襁褓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嗎?”
瞅見她懵懵懂懂的神色,長公主笑着握住了謝燕孃的小手。
長公主就說她這丫頭怎麼看怎麼順眼,實在是一見如故,還說想收爲義女,如今倒是省了功夫:“這襁褓是嬤嬤織的布,是我親手縫製,給我那女兒的。”
謝燕娘懵了,郡主的襁褓怎麼會在她的身上?
“可是郡主的襁褓怎會流落在外,落在人牙子手上去了?”
長公主擦掉眼淚,一掃之前的陰霾,整個人變得容光煥發,聽了她的話大笑道:“傻丫頭,快跟我來瞧瞧。”
謝燕娘滿臉不解,見阮景昕對她點了點頭,便跟在長公主身後。
越走她越是覺得不對勁,這不是去郡主的院落嗎?
因爲嬤嬤曾提醒過,郡主體弱洗靜,不能受一點驚擾,所以謝燕娘也沒敢去打擾,更別提是拜訪了,就算經過也離得遠遠的。
如今長公主帶着,她才踏進了院落。
剛進去,前面是兩個女親衛,腰上還掛着佩劍。
再走幾步,便是兩個粗壯的婆子,恭敬地給長公主行禮。
主屋前站着四個丫鬟,瞧着扶弱柳風,實際上雙眼銳利,顯然也有着一身功夫。
都說長公主寵愛郡主,果真如此。幾步一崗,護着郡主的人着實不少。
這都是明面上的,誰知道暗地裡還藏着多少親衛?
只是兩人走進了裡屋,也沒瞧見郡主,謝燕娘環顧四周,一臉疑惑。
長公主揮揮手,讓四個丫鬟進來,指着謝燕娘道:“認清楚了,以後她便是你們四人的主子。”
四個丫鬟二話不說就拜倒在謝燕孃的跟前,齊聲道:“拜見郡主,郡主吉祥。”
謝燕娘驚得倒退了兩步,整個人渾渾噩噩的,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長公主,這、這是……”
“還叫長公主?該叫孃親了。”長公主握住她的手,帶着謝燕娘在桌前坐下,揮揮手讓丫鬟起來了:“這四個丫鬟是我從孤兒裡挑的,身家清白,底子極好,以後就跟着你。有什麼事,只管吩咐她們去做就是了,賣身契待會我就讓嬤嬤送過來給你收好。”
謝燕娘滿臉詫異,孃親……是她想得那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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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柳紫芙不是她的生母,只是沒有別的線索,茫茫人海中被人牙子拐走的孩子不勝其多。
沒想到柳紫芙這纔去了,謝燕娘便找到了生母。
她卻還是猶疑不定,問道:“長公主會不會……看錯了?畢竟單憑着這麼一件襁褓,指不定是人牙子從哪裡脫下來裹在我的身上。”
而且長公主的女兒,慶國的郡主,怎會流落到南方的鎮子上?
謝燕娘從來沒聽說過郡主不見了,長公主突然說是她的生母,自己對這一切始終不敢相信。
“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可能接受不了,且等我細細說來。”長公主滿意地點頭,不愧是她的女兒,若是旁人,聽說是她的女兒,早就欣喜若狂。
一步登天這樣的事,誰能不想?
