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糟糟地忙了多時,終於所有人都坐上了馬車,整個兒葉家的車隊開始緩緩前進。
丫鬟們大多是六七個人擠一輛馬車,但陳嬌雖說託着丫鬟的名義,卻並不是能跟丫鬟一樣待遇的,因此陳嬌和雨點兩個人便坐了一輛馬車。
路長無聊,陳嬌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雨點聊了起來:“雨點,你在葉家多久了?”
雨點認真地想了想,笑道:“也有四五年了。”
“哦……”陳嬌心裡頭微微有些失望,四五年的話,應該是從江南跟回來的,不大可能知道葉棠花的私情吧?
雖然如此,爲了不顯得太奇怪,陳嬌還是順着話頭兒聊了下去:“原來是這樣,那你對葉家的主子們可都熟悉麼?”
雨點猶豫了一下,點點頭笑道:“熟悉的差不多了,只是對夫人和大小姐還生疏些。”
陳嬌點點頭:“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到底才見面三個月不到呢……哎雨點你說,是大小姐人好還是二小姐三小姐人好呢?”
雨點笑道:“這個奴婢不好說,主子們的事情,奴婢怎麼好胡亂插嘴呢?”
“怕什麼的?又沒有別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有什麼講不得的?”陳嬌故作滿不在乎,希望能藉此引着雨點聊下去。
雨點猶豫了一下:“那好吧,奴婢就斗膽說兩句,陳小姐聽聽就罷了,千萬別當了真。”
這句話說罷,雨點就跟打開了話匣子一般:“若說起小姐們來,自然是大小姐好一些了,二小姐和三小姐是在李姨娘身邊長大的,把李姨娘的刁鑽刻薄學了個十成十,真正是極難伺候的。爲人又小氣,賞下人的銅錢還要數着數兒,我聽她們說,大小姐數着數賞人的時候可都是賞銀子呢,就是賞跑腿的人銅錢,也從來都是一抓一大把,隨手就賞了,不拘多少,總是一大捧,頂二小姐三小姐賞十回的,這樣大方主子,誰不喜歡?況且大小姐又有能耐,掙揣出一份縣主的份位,聽說現在大小姐身邊兒伺候的人都是六品份位,竟比我們老家縣裡的老爺份位還高呢,賞賜又多,活計又輕,我們都快羨慕死了!”
雨點每說一句,陳嬌的臉色便青一分,她是想聽葉棠花不規矩的地方,不想聽葉棠花過的日子是多麼富足!她這個陳家的小姐,過的還不如葉棠花身邊的丫鬟?葉家果然是極刻薄的,對親戚如此薄待!
好容易等雨點說累了,陳嬌這才笑道:“原來大小姐人竟是這樣好?可是我怎麼聽說,人聽說大小姐有些不規矩呢?好像大小姐從前喜歡過一個男子?”
雨點嚇了一大跳,忙掀開馬車簾朝周圍看了看,又扭頭來望着陳嬌:“陳大小姐,這個可不能亂說啊!這要是讓老爺聽見,奴婢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怕什麼的?這兒沒人!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說來聽聽!”陳嬌見雨點的行爲有些反常,連忙趁熱打鐵,追問了下去。
雨點猶豫了一下,但剛纔她已經對陳嬌推心置腹,現在就算是想要閉嘴也有點兒閉不上了,乾脆就實話實說:“陳小姐說的不錯,我聽人說,我家大小姐從前在沐家的時候,一門心思地喜歡沐家長房的三少爺,沐明誠沐公子。喜歡的都入迷了,去年年末,宮裡頭辦宴會的時候,聽說那沐三公子的未婚妻還爲此跟大小姐起了爭執,沐三公子的未婚妻好像想要陷害小姐,結果反而自己丟了性命。”
陳嬌聽到這裡,正好跟沐明誠的身份對上了,心裡頭登時一喜。知道了沐明誠的身份,往後拿捏葉棠花也就更容易了。
因此陳嬌笑道:“原來是這樣?但我好像也沒怎麼看出來棠兒怎麼對那沐三少爺動心啊。”
“這個奴婢也只是聽人說的而已,不過聽說似乎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呢,聽人說大小姐在沐家的時候成天圍着沐家三少爺轉,但沐家三少爺並不怎麼愛搭理小姐,後來小姐搬回來之後,沐家三少爺也只來過一次呢。”雨點提到這裡,突然想起來沐家三少爺來的唯一一次,似乎就是送那被打成豬頭的如今做了太監的陳小姐唯一的哥哥回家,心裡頭不由得尷尬起來,臉上也一紅。
陳嬌卻沒怎麼在意,跟對付葉棠花比起來,哥哥又算得了什麼?她早把那個斷子絕孫的哥哥拋到腦後去了,沉吟了一會兒,擡起頭來問道:“這麼說,這事情還是棠兒倒貼的?不至於吧……”
“當初是,現在可未必了。”話題岔開了去,雨點的話匣子又打開了,“當初沐家三少爺有未婚妻,不搭理小姐也正常,可現在大小姐的頭銜一個比一個大,那沐家三少爺反倒默默無聞的,我們心裡頭都覺着這沐家三少爺配不上大小姐呢。”
雨點說的津津有味,卻不知陳嬌早已經走了神,在心裡頭暗暗地慶幸,幸虧自己多備了一條後路,現在才能夠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下去……
要去祈福的明光寺就在落鳶山上,距離京城並不遠,不多時她們便已經到了,一下車便有幾個和尚安排住宿,明光寺的方丈空相親自領着陳嬌去燒香唸經,替方老太太超度,陳嬌心裡頭早已經迫不及待了,唸經也念得馬馬虎虎,只待天色完全黑透,便要實施自己的計劃。
等陳嬌回到禪房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她向送水的小沙彌打聽了一下,知道葉大小姐住的禪房是最北面最氣派最寬敞的一間房子,她給了小沙彌一點糖把人打發走,便在門外掛了約定好的暗號,告知僱好的男子哪一間房間是葉棠花所住的。
望着最北面禪房裡搖曳的燈火,陳嬌臉上露出一絲冷笑來。
葉棠花,這次任憑你插翅也難飛了!
