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靜玉的目光,卻讓慕雲歌感到有些心驚肉跳。
她直直地看着唐臨沂,像是全世界都不存在了,這個天地間只有唐臨沂一個。這種目光,慕雲歌曾經在沈靜玉身上看到過,上一世,沈靜玉初次見到魏時的時候,也是這樣看着他的。
慕雲歌低下眼簾,若有所思:難道這一世因爲她的重生,沈靜玉的命運也變了嗎?
“表姐,你在看什麼呢,這麼入神?”想了想,慕雲歌輕輕揉了揉臉頰,讓臉色看起來自然一些,微笑着走過去拍沈靜玉的肩膀。
沈靜玉嚇了一跳:“我……表妹,我在看瑾然練武功呢!”說話間,目光還時不時地偷看唐臨沂。
慕雲歌跟她站在一起,也看向唐臨沂,貌似無心地說:“瑾然有點笨,也虧得唐先生耐心,要是我,早氣死了。”
“怎麼會。”沈靜玉心不在焉地敷衍:“瑾然很聰明。”
唐臨沂見慕雲歌走過去跟沈靜玉說話,自然而然地看了沈靜玉一眼,慕雲歌斜眼見沈靜玉微不可查地挺直了腰板,臉上浮出淡淡的紅暈,嘴角的笑容十分羞澀。
好半天,她忽然反應過來,側過頭來問慕雲歌:“瑾然的教習先生是姓唐?不知是叫什麼名字?”
“先生叫唐臨沂,是慕家特意從京城請來的教習。對了,表姐,你跟唐先生同是京城人,也算是鄉親;表姐跟姨媽背井離鄉,心裡肯定很難過,不如雲歌請先生過來一趟,見了鄉親,許就不那麼難過了。”慕雲歌不緊不慢地說着,眼睛卻留心着沈靜玉的反應。
“這,這不好吧?”沈靜玉推脫,眼中卻寫滿了期待。
慕雲歌偏不如她的意,當即點頭贊同,一臉懊惱:“對哦,我忘了,表姐還在孝中,確是不宜見外人的。”
沈靜玉哪裡是真的不想見唐臨沂,只不過女兒家的矜持,要推脫一下。她盼着慕雲歌開口再勸勸,哪知道慕雲歌不僅不再提,反而將孝期擡出來說,讓她連開口都不能。她下意識地看看自己,再看看慕雲歌,兩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可慕雲歌穿得粉嫩可愛,而自己一身孝服,怎麼看怎麼晦氣,這樣的自己,唐先生這樣的品貌,又怎麼會多看自己一樣?
這一刻,沈靜玉真是恨透了自己的爹,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這個時候……
慕雲歌見沈靜玉的臉色變了又變,只是裝作看不見,她挽着沈靜玉,說說笑笑間,將她半拖半拽地帶離唐臨沂的院子。
沈靜玉幾番回頭,見唐臨沂正含笑着看着她們,她的心簡直要從胸腔裡跳了出來。
可很快,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唐臨沂看的人,是身邊的慕雲歌,猛烈跳動的心一下就冷了。
慕雲歌,又是慕雲歌!
爲什麼個個都喜歡她,她什麼都有了,而自己什麼都沒有?
不管怎麼樣,她要將慕雲歌有的都搶過來,不顧一切!
可是怎麼搶呢?
沈靜玉盯着慕雲歌的側眼,心中五味雜糅,那一瞬間,一個歹毒的念頭在她的心中閃現。
要是慕雲歌不存在就好了,她不存在,憑着自己的本事,準能哄得姨媽和姨父歡心,那個時候,慕雲歌有的一切她也會擁有。有了這些,她就可以放肆地爭取自己想要的;沒有了慕雲歌,那個人的目光,應該就會落在自己身上了吧?
