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沒傷着,可傷着了慕瑾然和魏時,就是觸動了她的底線。
鐵蹄無情,用力踏下的雙蹄將魏時的手心踏得血肉模糊,她用手絹無法將這些血跡抹去,心中一時焦急,自己未曾發覺竟害怕得下脣都是哆嗦。魏時看在眼裡,自然疼痛中帶着甜蜜,拉她都街邊,輕聲道:“別怕,這點小傷兩天就會好。”
“嗯。”慕雲歌擡起頭來:“我今日出來未曾帶着傷藥,你跟我同去慕府吧?”
魏時眼中喜色漸濃,挑了挑眉:“你不怕其他人看見了嗎?”
慕雲歌不答,只是讓李嬤嬤去叫個車來。
魏時微愣,等反應過來,心中狂喜。
以前雖然兩人私下都以互許終生,約定婚約,可慕雲歌爲了種種局面,向來不肯在人前跟他沾上半點瓜葛,如今肯公然帶他回府,就說明在她的內心裡是真的非他不可了!想想剛纔的情形,他爲她嚇得魂飛魄散,慕雲歌又怎會不爲他心驚肉跳?
慕瑾然受了驚嚇,緊緊挨着魏時的衣角,望着魏哥哥滿手的血跡,眼睛紅紅的差點就要掉淚。
魏時輕笑:“男子漢有淚不輕彈,瑾然要是哭了就是小女孩了……”
慕瑾然愣了愣,果真將眼窩裡的淚光都壓了下去,只是捏緊在袖中的小拳頭顫抖,指節泛白。從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一刻,他恨自己沒能長大到足夠保護姐姐,看着慕雲歌在鐵蹄下無力逃竄,還顧念着他的安危將自己推開,若不是魏哥哥恰好路過,只怕以後他就再也沒有姐姐了……只要想到這個後果,小小的身子一陣戰慄,後怕從心底蔓延至全身!
李嬤嬤很快叫了車來。
到了慕家,慕雲歌親自扶着魏時下車,領着他到凝碧閣,將金瘡藥拿出來細細地給他抹了一層。
自始至終,她眉眼低垂,未曾讓魏時看見她眸中的神色。
慕雲歌研製的金瘡藥效果極好,抹上之後涼涼的,掌心那股灼痛漸漸消退,魏時見她臉色仍是蒼白,知道是嚇着了,便柔聲安慰兼教訓:“以後出門多帶兩個丫頭,不是每次都能那麼運氣讓我遇到的。你不心疼自己,我可心疼着呢。”
“今日是我疏忽。”慕雲歌擡起頭來,一手握着他的手腕:“我以後會注意的。”
她還有很多事沒來得及做,還有很多人沒來得及彙報,還有他……沒來得及珍惜……
鐵蹄之下,他想也不想挺身擋在她跟前,他是皇子,身份尊貴,可那一刻只怕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心護着她……此生他在,她怎會捨得就此撒手人寰?
“真乖。”慕雲歌低眉順眼的模樣也好看,魏時忍不住寵溺地擡起手背碰了碰她的臉頰,笑得眉眼彎彎:“要是每天都這樣乖,我就省心了。”
慕雲歌不答,又從抽屜裡拿出些白絹,撕裂成條,輕輕地給他裹了一圈手掌,囑咐道:“晚些拆開來塗一次金瘡藥,明日應該就會結痂,讓跟着你的人仔細些,別讓傷口碰冷水,否則會留疤。”
魏時應了,看了看天色,才戀戀不捨地站起身來:“母妃召我入宮,我得走了。”
慕雲歌點了點頭,四下看看,丫頭們都在院外,她便走到魏時身前,踮起腳尖蜻蜓點水的在他脣上落下一吻,迅速退開,垂下的頭顱連脖子都是紅的。
魏時摸着自己的脣,幾乎是神志不清地飄走的。
他走了好一會兒,慕雲歌才緩過來,讓紅衣去主院請李嬤嬤過來。
李嬤嬤今日也嚇着了,回院子之後就心神不安,不敢去回稟肖氏,怕被肖氏看出來。聽慕雲歌遣人來了,忙跟着紅衣去凝碧閣。
“今日下午的事情你沒告訴我娘吧?”慕雲歌含笑着推給她一杯熱茶:“嬤嬤也受了驚嚇,喝杯安神茶定定神,清明緩思,等會兒回去之後好好睡一覺,明日起來就沒大礙了。你年紀大了,可經不起病的。”
“小姐事先就囑咐過,老奴不敢跟夫人說。”李嬤嬤道謝再三,接過來小口小口的啜飲,喝了大半杯,臉上才見些血色。
“嬤嬤是看着娘長大的,想必對京城裡的一切都很熟悉。”慕雲歌笑着看向她:“今日縱馬行兇的那位大人,不知是朝中哪位要員?”
李嬤嬤一驚,握杯的手微顫,忙放下茶杯改握她的手,緊張惶恐地說:“小姐,你可千萬要沉住氣,那位大人惹不得呀!”
“嬤嬤只管說就是。”慕雲歌氣定神閒地用空閒地受撫摸了一下頭髮:“他不是天也不是地,有什麼惹不得動不得的!”
