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了鳳久期的飛鴿傳書,鳳武早早地領着合族上下在鳳家外頭守着,長平鳳家能回到鳳家,無疑是給鳳家嫡系添了很大的助力,而在這個時間,鳳家嫡系是很需要這份助力的。
在鳳武身側立着的,是旁支之中較爲德高望重的幾位老者,鳳謹樂自打獨子喪生之後便一蹶不振,現在旁支之中領頭的乃是鳳崑崙。
在鳳崑崙身後,站着的是他的子女和孫子輩的孩子,這其中,他的嫡孫女鳳韻儀自恃身份高貴,平素不把除了嫡系之外的人放在眼裡,便是見了鳳久吟這樣看起來好脾氣的嫡子還要嘲諷兩句,更何況對別人,如今乍然聽說鳳久期領了幾十年前便叛出本家的嫡系回來,心裡頭老大不以爲然,撇着嘴看向身側的兄長鳳天齊:“一個叛徒的後人罷了,也值得咱們全家相迎?離開鳳家這麼久,誰知道他們家混得如何了?保不齊是落魄了,撐不住了,纔想回來混日子呢!”
鳳天齊雙眸注視前方,目不斜視,淡淡道:“韻儀似乎忘了,這長平鳳家如今正是長平王,前些日子剛剛新婚,如今是帶着新婦一道回來,韻儀如今說出這話來,難道是覺着長平鳳家娶媳婦娶光了家當嗎?”
鳳韻儀語塞,嘟起了小嘴哼了一聲:“什麼新婦?我還沒聽說過南燕哪家的閨秀能配得上咱們鳳家的呢!就算她是什麼長平王妃,若是沒有些本事,也休想讓我服她!”
鳳天齊搖了搖頭,不打算再搭理她了,鳳韻儀性子一貫如此張揚,若要讓她知道了他們的計劃,早八百年前就得給泄露出去,爲了保證計劃的順利展開,他們也只能聽由鳳韻儀鬧騰下去而不向她解釋爲什麼他們要在這兒忍氣吞聲地迎接嫡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遠遠瞧見了車馬的蹤影,鳳武不禁打起了精神來,昂着頭望向來人的方向。
只見在最前頭領着馬車的乃是一羣黑衣護衛,爲首的少女面遮黑紗,肩有披風,脖頸上掛着一個金燕子令牌,少女的長髮一半鬆鬆綰起髮髻,一半披落背後隨風飛舞,她拿來綰起髮髻的竟是一支袖箭,無端地給自己添了幾分戾氣。
再觀車馬的規模,長平王府此次回鄉,竟是將烏衣衛全部帶回,百十號人團團圍着中間的馬車,一望便知氣勢恢宏。
當長平王府的車馬全部到達之後,所有烏衣衛紛紛下馬,動作井然有序,毫無拖沓,單膝跪地:“恭請王爺、王妃!”
鳳韻儀嘴上說着對長平鳳家不屑一顧,但心裡還是對鳳九歌和葉棠花有所好奇,礙着剛纔在鳳天齊面前放了話,是以她面上裝着不屑地扭過頭去,只用眼角餘光瞟着馬車的車簾。
只見淡紫色暗繡並蒂蓮紋彩暈錦的車簾被一隻修長而白皙的手掀了開來,繼而鳳韻儀便聽見了一個好聽的男聲:“到了。”
這聲音淡淡的,帶着些溫柔的意味,讓鳳韻儀一瞬之間忘了自己方纔說過的話,扭過頭去看那男子,但她並沒有如願,因爲先下來的並非是發話的男子,而是一個嬌俏玲瓏的少女,少女身着水紅色彩繡鸞紋織金錦襦裙,臂彎裡挽着鬆綠色軟煙羅披帛,披帛兩端和着裙幅拖在身後散了開去,長髮綰成了新婦喜綰的如意髻,帶着綴七色琉璃珠的金累絲牡丹形步搖,一雙藕臂上帶着翡翠鐲子,鐲子通體瑩潤,翠綠之中卻飄着一抹硃紅,愈發顯得典雅別緻,那纖纖十指在身前交握,蔥根般的指尖交疊着,恍若無骨。
感受到鳳韻儀的目光,少女緩緩擡起頭來望向她站着的方向,輕輕一攏細長的遠山眉,復又舒展開去,略有些玩味地朝她笑了笑,這一顰一笑之間,竟讓鳳韻儀恍然失神,少女兩道柳眉又細又長,眉心一點硃砂紅豔不可方物,朱脣殷紅卻又不似胭脂般造作,而是如月季般鮮妍嬌嫩……
葉棠花微挑黛眉,掃了鳳韻儀一眼之後很快便扭了頭過來,望着馬車裡頭:“斐卿。”
隨着這一聲,鳳九歌擡手撩開車簾,輕鬆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他一頭墨發整整齊齊攏在束髮金冠裡頭,上頭插着一支金簪,微落下額前幾縷碎髮,他撥弄了兩下也就隨它去了,只整了整身上銀紅色捻金繡雲紋長衣的下襬,復朝着葉棠花笑了笑,攬着她的腰走到鳳武面前,抱拳拱手:“侄兒九歌見過叔父。”
葉棠花亦照着晚輩的禮節施禮問安:“侄媳葉氏見過叔父。”
鳳武心下疑惑,怎的這侄兒看起來將及弱冠,侄媳卻瞧着這般小,但人家家事他也不好就在這裡信口胡說,便也不去置喙,只管呵呵笑着:“回來好,回來就好啊,來,咱們進去說吧。”
鳳九歌笑着應了,手卻裝作不經意般緊緊握住了葉棠花的小手,雖然看起來風平浪靜,但鳳家可從來不是省油的燈,他雖然不怕鳳家這些旁支圖謀不軌,但卻怕他們打葉棠花的主意,這丫頭雖然腦子夠用,身手可不夠啊……
鳳天齊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這清商公主看着還真是年幼,長平王只怕還有得忍……”一面說一面去看鳳韻儀,這一看之下不由得愣住了,只見鳳韻儀根本沒理他,滿眼裡都是鳳九歌的影子,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復又皺起眉來:“韻儀,你在看什麼!”
