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池塘邊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眼見着下朝時間已經快到了,陸令萱便起身告辭。
剛剛送走陸令萱,佩英就急匆匆的從殿外走來,到了慕雲歌身邊,附耳過去低聲說:“娘娘,藺二公子出事了。”
“出了什麼事?”一聽是藺居正,慕雲歌有一瞬間的驚訝無措,她答應過南宮瑾,一定會照看好藺居正的。不過,那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生死邊緣滾過,對她而言,已經沒什麼是她不能面對的了!
佩英瞅了她一眼,見她穩得住,心中也安穩下來,回道:“剛剛從宮外傳回來的消息,昨天晚上,藺二公子受邀去樂禾坊爲青禾姑娘的新曲填詞,沒想到樂禾坊走了水,火勢從小廚房一直蔓延到青禾姑娘的樓閣,等兩人發現時,已經非常危險了。藺二公子不顧危險救了青禾姑娘出來,自己卻被大火燒傷了!”
“傷勢如何?當時有多少人看見?”慕雲歌眯起眼睛,心中突然有些異樣。
這也太湊巧了,或許,並不是一個意外。
佩英說:“藺二公子傷得不輕,因爲是從火場裡滾出來的,他的衣服着了火,身上很多地方都慘不忍睹。尤其是後背右肩到腰窩那一片,已經沒有一寸好肉了。當時正是樂禾坊裡最熱鬧的時候,很多人都看見了!”
“傷在後背……很多人看見……”慕雲歌喃喃自語,雙眸綻放出精光,心中已飛快的算計起來。
看樣子,藺居正還是想到了解決段容瑄的追蹤的辦法!
慕雲歌知道是藺居正有意爲之,心就放了下來,當即說:“你派人告訴藺居正一聲,先養養傷,我過些時候會送傷藥過去,等他傷好,就可以去西北了。不過爲了安全起見,我依然會派人護送,請他不必多心。”
“是。”佩英說着,又道:“娘娘,藺二公子的傷好之後,背後的圖該是不在了吧?”
“若是還在,哪還值得他這般不要命?”慕雲歌淡淡一笑,“爲了跟南宮瑾團圓,徹底擺脫段容瑄,他也真是下了血本了。”
“可不就是!”佩英光是遙想當時的情形,就覺得渾身都疼得厲害,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藺二公子也真是下得去手,燒傷,可是比削一層皮更是痛苦十倍啊!聽說他的後背現在焦黑一片,衣服都連着肉呢!”
“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好了,你去送些藥過去,今夜就不用回宮了。”慕雲歌說着,擡眸看向她,眼中露出幾絲暖意:“整個新年你都在照料我,沒有好好跟朋友們聚聚,也該是輕鬆輕鬆了。”
佩英笑道:“娘娘說哪裡的話,照顧娘娘,本來就是奴婢的本分啊。”
“你雖然是我的奴婢,可我打心裡把你當成是我的姐妹,跟佩英一樣的姐妹。”慕雲歌打趣的擠擠眼睛:“我可不認爲,我那幾十兩銀子,能買得這樣一個體貼、漂亮又可愛的奴婢,這分明是上天賜給我作伴的。”
佩英瞧見她的笑臉,也跟着嬌嗔的低笑:“娘娘這樣喜歡奴婢,讓佩欣聽見,她怕是要吃醋的。”
“佩欣啊,可惜,她現在是看不到了!”慕雲歌吐了吐舌頭。
佩欣遠在趙國,陪着喬鳳起在爲了她的大業努力,哪裡會看得到自己跟佩英的親密無間。但就算佩欣看到了,相信佩欣也不會真的吃醋。佩欣那丫頭啊,刀子嘴,豆腐心,若是看到有人真心爲自己好,她比誰都高興!