沈靜玉低下頭,眼波微轉,陷進了自己的思緒。
她沒看到身邊的慕雲歌,眼中同樣浮現出算計的光。
兩人正走在慕家院子的長廊裡,長廊外就是慕家的蓮池,這個季節蓮花雖然開敗,但慕家的蓮池早就清理過,加之裡面有不少錦鯉,蓮池裡的水可是滿滿當當的。
慕雲歌挽着沈靜玉,故意往她身邊蹭,將沈靜玉擠得幾乎靠着長廊的欄杆行走。沈靜玉是想討慕雲歌歡心,但被擠得靠着長廊,身體不舒服,心裡更不舒服,加之剛剛被唐臨沂刺激,心中的憤怒更是難以言喻。
左右看看,慕雲歌的丫頭沒跟在身邊,這裡又離唐臨沂的住處近,她眼珠一轉,已經有了一個一箭雙鵰的計謀。
“雲歌妹妹,沒想到慕家還有這麼大一個蓮池,不如帶我轉轉?”沈靜玉壓抑着心中的不爽,含笑着提議。
慕雲歌毫無所覺地點頭:“可以啊,那邊有假山,我們去那邊玩。”
兩人挽着手,沿着蓮池繞了圈,很快就要回到唐臨沂的住所附近,透過假山,隱約可以看到正在練武的師徒兩人。
忽然,沈靜玉的腳突然滑了一下,整個人的身子往旁邊倒去。萬急之中,她伸出手去,像是要抓住慕雲歌求救,手卻在堪堪碰到慕雲歌的時候,又一下子收回去了。她表情驚恐,眼中卻露出了一絲得逞的笑。
哪知道就在要落下蓮塘時,忽聽一聲尖叫,隨即手腕一緊,整個人被拉得往後一墜,跌坐在地。
耳邊噗通一聲,慕雲歌落入了蓮池裡。
沈靜玉還沒反應過來,一道白色的身影飛奔過來,足尖輕點水面,將落入水底的慕雲歌拽了出來。
大冬天的,蓮池的水寒冷徹骨,慕雲歌凍得嘴脣青紫,哆哆嗦嗦地發着抖,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唐臨沂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沈靜玉,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裹着慕雲歌,抱着慕雲歌轉身就走。
慕瑾然跟在他身後,臉色陰沉地掃了一眼沈靜玉,也沒說話,跟着師父走了。
沈靜玉連忙爬起來,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直疼得眼圈發紅,才小跑着跟上他們。
肖氏早已經收到消息,等在慕雲歌的房間裡,玉珊着人去請大夫,也一臉焦急地等着。
“怎麼會弄成這樣?”唐臨沂抱着慕雲歌進來,一看到慕雲歌的樣子,肖氏急得眼睛都紅了。
唐臨沂還沒說話,沈靜玉就先哭了起來:“都是我不好。雲歌帶我去蓮池附近走走,走到假山那邊,我腳滑了一下,險些摔進蓮池裡。雲歌爲了拉我,就自己摔了進去。那水好冷,要是雲歌出了什麼事,我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足以贖罪。”
“這怎麼能怪你?”肖氏聽了沈靜玉的話,又見她眼淚汪汪一臉驚慌,也是一副飽受驚嚇的模樣,當即柔聲安慰她:“這是意外,你也別太自責了。”
沈靜玉泣不成聲,也要過去握慕雲歌的手。
她這個模樣,肖氏自然不好再追問什麼,轉過頭,肖氏眼神凌厲地瞪着佩欣等人:“你們怎麼跟着小姐的?”
佩欣和佩英等都跪在地上,佩欣一直看着沈靜玉的舉動,對這個表小姐說得話,她是一個字也不信的。
可她不在現場,發生了什麼自然不知道,肖氏問話,只得實話實說:“夫人,剛剛小姐說要去接表小姐過來吃飯,不讓我們跟着。小姐去了好久都沒回來,奴婢就去了表小姐住的賞梅庭,可丫頭說她們早就出來了,奴婢只好回聽風築,沒想到剛回來,就聽說小姐落水了。”
肖氏正要說話,忽然,一直處於半昏迷狀態的慕雲歌拉着她的手用力地緊了緊,嘴裡含糊不清地吐了一句話:“表姐,救……我!”
肖氏的心一跳,轉頭看向沈靜玉。
沈靜玉一直在偷看唐臨沂,見唐臨沂正關注地看着慕雲歌,心中的妒忌煮沸一般的翻滾。她搞不明白怎麼就變成了這樣,見慕雲歌又得衆人關心,一塊帕子在手中都捏得變形了,更恨得牙齒癢,根本沒注意聽慕雲歌的喃喃自語。
肖氏是善良,人卻不蠢,聽了女兒這句雲裡霧裡的話,再看沈靜玉的表情,不由就留上了心。
她站起來沈靜玉說:“靜玉,你也受了驚嚇,還是先回房去休息吧。晚膳我讓人給你送到房裡!”
“姨媽,我還是等雲歌醒了再走,她不醒,我放心不下。”沈靜玉連忙說。
這個時候正是表現她的溫柔體貼的最佳時機,她怎麼能走呢?
肖氏站起來,不容拒絕地說:“等雲歌醒了,我讓丫頭去通知你。玉珊,送表小姐回房!”
玉珊也聽到了慕雲歌的那句話,她心中也疑惑着呢,當即二話不說,走在前方帶路。
事已至此,沈靜玉只好說:“那我就先回去了,等雲歌醒了,我再來看她。”
送走了沈靜玉,肖氏才轉頭對唐臨沂說:“多謝先生救了我家雲歌。”頓了一頓,她略有些猶豫地說:“先生離雲歌落水的地方不遠,不知道有沒有看到雲歌是怎麼落水的?”
唐臨沂還沒說什麼,一直在旁邊站着,小臉又緊張又害怕,卻意外地一言不發地慕瑾然忽然衝了過來,猛地撲到肖氏地懷中抱着肖氏的腰,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娘,瑾然都看到了,都看到了!靜玉表姐撒謊!瑾然看到姐姐的腳滑了一下,姐姐伸手去抓靜玉表姐求救,可是靜玉表姐卻往旁邊躲開了,還將挽着姐姐的手抽了回來,害姐姐摔到了蓮池裡去。娘,水那麼冷,姐姐會不會有事?”
肖氏越聽心越冷,眼神看向唐臨沂求證。
唐臨沂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肖氏身體一晃,險些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