陳嬌坐在房間裡一杯接一杯喝着茶水,耳朵卻時時豎着,等着聽北面的動靜,過了約有一個時辰,衆人都歇息了,寺裡的燈也滅的差不多了,忽然北面吵嚷了起來,燈又重新一盞盞亮起來,有不少人打着哈欠出來看熱鬧,陳嬌等這一刻已經多時了,她立刻站起身來衝了出去,一面高聲叫嚷着:“怎麼了怎麼了?這是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這麼吵?”
此時那個最氣派的房間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陳嬌擠了半天沒擠進去,只好站在門口聽着,屋子裡頭聲音亂的很,依稀夾雜着女子的尖叫聲和男子的污言穢語,聽得陳嬌既害怕又興奮,心裡頭還暗暗期待着,經過了這一次,葉棠花的名聲恐怕是保不住了的吧?看着丫頭從今以後還拿什麼來瞧不起別人!
這時候幾個婆子已經進屋去將那男子攔在了外頭,而那男子雖然走不進去,嘴裡卻還是不肯停,不住地叫嚷着:
“葉大小姐?葉大小姐!你這樣就沒有意思了吧?分明是你說長夜無聊叫我來陪你的,怎麼如今變了卦了?哦,敢是你在寺裡看上了漂亮和尚,就不想我了?我可跟你說,和尚可都是手辣心黑的主兒,哪裡趕得上我知疼知熱的?”
“葉大小姐?我的姑奶奶,我是哪裡惹到了你,你不讓我近身也就算了,怎麼還叫人來呢?你這可就沒意思了,咱們這是你情我願的事情……”
男子話剛說到這裡,就聽屋子裡頭冒出一句帶着哭腔的話來:“你情我願個屁!你是哪裡來的登徒子,敢在這裡放肆,你不知道這是葉府的內眷嗎?你冒犯當朝禮部尚書的親眷,就不怕爹爹治你的罪嗎!”
那男子聽了這話,竟更加有肆無恐起來:“哎喲,葉大小姐,你從前可沒告訴我你家是禮部尚書啊,這可好了,往後我就是禮部尚書的女婿啦,嘿嘿!葉大小姐,我一親芳澤這麼久了,做個女婿也不爲過吧?”
屋子裡頭的人聽到了這句話罵的更厲害了,哭聲都變了一個腔調:“你給我滾,滾!什麼女婿,憑你這樣的登徒子也配?似你這等潑皮無賴貨,就只配被人抽筋扒皮扔在糞堆裡遭人唾棄!你連個人都不算,也配做葉家的女婿?”
那男子聽了這話,一時間氣性也上來了:“葉大小姐,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當初貪戀我的時候,柔情蜜意的什麼都說,如今膩了厭了,就說出這樣話來?我告訴你,你身上一顆痣一塊疤我都清楚,你跟我睡了這麼多次,想再嫁別個,就不怕人家嫌你髒嗎?”
“你給我滾!滾的遠遠的,我不認識你,你別在這兒胡說八道!”那聲調又恢復了原先帶着哭腔的叫罵。
這話剛落,就見屋子裡頭衝出一個女孩子來,紅着眼圈兒咬着牙,揚手照着那男子臉上便是兩個耳光:“我讓你混說,讓你混說,你算個什麼東西,憑你也配在這裡大放厥詞?憑你也配癡心妄想做葉家的女婿?你是個挨千刀爛心眼的貨,也配在這裡放肆!”
那男子捱了這兩下,瞪着眼睛便叫了出來:“好,葉大小姐,這可是你逼我的,列位可聽好了,這小娘兒們先對不起我,可別怪我不仁不義了!這小娘兒們左臂上有顆紅痣,後背上有兩顆黑痣……”
男子話還沒等說完,眼角瞥見陳嬌的臉色,心裡頭不禁泛起嘀咕來。
我這不是照着你的吩咐,要搞臭葉大小姐的名聲嗎?如今葉大小姐的名聲也毀的差不多了,你的心願也實現了,還擺這副臭臉給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