慕雲歌想着,臉上不自覺的露出幾分想念,佩欣來信總說自己很好,但慕雲歌知道,有一段時間,她一直受到穆如煙的打壓,想來日子並不如她所說的那樣好過。
傻丫頭,都離自己遠遠的了,還整天想着自己……
提起佩欣,佩英也是非常想念。分別也有快一年了,佩英自打進了慕家,就一直是佩欣跟她作伴的。佩欣沒有架子,恩怨分明,快言快語,她是打心眼裡喜歡那個圓臉的姑娘。她想念佩欣笑起來彎彎的眉眼,想念她嘻嘻鬧鬧的追着自己嚷着掐腰的簡單快樂,原來不知不覺中,正如同慕雲歌所說,她也把慕雲歌和佩欣當成了妹妹一樣來愛護。
佩英臉上帶着傷感,嘆了口氣:“佩欣有了喬公子,有了好的歸宿,我真是爲她高興,就算是想念,也不敢輕易告訴她,生怕她聽了會有負擔。”
“是啊,佩欣的歸宿,我怎麼也想不到竟是喬鳳起。”慕雲歌想起這件事,就覺得不可思議。
前世的喬鳳起在她心中高不可攀,帶着傲人的神秘,一步步將他們慕家推入無盡的深淵,說起來,他也算是沈靜玉的幫兇。可她能分得清善惡,明白人心,說到底,喬鳳起也不過是被沈靜玉利用了而已,罪魁禍首仍舊是那個披着羊皮的狼,她從未遷怒過喬鳳起。所以,今世的喬鳳起才能活在她身邊,讓她那麼真實的接觸、瞭解,在慢慢的交往中,兩人漸漸成爲朋友、兄妹一樣的存在,以至於將佩欣許配給喬鳳起時,她並沒有半分的猶豫。
反而,慕雲歌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和快樂。前世沒有保護好佩欣,讓她有那般結局,亦是她不能釋懷的心結。
說到佩欣的婚事,慕雲歌不自覺的擡頭,看向身邊的佩英。
閉了閉眼睛,前塵往事紛至沓來,當初在南楚那個拼死保護她的瘦弱佩英,跟眼前這個看向她的眼神都帶着憐惜的佩英重疊起來。不知爲什麼,她只要一看到佩英、梅少卿、陸令萱和藺居正,心中就會有莫名的牽動。
慕雲歌不知道,道真先生也沒說的是,以命換命,能讓他們在一定程度上更爲親近,畢竟,那種生命互相融合的感覺,是怎麼也不能割捨的!
她只是心中有個奇怪的錯覺,慕雲歌隱隱約約的覺得,這次自己能夠醒來,能夠活下去,似乎,也有佩英的功勞……
“佩英,你覺得袁士英這人怎樣?”慕雲歌想了想,含笑問。
佩英立即擡起頭來,飛快的看了他一眼,待瞧見她臉上溫柔的微笑,視線跟慕雲歌好像看穿一切的目光相遇,立即埋下頭去,臉紅得像染了厚厚一層胭脂:“袁士英端雅親厚,是個性情中人,跟朝中很多酸腐公子都不太一樣。”
“我也是這樣覺得。”慕雲歌笑了起來:“說實話,我打算給他介紹一位我心目中的好姑娘,人品,家世,才學都不錯,定與他極爲相配。”
佩英本是害羞的聽着,乍然聽到後面這一句,臉刷的變得雪白。
人品、家世、才學都不錯的好姑娘,定然不是她了……她只是一個婢女,如今慕雲歌擡舉,也只是做了個小官,沒有顯赫的背景,論才學,也萬萬及不上朝中幾位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她的心,在這一刻碎了!
慕雲歌見了瞬間雪白的面容,心中有了底氣,她也不急着點破,只是笑道:“快去送藥吧,今晚好好聚聚,不要急着回宮。”
佩英神思恍惚的應了,拿着傷藥出了宮門,送到藺居正的府上。
以往出宮,她總是要找些理由跟藉口,跟袁士英見上一面的。袁士英體貼,得知她要出宮,早早就等在門口,箇中深意兩人都心照不宣。
可是今天,佩英沒有心思,甚至是有些害怕見到袁士英。
送完了藥,從藺家出來,佩英遠遠就看見了停在街口的袁家馬車。可她沒有如同以往一樣走近,而是站在藺家的門口看了兩眼,很快就低下頭,匆匆鑽進了人流之中。
袁士英坐在車伕的位置等她,看見她過來,立即跳下了馬車,可一眨眼,人竟已掉頭走了。他不知出了什麼事,忙吩咐車伕一聲,快步追了上去。哪知道佩英走得飛快,埋着頭好像身後有要命的事情,加上人多,袁士英竟一直追了兩條街,纔在佩英即將轉進朱雀街的平國公府時,堪堪將人攔了下來。
“佩英,怎麼了,我惹你不高興了嗎?”袁士英跑得氣喘吁吁,握着佩英的手臂有些委屈的問。
佩英低着頭,別開身體想要掙脫:“你放開我。時間很晚了,我要回府了。”
“你不回宮?”袁士英吃了一驚,擡頭看了一眼平國公府,心中有些震動,立即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是不是皇后娘娘……”
“不關娘娘的事情!”佩英聽不得別人說慕雲歌一句不好,更聽不得慕雲歌被冤枉,趕緊轉身解釋:“今天娘娘讓我休沐,是我自己想回平國公府看看昔日的姐妹們罷了,你不許說娘娘的不是……”
“好好好,我不說。”袁士英忙哄道。
他在心中暗暗咋舌,皇后娘娘身邊的人,一個個都不簡單,好像哪裡都是她的眼線,想想那個剛年滿十五的小女子,他還真是有些不敢在背後非議,怕一個不小心就傳進了宮裡。讓皇后娘娘聽到了頂多一笑,但讓陛下聽了,陛下那般寵愛皇后,怕是自己要悄悄退一層皮的!
他說着話,專注的看着佩英,立即發現了她的異樣。佩英眼圈紅紅的,腮上還掛着兩行水漬,一聲驚呼控制不出的溢出了脣畔:“你怎麼哭了……佩英,到底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