李嬤嬤被她氣勢所驚,呆愣了片刻,便道:“說起這位大人的來歷,只怕小姐也是聽過的。他名叫孔連熹,是兩朝元老,先皇的託孤大臣。到了這朝皇上登基,他的大兒子少年從軍,軍功赫赫,皇上就分封他爲平侯,任領大理寺卿一職,並未未及三公,卻是皇上手中最得信任的權臣。他的大兒子如今統領着京城紀城軍,小兒子出任益州巡撫使,大女兒嫁到了太子太傅家,小女兒則是嫁給了大司馬家的二公子趙庭奇,小女兒的長女今年年初剛被送入宮中去,可謂是滿門榮寵……”
“這麼說起來,這個孔連熹也是三皇子的人?”慕雲歌微眯起眼睛,心中飛快地計較起來。
李嬤嬤點了點頭:“孔趙兩家親密,彼此不分,趙家扶持的人想來他也是支持的。”
慕雲歌沉吟了片刻,便轉移了話題,寬慰了李嬤嬤幾句,讓佩英陪着她回主院去回話,等她睡下了再過來伺候。
佩欣和紅衣都聽說了今日的事情,等李嬤嬤一走,滿肚子的話憋不住,連珠炮彈一般地吐了出來。
“小姐,這京城怎麼如此無法度?那個什麼孔連熹如此草菅人命,就沒人能管得了他嗎?”
“小姐,以後你若出門請務必帶上紅衣,否則公子知道了是要責罰我的!”
慕雲歌淡淡道:“本是想帶着你,不過以後要帶着你走動,有些規矩你得爛熟於心,才讓你先去跟嬤嬤學習。”忽而又沉了臉色:“當今聖上耳目閉塞,自然管不了他孔連熹。不過這天底下他也未必真能一手遮天!”
“小姐是如何打算的?”佩欣聞言露出三分喜色。
慕雲歌胸有成竹地勾起嘴角:“不急在這一時,等晚些師父來了自有對策。”
“那我們就什麼都不做嗎?”佩欣又急了,怎麼也搞不懂爲何小姐會如此篤定:“若是唐先生沒來怎麼辦?”
慕雲歌想了想,才說:“也不是什麼都不做,只是京城咱們初來乍到,你堂哥也沒跟來,有些事情咱們人力有限,若是強行去做,只怕易惹禍上身。佩欣,等會兒你去喬公子的酒樓買他們的招牌烤鴨,順便讓喬公子將孔連熹縱馬傷了譽王的事情捅出去。記住,要在人多的地方跟喬公子接觸,隱秘地通知他,買完之後立即就回來,不許耽擱哪怕半刻鐘!”
佩欣重重點頭,轉身去了。
紅衣留在慕雲歌身邊,慕雲歌又叫來佩蓮,吩咐她:“佩蓮,你的繡工是整個凝碧閣做得最好的,後日有個宴會,我已畫了圖樣,你拿到錦繡莊去,讓李掌櫃的趕製出來。”
佩蓮接了畫紙,躬身退出,去錦繡莊送東西。
慕雲歌這才拉了紅衣坐下,笑着問:“你的武功是誰教的?”
“是師父。”紅衣猶豫着不知該不該說:“師父不讓說他的名字。”
“嗯。那你是什麼時候跟着喬公子的?”慕雲歌着實好奇。
紅衣見她不再追問,總算鬆了口氣,跟着笑起來:“喬公子來京城的時候修書給師父,師父就讓我來了。喬公子以前救過青衣,青衣聽說了就求着師父也讓他一道過來,所以……”
正說着,門簾微動,紅衣立即住口,跳起來擋在慕雲歌跟前。
慕雲歌還沒看清來人,紅衣便歡呼了一聲,撲進了來人的懷裡,差點將人撞了一個趔趄。
她一閃開,慕雲歌便看清了來的是誰,心中總算鬆了口氣,還好,她沒猜錯。今日在市井中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想必師父也得到了消息,一定會趕來見她。不過……她看着唐臨沂和紅衣,忍不住眉頭一跳:紅衣竟然也是師父的徒弟?
唐臨沂拍拍紅衣的肩膀,紅衣依依不捨地放開他,可還是拽着他的衣袖不鬆,跟着他走到慕雲歌身邊。
“師父。”慕雲歌含笑着請他上座,又端來大麥茶給他倒了一杯:“師父匆忙趕來,一定連水都沒顧得上喝吧?”
紅衣聽她也叫唐臨沂師父,頓時訥訥地放開唐臨沂的衣角,不知所措地看向唐臨沂。
唐臨沂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沒受傷吧?”
“沒有,當時譽王路過,恰好救了雲歌,雲歌慚愧,跟師父學了那麼久的武功,臨到緊要關頭卻沒用上,讓師父受了驚嚇了吧?”慕雲歌想起當時的情形,她在其中驚險不必說,可旁觀者也未必就輕鬆到哪裡去,看李嬤嬤的臉色就知道了。
唐臨沂搖了搖頭,又說:“再過兩天,我便搬回來了。”
“師父的事情都處理好了?”慕雲歌的眼睛一亮,喜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