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衆臣正在着急,忽然聽到身後有拍手的聲音,不由得紛紛轉過頭去看是誰這般不分場合,待看清是祁敏之之後不由得滿頭黑線,現在韓相爺要尸諫,這永安王不說勸兩句也就算了,怎麼還鼓起掌了,合着這位在這兒看熱鬧呢?
“王弟不得放肆!”祁敬之也是有些頭疼,這個祁敏之在這兒添什麼亂呢?
“皇兄,非是臣弟放肆,臣弟只是覺得好笑,太好笑了,韓大人說別人家女兒不好,說的一套一套的,就爲了這一點小事就非要清商縣主背上一個罵名不可,對別人家女兒尚且如此嚴厲,臣弟想着他對自己家女兒應當更是嚴格吧?誰知竟不是如此!嘖嘖,好一個以死維護教化的韓相爺,韓相爺不僅風聞的功夫厲害,這求全責備的功夫也厲害的緊呢!”祁敏之拍着手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竟真是一副看到了極好笑的笑話的模樣。
“王爺這是說的什麼話!”韓高陽臉色一變,帶些怨恨地看向祁敏之。這個永安王被美色迷昏了眼,竟處處維護那個清商縣主,真真是色令智昏!
“本王說的自然是人話了!列位大臣想來還記得,除舊宴上那一場風波?當初清商縣主收人無限,人家何其清白仗義的一個女孩兒,倒教人給誣陷成一個殺人兇手,當初韓大小姐是怎麼做的?韓大小姐可是幫着人家誣陷清商縣主呢!若是清商縣主告一個十惡不赦的奴婢是罪過,那韓大小姐幫人誣陷官宦小姐豈不更是罪過了?清商縣主告人好歹有憑有據,韓大小姐卻是信口胡說;清商縣主告的是個奴婢,韓大小姐誣陷的卻是皇兄的表侄女,尚書之女!若是清商縣主要受到皇兄的申斥,那韓大小姐應該受更嚴厲的懲罰!”祁敏之冷笑着說道,一時間當初那場風波的參與者都有些尷尬起來,身爲罪魁禍首父親的路子陣更是臉色尷尬不已,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韓高陽也沒想到祁敏之會拿韓依柔來威脅他,心裡不由得猶豫了起來,逼迫祁敬之處罰葉棠花固然是他的目的,但若是因此要搭上韓依柔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如果韓依柔和葉棠花一起受罰的話,人們肯定會拿這兩個少女進行比較,一個是狀告惡婢,一個是誣陷宦女,這誰的罪過大一目瞭然啊!到時候所有人肯定是先貶低韓依柔,說不準還會有人覺得葉棠花做得對呢!
祁敬之看出了韓高陽的猶豫和畏懼,立刻抓住時機,厲聲喝道:“好了韓大人,你還沒鬧夠嗎!王弟的話你也聽清楚了,論理韓大小姐的罪過比清商縣主大得多,可朕也不成聽說你對韓大小姐如何,難道你真的如敏之所說,求全責備?”
韓高陽其實心裡已經動搖了,但還是不甘心就這麼偃旗息鼓,因此梗着脖子喊道:“就算如此,陛下也不該如此輕易放過了清商縣主!”
“那陛下就該如此輕易地放過韓大小姐?”葉遠志覺得自己再不說話也實在說不過去了,一羣外人都在保護葉棠花,沒理由他這個親爹反倒忍氣吞聲的。
“依柔雖然說錯了話,畢竟不曾敗壞禮教!陛下如果當真公正,不妨請清商縣主入朝一辯,看是老臣有理還是清商縣主有理!若清商縣主能夠辯得贏老臣,那老臣甘心認罰,若老臣贏了,請陛下治罪清商縣主,以肅風氣!”韓高陽心裡頭轉了兩轉,最終冒出這麼一句來。
他就不信,葉棠花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敢在衆臣面前和他辯駁,就算她敢,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又能說出什麼來呢?!
“韓相這簡直是胡鬧!小女尚是閨閣幼女,豈能在人前拋頭露面!”葉遠志心裡暗恨韓高陽的陰損,這人怎麼能想出這種損招來呢!在衆臣面前說話?葉棠花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就算平日裡在家裡伶牙俐齒,在這種場合也肯定會害怕的呀!
“清商縣主若是問心無愧,又何必畏懼呢!”韓高陽冷笑道。
“好,既然韓相爺如此堅持,朕也就應了你,來人,傳清商縣主上殿!”祁敬之考慮了一會兒,斷然應允。
他說罷,心裡不由得想起了上元節那日,他們二人走在長街上的情景,那時候的葉棠花在人聲鼎沸摩肩接踵的大街上尚且從容自得,又豈會怕了這小小得金鑾殿呢?況且……將來終有一日要踏入宮廷的女子,若是連這樣的場面都應付不了,又如何從容地與君王並肩呢?