這一聲並不算大,但卻成功驚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鳳韻儀,她不由得抖了一下,繼而不滿地看向鳳天齊:“哥,你幹嘛?”
鳳天齊瞧着她這副模樣便頭疼,擺了擺手示意無事,又朝前頭的人努了努嘴:“人都走了,還不跟上!”
鳳韻儀回頭看時,果然見鳳九歌已經走遠,不由得氣惱地一掃鳳天齊:“不早提醒我!”說罷,一撇嘴,提着裙子蹬蹬蹬追上去了。
鳳天齊搖搖頭嘆了口氣,摺扇在手心一敲,跟了上去。
接到鳳九歌快到了的消息之後,鳳武早早的就收拾好了主屋旁邊的一套客房,各色東西都預備的妥當,講好先讓鳳九歌夫妻休整一會兒,晚上爲他們設宴接風洗塵,又囑咐長子鳳久期留下照顧,這纔回去看望重傷未愈的二兒子。
送走了鳳武,鳳久期立即回身在桌前坐下:“京裡頭情況差不多了?”
葉棠花頷首:“西遼不足爲懼,倒是南詔如今如何了?”
鳳久期笑道:“久吟的戲演得不錯,本來不過七分可信,經了他的嘴也就成了九分了。現在鳳謹樂和南詔是狗咬狗一嘴毛,他就是拼了這把老骨頭也不會放過南詔的,我現在擔心的,是旁支之中其他的人,尤其像鳳崑崙一支,本身他們就人多勢衆,這一支人的功夫也並不差,況且鳳崑崙不過死了個庶子,雖然心痛,但也不至於像鳳謹樂一般失去理智,他們很有可能賊心不死,還在想辦法跟南詔取得聯繫。”
葉棠花頷首,復又擡頭望去:“久吟的傷勢怎麼樣了?”
鳳久期搖搖頭:“不礙事,那些人下手到底還是有分寸的,雖然不敢下手太輕,但也都沒往要害上招呼。”
鳳九歌沉吟片刻,蹙眉道:“南詔那邊,最近沒有派什麼人暗中潛入進來麼?宮裡頭有姽嫿貴妃,他們若是不打算利用姽嫿貴妃,何至於千里迢迢地把人帶來,將她一個人扔在宮裡頭?”
鳳久期頷首,道:“我也是這麼想的,但南詔想要到西遼來,並不一定要路過鳳家的地盤,甚至若有風家人配合的話,即使是從鳳家穿過,我也不得而知……。”
一直沉默的葉棠花這時候不由得微微笑了笑:“其實南詔派了人又有何妨呢?難道皇上還會去給自己添堵嗎?只要皇上一日不給寶珠公主解毒,寶珠公主便一日都醒不過來,若真如此,任憑南詔派來百八十個探子跟寶珠公主聯絡,也全是白費。”
經葉棠花這麼一提醒,鳳九歌這纔想起來寶珠公主現下里還昏迷的事情來,不由得搖頭笑了笑:“我竟忘了這事,說的對,只要皇上一日不給寶珠公主解毒,我們就不必擔心南詔能從宮裡頭下手,如今要緊的倒是鳳家裡頭的人,究竟誰有二心,誰沒有?”
鳳久期嘆了口氣:“想知道這個,太難了。鳳家合族上百口人,嫡系滿打滿算不過咱們兩支,剩下的幾十人全是旁支,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何況嫡系勢單力薄?若是有心人稍稍攛掇一下,誰都有可能反水,可又不能明目張膽的去查……”
話音剛落,就聽外頭傳來敲門聲,鳳九歌微一蹙眉:“誰在外頭?”
門外,鳳韻儀深吸了一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甜美:“王爺,家主有請您到花園一聚。”
“花園?”鳳九歌一愣,下意識地看向鳳久期,後者先是茫然,繼而皺着眉搖了搖頭。