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玉就那麼死死地盯着肖姨媽,抿着脣一言不發,她神色可怖,肖姨媽心中害怕起來,寒顫從腳板底一直竄上後背。她一愣,忽而又怒起來:這個家一直都是她做主,沈靜玉也是她生的,她要沈靜玉怎樣沈靜玉就得怎樣,幾時輪到沈靜玉騎到自己頭上去?
想到這裡,她又來了底氣,毫不相讓地瞪了回去:“你瞪我做什麼,我告訴你,這些都是我的錢,還不輪到你指手畫腳!”
“你的錢?”沈靜玉陰聲說:“那也有我的一份!”
“呸!”肖姨媽重重呸了一口,啐道:“你這個賠錢貨,也好意思張口管我要錢?”
沈靜玉氣得嘴脣直哆嗦,胸口劇烈起伏,幾乎喘不過氣來,好半天,她才找到自己的語言:“好,我是賠錢貨,爹留給我的遺產我也不配管你要。那好,你自己欠下的七萬兩銀子,你也別指望着我幫你還!”
“你還?你拿什麼還,去賣嗎?”肖姨媽越吵底氣越足,說話更是口不擇言。
沈靜玉怒道:“我就是去賣,賣的銀子你也休想動一個銅板!”
她話已說絕,肖姨媽亦不肯罷休,兩人僵持不下,如同困獸一般愣愣對視。丫頭們都圍在房間外不敢進來,聽到兩人的爭吵,都羞紅了臉。
“夫人將家產都輸沒了,以後這一大家子人可怎麼辦?”一個丫頭帶着哭腔低聲說:“沈家養不起我們,定會把我們都賣了。”
“賣了就賣了吧。”另一個丫頭倒是充滿期待:“跟着沈家,過得還不如街邊的乞丐,有什麼好留戀的?”
大家紛紛點頭,唯有角落裡的佩蓉一言不發,若有所思地盯着屋子裡瞧。
她被慕雲歌送給沈靜玉之後,沒多久就跟着沈家人搬到了新院子。她在伢婆子那裡時,就是以大丫頭的標準來培養,跟了沈靜玉之後,沈靜玉嫌棄她是慕雲歌的丫頭,始終對她不理不睬不說,還將她貶做了最下等的洗衣房丫頭,這份屈辱,她是無論如何也忍不了的!
她在屋外站了一會兒,終於轉身去了聽風築。
慕雲歌在燈下看書,這書是梅少卿從京城裡託了人給她帶的,講的是一些疑難雜症的醫治方法和鍼灸用藥,雖晦澀難懂,但她看得格外用心。
正在研究其中一張方子時,忽聽佩欣來稟告:“小姐,賞梅庭那邊來了個丫頭,說要見你。”
佩蓉來聽風築的日子很短,還在培訓時就被慕雲歌送給了沈靜玉,佩欣從沒見過她,對她不熟悉,不敢將人直接領進來。
“誰?”慕雲歌詫異地挑眉。
若是她安插的人,只有佩英帶來,這會兒又是誰要來見她?
佩英出去了,很快回來:“小姐,她說她叫佩蓉,是你送給表小姐的丫頭。”
“是她”慕雲歌似笑非笑地丟下醫術,站起身來。佩蓉也是個不安分的,前世合謀害自己,她也有份,如今竟還想來打她的主意。她倒要看看,佩蓉今生又想搞什麼鬼,鬧出什麼幺蛾子來:“讓她進來吧。”
佩蓮餵飽瞭如風,將如風抱進了屋子裡,小傢伙見慕雲歌站起來,騰地從踏上竄起來,鑽進了慕雲歌的懷裡。
慕雲歌順了順它的毛,心神微顫:如風也知道前世的仇人來了?
小傢伙得了安撫,乖乖地在慕雲歌懷中趴着,一雙溼漉漉的眼睛緊緊盯着門口。
待見到跟着佩欣進來的佩蓉的身影,他忽而一抖,小身子拼命往慕雲歌懷裡鑽,渾身的絨毛都豎了起來,眼睛卻不移開,一直瞧着佩蓉的身影。
如今沈靜玉落難,慕雲歌的心裡對前世的事情介懷已慢慢消退,這時見到佩蓉,尤其是如風害怕地顫抖,前世種種又和着血淚在眼前重演。
前世的如風見誰都笑,唯獨害怕佩蓉,見了她就往慕雲歌身後躲。慕雲歌聽信了佩蓉的鬼話,只當孩子跟佩蓉不投緣,未曾想過,許是佩蓉揹着自己對孩子做了什麼,孩子畏懼她也不敢對自己說。後來她被誣告,囚禁冷宮,因宮中沒有相熟的人,就把孩子託付給了佩蓉,可佩蓉還給自己的,是如風焦黑的屍體……
搶她慕雲歌的夫君,虐待她慕雲歌的孩子,她跟佩蓉的仇也深如海!
佩蓉一進門,就規規矩矩地行禮:“佩蓉拜見小姐。”
她一邊說話,一邊悄悄地擡頭打量慕雲歌的神色。慕雲歌的眼波也正盯着她,那眼神晦暗不明,佩蓉的心口一縮,彷彿被誰扼住了咽喉,一股害怕涌上,驚得她趕緊低下頭去。
“起來吧。”慕雲歌端坐在小榻上,輕輕摸着如風的小腦袋,暗暗平復自己的情緒,用盡量柔和的聲音輕聲問:“你不是跟着表小姐嗎,回聽風築來幹什麼?”