偏偏謝燕娘卻一再提醒她是不是弄錯了,生怕長公主爲此失望,倒是個心善的孩子。
長公主想到她的女兒流落在人牙子的手裡,幸好到了柳紫芙的家裡,也沒怎麼被奴役,卻也是過着貧苦的生活,便忍不住心疼。
她拍了拍謝燕孃的手背,輕聲解釋道:“當年駙馬突然戰死,邊城快馬加鞭把消息送進府裡,我恰好已經懷胎九月,聽聞噩耗,心如刀割,把肚子裡的你給驚着了,便急着要出來。”
想起當初,長公主露出痛苦的神色:“足足一天一夜,我才艱難地把你生下來。府裡因爲駙馬爺戰死,加上我難產,一波波地請來太醫,院子裡亂糟糟的。有人便趁亂把你帶出了府門,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再不見你的蹤影了。”
她深吸了口氣,彷彿當年剮心的痛楚還殘留着:“我生怕他們狗急跳牆,立刻封鎖了消息,派人暗地裡追了過去。同時查清楚府裡的奴僕,當晚來往的人,找到了幾個可疑的,其中便有一個接生的穩婆。”
謝燕娘聽着,能想象到長公主當年丟失女兒的痛苦。即便還在坐月子,就得費盡心思去派人把女兒找回來,實在是煎熬。
“等找到穩婆的時候,她因爲害怕,抱着孩子跳進河裡。正是漲潮的時候,又下着暴雨,派去的親衛在下游找了足足三天,只找到穩婆泡腫了的屍身,孩子卻不見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既然沒找到,那就是還活着。可惜沿着下游找了足足三年,依舊不見孩子的蹤影,我便讓人收拾了一個院子,每天打掃,又親自挑了婆子丫鬟守着。”長公主目光灼灼地看向謝燕娘,笑道:“我相信有一天,我的女兒會回到這裡來的。可見我沒想岔,你果真回來了。”
她張開手臂,緊緊把謝燕娘抱在懷裡,眼圈又紅了:“我等了十六年,終於把你盼回來了。你不知道日日夜夜我都做着那一天的噩夢,看着你好不容易生下來卻被抱走了,然後受盡折磨,哭喊着讓我去救你,我卻是無能爲力,連你的蹤跡都尋不着。”
謝燕娘起初僵硬着身子,被長公主的話說得眼圈也跟着紅了,遲疑着伸出手,回抱了她。
長公主摟着謝燕娘,纔有種真實感,她的女兒終於回來了!
“襁褓是我一針一線親手做的,哪裡會認錯。在就是,我記得你的胸口有兩顆痣,是也不是?”
謝燕娘點了點頭,終於相信自己找到了生母。
重活一回,這是老天爺送給她最大的福氣了。
別人只有一個母親,自己卻有兩個,俱是對她疼愛有加。
“孃親……”
“好孩子,我在。”長公主忍不住淚如雨下,這一聲“孃親”她足足等了十六年纔等到!
等兩人抱着哭了一會,謝燕娘這才緩了過來,問道:“那穩婆爲何要把我抱走?”
長公主冷笑道:“還能是什麼,不過是些上不了檯面的事。找來的穩婆都是身家清白的,可惜這人卻被掉了包。駙馬爺戰死,是左將軍違抗軍令,爲了爭功而深入腹地。這人沒死,卻想要保全自己,便派人潛入府裡把你偷走,以此威脅我不把真相說出來。可是悠悠之口哪能堵得住,害死了那麼多的將士,到底是要償命的。”
左將軍最後被先帝處死,可是這個左將軍也是當初先帝派給駙馬爺。說是輔助,倒不如是監視,讓兩人互相監督,以此平衡雙方勢力,不讓駙馬一人獨大。
先帝生怕駙馬爺功高過主,纔派了這麼一個貪生怕死的廢物過去。最後沒幫上忙,卻害死了駙馬。
長公主爲此恨上了先帝,再不見這個弟弟,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不插手宮中事。
先帝自知理虧,也沒再打擾她,甚至封了女兒爲郡主。
長公主心下冷笑,她封鎖消息,別人不知道,難道先帝能不知道嗎?
她的女兒不見了,封一個郡主又有什麼用?
“孃親?”謝燕娘見長公主的面色陡然沉了下來,不由輕聲喚道。
長公主卻不想她知道其中的糟心事,揉了揉謝燕孃的腦袋:“別擔心,那個左將軍也得了應有的結果,可惜就算他得了重罰,你爹爹卻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個粗魯的漢子,只懂得舞刀弄槍,卻也總會笨拙地哄她高興。一直寵着她,順着她,不讓長公主受一丁點的委屈。
“要是你爹爹知道,他有一個懂事又漂亮的女兒,只怕要高興壞了。他很早之前就盼着有一個像我一樣的女兒,卻到底沒能看你一眼。”
長公主不免有些傷懷,又嘆息道:“你和攝政王已經成親,我沒能坐在高堂就算了,連嫁妝都不能幫忙準備,到底晚了一步。”
她以前就想着,找回了女兒,就得把女兒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如今是找回來了,女兒卻是別人家的媳婦,長公主恨不得把謝燕娘留在公主府住上幾個月,一解思念之苦。
“不過,攝政王對你好嗎?若是不好,孃親便替你教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