祁敬之這邊胸有成竹,倒教祁敏之爲葉棠花捏了一把冷汗,那個丫頭平日裡再厲害也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啊,皇兄是抽了什麼風竟想要叫她入宮?
“皇上聖明!”韓高陽眼裡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很快被縱橫的老淚淹沒,他躬起身子高聲喚了一句。
“皇上聖明!”葉遠志聽了祁敬之的話反倒淡定下來了,昨天葉棠花在公堂之上尚能高談闊論,金鑾殿又如何呢?不就是多了幾個老男人麼!
祁敏之無法,連葉遠志都同意了,他還能做什麼呢?
傳旨的太監去了又回,向祁敬之稟告說清商縣主已經在殿外候旨了。
祁敬之點點頭:“宣。”
徐典高聲道:“宣——清商縣主覲見!”
隨着這一聲高呼,硃紅的宮門次第打開,先是一隻小小的珊瑚珠攢蕊花雲紋繡履邁了進來,繼而一襲石榴紅彩繡楓葉浣花錦宮裝的葉棠花翩然出現在衆人眼前,她秀美的小臉上施了一層薄薄的粉黛,眉如遠山,面若桃花,眉心一點硃砂彷彿凝聚了無盡的胭脂美色,轉盼間便是無盡的風華。
葉棠花這還是第一次出現在衆臣面前,凡在場的大臣不由得暗中讚歎,怪道這小丫頭十三歲就能收到四封遠非常人的上元信箋,豆蔻時已是這等姿容,長大還不知是怎樣的絕色呢!
就連對葉棠花滿心恨意的韓高陽,在剛看到葉棠花時也不由得失了一下神,在心裡將葉棠花與韓依柔比較了一下,也覺得韓依柔似乎是不如這個小丫頭。
祁敏之在一邊氣得都快磨牙了,他的小兔兒本該是被藏於深閨之中好好疼惜的,他還沒看過幾次,今天倒教這幫閒人看了個飽!
葉棠花可是沒想那麼多,既然皇上要她來,那她就來唄!橫豎她有自己的道理,也不怕吃了虧去!
也正因如此,葉棠花從容地走到殿中,屈身下拜:“清商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祁敬之笑道。
韓高陽被這如出谷黃鶯般的清音喚回了神,這纔想起眼前這個丫頭就是害他丟人的女子,不由得冷下臉來斥了一句:“在男子面前這般不知羞恥,居然明目張膽拋頭露面,可知是個不莊重的女子!”
葉棠花站起身來,轉眸去看了韓高陽一眼,上下打量一番,這就是非要說她敗壞禮教的那個人嗎?
她朝韓高陽揚起笑靨:“這位大人,您這話未免不當,《詩》有言,‘愷悌君子,民之父母’,在場列位大人俱是科甲出身,想來都是讀聖賢書的君子,清商覺得見到諸位大人與見到父親大人無異,又何來拋頭露面!況且古語有云,君子非禮勿視非禮勿看非禮勿聽,既然諸位大人均是坦蕩君子,自然知道應該有所爲有所不爲。想來列位大人學富五車,又怎麼會不知道連清商都通曉的道理呢?清商以君子之禮待諸位大人,緣何這位大人卻要以小人之心度諸位大人之腹?況且古時柳下惠坐懷不亂,與坐懷之婦俱得全節,至今時時有人稱讚,而清商如今不過是立身於此,難道這位大人覺着,這樣就是敗壞禮教?”
這一段話一出,韓高陽當時就愣在當場,其他大臣亦是目瞪口呆,誰能夠想到,這樣一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居然能將經史典籍脫口而出?話中條理通順清晰,況且又文采斐然,難怪皇上會偏愛此女,這樣的談吐學識的確是世間少有的!
韓高陽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皺着眉冷下臉來:“一派胡言!難道這就是你整妝容的藉口嗎?你見皇上竟敢梳妝,打扮得如此豔麗,這不就是存着不良之心嗎?”
“這位大人這話未免又差了,《陌上桑》中寫秦羅敷有‘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爲下裙,紫綺爲上襦’之句,詩中羅敷的打扮亦是妍麗,然而卻不損其清名;《木蘭辭》中木蘭亦曾‘當窗理雲鬢,對鏡貼花黃’,詩中木蘭也曾梳妝打扮,亦不損其孝名,反倒是張祜《集靈臺》諷虢國夫人曾有句‘卻嫌脂粉污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虢國夫人雖是妝容恬淡,卻因敗壞朝綱而爲人所不齒。由此可見,妝容服飾並非評判女子的標準,女子的品性纔是真正的標準。婦有四德,德言容功,德居其首,容不過其三,怎麼這位大人卻本末倒置,因爲清商整妝容,就斷定清商是存着不良之心呢?難道這位大人品評女子,都是從容貌開始的嗎?”葉棠花又掃了一眼韓高陽,淡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