佩蓉狐疑地擡頭,只見她嘴角帶笑,表情溫和,跟剛纔所見天差地別。
佩蓉甩甩頭,一定是自己眼花了,自己就是個奴婢,怎麼可能得罪小姐,被小姐用那樣的眼神看着?
她低着頭,在腦子裡飛快地回想了一下來時的路上想好的說辭,嘴角的笑容甜美:“奴婢跟着表小姐去了沈家,已有一段日子沒來見過小姐,如今重回慕家,於情與理都該來給小姐請個安。畢竟,奴婢是從小姐的聽風築裡出去的。”
“你有心了。”慕雲歌拿不住她的狐狸尾巴,巋然不動,不輕不重地誇了一句。
她這話淡淡的,態度不冷不熱,佩蓉表情微僵,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話。
慕雲歌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沈小姐爲人溫柔,你又這般乖巧懂事,她平日裡定是待你很好吧?”
就沈靜玉那樣的德性,也算爲人溫柔?小姐定是沒見過她撒潑瘋狂的時候,否則絕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佩蓉低下頭,掩飾掉眼中的鄙夷,才擡起頭來,將自己哀愁的小臉露出給慕雲歌瞧見,嘆了口氣,柔聲說:“跟着沈小姐倒也是不錯的,只是如今沈家宅子被燒了,沈夫人還輸了個傾家蕩產,聽說首飾、商鋪、莊子都給當了不說,身上還背了一座山的欠債,沈家只怕是要節縮開支,丫頭奴婢都要賣掉大部分。奴婢只怕是……再也見不到表小姐和小姐了!啊,奴婢失言了!”
她彷彿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匆忙地四處看看,捂住了嘴巴。
慕雲歌低着頭,專注地順着如風的絨毛,聞言止不住想笑。
好一個心機深沉的佩蓉,這番話說得可真巧,明着是回答自己的問題,暗裡其實是向自己通風報信,訴說自己的苦楚。倘若自己動了憐憫之意,定會將她從沈靜玉身邊要回來,再不濟就買回來,她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果然,就算重生,佩蓉也改不了賣主求榮的本性!
佩蓉說完了這番話,就眼巴巴等着慕雲歌的下文,可等了半天,慕雲歌既不讓自己起身,也沒標明自己的態度,只是逗着懷裡那隻小狐狸玩,也不知道到底聽沒聽到自己說話。
就連慕雲歌身邊的丫頭也都入定了一樣,壓根兒沒人搭理自己。
委屈感充斥着佩蓉的胸腔,她緊咬下脣,眼圈慢慢潮溼,好歹忍住沒有哭泣。
手在袖中用力握拳,她暗暗告訴自己:“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小不忍則亂大謀,只要她沒直接拒絕,就還有希望!”
時間一點點過去,佩蓉膝蓋都跪麻了,慕雲歌才坐直了身體,將懷裡的如風遞給佩欣抱着,慢悠悠地說:“你想跟着表姐,那也簡單,我跟小姐說一聲,就算沈家要裁人,也決計裁不到你去,你且放寬心吧。”
佩蓉聞言大急,沈靜玉是個小心眼兒的,若慕雲歌真去說了,她便會知道自己來找過慕雲歌,第一個就會裁了自己,才真的討不來好果子吃!
她連忙跪着上前兩步,再也顧不得許多,磕了兩個頭:“多謝小姐美意。奴婢身爲沈家人,任由沈家處置,決計不敢有怨言,更不敢因奴婢一人,讓小姐和沈小姐生了嫌隙。”
慕雲歌點點頭,順着她的話說:“天也不早了,你快回去吧,免得你家小姐找不到你,乾着急。”
她特意將“你家小姐”四個字咬得重重的,提醒佩蓉如今自己的身份。
佩蓉俏臉一紅,失落地應了聲:“是”,躬身退出。
佩欣耿直,頗爲瞧不起佩蓉,她剛退出,就用不低的聲調說:“一口一個小姐,反而將自己的主子連名帶姓的稱呼沈小姐,還沒出沈家門就急着找靠山,吃裡扒外,奴婢最是看不上這種人!”
慕雲歌側耳傾聽,知道佩蓉還在門口沒走,她並不怕得罪了佩蓉,讓佩蓉死了這份心也好,當即答道:“看不上那就不看吧,我聽風築的門,也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就能進的。”
“就是,”佩欣附和:“她又想出賣自己的主子,又想裝作跟自己沒關係,真是又要當婊子又想立牌坊。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事,以爲憑着一條不值錢的消息,就能心想事成?哼,便宜若都讓她佔盡了,那才真是老天不開眼。”
佩蓉在門外聽得面紅耳赤,倍感羞辱,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眼淚刷刷落下,佩蓉咬牙發誓:“慕雲歌,今日的羞辱我一定會加倍向你討回來!”
她眼珠微轉,心中已有了主意。
作者有話說:佩蓉又會有什麼陰謀?肖姨媽如何應付賭債?沈靜玉會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更多精彩就在今天更新內容~~如果喜歡此文,請多多支持十七,無論是留言、評論、打賞、訂閱還是各種票,十七都會非常開心和期待。另外,爲了方便跟大家溝通交流,本書新開讀者qun,號:486~17~24~53,名:“聽風築-商女爲後”,沒事來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